方咏婷并未因此而停止了传真和倒带的动作,她轻啜了一口柳橙汁,又徐徐开口说道:
“你从国中到研究所毕业为止,谈了无数场形同儿戏的恋爱,从未对哪个女孩认真过,直到你遇见了璩宋晴……”说到这,她刻意停顿了一下,仔细研读着季慕飞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可惜的是,季慕飞反倒对她无聊的眨眨眼,一副你有完没完的神态,害方咏婷不得不在微窘而且不得其果的心境下,轻咳了一声,继续未完的话题:
“只可惜,她是你的死党知交雷修奇的女朋友,而雷修奇是你们风骚六君子中的“文”,他不仅文采焕发,而且也是个出类拔萃、深具女人缘的大帅哥,你和他,一个是玩音乐的圣手,一个是舞文弄墨的才子,你们各以自己出众的外型、才华,成为风骚六君子中最受女人欢迎的学生情人,再加上相貌平凡,体型可观,棋艺一流的余盛仁,以及沉默寡言,斯文儒雅,写得一手好字的麦德夫,阳盛阴衰的补上厨艺精湛的古典美人丘斐容,和酷爱绘画的俏佳人汪碧薇,你们六个登山社的成员,便成了台大响叮当的风云人物。”
季慕飞一脸平淡的望着她,挤出了一丝令人乏味的假笑,“哼哼,这种小事还用得着你大小姐花钱找征信杜去调查?你只消找个大嘴巴的台大校友套套口供就可以了。”
“我觉得我的钱并没有花的很冤枉,我还有更精宋的下文,你何妨耐心的洗耳恭听?”
季慕飞造作的伸手挖了挖耳朵,“我已经挖光了我那不胜其烦的耳屎,你就……”他耸耸肩做了个请便的表情。
方咏婷娇俏的白了他一眼,又自顾自的倒带下去了。
“你明知道璩采晴钟情的是雷修奇,可是……你仍然一头栽了进去,即使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可能是个多余的程咬金,但,你却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季慕飞冒出一阵涩然的干笑,“瞧你把我形容成什么了?不计生死的痴情种子梁山伯,还是罗蜜欧?”
方咏婷轻轻摇头笑了,“都不是,在我眼里,你是个比温莎公爵还浪漫多情的人,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甘愿!”她直勾勾的瞅着季慕飞,冶艳如火的眼眸里溢满了沸腾的热情。
“是吗?”季慕飞黑黝黝的眸光中闪动一抹淡淡的,却充满嘲谑的光芒。“小姐,尽管我是个浪漫多情的双鱼座男人,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含蓄温婉,没那么热情又充满侵略性的女人!”
“是吗?”方咏婷狡黠地模仿着季慕飞的口吻,“在你身边好象就有一个无限含蓄,无限温婉的女人,你为什么迟迟没有动作呢?”
季幕飞的心紧缩了一下,但,他却对方咏婷绽出一丝“干卿何事”的微笑。“我还在磨我的脸皮,看能否像你一样,有那种子弹都穿不透的硬功夫,哪天……”他犀利火辣的顿了顿,“大功告成,炼到像你这么烦火纯青时,我自会采取行动。”
方咏婷暗吸了一口气,硬生生的吃下季慕飞的揶揄嘲讽,并以一种毫不退缩的态度,开口做了软性的反击。
“那么,在你的脸皮比女人的丝袜还单薄的时候,你只好被动的接受我的追求,除非……”她别有用心的停顿下来。
季慕飞只好顺着她的步骤玩下去。“除非怎样?我去找整型专家“美容”一下我的脸皮吗?”
方咏婷眨眨她那双经过人工修饰的长睫毛,“除非,你肯带我出席下个月初,你们风骚六君子每四个月举办一次的聚会。”
季慕飞深沉莫讳的微瞇着眼,一脸戒备的神情。
“你为什么想参加我们的聚会?莫非——你有什么不良的意图?”
“我哪会有什么不良的意图?”方咏婷笑瞇瞇的否认着,“若说我有任何不良的意图,也只不过是想光明正大的认识你的好朋友,让他们知道我对你不气不馁的企图心,同时……”她慢吞吞的抿了嘴角一下,“去看看那个曾经让你拋诸一切真情的女人璩采睛,还有你那位又含蓄又温婉的红粉知己丘斐容。”
季慕飞面无表情的陷入了一阵出奇静默的思考中。
按理性来分析,他应该毫不考虑的断然拒绝方咏婷“变相”的要求,但,在他迷离纠结的心灵深处却窜出了一个大胆的点子,一个可以让他借机试验丘斐容是否真的对他暗藏真情的idea。
想到在“山顶洞人”求婚被拒的一幕情景,想到丘斐容推却的理由:
“我不相信自己能带着不确定的心嫁给你!”他不能自己的打了个冷颤,对于他和丘斐容这份扑朔迷离,似有若无的感情,更添加了几分辗转难安的惊惧和不安全感……
认识丘斐容将近十年了,她总是那样沉静柔和,像一阵微熏的晨风,清新温柔,予人轻柔飘逸的感觉。
对于自己那逢场作戏、漫不经心的恋爱观,她从未给予任何负面的评价,甚至有种视而不见的反应。
即使是在那段他“爱上”璩采晴的非常时期,她也不曾有过任何异样的激烈反应,反而还胸怀磊落、细心呵护着遭逢巨变的璩采晴。
这是一个对他用情极深的女人该有的正常表现吗?
她那沉静如水、不愠不火的态度,究竟是一种“情到深处无怨尤”的表现,还是“情到浓时反为薄”的反应?
一个与你一路走来,有温柔,有关怀,却一点也不会捻酸吃醋的红颜知己,真的只是“知己”,还是一位除了相知,还可以相爱的恋侣?
思潮百转而辗转起伏的季慕飞,不由愈想愈觉情思难解,惴惴难安。
或者,他真的该痛下猛药,破例和方咏婷搭档合作,演出一场暗藏玄机的试情记。
透过这种激进而大胆的方式,他或许能掀开丘斐容平静而坚韧的心灵面纱,一窥其中的堂奥。
知己知彼之后,他才能真正坦然无讳的面对着他和丘斐容的未来,一个原地打转,终止于知己关系的未来,还是水乳交融,更为亲密的未来。
于是,他在放手一搏的策略催动下,贸然点头答应了方咏婷的要求。
“我同意带你去,不过……”他一脸凝肃的提出但书,“聚会结束之后,我们好聚好散,你必须停止你对我的纠缠和骚扰。”
另有盘算的方咏婷十分爽快的点头同意了,“Sure,能见见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即使仍不得你的欢心,也不无小补了。”
“你不会玩什么鬼花样吧?”季慕飞不太放心的瞇起眼,沉声诘问道。
“你认为我在你虎视眈眈的陪伴下,能玩出什么鬼花样吗?”方咏婷笑容可鞠又不失犀锐的反问道。
季慕飞缓缓点点头,“很好,我已经尽了义务,陪你喝了两个钟头的下午茶,也听了一段老掉牙的历史故事,现在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候了。”说完,他潇然站起身,扔了一张千元大钞在桌上,便昂首阔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福华大饭店。
广翰居中式餐坊。
在一间幽静而宽敞的厢房内,陈坐着陆续到来的雷修奇夫妇、麦德夫夫妇,和订了婚却仍在磨菇的欢喜冤家余盛仁与沈丹霓。
余盛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不忘以一种又表又妒的口吻,对着一脸温文的麦德夫打趣道:
“乖乖,卖豆腐,你可真不含糊,马上就接着阿奇背后,成为有子万事足的准爸爸。”
“这夫妻恩爱,自然会有慧眼识英雄的小天使赶着投胎啊!”麦德夫推推眼镜,文诌诌的淡笑道。
“哟!才夸了你一下,你这卖豆腐的书酸就大剌剌的开起染房来了,”余盛仁一脸精怪的喳呼着,“敢倩是新竹的风太强了,把你的脸皮也连带刮厚了。”
“圣人,你的口气别这么酸不溜丢的,”怀有三个月身孕的汪碧薇亦不甘寂寞的加入了抬杠的阵营中。“你要是不甘心,你也可以起而效之啊!”她别有深意的瞄了娇小玲珑的沈丹霓一眼。
余盛仁索性抓着这个机会,向一再赖皮,不肯和他乖乖拜堂的沈丹霓下通牒,“阿丹,输人不输阵,输阵歹看面,你忍心让我吃着酸葡萄让老同学看笑话吗?”
“是啊!阿丹,你别再三心两意,犹豫不决了,圣人他等你那么多年了,”和沈舟霓私交匪浅的璩采晴也忙着敲边鼓了。“你好意思拖下去,做个不干不脆的黄牛新娘,耽误圣人的青春吗?”
“而且圣人为了你,差点被他那急着抱孙子的老爸开除户籍,驱除出境,”雷修奇也义不容辞的和妻子唱起双簧了。“你忍心让他为了你而成为父母交相攻吁、埋怨下的炮灰吗?”
一向伶牙俐齿而反应敏捷的沈丹霓转转眼珠子,一脸沉吟的慢声说道:
“你们急什么?等小李和斐容的感情明朗,开花结果之后,我自会放弃挣扎,乖乖和圣人结婚的。”
余盛仁听了,立刻苦着一张脸,“拜托,这要等到民国几年,照小季那种蜗牛上树的速度,只怕卖豆腐的孩子都念了幼儿园,他们两个人还在那慢慢拔河呢!”
“你要是着急,你可以拿出你催我结婚的那股劲,共帮他们增加感情的温度啊!”沈丹霓慧黠的眨眨眼,“也许,不用等到麦德大和碧薇的小baby上幼儿园,他们就迸出爱情的火花了。”
“这么说,小季一天不和斐容结婚,我们就……”余盛仁一脸郁卒的咬了咬牙,“不能提早完成我们的终身大事?”
“没错。”
余盛仁又翻眼,又咬牙,又是苦笑,然后,他摊摊手,对在座其它人吐一口又长又苦的闷气,“各位亲爱的老同学,你们现在知道我的处境了吧!也终于明白我为什么愈吃愈胖的原因了吧!”
“喂!你少诬赖人喔,明明是自己嘴馋,像台无孔不入的吸尘器,遇上能吃的就囫囵吞枣一番,体积不魏义壮观,赛比猪公才怪!”沈舟霓“赤爬爬”的噘着小嘴提出强烈的抗议了。
“是,我承认我是抵挡不了美食的诱惑,可是……”余盛仁不服气的急声辩驳着,“我每次只要在你那里碰了不大不小的软钉子之后,就会心情郁闷的猛吃猛喝,所以,我体内有一半的垃圾都是拜你所赐的!”
“那是你自己意志不坚,作茧自缚,焉能怪罪于我?”沈舟霓像连珠炮似地还他一记火辣辣的回马枪。
“如果没有你的刺激,我岂会寄情放大吃大喝的变相乐趣中?!”余盛仁振振有辞的回嘴道。
沈丹霓立刻睁大了她那一双波光灿烂的杏眼,眼见他们这对体型悬殊,却又忽晴忽雨,老爱拌嘴的冤家愈吵愈起劲,几乎演出了铁公难的局面,雷修奇不得不出面喊停,笑意盎然的打着圆场了。
“喂!我们今天可是来聚会的,自从大家步入杜会之后,时间有限,两个月一次的聚会也改成了四个月一次,大家都是那么熟的老同学、老朋友了,抬杠消遣可别伤了和气,何况你们是互许终身的情侣,何必为了一点芝麻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呢?”
“是啊!你们若有兴趣进行一场针锋相对的辩论大赛,等小季那个巧言善辩的抬杠高手到了也还不迟啊!”麦德夫也不矜不躁地扮演起和事佬的角色了。
“不!等小季来了,我才不让他卖弄唇舌,我让他唱歌,而且是……”余盛仁一板一眼的拍了拍他随手带来的吉他,“对着斐容大唱情歌。”
“啊!没想到你连道具都带齐了。”雷修奇啧喷称奇了。
“没办法啊!”余盛仁意味深长的瞄了沈舟霓一眼,“谁教我是要管严俱乐部的忠实会员,这未婚妻有令,我能不照着办吗?”他状甚委屈的玩起怀柔政策了。
“圣人,你转得好快啊!”汪碧薇笑意嫣然的取笑他,“不亏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没办法,谁教我娶妻心切,只好投鼠忌器啦!”余盛仁半真半假的幽了自己一默。
“咦?不是说好七点钟在这里聚餐的吗”璩据采晴看看腕表,“都已经七点半了,怎么小季和斐容姊都还没来?”
“该不是两人偷偷约好一块迟到,放我们这些携家带眷的人在这里大嚼舌根吧!”雷修奇神清气期的调笑道。
“难说喔!”余盛仁略带神秘的笑了笑,“最近这两个月,我不断给小季洗脑,灌输他一种刻不容缓的危机意识,看他那样子,好象有点被我给唬着了,对斐容的态度也变得比较积极!”他愈说愈热络,一副好事在望的神态,“也许,今晚我们大伙再给他暖身暖身,没多久就可以喝到他们两人的喜酒了。”
“但愿如此,这杯喜酒我可是等得比王宝钏还辛苦。”汪碧薇笑意盎然的浅笑道。
“我也是……”璩采晴同声附和。
“谁又不是呢?”余盛仁笑嘻嘻的补上一脚。
“看来这件事已经在我们默契十足的共识下,成为今晚最重要的议题了,”麦德夫温吞吞的下了批注,“希望老是耳朵发痒的小李,不会在我们的唠叨下,其的成了耳鸣失聪的“季多芬”!”
想起以前和季幕飞逗嘴取乐的点点滴滴,大伙儿不由相视而笑,逸出会心而趣意丛生的笑声。
“你们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迟到了近四十分钟的丘斐容带着一贯的温雅,出现在众人齐聚的视线下。
“除了小季那个教人又爱又恨的大顽童外,还会有谁能让我们笑果不绝,津津乐道呢?”汪碧薇趣意横生的笑道。
丘斐容但笑不语的刚入座,坐在她右侧的璩采晴便忙不迭地带着一脸顽皮的笑容,打探军情了。
“怎么样?斐容姊,那个被小季讥为“天生愚蠢”的楚天淳,第二天是不是真的傻呼呼地带着杏仁糕、杏仁果,还有毒药、香水百合来向你求婚啊!”
“求婚倒是没有,不过……”丘斐容露出婉约而略带羞赫的微笑,“他倒是带了两盒杏仁糕,三色杏仁果,六色杏仁糖,还有一大束足足三十朵的香水百合来找我谈公事,谈完公事之后,又从口袋里掏出“毒药”,当他的秘密礼物,希望我能在哈啾哈啾不断的泪眼中,陪他一块品尝杏仁果。”
璩采晴听了直翻眼,“这个人还不是普通的阿达,称得上是纵贯古今、空前绝后的大驴蛋,难怪……”她好笑的皱着鼻子,“会被小季那个鬼点子特多的缺德鬼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明就里的麦德失和汪碧薇听得一知半解,而沈丹霓却是个典型凡事必究、锲而不舍的“好奇宝宝”,所以,她立刻拿出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向璩采晴盘问起事情的因由始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