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楚南风急忙跨步上前,伸手探了探阙无衣的鼻息,猛地,阙无衣突然张开眼睛,并伸手往楚南风怀中一摸,跟着蹦了起来,一面大呼小叫嚷嚷着,一面往外冲。“我拿到手了,咱们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原本躺在地上,已经死绝了的凌氏,竟然睁开眼睛爬起身往外窜,一瞬间已经钻到破庙门口,眼看就要脱身跨出破庙时,楚南风那冷冰冰的声音竟在她面前响起——“你想去哪里?”
凌氏一愣,下意识地转身想往破庙后门溜,可她快楚南风更快,只一眨眼工夫,楚南风又堵在她面前。“想走?把事情交代清楚再走!”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命行事,你要找就去找她,别找我!”凌氏连连后退。
楚南风冷冷一哼,逼近凌氏,“我当然会找她,不过我想先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这种假死的好本事?”
凌氏咬着唇,思索着该怎么说服楚南风,“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是那个叫阙无衣的丫头拜托我,说……说她的东西让一个坏人抢了,希望我帮她找回来,还给我一颗药丸,要我在见到你之前,先吃了药丸,这样一来就可以装死骗过你了。”
“这么说来,你不是她的娘?”
“不是,我根本不认识她,是她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叫我当她三个月的娘。”
“那么这三个月里,她天天去城里乞讨求食装乞丐,是吗?”
“是啊!她说要装乞丐就要扮得像一点,还真的把讨回来的东西分我吃,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不过她看起来好可爱、好乖巧,长得很像我死去的女儿,所以我就答应她了!”
“那升丰客栈那些人呢?”
凌氏摇头,“不认识,那些人打哪儿来的,我真的不认识!”
楚南风冷冷一撇嘴,从怀中掏出一只绿色的小瓶子,倒出两粒药香扑鼻的药丸放在手掌心,“你先告诉我,那鬼丫头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姓阙,叫无衣,从小没爹没娘没好衣服穿,天生就是乞丐命。”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人?住哪儿?”
“我……我叫凌秀,城外十里铺凌家庄人。”
“那好,你知道我是谁吗?”
凌秀颤抖着摇头,“不……不知道。”
“是吗?无论如何,你给我听清楚就对了。我叫楚南风,敦煌九风排行第二,最擅长的就是使毒和提炼毒药。这两颗药丸是我用五种毒虫,配合五种毒花,花了我七七四十九天,经过七蒸七晒,才提炼出来的五毒丸。现在你把药丸吞了,如果你讲的都是真的,那么一个月时限一到,我自然会去十里铺把解药给你。反过来说,如果你有半言虚假,又或者我没有在一个月内找到那鬼丫头,那么你就等着肠穿肚烂,叫你家人替你收尸!”
凌秀听了,当场脸色惨白,跟着咚一声,整个人仰天倒地不起。
第二章
坐在镜子前,阙无衣开开心心地描着眉毛,又在脸上、额头上刷出一条一条的皱纹,又捏了粉团黏在鼻子上,遮住那俏丽尖挺的小鼻子,还不忘补补粉,然后起身从包袱里取出一套老农妇的衣服换上,得意洋洋地看着镜子里头那老得不能再老、丑得不能再丑的自己,用力点了两下头。
嗯!太好了,这下子相信那个叫楚南风的牛大便、笨郎中、臭凤凰,铁定、绝对认不出自己就是一个时辰前,在破庙中偷了他九凤决的小乞丐。
想起九风决,阙无衣可高兴极了。
想不到这天下人人都想得到的九风决,居然如此轻轻松松就让她这“妙手空空”的龙女小神偷给盗了过来,真是太过瘾了!总算不枉费她这三个月来的辛苦,天天扮乞丐,喊了别人不下几百声的娘,还被打得一身的伤,很痛的呢!
她伸手揉揉腿上、身上的瘀青、红肿。
幸好衣服里塞满棉花、稻草和碎布,要不然让那群凶神恶煞打一顿下来,小命没掉也得瘸个半条腿。
也不知凌秀逃脱了没?那个楚南风不会为难她吧?
虽然觉得对不起凌秀,但也喊了她三个月的娘,算是对得起她了!
况且这三个月来对待这个假扮的娘,她也算是克尽为人子女之道:每天努力地出外乞讨来侍奉娘亲。
不过凌秀也疼她疼得像亲生女儿一样,让从小没爹没娘的她,打从心底就把凌秀当成自己的亲娘。
想着,阙无衣拿起一旁早准备好的拐杖,一面装成老态龙钟的样子走出客栈,打算在熙和城里买些东西回去孝敬师父。
岂料她一踏出客栈,迎面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力道之大,让阙无衣整个人摔了出去。
“好痛!”阙无衣痛得龇牙咧嘴,小屁股都快裂成四片了。
她一跃而起,噼哩啪啦指着对方鼻子就骂,“是哪个王八乌龟牛大便,没长眼睛吗?居然敢撞我!”
看来阙无衣完全忘记自己是一个老人家,而一身老得禁不起摔的散骨头,怎么可能被撞以后还能一跃而起,且中气十足、凶巴巴地骂人?
“婆婆,您没事吧?有没有摔疼哪儿了?”一道温柔好听男子的声音在阙无衣头顶响起,同时一双有力的膀臂从后头搀住她。
“当然有事,而且还很严重,我的屁股裂成四片了……”阙无衣气愤地嚷嚷着,抬起头猛然对上一双她这辈子所见过,最漂亮、最吸引人的眼睛。 “你……你是楚……咳咳咳!”
幸好阙无衣够机伶,忙低下头,将“南风”两个字用咳嗽蒙混过去,而且还越咳越严重,咳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该死!怎么谁不好撞,偏偏撞上楚南风这只臭凤凰、大笨鸟呢?
楚南风一脸关心地扶着阙无衣,似乎没有察觉眼前的老婆婆正是阙无衣所假扮。
他柔声说道:“婆婆,您摔疼哪儿了?晚生帮您看看可好?晚生学过几年医术,对于这点小伤,还算有自信,来,我扶您进客栈坐着休息。”
阙无衣怎么肯?这一进去,说不定就被这只臭凤凰给认出来,到时候她还有命吗?
听说这臭凤凰擅长使毒,只消在身上撒一点点的小毒,她阙无衣从此就得跟这花花世界说再见!她才不要呢!她下山不过才一年,还没把中原各地玩遍闹够呢!她才不要现在就中毒死翘翘。
于是她使出吃奶力气,一手抓住客栈门口的石狮子,一手用拐杖打楚南风,嘴里老气横秋地教训着,“小伙子,你看我老,存心想欺负我吗?再不放手的话,婆婆我叫人啦!”
楚南风微微一笑,修长的手紧紧扣住阙无衣,既温和有礼又不失坚定地说道:“晚生怎么敢欺负您呢?晚生是看婆婆年老力衰,担心您被撞了以后有个什么闪失,所以想请婆婆到里头坐坐,也好替您瞧瞧病,可以吗?”
阙无衣连声呸,“呸呸呸!婆婆我身子好得很,既没病没痛,还可以又蹦又跳的活到一百二十岁,是谁说我老了、病了?你说这话实在失礼极了,打你这没礼貌的冒失鬼,打你这没读书的偷懒鬼,打你这不尊敬老人的傲慢鬼,我打你、打你、打死你!”
她还真抡起拐杖,朝着楚南风就是一阵乱打。
楚南风不避不闪,直挺挺地任由阙无衣的借题发挥,可他却仍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婆婆,撞了您是晚生的错,让晚生生受几杖也是应该的,不过婆婆也不要太生气,会气出病的!来,晚生扶您到里头坐坐。”
说着,也不管阙无衣同不同意,扣着她的手就往里头走。
这下阙无衣可慌了手脚,用另一手紧紧掰住门板,死都不进去,一面又乱七八糟地嚷嚷着: “救命啊!杀人啦!失火啦!臭郎中要谋杀老婆子啦!谁赶快来救我,救救我啊!”
可阙无衣完全没想到,经她这么一嚷嚷,不但没替自己解围,反倒把一群凑热闹的人吸引I过来,围着阙无衣和楚南风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年轻人,发生什么事了?”
楚南风微微笑着,一脸的有恃无恐,“没什么事,不过是我撞了这位婆婆,想请她到里头坐坐,休息休息,顺便陪罪!”
人群里有人点头附和,“不错,做得对,年轻人就该这样敬老尊贤……”
这人话都没说完,便听到阙无衣劈头骂道:“什么敬老尊贤?他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想借机报仇!”
楚南风俊美无俦的脸上,尽是似笑非笑的神气,“什么借机报仇?晚生撞了婆婆,理当请婆婆进客栈休息陪罪,这哪是借机报仇?或者……你根本不是老婆婆,而是个小姑娘?小乞丐?”
阙无衣吓了一大跳,正想说什么时,人群里有人叫道:“咦,你们看,这位婆婆的手好白好嫩,完全看不出已经八十岁耶。”
这么一叫,其他人顿时也凑了过来,十几、二十只眼睛直盯着阙无衣那被楚南风紧紧抓住的手,果真修长白嫩,如同春笋一般可人。
“真的耶!这手嫩得一点都不像八十岁的老婆婆,倒像十八岁的小姑娘!”
阙无衣登时涨红脸,用力想把手抽回来,还一面嚷嚷辩解着:“白又怎么样?婆婆我命好,打小到老都是饭来张口、茶来伸手,穿衣睡觉都有人伺候,每日三餐喝人参茶、啃灵芝果,还用薏仁磨成粉糊在手上,自然八十岁了还白白嫩嫩,像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样,不行吗?”
楚南风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漂亮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一丝促狭,“当然行,而且婆婆还生就一副绝对不会变的黄莺嗓子,任谁听了,都不相信婆婆已经八十岁了,以为碰上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呢!”
阙无衣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大,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老天!她怎么忘了要学老婆婆的声音呢?老婆婆讲话应该不会这样中气十足、凶巴巴的吧?这下该怎么办?这只臭臭臭凤凰好像已经认出她不是老婆婆了耶!现在该如何才可以挣脱这臭凤凰的臭鸟爪,让自己平安离开?
楚南风浅浅一笑,可那和煦温暖的笑容中,却透着一股教人无法拒绝的巨大压力。
“婆婆请吧,这么拉扯下去,不太好看吧?”
阙无衣不是笨蛋,怎么会听不懂楚南风的话中话。
当下只好硬着头皮,和楚南风走进客栈,上了二楼的靠窗雅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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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来!”楚南风才刚落座,手便伸了过去。
阙无衣决定装傻到底,来个死不认账,“拿什么东西?”
“你从我身上摸走的东西还来!”楚南风冷着脸说道。
“啥?”阙无衣凑过耳朵,装作耳背听不清楚的模样,“年轻人,你说大声点,婆婆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利落,听不见啊!”
楚南风冰冷冷地哼道;“听不见?那么有句话你听不听得见?”
阙无衣继续装疯卖傻,“啥?你说啥?大声点,婆婆听不见啊!”
楚南风扯扯嘴角,用着极淡极轻的语气说道:“你中毒了。”
阙无衣一听到自己中毒,整个人险些跳了起来,指着楚南风结结巴巴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你、你、你……”
突然,她趋身上前,一把揪住楚南风的衣领,身手敏捷得不像个八十岁的老婆婆,“你这王八乌龟牛大便,臭凤凰,大笨鸟,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下毒毒死我?告诉你喔!我如果死翘翘的话,你也别想活了,我会拖着你当垫背的,一起到阎罗王那儿评评理,而且我死翘翘的话,你永远永远永远都别想再讨回九风决,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知道你的九风决藏在哪里!”
这话说来又快又急,噼哩啪啦,而且连吞口水、换气、断句都没有,一气呵成,一语到底,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楚南风浓眉屠一挑,“你不是说你年纪大了,耳朵不利落,重听吗?怎么这会儿又听得一清二楚?讲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又快又急?”
喝!怎么自己蠢得又上这臭凤凰的当?居然三两句话就不打自招了?
阙无衣气恼地瞪着楚南风,一副很想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
“你想怎么样?告诉你喔,南秦是个有王法的国家,熙和城更在天子脚下,如果你胆敢用毒药毒死我的话,我马上就去城门口击鼓鸣冤,告你谋财害命、欺负善良百姓,让你躺钉床、走钉子路,最后用白绫勒死你!”她连说带耍赖兼恐吓,眼睛不住地偷觑着他。
楚南风眉毛又是一挑,击鼓鸣冤?谋财害命?欺负善良百姓?还要让他躺钉床、走钉子路,最后用白绫勒死?这是什么跟什么?偷东西的是她,耍赖不还的也是她,装神弄鬼的更是她,现在居然反过头来咬他一口?
楚南风一笑,眼中精光一闪,好整以暇地说道:“无妨,反正在那之前,你已经毒发身亡了,而且是七孔流血、全身浮肿、发黑、发臭、流脓,最后烂成一堆白骨的那种!”
他每说一种,阙无衣就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一次,每说一句,都觉得头发一根根竖起来,等到他讲完,阙无衣浑身的鸡皮疙瘩已经吓得掉满地。
“你……”她小嘴微张,吓得说不出话来。
楚南风从怀中掏出一只红色小瓶子晃了晃,“如何?把东西交出来,我就把解药给你,嗯?”
阙无衣眼巴巴地瞅着他手上的解药,她是很想把九凤决还给他啦!可……那是她花了三个月时间,牺牲自我去当个乞丐,喊了别人几百声娘,又挨了无数的冷言冷语、嘲讽才偷来的,要她就这么交出去,实在有点不甘心。
再说,如果她现在把九凤决交出去,虽然可以换回一命,那师父怎么办?自己这回下山,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拿九凤决给师父治病。如果没有把九凤决带回去,师父的病岂不是好不了?说不定还会死翘翘呢?
想到师父因为没了九凤决而死翘翘的模样,阙无衣顿时浑身充满勇气,连楚南风讲的话,都不觉得可怕了。
她勇敢挺挺胸,很不怕死地嚷嚷:“死就死,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把东西交还给你的!”
楚南风眼睛一眯,“不交?”
阙无衣神气十足地点头,“绝对不交。”
“当真不交了”
阙无衣更神气地哼了口气,“对,就是不交,反正我连死都不怕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又有什么好怕的?”
楚南风定定看着眼前伪装成老太婆,骨子里却十足是个刁钻鬼丫头的阙无衣,“那当然,一个人连死都不怕,其他的自然也没什么好怕。不过……你知道死,也有很多种方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