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沉吟道:「那俊,香萝知道你是秦皇阿玛的命令来带她回去的吗?」
那俊摇头,「不知道,我根本不敢让她知道。你也知道她多心,平时看似柔顺,可真倔起来的时候,就是皇上也说不动她,所以我怎么敢让她知道是皇上叫我来找她的呢?」
这话让站在柱子后面偷听的香萝脸色大变,身子也微微颤抖。想不到……想不到竟真是皇阿玛叫他来找自己的。
胤祥又道:「既然如此,那么她自己走去的可能性就减低了。」
惊地,胤祥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抬眼扫向香萝和邢紫嫣藏身的地方,若有所思地说:「这儿我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趟,可就是没瞧见你说的那个卖阿福的老头,该不会……」
那俊抬起头,和胤祥对看一眼。「你是说有人扮成真阿福的人,趁着我们没注意时,劫走了香儿?」
「这不是不可能。毕竟一个单身姑娘家,本来就容易引人觊觎,而且她还跟你在一起,如果有人因为怀恨你而对香萝下手的话,那……」
胤神话还没说完,那俊便想到邢紫嫣。邢紫嫣在离开太湖时,是怀着对他的满腔怨恨离开的,以她的个性、她的手段,她是不会放过香萝的。
何况太湖连接两省五州,水路四通八达,如果她从苏州一路暗中跟着他们来到无锡,那么香萝被她捉走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想到这儿,那俊对胤祥说:「十三爷,请你即刻派人封锁太湖七十二水路,连同陆路边界一同封锁,我想那个捉走香儿的人应该还在无锡境内。」
胤祥剑眉一挑,「你已经知道是谁捉走香萝的吗?」
那俊点头,「那个人你也见过,就是昨晚在太湖边上和我说话的女人。」
「你是说一年前拦轿,当街羞辱香萝的那个女人?」
「没错,就是她﹗」
「我听说它是明月教的逆贼,不是吗?」
「她确实是明月教的人,不过明月教经过朝廷几次围剿,早已分崩离析,所以她是不是明月教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究竟把香儿带去哪里。」那俊显得忧心忡忡。
胤祥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吩咐江北大营的人封锁太湖水路,仔细盘查每一个过往客商,连湖里的王八都不会放过。」
「谢十三爷﹗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十三爷。」
胤祥露齿一笑,伸手搂住那俊的肩。「说吧﹗自己哥儿们有什么好不能说的,为了撮合你和香丫头,我可是大费周章,请皇阿玛派水军演出一场捉放曹呢﹗」
「我想请十三爷先不要让皇上知道这件事,等我找到香儿,我会自己向皇上请罪,请皇上责罚的。」
那俊话刚说完,便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有什么罪呢?你替皇阿玛把离宫出家的女儿找回去,皇阿玛赏你都来不及了,怎么会罚你。」
那俊和胤祥大喜过望,一齐转头,一个喊香萝,一个喊香儿,都忍不住冲上前要握她的手。
可香萝却背着手,谁也不理,只是睁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瞪视那俊。「那都统,真是辛苦你了,委屈你从京城到苏州来找我,又陪我过了大半年的采菱生活,回去后,我会请皇阿玛好好奖赏你的。」
那俊一听,脸色骤然变得惨白,「香儿,你……你知道了?」
香萝没有回答那俊的问题,只是红着眼眶走向胤祥,「十三哥,你在无锡有行馆吗?」
胤祥不知道香萝为什么这样问,只是照实回道:「没有,不过我可以吩咐无锡知府准备。」
香萝头垂得低低的,低声说:「那好,请他接驾吧﹗一个公主、一个贝子,够他忙的了。等天一亮咱们就回京城见皇阿玛,我累了,十三哥,我好累……」话末说完,她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那俊见状大惊失色,一个箭步上前,抱起瘫倒在地上的香萝,担心地叫着:
「香儿,香儿﹗」
*****
倚着墙而立,那俊双手抱胸,头微微垂着,静静等待大夫为香萝看诊的结果。
大夫是无锡知府请来的,由于得知香萝及胤祥的身分,因此无锡知府特别将自己的宅邸让了出来,招待这两位远从京城来的金枝玉叶,还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来为香萝看诊。
而对于那俊这位准额驸,无锡知府也丝毫不敢怠慢,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皇亲国戚会吃不了兜着走。
偏偏那俊一颗心全在香萝身上,对于无锡知府的示好视若无睹,甚至放着好好的房间不睡,守在香萝房门外,只等着她醒过来好进去看她。
可他已经等了很久,连无锡知府夫人都进去好几趟,就只有他还待在外头等,从昨晚到现在,连香萝的面都没见到,难不成……她真生气了,真不再理他、不再见他了?
不可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是何等柔顺、何等热情、何等的依恋自己,否则她怎会一个人跑到苏州来出家,甚至不顾公主之尊,将清白的身子给了他。
再说,她昨天出现的时机也太巧合了,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就选在他和胤祥说话的时候出现,莫非……这是有心人安排好的?故意要让香萝听见?
果真如此,那么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破坏他和香萝?还有,香萝为什么会无故失踪?
一连串的疑问使得那俊再也无法再等下去,他走到房门口推开门,打算找香萝问清楚。
那俊一进门,便迎上知府夫人送着大夫出来。见到那俊,知府夫人先是一楞,圆溜溜的眼睛继而勾着那俊好看俊美的脸瞧。
「额驸,您还不能进去,公主正在休息呢﹗」
那俊瞥了她一眼,理都不理,兀白踏进香萝房间。
知府夫人追了上来,一手很自然地攀上那俊的臂膀。「额驸,公主交代过谁都不见,刚刚十三爷来,公主也一样不见他。」
那俊还是半句话都不吭,抓着知府夫人的手将她推了出去,顺便关上门,再大跨步来到香萝床边。
香萝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被子只盖到她胸口,所以那俊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脸上残余的泪痕。
她哭了?
那俊心一紧,沙哑地开口,「香儿,我……」
哪晓得香萝一听到他的声音,却忽地拉起被子盖住脸,同时嚷嚷着大喊:「来人,来人﹗」
门外一群等着伺候的丫鬟一听到召唤,急着想冲进来,然而当她们接触到那俊冰冷又带着几分严厉的眼神时,又纷纷停住,动都不敢动。
眼见叫人人不来,躲在被窝里的香萝又喊道:「来人,快来人﹗」
这次那俊懒得理那些作势又要冲进来的丫鬟,他直接掀开香萝的被子说:「香儿,你想做什么告诉我就好了,不需要其它人。」
香萝也和他杠上了,就是不理他,径自下床,穿上鞋子来到门口,对着守在门口的知府夫人说:「杨夫人,我要换房间﹗这个房间有只大苍蝇,我待不下去,麻烦你替我换间干净的房间。」
那俊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不待知府夫人回答,便冲到门口一把将香萝抱了起来。
香萝惊急交怒,拼命的捶打着那俊。「放开我,你这只大苍蝇﹗放开我、放开我﹗」
可那俊怎会轻易地就放开她,他三两步就将她抱回床上,身子顺势压住她。
香萝一双小手死命的推着那俊,努力想挣脱他。奈何她的手被那俊攫住了,身子也被他压住,连脚都被他缠得紧紧的,别说动,连气都快透不过来。
又伤心又绝望的情绪,让香萝忍不住热泪盈眶,晶莹的泪珠沿着脸颊滑下,滴在枕头上。「你来找我做什么?你已经达成任务,可以回去向我皇阿玛复命了,做什么来找我?」
「我是你的丈夫,你病了,我当然得来看你。」
它的话让香萝听了益发伤心,「丈夫?我们可没有正式拜堂,宗人府没有登记,皇阿玛也没有承认,你算是我哪门子的丈夫?」
「皇上早把你指给了我,即使你不承认,你还是我的妻子,我货真价实的妻子,况且你能否认我们已经成为夫妻的事实吗?」
「是吗?我记得你曾说过,没有人可以勉强你做任何事,即使是皇阿玛也不行;可是你却为了你爹,接受皇阿玛的命令来找我,还强迫自己娶我,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你不爱我就算了,不想娶我我也认了,我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你,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那俊轻叹口气,低下头温柔地吻去她不住落下的泪,将她拉了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香儿,我承认我是受了皇上的命令来带你回去,可娶你为妻却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我自己愿意的。因为你是如此美丽、如此善良,善良到让我舍不得伤害你,甚至忍不住爱上你;所以我对你所说的一切,并不是在骗你,是真的,我是真的爱你,真的想和你相守一世的。」
香萝静静的瞅着他。似乎在思索着该不该相信他的话。突然,她想起半年前太湖上的那场惊险追逐,那该不会也是故意安排的吧?不然十三哥为什么提到「捉放曹」﹖
于是她问:「我问你,你知道半年前在太湖上要来捉我们回去的水军,是十三哥故意安排的吗?」
那俊一怔,迟迟答不上话。
他的沉默,无疑是证实了她心中的怀疑。他果然知道,他果然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说什么爱她、什么要她永生永世做他妻子的话都是骗人的﹗
想到这儿,香萝气极了,出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害我为你担心,为你受伤而自责不已,想不到你根本就是……」
那俊俊美的脸上立时出现正道清晰的指痕,可他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只是默默的瞅着她看,「香儿,告诉我,昨天早上你为什么会突然不见?是谁把你捉走的?」
「你何必明知故问,你不是早就知道是谁把我绑走的吗?」
那俊脸色一沉,她的话证实了他存在心中已久的怀疑。「是紫嫣,对不对?」
「没错﹗正是邢紫嫣,正是那个一年前为了你拦下我的轿子、阻止我嫁给你的邢紫嫣。若不是她,我还不知道自己会继续被蒙在鼓里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当多久的傻瓜。」
「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对我提起你们的事,说你始乱终弃,说你忘恩负义,说你怎么花言巧语骗了她,又怎么翻脸无情不要她。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她的话,可是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拿自己的贞节和清白开玩笑,更没有人会把这种事对一个外人讲。」
说到这里,香萝顿了顿,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期待地望着他,「俊哥哥,她说的不是真的吧?你虽然骗我,虽然受命于皇阿玛不得不接近我,但你绝对不是她说的那极始乱终弃的人,对不对?」
哪知那俊并未否认,只是淡淡地道:「香儿,对于紫嫣的事我不想多作解释,因为知道得越多,对你越没好处。我只能告诉你,我和紫嫣之间。绝对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说罢,那俊翩然的转身,没留下任何解释就离开房间。留下香萝一个人怔楞了老半天,眼睛瞪得大大的。
而胤祥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对着发怔的香萝说:「香萝,想哭的话,就放声哭出来,这样憋着是会生病的。」
香萝楞楞地转向胤祥,「十三哥﹗」
胤祥走到床边,伸手揽住她,「小傻瓜,世间好男人多的是,何必为了那俊这臭小子想不开。」
「十三哥,我……」
「别说,十三哥知道。咱们从小一起读书、一起长大,你还跟着我去军营待过的,你忘了吗?这世上没有人比十三哥了解你,所以如果想哭的话,就大声哭出来,十三哥不会笑你的……」
胤祥话还没说完,香萝已然扑倒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第七章
几天后,香萝在那俊和胤祥的保护下,起程准备返回北京。
由于香萝受到惊吓,感染风寒,因此胤祥舍弃了陆路的奔波﹐转而乘船从运河北上,好让香萝可以在船上休息,一方面也可以顺道欣赏运河沿岸的风光。
对于胤祥的体贴与好意,香萝心领神会,可她的心全在那俊身上﹐她脑袋里所想的,全是邢紫嫣对自己所讲的一切。
她不断反反复覆的想着,想着邢紫嫣那爱恨交织的狂热反应﹐想她瞧着自己时那又怨又妒的眼神﹔然而她想最多的,还是邢俊模棱两可的态度。
为什么他不澄清?如果他和邢紫嫣之间真的没什么,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为什么他不澄清,甚至连否认也没有?
香萝想到一年前,邢紫嫣在王府大街上拦下自己的花轿,想到那俊竟当众弃自己而去,想到那天他的冷漠态度,以及这几天若即若离的疏远,她不禁泪流满腮。
她什么都给了他啊﹗连女人最重要的清白都给了他,不顾一切的跟着他,为他拋弃了公主尊贵的身分,只想和他厮守在一起,而他却这样对她。
香萝把脸埋入被窝里,无声地啜泣着。
这时,船舱外面传来侍卫说话的声音──
「那都统,您要上岸吗?」
那俊说道:「我已经告诉过十三爷,你们就留在船上保护公主,不必跟来了。」
「喳﹗」
听到那俊要上岸,香萝心底不由得一紧。他上岸做什么?十三哥早通令各府州县好生款待戒备,安全上已经没有问题了,还有什么事需要他这个准额驸,即将官复原职的骁骑营都统上岸做什么?
香萝胡乱擦了擦脸,掀开被子走了出来。
侍卫见到她,当即打了个千儿,「公主﹗」
「那都统去哪儿了?」
「都统没说去哪儿,只交代要上岸,都统不说,奴才也不敢问。」
「他常常上岸吗?」
侍卫一楞,却还是照实回答:「只要有靠岸,都统几乎都会上岸。」
香萝心底的疑惑更大了。她转入船舱随意取了件披风披上,吩咐侍卫道;「我要上岸,你们几个跟我一起来。」
「可是那都统说……」
香萝凤眼一翻,「你们是听那都统的,还是听我的?」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公主,十三爷那儿要不要说一声?」
香萝摇头,已经在另一名侍卫的馋扶下上了岸。「不必了,我去去就回,别惊动十三哥。」
说话的同时,她循着那俊熟悉的身影悄悄跟随在后。在街上一阵东转西拐,最后在一处老旧的宅子附近失去那俊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