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花了一万两,难道你甘愿白白丢了这一万两?」
「钱财乃身外之物。」他轻轻的闭上眼睛,声音模模糊糊的,「只有情分才是最真的,纵然没有你的爱情,但有你的友情,也就……值得了。」再也说不出话来,微微发出鼾声。
但她的心剧烈的震撼着,双眼还是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他真睡了,真对她没有企图,他之所以会这么急着在五天之内娶她过门,只是为了救她?!
难道她看错了他?难道他真的跟天下男子有所不同?或许他真的是可以期待的?不知道、不知道,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好男人?
这个问题太难了。
夜渐深,风强烛残,摇晃不已的火焰……噗一下灭了。
留她一人独坐在黑暗中,心思千转百绕,直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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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他真的这样说?」杜十娘讶异的抬高眉,但随即恢复平静,「也或许他只是做个表面功夫,等到你心动了,爱上他了,他就一脚把你踢开。」实在是看到太多男人玩这种恶质的游戏,把玩弄女人的心当作成果般写在纸上比输赢。
「但也有那个可能,他是认真的,对不对?」心里不由得存着这么一点点的希望。
杜十娘摇摇头,「女儿,永远记得别对任何人抱持希望,要做最坏的打算,不然,到时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这样的论调早在她成长的这些年间反复听过,也都会背了,不是她娘说的没有道理,只是!天底下应该有好的人、好的事吧?把这个世界看得这么惨,那怎么会快乐?那大家活着干什么,不如一起去自杀算了。
「知道了吗?」杜十娘再度强调。
「哦,」她点点头,标准的左耳进,右耳出。
「对这样的男人你更应该小心!他比那些明明白白表示要你的人还危险,他要的是你的心。」
「哦!」娇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捡了颗花生丢进嘴里。
「失了身还好,但是失了心,那可是比下地狱还惨。」
「哦!」很少有人这样教女孩子的,在这个时代,贞节可是比性命还重要。
「所以,娇容,答应我,永远不要把『心』交出去,永远要爱自己比爱别人多一点!」杜十娘表情严肃,态度认真。
她朝娘亲眨眨眼,「意思是,如果我们被强盗追,你跑不动了!我还可以自已逃,不管你?」
「对,生命是你自己的,你不顾,谁顾?」
她无法回答,也没办法出声,但心里知道,她不是那种会自己逃命的女儿,要死大家一起死,要受辱,她也会跟着娘亲一起。
「答应我?」杜十娘强调。
「我……我……」瞥开眼,这样的对话让她难过,难道人生在世,真的只能在乎自己吗?
不,她不想要孤独一人呀!她想要跟娘在一起,无论是福是祸都一起,或许,还可以加个家人……
「云烟、云烟,你在吗?」门外响起呼声,不过须臾间,就看见楼令威快速的走过来,手上拿了个盒子,不知道是什么?
她们母女俩立刻正襟危坐,尤其是娇容,更把踩上椅子的脚放下来,微笑的装出吟诗作对的模样,「娘,我对这下联是『窈窕倾城女云鬓花颜』,你看可好?」
「极好、极好。」杜十娘摇着蒲扇,显露出一副贵妇人的模样。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雅兴了。」他踏进房来,高高兴兴的把盒子往桌上一搁,马上打开,「我今天上街瞧见这首饰,我觉得很适合云烟,就买下来。云烟,你看看。」他讨好似的把首饰往娇容面前一摆。
那是个以洁白无瑕的白玉做底的「凤凰于飞」玉簪,高贵又优雅,带了点那么浓情蜜意的味道,她一看就喜欢,端在手上左看右看,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喜欢吗?」他问。
娇容正想说喜欢,却听到杜十娘「嗯!哼!」清了清喉咙。
她立刻明白娘亲的意思,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把玉簪塞回他的手里,冷声问:「这是从哪个地摊买的?是出自谁的手?这样低劣的货品配得上我吗?」抬高头,她摆出一副骄傲的模样,「我只喜欢京城名匠郭升打造的东西,其它的都配不上我。」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原来你这么有品味呀!请问,你最喜欢郭升的什么作品?」
「百花盛开。」她说。要知道这「百花盛开」可是郭升花了一年的时间打造,选取人间百花最美的姿态,用金、银、玉等材质精心制作而成,一串又一串的花一朵接着一朵盛开,卖价可直接从三千两开始喊起,但这郭升怎么也都不肯割爱,只因他以为那是他此生的代表作。
「百花盛开?」但他却偏了偏头,显然不晓得这作品的来历,所以还是笑得很灿烂,「既然你喜欢,我去为你想办法,把这『百花盛开』弄回来,这『凤凰于飞』既然不合你的意,我收回来好了。」伸手想要拿回。
但她却不舍得放,「算了,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哪有退还的道理,我这就收下来了。」同时也暗自在心里发誓,她会保留一辈子永远记得他。
「也好。」他笑笑的点头,转而又从盒子里拿出另外一个首饰,那是一只翠玉手镯,「岳母,这个也是我在街上看到的,觉得适合你也就买下了,你看看,合不合你的意?」他双手奉上。
杜十娘不发一语的接过来,直接套上手腕,大小刚刚好,就像是为她量身订造的。她是很喜欢这玉镯子,但她绝不会轻易给男人好脸色看的,只是淡淡的说:「还可以。」
随即把手镯拿下来,「亏得你有这样的心,我记得了。」把它放到茶几上,仿佛它不曾出现般。
气氛沉默下来,她们娘儿俩是故意让他下不了台,但他还是微笑着。「岳母、云烟,今天气候爽朗,我们一起出外踏青可好?」
第三章
真心
白日登山望烽火,
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
公主琵琶幽怨多。
——古从军军 李颀
清凉寺外一片清凉意,到处都是青翠的颜色。
游客们来来往往,三五成群,男男女女。
「好美呀!简直是天仙下凡。」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啊?」
赞叹的声音不绝于耳,都是在说她,楼令威听了笑得很开怀,倒是没有想太多,「小心点。」他体贴的伸出手让她依靠着。
「啊!好可惜,原来有了男人。」
他得意的抬高头,很高兴大家把他跟她摆在一起,一种满足感在他的胸膛漫开——她是他的「妻子」,虽然现在还不完全名副其实,但他相信,再过不了多久,情形就会改变,毕竟他对她是真心的,她迟早有一天会了解。
「你好象很高兴?」她有点嘲讽的说。她哪里猜不出他的心思,分明是出门炫耀她这个美妻,让所有男人嫉妒他,不过,这通常会引来相反的效果,他若是没想到,就是不在乎。
「当然高兴,有你相陪共游,无论到哪里,我都会很开心。」
「是吗?」她刻意跟着他笑呵呵的谈笑着。
「当然,走吧!我们去寺里上个香,岳母可好?」他转头问走在旁边的杜十娘。
杜十娘点点头,「好。」
三个人走进了大殿,他体贴的去拿香点香,让她们在一旁先行等候。她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目光竟舍不得移开,好奇怪,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这男人看起来很体贴,但能体贴多久呢?男人总是在得到后就置之不理。」
她明白娘亲的意思,很想反驳说他或许会不一样,但是,她没足够的信心打包票。「娘,我们去那里坐坐吧!」拉着母亲来到墙角的椅子上坐下,也不管引来多少人的注目!只是感兴趣的打量起这清凉寺大殿的布置。
慈祥的菩萨、精致的雕工、烟火缭绕的焚香、虔诚来往的善男信女……
「请问这位姑娘芳名?」
她抬头一看,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衣着华丽,手上、脖子上挂满了俗气的金饰,一看就知道是个纨袴子弟。呵!麻烦来了吧!
「我已经许人了。」她开门见山的回答,告诉这个男人他是没指望了。
那男人的脸抽搐了一下,又色迷迷的笑了起来,「无妨,大家认识一下嘛!我先自我介绍,我姓史,名叫仲卿,是兵部尚书史怀德的独生子。」
她们母女相看一眼,冷冷的说:「你好。」
就只是这样而已,史仲卿感到相当的不满,「那你们的名字呢?」
「相逢何必曾相识。」杜十娘很婉转的告诉他,「公子,我们只是单纯的来上香而已。」
「你们这样很不给我面子喔!我是真心要跟你们交朋友的。」他已经濒临变脸的地步。
这个样子会是像是要交朋友吗?她们又不是傻子。
不过,若现在翻脸的话,大家都会很难看。
正在尴尬的时候,「香来了。」楼令威高兴的拿着一把香走过来,「云烟、岳母,来,这香给你们。」一点都没有发觉到她们前头站了个不速之客。
「令威,你没看见我吗?」史仲卿咬牙出声。
「啊!仲卿,是你。」楼令威讶异的看着史仲卿,「你也来上香?」
「是啊!只准你来,我不能来吗?听说你成亲了,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天仙般的姑娘吧?不介绍一下吗?」他酸溜溜的说。
「来,我来为你们介绍,仲卿,这位是我的妻子,白云烟,这是我岳母。」
她们的眼光交会,心里同样想着一件事——麻烦。
只有他,还天真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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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黑夜了。
为了预防起见,她还是在茶里下了药,免得他一时兴起,认真的跟她求欢成功,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她快速地换上素衣,躲进棉被里。
咚!咚!咚!
更鼓三敲……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接着听到嘎啦声,门开了,又阖上。
她紧张的在棉被里握紧拳头,如果他扑过来,就把他给……可却听到他的脚步声直接往窗旁的躺椅走去,然后一阵窸窣声,似乎正在脱外衣,之后就一片静寂。
他真的睡了,真的没打算碰她?他真的这么君子?
悄悄地翻过身去看,他真的在那躺椅上睡着了。
但是,他这样的自制力能持续多久?她可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呢!就这么疑惑着,时间已经过了好几天。
他真的没碰她,只是极尽讨好之能事,带她去玩,去吃好的料理,买漂亮的衣服给她,甚至真的弄到了那个京城名匠郭升打造的「百花盛开」给她。
「你是怎么弄到的?」当她打开那装着「百花盛开」的锦盒时,不禁万分讶异的问。
「没什么。」但他移开脸,无论她怎么问,他就是不肯说。
不过,雨墨却偷偷告诉她了,「少夫人,公子为了这首饰去拜托那个大师好几次,但那个大师死都不肯卖,公子就在他家门前站了两天……」
她想起他确实有两天不见人影,难道就是为了帮她弄到这个「百花盛开」吗?
刹那间,她的心里满溢着感动,没想到他竟然会为她这么费心、这么努力,她多想跟他厮守一辈子,让他认识真正的她。
但是,让他知道她的真面目后,他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其实,她心里早有答案——不会的,毕竟,他喜欢的是优雅的「她」呀!
「少夫人,前头有位夫人说要见你。」雨墨的声音把她自太虚中拉了回来。
「好的,请她在前厅等。」
那是位中年的妇人,一身的红衣,满头的花簪,看起来像是在花街柳巷专门帮人撮合的「虔婆」。
「楼夫人,你好,我是沈大娘。」那人也不隐瞒来意,直接就说:「像夫人这么年轻貌美,值得更好的对象不是吗?不是我嘴巴坏,说你家相公的不是,但是,你家相公现在确实没有官位,以后也不晓得能不能考上金榜?
「而且,他爹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守,哪儿得上兵部尚书的官大势大。不是我说,我要是你,就会想办法去跟史家公子,到时候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
「但我不是你。」娇容满腔的怒火就要迸发。
「你要是担心摆脱不了你家相公的话,我来帮你!其实,史公子早跟你家相公提起了,只要楼公子肯点头,不用考什么科举,就有一个现成的官位给他。」
什么?有这种事?
为什么他不说给她知道?
当然不用说给她知道,女人终究是个「物品」,随时可以买卖,管女人的心情意见做啥?
「哦!那他怎么说?」
「他呀!据说他的回答是他会好好想想,所以,我说你要为自己着想呀!」
好好想想?!竟然不是断然拒绝,这么说,他真的考虑要把她转让?哼!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出去。」她咬牙挤出话来。
「什么?」那女人有点不敢相信她会这么无礼。
「我叫你现在、立刻、马上就给我滚出去。」她陡然站起,手指门外,「不然,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女人吓了一跳,「姑娘,你别开我玩笑……」
「雨墨,给我拿扫把来。」她扯开喉咙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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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气呼呼的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满脑子都是那个「虔婆」讲的—据说他的回答是他会好好想想,所以要她为自己着想呀!
她真不敢相信他的回答竟然不是「门都没有」!果真是个大懦夫,不过,话说回来,这不过是那「虔婆」的片面之词,她还没听到他的说词。
对!她倒要听听看他怎么说。
很快的,天黑了,月亮爬上天空。
她睁着大眼睛,不安的在黑暗的房间里坐着,听着屋外「咚!咚!咚!」的更鼓声,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他竟然还不回来。难道他真的把她卖了换官位,正在外头饮酒庆祝吗?
她的双拳紧握,要是真是如此,她绝对要整得他生不如死,首先先打一顿……
嘎啦!推门声响起。
她转头望去,是他正倚着门,正在疑惑他为什么不进来的时候,就见他晃了晃,然后砰一声,仆倒在地。
「令威?」她惊呼一声,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这一扶,才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他的脸,「天哪!你的脸……这是怎么回事?」不但到处瘀青,还肿了起来!两个眼窝都被打黑了,好好俊秀的一张脸变得像个鬼一样。
「没事。」他偏开头,选择什么都不说。
「什么没事?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骗我。」她咬牙斥道,浑然不觉眼角已经有泪水滑落,只顾察看他的伤势,心疼的发现他全身都有伤,好象伤得不轻,「我、我这就去叫雨墨请大夫来,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