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喜欢小梦,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她,而且心甘情愿地帮她吗?因为她纯真、善解人意,但却善良到自己伤害自己,她让我想到以前那个美丽、活泼、倔强却不知保护自己的你;只是现在,你已经变了,变得浑身带刺,变得会恣意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暮云,你别走!」孙映雪低喊。
祁暮云默默拿起杜梦颖留下来的外套以及皮包递给丁拓,丁拓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因着他刚才的一番话而出现一丝激动。「暮云,你说今晚应该有三个人……」
祁暮云风马牛不相及地回道:「也许我不该多管闲事劝小梦去看心理医生,但是天杀的,她竟然因为爱你而接受我的蠢建议,希望能彻底解开心中的结,和你坦诚真心相待。」他盯着丁拓,「骆真萍是妇女协会的专属律师,她一直很关心小梦,希望小梦能提供自己的经验给那些遭受婚姻暴力、却无力抵抗的女人做见证,鼓励她们走出婚姻暴力。」
「暮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丁拓沙哑地说道。
「你不是失去记忆,忘了这一切了吗?就算我告诉你,又能如何?」
祁暮云的话堵得丁拓哑口无言,没想到当初的犹豫竟然造成今天无法收拾的后果,他该怎么弥补小梦一再受伤的脆弱心灵呢?
「她是个善良却愚蠢的女人,尤其愚蠢的是不该那么死心塌地的爱着你。我不知道过去你们之间发生什么问题,让她选择了另一个男人,但是从你今天的无情和武断来看,你根本没有资格爱她。」
这番话狠狠地击中丁拓的心,他怎么样都没有想到一个旖旎的夜晚,竟会以这种结局收场。想起她离去时的伤心、绝望,丁拓的心整个纠结在一起,没想到伤害她最深的竟然会是自己?他曾经如此地痛恨罗志宁伤害她,也曾立誓要好好保护她、疼惜她,但却让她在大庭广众下,接受那莫须有的屈辱!今天,不论任何人犯了什么错,都不该遭受这样的对待,而他却漠视心爱的女人被赏耳光,老天!怎么会这样?
「小梦!」丁拓大喊一声,跌跌撞撞地奔出餐厅,在红砖道上寻找着那熟悉的倩影;但除了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的街景外,何来红颜踪影?他跑着、喊着,却无人响应;悔恨、心痛让他陡然跪在地上,心里不住地叫喊着:小梦,你在哪里?
他抬眼望向川流不息的车潮,目光环视一圈后,突然,一双被弃置在路旁的女用高跟鞋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奔过去捡起鞋子,一眼便认出那是梦颖的鞋子,因为今天下午是他亲手从她脚上脱下来的,他怎会认不出?
小梦,没了鞋,你怎么回家呢?他站起身,在茫茫夜色中寻找鞋的主人,无奈伊人芳踪杏杏,失望之情又再一次涌了上来;小梦,你在哪里?
这时,嘎的一声,一辆车子发出紧急剎车声。
「哥,快上来,我载你去小梦家,说不定她已经回家了。」丁蓉从车子里探出头对丁拓说。
手捧着她留下的衣服、皮包和鞋子,丁拓摇头,「她不会见我的,这次我是真的伤了她的心。」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仰天长叹,拒绝妹妹的好意。灰蒙蒙的台北,看不见一颗星星,有人说每个人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星星上有一个守护天使;只是现在,他亲手把那颗星星拋向不知名的黑暗处,而天使,会有找回来的那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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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梦颖已经两天没有上班了!
站在杜梦颖的办公桌旁,望着那收拾得整齐有致的桌面,以及椅背上挂着的薄毛衣外套,丁拓不禁发起楞来,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怪他的无情,还是一个人躲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暗自垂泪?
俗语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曾经有过的经验,让丁拓对梦颖又爱又怕,既爱她的温婉柔顺、羞涩热情,又怕她会像以前一样背叛自己,让他再一次跌落万丈深渊中。所以,那天当他在阳台上看见祁暮云安慰她,为她拭泪的模样,顿时点燃了他心中的嫉妒、怀疑之火;纵使拥她在怀中,也担心害怕,不知何时她又会离他而去。如果他不要怀疑她就好了!
丁拓苦笑着,商场上多年的征战与昔日情场的挫败,早已把他曾有的赤子之心磨得荡然无存。他怀疑、猜忌人性,终日在尔虏我诈、勾心斗角的商场中打滚,那个为爱痴狂的男人早就死了!也因为这样,他当初才会开下那样的无情条件,要心爱的女人接受;这样,他不仅能让她成为他的工作伙伴,更可以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可他却从没想过这样做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小梦,为什么你当初要接受我的条件呢?你该知道我这么做多少带着点报复,而你却无怨无悔地接受了。即使我没有给你任何承诺,你还是接受了!在你积极为了走出过去,所做的种种努力下,我又做了什么?除了怀疑、伤害外,就是不信任!
小梦!你会不会原谅我,会不会再回来我身边?
丁拓想得入神了,以致敲门声响起,他仍不自觉;直到一份报告和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出现在他面前,他才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孙映雪把咖啡往前递,从不喝咖啡的丁拓略略迟疑一下,终于还是接过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汁液顺着喉咙滑入,那滋味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孙映雪不发一语地站着,等他喝完咖啡后才开口说道:「我已经看过了,你要看吗?」
那是祁暮云在「沙露维雅」丢给她的研究报告,在看完之后,她心里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我要等她愿意告诉我的时候,亲口对我说,如果她还肯对我说的话。」他轻轻摇头拒绝,神情却是坚定的。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胡乱猜测,瞎闹一通的话,你和她也不会……」孙映雪苍白着脸,眼底有着无限后悔。
「不是你的错,错的人是我,我不该怀疑她,不该不相信她,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丁拓嘴角牵动着一丝勉强的微笑,透露他心中的挣扎。
「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嫉妒她,我嫉妒她能在短短时间内掳获你和暮云的心,更嫉妒她在工作上的表现,虽然我知道你找她来是为了减轻我的工作负担,纯粹是出于一片好意,但不知为何,我就是没有接受她的雅量。尤其是看到你和她出双入对,一起出差、一起吃饭,那有说有笑的模样,实在让人受不了。」说话的同时,她眼里仿佛还闪着嫉妒的光芒。
丁拓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听着映雪吐露心声。他不是不知道映雪对他的好感,也知道她在与暮云的感情遇到挫折时转而向自己寻求安慰,可是他不能爱她,也没有办法接受她。一来,她是好朋友的女朋友,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夺人所爱;二来,他的心早在五岁那年就给了一个叫小梦的天使,虽然这些年来她结婚又离婚,却丝毫不影响他对她的感情。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接受映雪。
「映雪,对不起,如果我曾明白表示立场,也许就不会造成你今天这种两难的局面。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我安排小梦到公司当我的特别助理,其实是有私心的。」
「私心?」
「对,我希望能把她留在身边,日夜都能看到她,说明白些,我要她完全属于我!」
听了丁拓这番露骨的话,孙映雪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并不是为她,原来从头到尾就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胡思乱想。「你真的这么爱她?」
「我这辈子,可以说是为她而活,因她而有意义。告诉你也无妨,我和小梦是青梅竹马,从小我就认定她是我的新娘。」
「我以为……我一直以为……」
「你以为小梦是我这几个月才认识的,是不是?对不起,这又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让你知道。小梦的父亲和我父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一起从军杀敌,一起撤退来台,又一起在台湾娶妻生子;后来两人还合伙做生意、开公司,那家公司就是元茂电子的前身。五岁那年,我第一次遇见小梦,那时她才出生没多久,圆圆滚滚,好安静、好可爱,简直像个小天使,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要一辈子保护她、爱她: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这个想法。」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让她嫁给别人?」
丁拓摇头,「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她会是我的新娘,没想到造化弄人。二十五岁时,小梦在她满二十岁生日那天,把自己交给了我;之后,我们像对小夫妻一样去做环岛蜜月旅行。那时虽然年轻、没钱,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这些甜美回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度过那八年没有她的日子。」
「你为什么不早早娶她过门?也许今天就没有这么多悲剧发生了。」
「我也是这样想,甚至已经开始做准备,并打算告诉所有人,我们要结婚了!可是天不从人愿,我父亲和小梦父亲合开的公司,因为用人不当而经营不善,几乎快倒闭;加上两位老人家又意见不合,以致一发不可收拾,最后断绝往来。杜伯伯还把手中的股份全卖给我父亲,爸爸一气之下,带着我们栘民美国,彻底断了最后一丝牵念。」
他转向孙映雪,脸上是痛苦、落寞的。「我是在美国知道小梦嫁给罗志宁的消息,那时的我根本无法接受,所以回来找她,想不到却看见她挺着肚子,挽着罗志宁的手逛街;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苦吗?我恨,我怨,恨她的薄情,也恨自己的痴心;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嫁给罗志宁,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婚。」
「她是因为……」孙映雪本想说出自己所看到的资料,却想到丁拓并不想透过别人知道杜梦颖,于是又闭上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说实话,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曾经,我受不了好奇心的驱使去问了杜伯伯,也拜托暮云帮我调查,因为她既是经过法院判决离婚,一定会有判决报告,有资料留存。现在我很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听小梦的话,给她时间,让她自己准备好再告诉我。」是啊!为什么不等呢?她曾经是那样哭着求你的,而你做了什么?
「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也许我应该亲自去向小梦道歉。」因为她,让一对原本可以重续前缘的佳偶顿时又各分东西,更彻底毁了自己的爱情;如果道歉可以挽回一切,可以让暮云原谅她,就算要她向梦颖下跪认错,她都愿意!
「她想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否则即使我去找她,她也会避不见面的;尤其她所受的伤害那么深。」丁拓长叹一口气,看着孙映雪憔悴不复亮丽的模样,几天前那个强势的女强人已经不见了,想必她的内心也承受了很大的折磨吧!
「映雪,暮云呢?」
「不晓得,那天他留下一枚戒指和这份报告后,我就没再见过他,电话、大哥大,还有事务所、家里都找不到他,我想这次他真的生气了。」孙映雪的泪水夺眶而出,但她紧咬着唇阻止自己哭出声。
丁拓伸出手想安慰她,却突然心头一凛,想起那天自己在阳台上看见的情景,会不会就是现在这种状况?果真如此,自己不是又犯了大错?
「映雪,别伤心,我想暮云只是一时气愤,他不会真的不理你,毕竟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了。」
「不,他的个性我很清楚,这次真的没有挽回的机会了。丁拓,别管我,如果你还想要这段感情的话,我劝你快去找小梦,她现在是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你不希望暮云真的趁虚而入吧?」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小梦谁都不见,但不见得会拒绝暮云,万一暮云当真对她动了情,那不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等到下班时间一到,立刻驱车赶到梦颖家,不过杜家那二层楼的房子漆黑一片,显然没有人在家。丁拓耐心地坐在车内,等候梦颖房间的灯亮起,但他失望了!从黄昏到深夜,二楼的灯一直都没有亮起,至于一楼的书法教室,那就更别提了。
接近凌晨的时间,丁拓拖着疲惫的身子开车回家,心里不禁怀疑,小梦和杜伯伯会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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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四点多,丁拓又来到杜家,一样坐在车内等候。盼望着那熟悉的倩影会出现在窗前、楼梯口,可是他还是失望了。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夜慢慢低垂,路上行人渐渐变少,巷子里更是静无人踪,杜家依然一片漆黑;不仅他想见的人儿芳踪杳杳,连晚上有书法课的杜元勋也不见人影。丁拓的心开始烦躁起来,难道小梦家里真的出事了?还是她在心碎之下一走了之?
丁拓焦急地开门下车,正当他脚跨上楼梯准备上楼时,有人喊住了他:「先生,你找杜老师吗?」
丁拓回过头,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妇人站在他身后。「我看你昨天来等,今天又来,应该是找杜老师的吧?你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你知道小梦去哪里了吗?」
「瞧你这样子,就知道你一定是杜老师的男朋友,她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杜老先生过世了!真是可怜,他们就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我们看杜老师也是很孝顺的女孩子,没想到竟然没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真可怜,那天晚上我告诉她的时候,她当场就昏了过去。」
听到这话,丁拓一颗心猛地揪紧,呼吸几乎为之停止,老天!杜伯伯过世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大概有四天了,对了,就是星期一晚上,不对不对,是星期一下午,杜老先生在上课时突然昏倒在地,我们几个学生、邻居帮忙叫了救护车,还打电话联络杜老师,可是公司里找不到她的人,下了班也没回家;等到她晚上回来时,杜老先生早就过世了。」
星期一?那不正是在「沙露维雅」发生事情的那个晚上吗?怎么会这么凑巧?她一个女孩子,如何承受得起这种打击?
「小梦人呢?」现在他只想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应该在家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