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萝姊姊,如果你不好好照顾自己,克丽儿在天之灵也会不快乐的,更何况还有 活着的人在为你受苦哪!」
秀萝姊姊?克丽儿不会这么喊她的!秀萝定定神,眼前的女子风采慑人、美丽绝尘 ,尤其是一对水汪汪的黑眸像会说话似的迷人,这哪是克丽儿?分明是那好心救了自己 的名月--赫连那山心爱的妻子名月格格!
「月儿,是你!」她低唤道。
「是,我们可找着你了!」
我们?秀萝回神一看,才发现船上不只名月一人,还有那山,以及两个没见过面的 俊秀男子,自己是何时上了这艘船的?
「妳……妳何苦找我呢?我是个卑鄙又下贱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对待!」秀 萝一步步后退,可是她能退到哪儿去,两船的距离早就拉了开来。
「秀萝姊姊,你是个洁身自爱的女子,身在青楼中,却出污泥而不染,值得所有人 疼爱。」名月真心诚意地说。
「出污泥而不染?我现在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你竟然说我出污泥而不染?」秀萝 激动地喊道。
名月摇头,「不,你只是为了气长风才这样做的,是不是?」
「长风?不管我怎么做长风都不会再理我,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因为我已 经不再是那个他所爱的秀萝公主,我只是个无耻的女人,为了夺走妹妹的爱人,不惜牺 牲自己的名节,如今又沦落风尘中,你想他还会要我吗?」天空一片清澈明亮,而她的 爱情何时才能拨云见日?
「他当然要你,他以为你已经回回疆了,所以连夜赶往回疆准备去找你!」一直沉 默不语的赫连那山终于开口。
「你说什么?」秀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长风到回疆找自己?
「是真的,是我亲自送他上马的。」
掩住内心的激动,秀萝狠心地道:「不行,我现在是风乐楼的姑娘,我根本没有脸 见他,也没有脸回去见我的族人!」
「长风告诉我,你到中原来为的是购得火枪武器,好打倒布哈尔人,所以牺牲自己 委身青楼,就这份勇气和担当,就足够弥补过去所犯的错了!」赫连那山不希望秀萝为 了过去的错误而抱憾终身。
「你……你不恨我?不恨我害死克丽儿?」秀萝颤声问道。
赫连那山摇头,「那只是个意外,而且仇恨只会腐化一个人的心智、造就更多的错 误,根本没有办法解决事情,克丽儿也无法活过来!何况她是何等温柔善良的人,一定 不希望我抱着仇恨过一辈子,更不愿见你一直活在自责的阴影中。秀萝,为了你的族人 ,你必须振作起来,别忘了他们都在等你回去!」
秀萝双手掩面,泪水顺着指缝不住滑落,她泣不成声地说:「谢谢你,那山,谢谢 你!」
赫连那山微微一笑,胸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相信自己这么做,克丽儿在天 之灵也会高兴才是!
望向依旧站在船头的妻子,他走上前揽住她的腰,「谢谢你,月儿!」
但是名月并没有回头,反而用手推开他放在她腰上的手,赫连那山不由得一楞,知 道自己又有得解释了!
※※※
赫连那山的预感是对的,两人回到家后,名月果真气冲冲地又回到小厢房去,心里 有数的赫连那山只好跟了过去。
「月儿!」他柔声地喊着,企图和缓气氛。
「别叫我!」名月胡乱地扯下系在发上的丝带,又使劲脱下手上的玉环,「还你, 我不要你旧情人的东西!」哼!谁希罕。
接过她丢过来的玉环,赫连那山有些错愕,「你怎么知道这是克丽儿的东西?」
「不只玉环,恐怕这条丝带也是吧?」她幽幽地瞅着他,眼中有一抹浓得化不开的 嫉妒,「你就这么爱她,希望把我变成她?」
赫连那山闻言不觉一凛,难道自己是真的在把月儿变成克丽儿?「不,我没有那个 意思!」
「既然如此,又何必把我打扮成克丽儿的样子,让秀萝姊姊在弄不清楚的状况下, 被我们骗了过来?你大可以直接跟她说明啊!」
对于妻子的质疑,赫连那山无话可说,他是可以直接找秀萝谈,甚至派人把长风追 回来,但是他没有!他用了一个任谁都想不到的办法:把酷似克丽儿的妻子扮成已经死 去的克丽儿。莫非自己心里就是这样认定,认定月儿是克丽儿的重生,认定是克丽儿为 了实践临终的诺言而来,所以故意把妻子弄得跟她一模一样?还是他心里根本就是把月 儿当作了克丽儿,因此纵使她们两人有迥然不同的相异之处,自己的心却逃避的不去区 分了?
他的不语形同默认,名月猛然往前推了他一把,「你出去!你给我出去!我不要再 见到你!」
想得发怔的赫连那山根本没料到她会有这种举动,一时失神整个人往后退,不料又 绊到门槛;情急之下他拉住名月,但名月哪撑得住他的重量,于是两个人全都摔倒在地 。
眼见自己这一推竟让丈夫倒地不起,名月顿时慌乱的推推他的身子。「那山,你怎 么了?起来啊!」
可是倒在地上的他却紧闭着双眼,对她的呼唤完全没有反应,这可让名月心急了! 她放声大喊:「来人啊……」
下一句「来人啊」还没喊出口,名月忽地发现自己被人压在地上,有两片灼热的唇 堵住她的,阻止她的呼叫。
「别嚷嚷,我没事!」赫连那山拉起她,「摔着哪儿啦?疼不疼?」
「你……你坏,你欺负我,人家还以为你真的……」她说着说着,盈眶的泪水似乎 就要滚落。
「唉!月儿。」他紧紧搂住她,满是歉意地解释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感情。我爱你,却不知是爱你的人较多,还是爱 你那酷似克丽儿的容貌较多?」
接着他缓缓说出他和克丽儿相识的经过。
赫连那山是在打猎时,无意中救了克丽儿和秀萝两姊妹。他对克丽儿一见倾心,却 忽略了同样对他有好感的秀萝,以致秀萝在自尊心受挫下,让嫉妒蒙蔽心智,终于做出 无法挽回的事来。
「有一天,秀萝派人来找我,说是要商量如何擒杀霍占吉和布罗尼特两人,那时我 军连吃好几场败仗,大家正为这件事伤神,哪想得了那么多,我不疑有他的立刻去见秀 萝。不料一见面,秀萝什么事也不谈,只是扯破自己的衣服大声嚷着非礼……」他顿了 顿,似乎不愿想起那段曾让自己百口莫辩的经过。
「然后长风和克丽儿就闻声而来了是不是?」名月接着他没说完的话。
「没错,克丽儿以为我用情不专,遂伤心离去,而一直深爱着秀萝的长风更是认为 我始乱终弃,敢作不敢当,根本不配再继续带兵打仗。后来在一场战役中,克丽儿救了 我,为我挡下毒箭,临死前,她要求我别恨她姊姊,并牵着长风和我的手要我们俩和好 ,甚至要秀萝好好照顾自己别自责,后来的这些事你应该都知道的,不是吗?」
名月点点头。可惜克丽儿的心愿没能达成,长风和那山并没有因她的死而和好,甚 至连巴达克都被布哈尔所灭,痛失家园的秀萝更是为了复国而沦落青楼……如果克丽儿 天上有灵,不知会有多难过哪!
如今名月终于明了,那山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脸时为何会那般惊讶。毕竟有个女人长 得和自己死去的爱人如此相似,换成是她,恐怕也惊讶得合不拢嘴吧!
「你爱我多还是爱她比较多?」虽然心中已不是那么在乎,但她还是想问清楚,谁 教他曾经把自己当作另一个女人!
「我爱你也爱克丽儿,可是克丽儿已经死了,就算我再爱她也没有用,再想她,她 也不会入梦来,或许她知道现在我有个古灵精怪的格格要照顾,所以不再来看我了吧! 」赫连那山捧著名月的脸低声说:「月儿,现在我的妻子是你,要和我牵手一生、白头 偕老的是你,要为我生一窝小壮丁的人,也只有你啊!」
名月将头埋入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哝道:「我要为你生一窝妞妞 ,一窝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妞妞,而且只有我才可以,除了我不许你再娶其它女人进门 !」
一窝妞纽?他已经可以想象一堆克丽儿和名月围着自己叫爹的情景了,而且一个名 月就够他伤脑筋了,他哪有精力再去理其它女人?
但是名月想想又觉得不妥,「不成,万一每个都长得像我,不都被你当成克丽儿了 ?我要生一窝男娃,每一个都长得像你的男娃!」
「我要女娃,像你的女娃!」
「我要像你的男娃!」
「女娃!」
「男娃!」
「女娃!」
「男娃!」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最后赫连那山索性低头封住名月的唇,反正男孩 好,女孩更好,都是他的孩子,他都爱!
第七章
清干隆三十年,赫连那山受封为平逆将军,领着三万大军前往回疆平定乌什之乱,时值五月,正是天气最闷热的时候。
将军府里静悄悄的,不知是因为正午时分,大伙儿都在休息的缘故,还是因为主人 出征去了的关系,连女主人也意兴阑珊地躲在房里没有出来,所以偌大的宅第里竟一点 儿声响也没有。但在静谧中,有一个人正偷偷摸摸地从房里走出来,穿过花园,似乎正 打算从后门溜出去。
只见这人衣衫褴褛,头发密密地藏在一顶旧帽子里,一张脸不知怎地涂得鸟漆抹墨 ,根本认不出面貌。这人正是名月格格,她又把自己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为的当然是 跟着赫连那山前往回疆,只不过他是带领大军走在前头,而她则是偷偷摸摸、神不知鬼 不觉地跟在军队后面,谁教他不让她去!
背起旧旧的小布包,里头放了点银两、衣物、还有几个窝窝头,以及装水的皮袋, 名月离开了将军府,临走前还顺便从马槽牵走了一匹骏马,不然教她用走的,那要到何 年何月才能到达目的地啊?而且说不定还没到,她名月早就呜呼哀哉、香消玉殒了!
从没出过远门的名月,在京城里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走到哪儿,谁都认识她。 上从皇宫御苑,下至胡同小巷,没有她不知道、没去过的地方,因此在京城里她是闭着 眼睛也不会迷路;可是一出了京城后,她就立刻变成大路盲,加上太久没骑马,一时不 知如何驾驭,只好让马儿载着她乱跑,所以最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哪里、身在何 地。不得已,她只好不耻下问啦!
「大叔,请问北方怎么走?」名月找了个看起来和善、不像坏人的中年大汉问道。
这大汉像在看怪物般瞪视著名月,似乎听不懂她在问什么。北方?他们所在之处不 就北方吗?他随意指了个方向,便摇摇头离开。
名月却点点头,策马离开,还不忘一面和马儿说好话:「乖喔!我带你去找那山哥 哥,找到他,你就可以和你的朋友们见面了,知道吗?到时候你就可以和他们一起上战 场喽!」
也不知马儿是真懂还是假懂,总之,它从鼻子哼出两声后便拔腿狂奔,震得名月差 点儿摔下来;也不知跑了多久,当马儿终于停下来时,她茫然地看看四周,几乎要放声 大哭了!
「都是你啦!人家不是说到北方的吗?你怎么跑到这个杳无人踪,连只鸟都没有的 地方?现在我要怎么找那山哥哥嘛?」
她本来是想,只要往北走,到达蒙古人的地方,再继续往西,就可以到回疆了;没 想到这马儿分不清楚东南西北,跑着跑着竟然到了这种连一个鬼影子也看不到的地方! 现在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这么乱找一通吧?对了,阿玛说可以从影子来判定方向啊!看 看天色,现在是下午,影子往东,这么说前面就是北方啰?一定没错!
名月高兴地拿出窝窝头来犒赏自己,又让马儿休息吃吃草,正准备要离开时,身后 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大汉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看到有人,名月高兴极了,「喂,你要去哪里?」
女孩的声音?那人托异地看了名月一眼,荒郊野外,怎么会有女孩子出现?
「到热河!」那人说道。
热河?虽然不是自己所要去的地方,但热河总是不差,至少可以从那儿转到蒙古去 吧?
「你去热河做什么?」名月又问。
那人眼中透出一丝异样,这娃儿敢情是迷路了?所以要自己带着她离开这荒山野地 。也罢,先看看再说,说不定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哪!
「经商做生意。」那人说道。
「那太好了,我正要去热河投亲,可惜迷了路,能不能跟着你一起走?」
男子看看名月,瞧她衣衫褴褛,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倒是那匹马……「那匹马 是你的吗?」
「是啊!」名月想都不想地点头,突然,她注意到男子眼中的光芒,那眼神太奇怪 了。
「一起走是可以,但是两个人怎么骑一匹马?」那男子故意问道。
听他这么一问,名月微愕;是啊!两个人怎么骑一匹马?共骑?那可不成,她是有 夫家的人,这辈子已经赖定那山了,怎么可以和其它男人共骑一马?再说这人看起来猥 猥琐琐,眼神闪烁不定,似乎不是个值得信任的正人君子,自己得小心些才是。
「说得也是,我这马性子很怪,除了我以外,别人都别想上它的背,这样好了,你 告诉我热河怎么去,我自己慢慢走,相信总会到的!」说话的同时,名月边往马的方向 移动。
男子看出了她的意图,竟一把拦在她面前,「老子逃亡了大半座山,正觉得脚酸呢 !现在有马太好了,你这马代步很好,就让给我吧!」
逃亡?难不成他是官府追缉的要犯?
「你是官府追缉的要犯,对不对?」
男子哈哈大笑,没有回答名月的问话,转身就要上马。
「快走,不能让他上马!」名月焦急地对马儿道。但这匹笨马还是动也不动,仍悠 哉悠哉地吃着草,根本不把主人的话当一回事!
眼看马儿不听使唤,气急败坏的名月也来不及多想便冲上前阻止。开玩笑,没这匹 马,别说是回疆了,恐怕连京城都回不去,怎么可以让人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