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知府的永春别苑里近日来忙得人仰马翻,因为府上来了个京城贵客。让刘知府千交代万交代不可怠慢,令府的家丁仆佣都紧张不已,生怕贵客不满意有个闪失,自己会平白丢了差事,而近日一堆人在府内四处游走巡逻的情景,还真像当今皇上亲临。
"怎么样了?大夫?"
"他的剑伤离心脏寸许,真是命大得很呵! 再差一点就会要了他的命。"大夫说完,把了把弘月的脉,又道:"他的气甚虚,幸好有你输人真气给他,否则他定撑不过今晚,我出门时带了以前宫中特有的伤药来,应该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治好他的伤。"
"应该? "洛允泽不清意的皱了皱眉头,他可是请刘太人千请万请才把这个以前在宫中当御医的大夫请来,大夫只跟他说应该?
"唉, 老夫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这还待要病人的配合,在未来十天里,病人不可以下床乱动,伤口也不可以碰到水,心情更不可以过于激动,如果这样,十天之后,他的伤势就好了大半,若办不到,拖上半个月一个月也是可能的事。"
"我知道了,刘大人,替我送送大夫。"
"大夫,这边请。"刘知府微笑而有礼的将大夫请了出去,并命帐房取来一大袋银两给他。
"刘人人,这太多了。"大夫推辞不收。
"不多不多, 你若真把里头的人给治好了,还会有一大笔银的,现在你就先收下这些吧。"
"刘大人"
刘知府叮咛道:"口风紧些,可别透露出去你今天治了什么人。"
"刘大人多虑了,老夫本就不知此人是何方神圣。"说着,大夫收下银子后离去。
* * *
夜里,永春别苑里陡地出瓷碗碎裂的巨大声响,一声接一声好不吓人。
"啊!"婢女惊叫出声,手忙不迭地抚着双耳。
"叫什么?叫洛允泽给我滚出来!"拉开被子,弘月急忙的想下床找人。
"公子……公子你不能下床叼!"
"我要见他,现在!"
"要见我何必大声嚷嚷?搞得人家刘大人别苑上上下下鸡飞狗跳的?"披着外衣的洛允泽出现在弘月房里,示意婢女退下。
"蓉儿呢?我好声好气的问了那婢女半天,她竟然跟我说她从没见过一个叫蓉儿的姑娘,怎么回事?她呢?为什么没有跟我们在一起?"弘月抚着胸口裹着布的伤口处猛喘息,边说话边痛得抽气。
"走了。"洛允泽没好气的说道。
弘月气虚的瞪着他,"走了?这是什么鬼答案?"
"这不是答案, 是事实,她趁你重伤,而我又没能力顾及她的情况下跑了,我能怎么办?我当时背着你跑已经够累人了,根本不可能有能力去抓她回来。"
"你的意是她逃跑了?"弘月沉着声,一张脸冷得吓人。
"没错。"
"我不信。"
"你不信?"
"她根本不可能看见我受了重伤还抛下我离开。"他认识她这么久,早已看透她的好心肠,要不,当初她也不会多管闲事地教了他;可是……"她是有可能离开他的,因为他害得她至此……也许,她心死了?
"难不成她还会笨得继续留下来受你威胁?替你暖床?"
弘月瞪着他,闷声道: "她能上哪去?天地会的人已将她视为叛徒,四处派人追杀她,她根本无处可去。"
"这不关我的事。"
"我要你把她找回来。"
"不去。"洛允泽很爽快的回绝。
"你……真不去?"
"你把我杀了我也不去, 那女人害你如此,我没派人去把她杀了已经很不错,找她回来做什么?继续害你吗?"
"好,你不去我自己去! "说着,弘月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下床穿衣,虽然伤口疼得他连穿件衣服都痛苦难当,不过他是铁了心,无论如何也要去把那丫头找回来。
他不放心呵! 那傻丫头,如果她傻得跑去自尽……想到这,弘月不由得一阵心痛。
不、不会的!他一定还可以再见到她,他一定要再见到她!
洛允泽见他认真非常,又想到大夫千交代万交代的话不由得皱紧眉头,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上前去接过他的衣服,将他拉回床上。
"躺下来养你的伤,如果你还想活着见到江水蓉的话。"
"我躺在床上怎么找人?"
洛允泽翻个白眼,"我去可以了吧?六阿哥。"
"你不是说杀了你,你都不去帮我找她回来?"
"杀了我,我当然就不能去找她回来。"洛允泽闷哼一声,转身要走,弘月又唤住他,他连回头都懒,只应了句,"干什么?"
"你一定要尽快把她找回来,我担心她会有危险。"弘月非常慎重其事的交待代。
"知道了,还有吗?"
"谢谢你,我一定不会让皇阿玛亏待你的。"
"那你还是自己接下皇位好了,到时我就一辈子吃穿不愁。"说完,洛允泽手一挥将房门关上,消失在永春别苑的夜色之中。
第九章
"谢谢大婶。"江水蓉双手颤抖的端过汤药,虚弱的微笑道谢。
"姑娘千万别这么说, 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好谢的。"鲁大娘笑容慈祥的坐在床边望着她。
"大婶叫我蓉儿就可以了。"
"好吧!蓉儿,身子可有好些了?"
"这几日来多亏大婶的细心照顾,蓉儿真的觉得好多了。"江水蓉将喝完的药碗端在掌心,鲁大娘体贴的替她接过。
"好多了我就放心了,那日在门外见到你一身湿淋淋的还发着高烧,还担心你这个小美人会小命不保呢。"岳大娘审视着她,伸出手握住她的柔夷,"想不想告诉大婶究竟发生什么车?嗯,大夫说你的心病未愈,身子也好不了的。"
江水蓉微笑着摇摇关,"我真的没事,大婶。"
"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但希望你放宽心些,世间有何大不了的事呢?最坏也只不过一死而已。"
"娘,你怎么跟江姑娘说这些。"一名年轻男子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端着盘新鲜水果, 见到江水蓉微笑的面容,不禁有些红了脸,"这些是我刚采回来的水果,江姑娘多少吃点吧。。
"谢谢你,鲁公子。"
"别叫我什么鲁公子, 听起来怪别扭的,叫我小猴就好,娘从小都是这样叫我的。"小猴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
"是啊,蓉儿,咱们有缘相识,大家都不要这么生疏了。"鲁大娘瞧瞧她又瞧瞧自己红着一张脸的儿子,顿时心有所悟。
"那我叫你一声鲁大哥吧。"
"唉,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别叫我什么鲁公子的便成。"
鲁大娘笑了笑,拍拍自己儿子的手,"你在这陪陪蓉儿,娘去准备饭。"
"我去帮娘。"
"不必了,陪蓉儿聊聊吧!不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她暗示的猛眨眼晴。
小猴虽是看不懂他娘的暗示,不过他一向听话,也就点点头。
鲁大娘满意的又笑了笑,才掀开门帘走出去。
江水蓉有些尴尬的对他笑了笑,正想问问他家的情况,未料前厅突然传一阵尖叫声,意识到不对劲,她迅速的将外衣穿上提剑冲出,比小猴快一步的到了前厅。
只见鲁大娘的颈项间架了把大刀,显现来者不善。
"住手,你们想干什么?"江水蓉轻喝一声。
"想请你过府做客。"
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她想起来了,是上次欲趁她重伤时掳走她的黑农人,她在心里微微苦笑。
"又是你们,你们究竟想抓我回去做什么?我跟你们有什么仇恨,我怎么全不知情?"
"不用废话,把他们母子绑起来!"
"够了,我跟你们走。"江水蓉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好心的鲁大娘母子。
"为了防止你耍花样, 你先把兵器丢下,若你敢轻举妄动,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不,江姑娘,这样很危险的。"小猴不安的看着她。
"傻瓜,你是要你娘的命还是我的?"江水蓉笑了笑,把剑扔下,伸出两手,"把我绑起来然后放了他们。"
为首的黑衣人用眼神示意属下过去绑人, 待绑好绳子之后才将鲁大娘推开,"走吧!"
"蓉儿……"
"大婶,我会没事的,不要担心。"江水蓉安慰她的笑了笑,跟着黑衣人走了。
* * *
因为风寒示愈,让江水蓉一路上咳得厉害,几乎晕倒在马车上。而马车在奔驰一阵后,终于停下。
"爷,人带来了。"
弘昼得意的扬了扬眉。"嗯把她带出来让我瞧瞧。"
"爷,江姑娘好像昏过去了。"
"昏了?"
"江姑娘染上风寒,我们是一民家中找她的。"
"带出来!我要看看她。"弘昼十分好奇是怎样的女子能让弘月展露精明的一面。
江水蓉被两名男子架出,出水荚蓉般的脸庞因生病而涨红却不掩其美丽,柔弱的身子无力的靠在一名较为高壮的男子身旁,整个人几乎都是靠那名男子的支撑而站立着。
"叫大夫来看看,可别在那小子找我之前病死了。"弘昼见她病恹恹的样子也没什么兴趣了,忙叫人将她抬进屋去。
"爷,要通知六阿哥了吗?"
"嗯,未免夜长梦多,这事还是尽快进行吧。"
"小的马上去。"
弘昼微微一笑,身旁的小厮忙不迭地靠近,"八阿哥,恭喜你啊!计划就要大功告成了。"
"除去弘月,接下来就是弘历了。
"宫中来报,弘历近日也要下江南,以小的之见,八阿哥应该尽快铲除天地会余党,一鼓作气赶尽杀绝,好在文武百官面前立下大功,可别让弘历抢了功劳。
"这是当然。"上回被弘月抢了风采已令他大大不悦,现在岂有让后来的弘历专美于前的道理。
"那么……"
"就照你原先的计划去做。"
* * *
这几日弘月都乖乖的待在刘知府的别苑静养,每天喝下苦得要死的汤药不说,对下人也都客气温柔得紧,大家都为他不同于第一印象的改变而暗暗诧异着,只有洛允泽知道他只是恢复本性而已,他愈听话,洛允泽便吩咐守卫防备得愈紧,免得他又用那副温柔无害的样子骗人,偷偷溜出府去。
房门才一开,喝药喝到一半的弘月就仁不迭地抬起头来,听脚步声就知来人是洛允泽,他的心又再度提了上来。
"找到人没有?"
"没有。"
"你究竟有没有真的派人去找? "弘月的耐性一向是他很自以为傲的,但一遇上江水蓉就全变了。
他紧张她、在乎她,不想每日都在生死一线间忧心着…
"我带出来的人一半都去找了,你说我有没有真的用心去找呢?"
"那怎么会迟迟没有消息?要找到她的办法有很多,除非她被关起来,或者是……"死了。 弘月突然顿住不说,这两者都不是他所思意见到的,他宁可是洛允骗了他,或者洛允泽的属下无能找不到她。
"也许……"
"不要跟我说也许,就算死了,我也要见尸!"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不过我希望你先回京城,我派人留下来慢慢找。"
"想都别想!没找到她,我是不会走的。"弘月沉下脸。
"你明知八阿哥想置你于死地,你留在这里很危险。"
"有你们这些大内高手在,他能拿我怎么办? 你多虑了。"这会,就算是所有的人都要杀他,他也不会离开。
"弘月……"洛允泽皱了皱眉。
"别说废话了,只要找到蓉儿,我自然会回京。"
"回京之后呢? 你要娶她?先别说她是个汉女,以她天地会的背景就足以让皇上下令将她处死。"
弘月微微一楞,从没想过带她回京后接下去的事,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无法忍受自己见不着她、摸不着她…
"我没想这么多。"弘月烦躁的挥挥手。
"也许你该想想了。 "洛允若有思的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去,关上房门后便低声交代门外的守卫,"给我看紧一些,无论他要到哪里去,都得先通报我然后跟紧他,知道吗?"
"是的,统领。"
* * *
是夜,微微的烛光点亮室内的一角,石子轻击门窗的声音让洛允泽悄然起身走出门外,浅眠的虞香儿也醒了,她轻缓地起身半偎在窗边静静的听着外头人的谈话。
她一向温婉娴静,关于男人的事她从不过问,她信任允泽,就连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他也从不曾怀疑退缩过,然而,她对蓉儿的关心与担心并不比现在在病床上养病的弘月阿哥少上一丝一毫,当初要不是蓉儿,就不会有现在幸福的自己。
不是她敏感,而是近日来允泽每每面对她的询问时都闪烁其辞,一双老是深情望着她的眸子不再敢正视她,像是被什么给深深困扰着,让她觉得事有蹊跷。
将耳朵探得更近些,她试图将他与最亲信部属的话给听得明白
"统领, 江姑娘的确是在八阿哥的住所中,据进去看病的大夫说她病得不轻,双手还被捆在床沿上。"
"救得成吗?"洛允皱眉问。
"八阿哥身边的高手都守在江姑娘的身边,要硬拼当然行,只不过八阿哥若向皇上那儿告上一状,说六阿哥私藏他们抓到的天地会人犯,又或者他一气之下直接对江姑娘动手,就算我们把人救了回来,也只不道是个死人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把她杀了。"
洛允泽话一出,不仅他的部属吓了一跳,就连偷听的虞香儿部忍不住惊得全身直颤。
"统领?"
"我不能让一个女人害得六阿哥落人对方的陷讲之中, 既然我们救不了活着的她, 那就让她死,没有了人质,六阿哥才能真正平安。"洛允泽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
"可是,六阿哥他……"
洛允泽沉声的说:"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传了出去,你知道该怎么办。"
"小的绝不会透露半点风声,请统领放心。"
"去吧!这件事办得愈快愈好。"
"小的马上去办。"
来人走了,庭院突然一下子静默下来,虞香儿迟迟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不敢相信她未来的夫君会是个如此残酷的人......
咬住后,她怕自己失声哭出来,转过身,她缓缓地走回床上躺下,一夜辗转反侧。
她该怎么办?告诉弘月阿哥吗?那不是等于叫他去送死?
可是,难道要她眼睁睁的让允泽派人去杀了蓉儿,好保住他主子的命?
不,她做不到!那么她究竟该怎么办?
一个人名突然闪过虞香儿的脑海,让她的眸光一闪。
对了!去找官姊姊……她足智多谋,心思巧慧,一定想得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一定可以的。
* * *
弘月一身白衣冠玉,手持摺扇,衣抉翩翩的走进弘昼在江南的落脚处,他一人只身前来,因此并未受到大多的阻挠,堂而皇之的走进内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