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同时点头,「我们真的不会,也不敢。一来大小姐身份高贵,是神仙般的人 物,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二来军令严明,如果我们敢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将军是饶 不得我们的!」
原来长孙洛素来治军甚严,对于部属的要求也极高;凡杀人、强盗、奸淫、赌博、 目无长上者,一律以军纪处斩。
但同时,长孙洛也恩威并重、赏罚分明,待部属亲如兄弟、情同手足,所以只要是 长孙洛所带出来的土兵,无不对他服气感激,而这几个侍卫正是受过长孙洛恩惠的。
是以虽然文姬公主和张昌明对他们威胁利诱,要他们让朱夕身败名裂,可他们却从 没忘记过长孙洛对他们的好,因此他们只肯照计划放了朱夕,说什么也不会糟蹋她!
「可是公主说……」朱夕还是觉得不放心,毕竟长孙洛再能干,也比不上皇帝的女 儿一句话,更何况他还准备娶她?妻当驸马。
想到这儿,朱夕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痛起来,她终于明了?
什么长孙洛一直不提婚嫁之事,原来他早打算要娶公主?妻。难怪他会忘了曾经对 自己许下的承诺,也忘了画像之聘,更忘了爹在临死前是怎么求他的!
原来他早想飞上枝头,跃进皇家之门,无怪乎他会毫不留情地斩杀父亲,将手无缚 鸡之力的朱家人送去充军打倭寇,因为他总得?自己着想,否则皇帝怎么肯把公主嫁给 他?
朱夕一想到此泪水忍不住淌了下来,而几名侍卫以为朱夕是在?长孙洛的伤势难过 ,于是安慰道:「你放心,公主已经快马加鞭,请了内廷御医兼程赶到,相信大人不会 有事的。倒是大小姐你……」
「我怎么啦?」
「你得尽快离开这儿,我们担心如果公主知道我们放过你的话,会想出更恶毒的方 法来对付你。」
另一个人接着道:「文姬公主的残忍霸道全京城都知道,往往两、三天就听到有宫 女被打死、有太监被踢死,大小姐是蒲柳之姿,禁不起公主的严刑拷打!」
但极度的伤心让朱夕根本不在乎,她淡淡一笑,「她都要招驸马了,何必在乎我这 个娼妓般的下贱女人?」
「不,你错了,公主不但在乎,而且还会不择手段,否则她也不会趁大人受伤昏迷 之际,急着想除掉你。」
「为什么?」
「因为大人他根本就……」
这人话没说完,便让另一个给喝止住了,「别再说了,你想害大人被皇上责备吗? 况且一会儿公主会来问消息,如果不赶快走人,只怕就来不及!」
一群人走上前围住朱夕,「大小姐,你快走吧!迟了会来不及!」
「走?我孤伶伶一个人能去哪儿?」
「不管哪里都好,总之你得离开杭州,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
「没有可是,快走吧!」
他们推着朱夕往后门方向走,经过长孙洛平时常驻留的书房前,朱夕突然停住脚步 ,「等等,我想进去找一样东西,可以吗?」
这些侍卫彼此互望一眼交换眼色,而朱夕竟没察觉,「好,快点!」
朱夕踏进书房,在书案前绕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然后她从一堆书册中翻出 一幅画卷。
不必打开画卷,朱夕也知道画卷里画的是什么,那正是一年前长孙老爷要画匠替自 己画的,如今他即将攀龙附凤,成为皇帝的乘龙快婿,应该不再需要这幅画吧?
她推开书册小心地抽出画卷,哪晓得画卷一抽出!一样雪白如玉的东西也跟着掉落 下来。
朱夕一楞,拿起那东西一看,这……这不是皇上所赐的带兵玉印吗?怎么会放在这 地方?万一掉了或让人拿走,怎么办?
他怎么会这么粗心?
朱夕直觉想把玉印塞回书册里,因为她即将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个男人,所以她 不想再看到任何有关他的一切。
这时,门外传来阵阵催促声:「大小姐,快点,公主好象派人追过来了!」
朱夕一惊,胡乱将玉印塞进书册和字画堆中,浑然不知她这么一个不经意的举动, 已经将自己和长孙洛推入了可怕的陷阱中!
???朱夕并没有离开杭州,因为她生在杭州,长在杭州,除了杭州她哪里都没去 过,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最后她来到位于西湖西边的风篁岭「龙井寺」投靠早 出家多年的大伯父朱彦,法号性空。
乍见朱夕,性空并不惊讶,因为他早知道朱家会有此一劫。
是以对于朱夕的突然投奔,性空一句话都没有问,只把朱夕带到龙井寺后方的「落 晖坞」,吩咐她在此安居。
朱夕就这么在落晖坞住了下来。白天她到龙井、狮峰一带采茶,趁着夜晚无人时拿 到龙井寺交换日常所需,有时候游人多了,朱夕还会躲着,生怕让人瞧见。其实她不是 怕被人看见,因为经过一次次的打击摧残,朱夕早不是昔日的赛西湖朱夕,只不过她有 身孕,肚子也一日大过一日,所以极不愿意让人瞧见。
半年后,朱夕独自在落晖坞里?下一子,取名长孙不悔。
有人说女人柔弱,但?母则强,这句话用在朱夕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
她性本柔弱,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相信长孙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再一次又一 次让他重重的伤害,终至遍体鳞伤,体无完肤,而一颗心更是早破碎不堪,难以弥补!
但孩子的来到,让她重新体验到生命的奥妙与奇异,也让她燃起活下去的勇气,尤 其当看到儿子那酷似于长孙洛的俊美面容时,一切一切的痛苦、怨恨都随风而逝。
现在的朱夕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将孩子平平安安抚养长大,教他做一个堂堂正正 的人。她不要他读书识字去当官?将的;像她爹,一生公忠体国,到最后得到什么?所 以即使只是当个山野樵夫,每日粗茶淡饭,朱夕也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来得可口。
不过上天对朱夕的试验始终没有结束,就在朱夕对人世间和长孙洛完全死心,打算 终老山上时,一群腰挂利刃的锦衣卫却突然出现在平静的风篁岭上,而带头的,正是张 昌明!
???「朱大小姐,好久不见了。」张昌明微微一笑,看着眼前出落得益发成熟妩 媚的朱夕。虽然她现在脂粉不施,身穿粗布衣衫,但赛西湖就是赛西湖,依然美丽不可 方物,依然美得让西湖逊色。
朱夕有些慌乱地瞪视张昌明,心里却挂念着在内室睡觉的长孙不悔,他该不会被发 现吧?
「张公公,你……你找我做什么?」朱夕转身把门关上,不想让张昌明看见床上正 在熟睡的儿子。
「找你要一样东西。」
「东西?」朱夕勉强一笑,指着她住的简陋竹屋,「我的东西全在这儿,公公看见 了,如果有什么是公公所要的,请自取。」
张昌明称许地点点头,「真不愧是大学士朱的女儿,果然知书达礼,进退有据。可 是我要的东西不在这里面,要请你拿出来。」
「公公要什么?」
张昌明一扯嘴,伸过手说:「玉印!」
朱夕皱起秀眉,「玉印?我一个山野女子,怎么会有玉印呢?公公想必是在说笑吧 !」
「我张昌明何时说笑过?朱夕,不想自讨苦吃的话,就把玉印拿出来,看在你是弱 女子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你的。」
「公公不说笑,朱夕也不会说笑,我没见过玉印,更不知道玉印在哪里,公公请回 吧!」
「你不知道?那为什么有人说看见你拿了?」
「我拿的?是谁说看见我拿的?」
「就是你逃离的南园那天晚上,长孙洛的侍卫亲眼看见你拿走玉印。」
「侍卫?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只拿走一幅……」
「你拿走什么?」
「我拿走什么和你无关!」
张昌明冷冷一哼,「朱夕,如果你还想要长孙洛活命的话,你最好把你拿走的东西 交出来,否则……」
朱夕一阵错愕,「你说什么?大人他怎么啦?」
「大人?他早被皇上撤了职,打入天牢里,这会儿怎么还会是大人呢?」
「什么?」
「他身?柱国将军,竟然遗失玉印,光是这件事就够皇上砍他脑袋了!」
「遗失玉印?」
「没错,长孙洛因为遗失玉印,所以被打入天牢等候处决!」
朱夕一听,脚下登时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
处决!?他要被处决?她这辈子惟一爱过也惟一恨过的男人要被处决了?老天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会遗失玉印?」
张昌明蹲了下来,看着呆坐在地上的朱夕,「这就得问你。」
「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我早就和他一点瓜葛都没有,怎么会知道他遗失玉 印的事?」
「如果你和他没有瓜葛的话,他为什么要冒欺君之罪,在刑场上公然将犯人掉包, 救了你爹?如果你和他没有瓜葛,他又怎么会假借充军之名,将朱家一家大小带往沿海 ,送往西洋呢?」
朱夕楞在当场,「你说什么?我爹他没死?」
「没错,朱问没有死,还好端端地活着!」
「你胡说!所有杭州人都亲眼看到我爹被处决、示?,他的头还是我亲手缝回去的 ,怎么可能……」
「想在?目睽睽的法场上换人确实不可能,但长孙洛却做到了!因为他早在到杭州 前,就先找了一个酷似朱的死刑犯,说好替这名死刑犯照顾亲人后,由那人来顶替你父 亲受刑,所以朱根本没死!」
「那充军流放的事……」
「我本来是想将朱家一家大小都处以极刑,斩首示?的,可是长孙洛一再反对,不 但反对,还上书给皇上,说动皇上只对你们朱家流放充军,然后他再借此救人,真是好 个长孙洛,竟然能一手遮天,连我都差点让他骗过去了!」
朱夕怔楞了好半天,依然无法从震惊中回复过来。
原来如此,难怪他坚持将爹葬在南园外面,因为那根本不是她的爹!难怪他坚持要 将朱家大小送往沿海充军,因为他手握玉印,掌握大明朝过半的军队,要想在军中借机 救人,是再简单不过了!
只是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他……朱夕想起自己刺伤他那天,他不但不怪自己,还 掩护自己,他还说他爱她,这是真的吗?他真的爱她,所以才会?此一而再、再而三地 挺而走险,乃至犯下欺君大罪?
「朱夕,快把玉印交出来,如果你交出玉印,或许还能救长孙洛一命,不然洛阳长 孙氏一家恐怕……」
朱夕?起头,「恐怕如何?」
「你说呢?东厂人做事的作风如何,你应该很清楚,何必问我?」
朱夕看着张昌明,看着他阴沉苍白的笑脸,看着他写满狰狞贪婪的眼眸,想不懂他 都已经位高权重如此,为何还要这样无所不用其极陷害忠良,甚至诬陷堂堂的柱国大将 军?他到底想要什么?
「公公,你到底想要什么?」朱夕缓缓站起身,此刻的她已经不惊不怕。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能怕,也没有怕的权利,如果她怕了,她退缩了,谁来救长孙洛 ?他?她,不惜牺牲前途、牺牲家人的安危,甚至让自己身陷牢狱,她又怎能坐视不管 呢?所以她要救出长孙洛,无论如何,她都要救出这个她所深爱的男人!
张昌明哈哈一笑,「我要什么?我当然要玉印。」
朱夕摇头,「我没有玉印,就算我有,也必须亲自交给大人或皇上,而不是给你─ ─东厂提督张昌明。再说,大人做事向来仔细小心,玉印是何等重要的东西,他怎么可 能随便放,随便就弄丢呢?」
张昌明脸色一沈,「朱夕,你说本座诬陷他?」
「不敢,我只是就常理来推断。」
「哦?那我问你,长孙洛的侍卫亲眼看到你从书房里拿走东西,依照常理,我是不 是可以推断你拿走玉印?况且以你和他的关系,想轻易拿走玉印,并不是不可能。」
「我拿走玉印?我拿走玉印有什么用?我一个弱女子拿走玉印又能做什么?」
「既然如此,把你在书房里拿的东西交出来!」
「不可能,那是我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交给你的!」
张昌明逼上前,一把捏握朱夕的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你这贱丫头,你不怕我 杀了你?」
「如果你想杀我,你在杭州早就已经动手,不必等到现在。」
张昌明哈哈大笑,「你倒聪明!确实,我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想杀你,因为你太美, 美得让人舍不得杀,美得只想搂在怀里好好疼上一疼。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送给长孙洛 吗?」
朱夕瞪着他。
「俗话说红?祸水,你或许不是祸水,却绝对有迷惑男人的魅力,而凡是男人,大 概都无法拒绝这种魅力,所以我把你送给长孙洛,让他?你神魂颠倒,?你魂不守舍而 荒废军国大政,这样我才有机会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才有机会扳倒他,不是吗?」
「你!你已经是东厂提督,可说权倾一时,你还想如何?」
「不想如何,只是如果能扳倒长孙洛,兵权在握的话,会让人更有安全感!」
「这么说来什么朱家谋逆大案根本就是幌子,根本就是你精心设计,要陷人入罪的 把戏,对不对?」
张昌明纵声大笑起来,「没错,真是好个朱夕!堂堂大明朝天子都看不透我的心思 ,而你居然一眼就看穿。聪明,够聪明!我可以再顺便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和长孙洛 彼此有婚约的事,若不是如此,我还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他从京城骗来杭州呢!」
「你知道?」
「当然知道,洛阳长孙氏是何等有名的家族,怎么会不知道呢?再说长孙老头走遍 天下,画了十二幅美人图的事也早轰动大江南北,想不知道都难!」
朱夕摇摇头,心里?张昌明的细心阴险惊骇不已,原来一切都是他的计谋,什么谋 逆、抄家、找玉印,根本都是计谋,都只是他为了扳倒长孙洛取得兵权所设下的计策。
现在她要怎么做才能救长孙洛呢?朱夕蹙起黛眉思索,突然,她想起一件事。
「公公,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张昌明斜睇了她一眼,「你说吧!」
「当初你为什么要我进宫伺候皇上?」
张昌明眼睛一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太美,美得倾国倾城,美得足以颠覆朝 纲,如果能进宫伺候皇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