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冲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他瞪着纳兰瑶姬,好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久久,他后退一步,「把衣服穿上,一个苏佾苹已经让朕丢尽颜面,朕不再需要第 二个!」
纳兰瑶姬喘息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她终究没有开口,因为此时此刻,任何的解释 都没有用了!沈冲已然认定她背叛了他,已然认定她是个不贞的女子,那么再解释做什 么?
纳兰瑶姬脸上泛起一抹讥讽的笑,她的确是个不贞的女子,将身子给了仇人也就罢 ,竟还连心都给了他?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荒谬、更好笑的事?
她静静站起身,慢慢地将衣衫穿上。
沈冲鹰眼一瞪,沈声喝道:「来人!将纳兰瑶姬削去贵妃封号,关入抉玉宫,不得 朕的命令,终生不得出宫门一步!」
两名太监上前押住纳兰瑶姬,而纳兰瑶姬犹如木娃娃般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太监将 她押走。
当抉玉宫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并传来铁链上锁的声音时,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纳 兰瑶姬脸庞滚下,滴落在沾满尘土的衣襟上。
***
纳兰瑶姬就这样被沈冲关在抉王宫里,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不见天日,不知寒暑 ,陪伴她的,只有一名老宫女和抉王宫迫人的冷清。
纳兰瑶姬毫无怨言。事实上,她安于这样的生活,因为这样她可以不必面对家仇血 恨,不必面对心中的爱欲挣扎,也可以不管沈冲、沈淕兄弟间的争斗;她就只是纳兰瑶 姬,孤独无依的纳兰瑶姬。
然而人越想求得平静时,就越是无法获得平静,在纳兰瑶姬以为自己将会在抉玉宫 终老一生时,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怀孕的消息一传出,整个皇城几乎为之震动。不多久,宫女、太监来了,太医来 了,然后沈冲也来了,只不过他是在拓拔明卉的陪伴下来到。
乍见沈冲,纳兰瑶姬晦暗的瞳眸中闪出一道光彩,可是当她目光接触到站在沈冲身 旁、艳光四射犹如一只高傲孔雀的拓拔明卉时,她的胸口顿时一闷,眼前的东西尽在旋 转。
没了苏佾苹、没了纳兰瑶姬,他还有无数的嫔妃,怎么她就忘了呢?
俗话说天下男子多薄幸,她原不相信这句话,但如今摆在眼前的事实,却让她不得 不相信!
可她有什么资格、什么身分说他?他是堂堂大齐国的天子,他本就有三宫六院,即 使他曾经说过爱她,那也是一时激情吧?等激情一过,他哪会记得什么爱与不爱呢?
想到这儿,纳兰瑶姬几乎忍不住想笑,笑自己的痴,笑自己的傻,笑自己为他弄得 里外不是人,身心倍受煎熬:而他却……「皇上,娘娘确实有身孕了。」太医在诊断过 后,对等候在一旁的沈冲回道。
沈冲剑眉一拧,「有身孕?多久了?」
「嗯……」太医沈吟,掐指细细一龋覆畈欢嗨母鲈隆!?
沈冲一楞,四个月?那不就是他第一次要她时有的?这么说来,这孩子是他的?
想到自己的孩子正在纳兰瑶姬肚子里成长,沈冲胸口满溢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喜悦。
他看向纳兰瑶姬,对她的消瘦与憔悴感到心疼。
他将她关在抉玉宫,一方面是惩罚,一方面是想隔离她和沈淕,让她彻底忘了沈淕 ,只记得他,专心做他的女人。毕竟他虽恨她的不贞,却更爱她的美丽与倔强,所以才 会痛下惩罚,将她关在抉玉宫中。想不到短短两个月,她竟憔悴至此,仿佛随时都会消 逝似的,这让沈冲不安极了。
沈神不假思索地道:「来人,将纳兰瑶姬迁往迩英殿居住,加派六十名宫女和二十 名太监照顾。」
一旁的拓拔明卉气急败坏地阻止道:「皇上,不能这么做。」
沈冲扬眉,「为什么?」
「这孩子来路不明,根本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的野种,皇上怎能就此认定?再说,纳 兰瑶姬是刺杀皇上的钦命要犯,论理当处斩,怎能因为她有了身孕就让她躲过应得的惩 罚?」
沈冲眼中泛出一丝警戒,「喔?那你说该怎么做?」
「请皇上即刻打掉纳兰瑶姬肚子里的胎儿,将纳兰瑶姬终生囚禁在抉玉宫,要不就 交由刑部处决。」
沈冲脸上怒色一闪,正想说什么时,一直静静没开口说话的纳兰瑶姬突然开口
了:「你杀了我吧!」
沈冲一楞,「你说什么?」
纳兰瑶姬慢慢转过头,昔日美丽水灵的大眼中,而今写满绝望与悲戚,「我请求你 杀了我吧!」
「妳……」
「她说得对,身为钦命要犯早该处决了事,怎么可以活到现在?请皇上杀了我,以 正朝纲。」
沈冲摇头,「不,无论你曾经犯过什么错,你既然怀了皇子,就是皇室的人;
既是皇室的人,怎么可以轻易处决?」
「那……如果没有孩子,皇上会怎么做?」
沈冲没有回答,不知怎地,他心底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纳兰瑶姬摇摇晃晃站起身,继续说:「如果没有孩子,皇上是不是就会杀了我?既 然孩子是造成皇上犹豫不决的原因,那么没了孩子就没有问题;没有我纳兰瑶姬,皇上 也不会觉得为难了。」
沈冲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纳兰瑶姬伸手拔下发簪,往自己胸口刺去。
「不!」沈冲大惊失色,一个箭步上前,抱住纳兰瑶姬缓缓坠落的身子,「瑶儿, 你为什么这么做了为什么?」
血,沿着纳兰瑶姬的胸口不断滑落,瞬间染红了两人的衣衫。
纳兰瑶姬嘴角泛起一抹凄楚绝美的笑,「我……罪该万死!我不能为冤死的家人报 仇,还……还爱上你,现在又怀了你的孩子,我是个不贞不祥的女人,我……我该死… …」
纳兰瑶姬话没说完,恶的一声,口吐鲜血,整个人顿时晕死过去。
沈冲抱起她,又急又气又痛,神智几乎陷入疯狂,「不!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 死的!太医,快传太医进来,快!」
第七章
迩英殿里,沈冲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着,俊美的脸上写满焦急和忧虑。
「皇上!」
沈冲闻言,忙趋步上前,「如何?瑶儿的伤怎么样了?孩子如何?」
太医轻轻一叹,「殿下无碍,娘娘的伤也没有伤及脏腑,但娘娘忧思过度,神气两 耗,臣只怕……」
沈冲霎时刷白了脸,「怕什么?」
「怕娘娘撑不久了。」
沈冲像被雷打到似的,整个人轰地楞在当场,双手用力抓住太医摇晃着,「你说什 么?瑶儿会死?你不是说她没有伤及脏腑吗?既然没有伤及脏腑,为什么会死?」
「皇上请冷静!娘娘的伤是没有伤及脏腑,所以只要对症下药,倒也不难痊愈。问 题是……」
「问题是什么?快说!」
「问题是再好的药、再高明的医术,都难以医治一个存心想寻死的人。」
「你是说……瑶儿她……不想活了?」
「是!皇上,娘娘的求生意志极为薄弱,显然对人世间已无留恋,除非能找到让娘 娘愿意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否则恐怕……」
太医没继续往下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沈冲完全无法接受这种结果,他大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入内室,冲往纳兰瑶姬 床前。
床上的纳兰瑶姬脸色死白,嘴唇紧闭,长发散乱地披在枕头上;若不是那微微起伏 的胸口证实她还活着,真会让人以为她已经……沈冲无声无息的坐了下来,伸手握住她 冰冷的柔荑,放到唇边轻轻吻着。
「瑶儿,是我,我来看你了,你醒醒,快醒醒!」
纳兰瑶姬一动也不动,呼吸微弱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
沈冲俯下头,在她紧闭的小嘴上一啄,「瑶儿,你素来都不会违抗我的,你虽然倔 强,却还是那么柔顺、那么温柔,这么柔顺、温柔的你,怎么可以让我担心?
快起来,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纳兰瑶姬还是动都没动一下。
「瑶儿,我不怪你和沈淕的事,那一定不是你自愿的,对不对?只要你快醒来、快 好起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求求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醒过来好不好?」
纳兰瑶姬仍旧没有任何反应,这让沈冲忧心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懂为什么纳兰瑶姬不肯醒来?她说自己是钦命要犯,可在他心中,他从没当她 是要犯;毕竟她是为家人报仇,何罪之有?况且纳兰氏一族若不是为了他何须落到如此 地步?所以他心中对纳兰瑶姬充满亏欠,才会力排众议,不顾朝中大臣反对,硬是将她 强留在身边;因为只有他知道纳兰氏一族的惨案,是个天大地大的大冤案。
但他能说吗?如果他能说,又何必忍气吞声,忍受天下人的唾骂至今?
他知道纳兰瑶姬心中的委屈,也懂得她置身在家仇和感情中的痛苦,既想爱他,又 怕对不起家人,而他也是无奈啊!如果不委屈她,不这样对她,只怕她早遭毒手,哪能 活到现在?
纵使他一直不愿意伤害她,却终究伤了她,而且伤得很深,深得让她宁可选择一死 ,也不肯再醒过来见他一面。
天老爷,如果她死了,如果他最爱的瑶儿死了,他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向来视女人如粪土,但对她,对这个一心一意想为家人报仇的女子,却是全心全 意的爱着;不顾她是沈淕所派来的,不顾一切只想爱她、宠她、补偿她,没想到竟伤了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醒来?他几乎无法可想了。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纳兰瑶姬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静静躺着,仿佛拋弃世间 的一切睡着一般,再也不肯醒来。
可沈冲还是天天来看纳兰瑶姬,为她荒废朝政,只求她早日清醒。
最后沈冲无法可想下,他想到纳兰瑶姬喜欢跳舞,喜欢听他弹琴,于是他命人抬来 瑶琴,亲自为纳兰瑶姬弹琴。
夜以继日,日复一日,沈冲希望能唤醒纳兰瑶姬。
***
这天,匆匆上过早朝,沈冲回到迩英殿,连龙袍都没脱,便坐到案桌前弹琴。
一曲「水玲珑」罢,沈冲又按着弹了一首「归风送远之曲」。这是他为特别为纳兰 瑶姬写的,才是想她为自己伴舞,不意今日却是在这种状况下弹给她听。
想到这儿,沈冲不觉眼前有些模糊。
突然,门口传来太监紧张兮兮的声音:「陛下,不能进去!皇上正在为娘娘弹琴。 陛下应该知道皇上最讨厌弹琴时被打扰,所以请陛下饶了小人这条命,等皇上弹完琴再 进去可好?」
一道温润好听的男嗓音,不轻不重、清清楚楚的传来:「我不是其它人,让我进去 ,真要怪也只怪我一人,不会连累你的!」
「可是陛下……」
沈冲砰的一声,伸手按在琴弦上,低喝一声:「让他进来!」
一道白色人影潇洒地晃了进来,「好大的脾气,你这个样子,难怪人家躲着你,宁 可死也不想见你了!」
沈冲推开瑶琴站起身,「欧阳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来的人,赫然是西圣欧阳彻。
但见欧阳彻一身白衫,长发用一条带子系着,潇洒随性中,不失温文尔雅,却自有 一股旁人无法逼视的威严与自信。
见沈冲怒气腾腾,欧阳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走到床前,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纳兰 瑶姬。
「好美的女人,难怪你会甘愿为她荒废政务,甚至放任沈淕在外面兴风作浪。」
提起纳兰瑶姬,沈冲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伤痛,「我当然知道沈淕在外面做什么, 但她死了,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欧阳彻摇头,「可你想过没?你死了,其它黎民百姓又该怎么活下去?你是他们的 国君,如果一国之君尚且如此感情用事,那蒸蒸黔民,何以为生?」
沈冲没有说话,只是坐到床沿,伸手握住纳兰瑶姬的小手。
欧阳彻不觉轻叹口气,「冲,你真这么爱她?」
沈冲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爱她,打从我第一眼看到她开始,我就无法自拔地爱上 她,所以我用尽各种方法,不顾众人的反对,硬是将她留在身边,想不到却伤了她,我 ……」
「你告诉过她吗?」
「当然,我不但告诉过她我爱她,甚至把她安置在母后所住的抉玉宫;而带她去狩 猎,为的就是替她有朝一日母仪天下作准备。」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问你,你是不是曾经让她知道过,纳兰氏一门的惨案不 是你下的命令?」
沈冲一楞,「我、我觉得时候还不到,毕竟那件案子牵扯到玉麒麟,牵扯到整个大 齐国的未来;在没弄清楚事情真相,找到可靠的证据以前,不需要让她知道太多,免得 她担心又沈不住气。」
欧阳彻又叹了口气,坐在琴桌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瑶琴。「唉!你这个人… …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霸道了些,很多事情老是理所当然的自以为是,全然不顾旁 人的感受与想法。你想想,纳兰瑶姬是为了什么而接近你?」
「当然是为了报仇,否则她为什么牺牲自身的清白来接近我?又怎么会走上绝路? 」他爱怜地轻抚她熟睡的美丽脸庞。
「既是为了报仇,那么她心中一定很恨你,可偏偏她又爱你,这样的爱恨交集,不 把一个人逼疯才怪?如果加上有心人从中破坏,那么也难怪她会走上绝路。」
「你是说……」
「你应该告诉她,不然至少让她知道,纳兰氏的灭门惨案不是你下的命令;而是有 人假传圣旨,想嫁祸给你,伺机夺取玉麒麟,就像当年的仪和门兵变一样。」
欧阳彻的话,让沈冲想起纳兰瑶姬曾经一个人前往御书房的事。
他曾经为这件事狠狠地惩罚她一夜,因为他只要一想到她曾经是沈淕的女人,是沈 淕派来刺杀自己的,他就一肚子火、一肚子嫉妒,无处发泄。
再想到她背叛自己,为沈淕窃取玉麒麟,为沈淕找回手谕,甚至在御书房中放荡地 接受沈淕的爱宠,他就快疯了。
如今想来,那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连苏佾苹的受伤也很奇怪,毕竟她曾经是 沈淕的女人,怎么说沈淕都不会杀她;但她却受伤了,难道……是瑶儿拿的?
「彻,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欧阳彻扬眉,示意他往下说。
于是沈冲将那日御书房中的所见说了出来。
欧阳彻起先只是听着,到后来竟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人说感情会使人盲目,看样 子这句话一点都不假,而且这句话用在你和昊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你为了纳兰瑶姬废寝 忘食,荒废政务,昊为了端木夕姬把好好的一个多兰城弄得鸡飞狗跳,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