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十年来都是一对情人,是不是?」丁拓决定暂时隐瞒自己已恢复记忆的事。
这个试探性的问题,竟教杜梦颖刷白了脸。他现在只是一个病人,他失去了记忆,虽然知道自己是谁,却忘记了十年的光阴,十年的记忆!她该说实话吗?该告诉他自己曾经结过婚又离婚的事实,还是就这么将错就错?
「我……我们……」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小梦?」他还等着她的答案,眼中光芒一闪而逝。
杜梦颖抬起头望着他期待的脸,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于是踮起脚尖,凑上自己的唇,轻轻吻了吻他。
丁拓低叹一声,揽住她的腰,细致又缠绵地吻她,同时抱起她纤弱的身子躺在书桌上,顺势压住她,难分难舍地温存起来。
突地,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哥,妈妈从美国打电话……」丁蓉的话语戛然而止,乍见两人凌乱的衣衫,饱含情欲的脸庞以及纠缠的身躯,她知道自己撞见了什么,当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出去,嘴里还不忘道歉。
「该死!」丁拓懊恼地放开杜梦颖,花了几秒钟抚平激昂的身心,才开口:「妈妈在哪支电话上?」
「客厅那支。」
「我知道了。」丁拓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卧室去接电话。
杜梦颖慌乱地整理着衣衫,却突然想起,他怎么知道客厅的电话在卧房有分机?难道他已经恢复记忆?不,不会的,看他的眼神、他的行为,都不像已经恢复记忆的样子,是自己太多心了吧!
而丁蓉则在丁拓走后跟着进入书房,并且顺手将门关上。「小梦,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一抹红晕淡淡地浮上杜梦颖姣好的脸上,显然被人撞见她与丁拓亲热的尴尬依然未去。
丁蓉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轻笑起来。「你还是这么怕羞,别介意,这种事在美国司空见惯,连大马路上都可以见到的,不过我并不是要跟你谈这个。」
「那你想谈什么?阿拓吗?」
「不愧是小梦,竟然可以猜出我在想什么。我想问你,你爱不爱我大哥?」
杜梦颖美丽的眼睛顿时蒙上一团雾气,望向窗外蓝蓝的天空,她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你是除了阿拓以外最了解我的人,又何必多问呢?」
了解?是啊!她是了解她,但是她所了解的是八年前的杜梦颖,从知道她背叛了大哥嫁给别人那一刻起,她所熟悉的那个小梦就已经消失不见了。更何况,已经事隔八年,她怎会知道她还爱不爱大哥。
「如果你不爱他,请你现在就离开他,免得又让他再一次地受到伤害。他对你的感情很深,所以你根本无法想象当年在得知你结婚的消息后,他那段日子是怎么度过的。先是终日喝得醉醺醺,喊着要跳金门大桥;然后又像个工作狂般没日没夜地让自己忙碌着,弄到胃溃疡入院,到现在他这胃溃疡的毛病还是没有好。小梦,如今他什么都忘了,却还记得你,所以不管你这些年来发生过什么事,我只希望你善待我哥哥,别再伤害他;不然,就请你立刻离开他!」
你怎么知道受伤的只有他一人呢?杜梦颖幽幽地站起身,心中默默说着,但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他才会变成这样,等我把事情处理完,我就会离开,永远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你好残忍,竟然想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他?」丁蓉冷眼看着梦颖,她并不是真的要她离开,而是要知道她是否真的爱着哥哥,是否以后不会再伤害他。
「我不会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至少,会等到他恢复记忆。」杜梦颖觉得自己再不走,只怕泪水就要当场决堤。
她捂着嘴匆匆奔出书房,直接奔下楼梯,泪水在瞬间迷蒙了视线,她找了个没有人看得见的隐密大树旁,紧紧咬着自己的手,无声地任由热泪奔流。
她也想爱他,也想象以前一样依偎在他怀中撒娇,接受他的爱宠;但是她能吗?如今的自己不但不再是那个天真活泼的小梦,更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因为她怕,
她已经毁了一个罗志宁,她能再毁了丁拓吗?对于罗志宁,她有愧疚、有怨恨;但对于丁拓,却是全然的爱意,正因为这样,她更要离开他!
她过于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以至于完全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身旁响起惊醒了她。
「想什么事想得这么入神?」
她猛地回过头,祁暮云关怀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含笑地递过手帕给她,「好好的,怎么哭了?」
「没事,谢谢你!」
「他给你气受吗?不可能,他什么都不记得,没理由气你。我想一定是小蓉,对不对?她怪你害她哥哥受伤?」
祁暮云敏锐的观察力让杜梦颖不觉有些心慌,她急忙否认:「不是的,你别胡乱瞎猜!」
「小梦,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受苦了。」
「你……」这语带玄机的话,教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和骆真萍律师是旧识。」祁暮云毫不掩饰地直言道。
骆真萍?他认识骆真萍?骆真萍三个字宛如一把利刃般刺入杜梦颖心头,过度的震惊,让她身躯有些颤抖,「你还知道什么事?」
「我知道你和罗志宁离婚的经过。」他跨前一步,「我还知道他因过失伤害以及烟毒罪入狱!」
第六章
「我知道你和罗志宁离婚的经过,而且他是因为过失伤害和烟毒罪入狱的,对不对?」
祁暮云这句话震得杜梦颖一颗心顿时揪紧,眼前的景物开始天旋地转。「你怎么知道?」
「骆律师专打民事官司,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彼此常有联络,你的案子让她印象深刻,所以成了妇女婚姻专家的研究案例。不过你放心,他们只用代号和假名,不会暴露真名,没有人知道是你。」
杜梦颖纤弱的身子陡然地往下滑,若不是祁暮云眼明手快搂住她,只怕她整个人已经倒在地上。
「他知道吗?」她泪眼迷蒙地问。
祁暮云知道她指的是丁拓,当下微微一笑,「你父亲不是已经告诉他了?」
「我相信爸爸自有分寸,他虽然会告诉阿拓,却不会全部告诉他。」
祁暮云听得心中一震,这话和丁拓的说法相同。那天下午他和丁拓两人在办公室一番长谈,丁拓也提到,杜元勋虽然说了,但话中似乎有所保留。
「他找过我,希望我能帮他调出当年的档案,他想了解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因为关系到你的私人权益,所以不是我所能答应的;但是我答应他,会找机会问问真萍,只是还没去进行,他就发生了意外。」
「你们那天在办公室谈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个?」
「小梦,别怪他,他也是出于一片爱你的心,他认为如果不先了解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你和他之间永远无法坦诚以对,你们之间永远有着隔阂;他会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才不会伤害你,因为你变得太脆弱、太容易受伤害!」
「可是,我怕他知道后,他会怪我、会恨我……」
「小梦,看着我。」祁暮云无法置信地握住她柔弱的双肩,「看看我眼里的你是什么样子?你知道你有多美,多令人心疼,多让人心动吗?如果不是有映雪和丁拓在的话,我怕我会不由自主地爱上你!」
「暮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小梦,别那么没自信,你已经脱离你的前夫,不再受控于他!我知道在经历过这么一场恶梦后,你觉得自己已经和以前不一样,甚至认为自己变得污秽骯脏,但那都只是你自己的想象。事实上,你依然美丽,依然有才气、有思想;你还是你,是一个独立的人,没有必要因为过去而影响未来的日子。」
真不傀是律师!他的话不仅针针见血,而且对杜梦颖的心态了如指掌,但纵使如此,她还是摇头了。
「我知道,可是那实在太难了!我常常会在半夜被恶梦吓醒,常常梦见自己孤立无援,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能了解这种恐慌吗?」
「小梦,那是因为你认为你自己是软弱的,其实并不是这样。这几年来,你还不是自己一个人照顾着父亲,担负起整个家庭的责任,你倒下去了吗?如果是真正的弱者早就因为承受不起心灵的压力而倒下;但是你没有,你不但站了起来,而且站得比谁都挺!」
祁暮云这番话教杜梦颖一句话都答不上来,整个人楞在原地。他轻叹口气搂她入怀,放肆自己拥有这片刻的温柔,只要一次就好,以后他不会,也没有这机会了。即使他已经渐渐地控制不了那份想爱她、保护她的冲动,但是他不能,而且一个孙映雪已经够令他头大的了,他不想让自己卷入别人的感情风暴中。
「谢谢你!」
「不客气,我认识一位心理医生,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去看看,也许有些话实在不想对人说,但不说出来憋在心里又会不舒服,那就对心理医生说好了。」他放开了她。
「嗯!」杜梦颖点点头,既不接受也没有反对他的建议。「答应我,先别告诉他,好不好?」
「他迟早会知道的!」
「我知道,但我希望能够由我亲自来告诉他。」
「我也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别轻易离开他。」祁暮云仰起头却望见阳台上那挺拔的人影,不知他在那里伫立多久了。
「为什么?」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杜梦颖也看见丁拓那瘦长的身子正站在阳台上往下看着他们。
「你没亲眼看见,但我可不想再看见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简直像个疯子的模样。那段日子里,他连作梦也喊着小梦,所以我第一次看见他陪着你到地方法院时,才会那么惊讶。」
杜梦颖一言不发地低下头,泪水在不知不觉中又涌上来。阿拓,你好傻,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呢?她的心隐隐抽痛着,有一种想要立刻扑入他怀中的冲动,但是她没有,任凭这股冲动来了又去。
祁暮云双手抱胸,盯住她犹豫、仿徨,泫然欲泣的模样,心想:「如果她有映雪的一半坚强,而映雪有她一半温柔就好了!」突地,看到梦颖正看着自己,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你和孙秘书是旧识吗?」擦擦泪,杜梦颖问道。
提起那个他又爱又气的女人,一抹古怪的笑浮上他嘴角。「我十年前就认识她,她是一个聪明又事业心旺盛的女人,做起事情来样样不输给男人;这样的个性令人激赏,有时候也让人吃不消,所以我和她见了面不是吵架斗嘴,就是上床做爱。别人都很奇怪我们的相处方式,我和她倒是很习惯,直到丁拓和你的出现。」他转向杜梦颖,「小梦,你知道她为什么嫉妒你,对你有敌意吗?」
杜梦颖摇头,老实说,祁暮云的坦白还真让人意外。
「因为丁拓爱你,而我也快爱上你了。」
「不对,你这么说不公平!她是个好女人,值得你全心全意对待、疼爱的好女人。况且一个女人有工作能力、有才华、经济独立,并不意味不需要人呵护疼爱。男人总是容易注意到弱者,却忽略女人的强势有时只是一种伪装,你不要被孙秘书坚强的外表给骗了。」
祁暮云眯起眼睛,心里赞叹着她对映雪的心态竟是如此了解,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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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几天的考虑,杜梦颖决定接受祁暮云的建议,去找这位韩姓的心理医生,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彻底走出过去的阴霾,她和丁拓将永远没有未来可言;即使有,也是将两人放置在随时会爆炸的危险边缘上。她不愿如此,更不愿再伤害他!
一次、两次的治疗或许看不出什么成效,但是一两个月下来,杜梦颖知道自己不一样了!她感觉到长久以来的抑郁、压力,正一点一点地掏出,心情也逐渐轻松起来,整个人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虽然很缓慢,但她知道那是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而这转变也连带影响了丁拓。
对杜梦颖而言,丁拓依然是个病人,他仍旧丧失了十年的记忆,所以她总是很尽责地帮助他、提醒他,不论是在公司或是在家里,当然这增加了两人相处的机会,也引起更多旁人非议的眼光;只是一个未娶,一个单身,他人纵有千种议论,也只能在背后说说罢了!
这天,杜梦颖和丁拓陪着客户到新竹视察工厂后,两人一同驾车返回汐止,但是在途中,丁拓突然改变心意,决定不回公司而直接回深坑的家。对这决定,杜梦颖感到非常奇怪,这实在不像现在的丁拓,反而有点像还未失去记忆时那个潇洒、率性的丁拓;她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却不愿让自己知道?
「为什么?现在才下午三点多,回公司还可以处理一些事。」步下车子的杜梦颖忍不住抱怨着。
「我想和你独处。」刚停好车的丁拓偏过头看着她。「最近你看起来好象有点不一样。」
「你感觉到了?」
「嗯!能告诉我原因吗?」丁拓拉过她,让两人一起靠着车子而立。
应该现在告诉他吗?不,还是等治疗告一段落,自己也真正准备好了,再告诉他。「我在进行一件事,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
她那神秘兮兮的模样,教丁拓不由得皱紧双眉,脑海中浮现自己出院那天,在阳台上所看见的那一幕,暮云怎么为她拭泪,怎么搂着她轻声安慰的情景。他不愿意去揣测这件事情背后的原因与可能性,宁可告诉自己那只是偶然,暮云只是偶然遇见正在哭泣的她,基于朋友的立场给予安慰。但近来她的转变,却教丁拓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动摇了。她脸上时常洋溢的温柔笑意,双颊所染有的红晕,眼神流转的羞涩娇美,在在提醒着他,这是一个恋爱中的女人才会出现的征兆,莫非她和暮云……
不,不会的,他相信暮云,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但是他该相信小梦吗?这个他深爱的女人曾经背叛过他一次,这次他会不会又重蹈覆辙呢?他怀疑着,不安地想着。
「什么事这么神秘?」他告诉自己要不动声色,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怀疑,说不定他的猜测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