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是比较爱我!」名月有些心虚地说,其实她只知道那山爱她,却不知究竟 有多爱。
「是这样吗?」
克丽儿美丽的双眸瞧得名月渐渐没了信心。
「当然!」名月虽这么说,但声音却是愈来愈小。
「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克丽儿突然提议。
「打赌?」
「你的身子借我,只要一天就可以了,让我同那山说说话、叙叙旧,顺便问问他的 心意,如果他比较爱你,我就无条件退出,如果他到现在还是比较爱我,那么你就得代 替我留在这个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的地方,生生世世不得离开,好不好?」
「不好!」名月连想都不想就断然否决,「不管他爱谁,他心里总是有我,我只要 能待在他身边就很满足了,才不要和你打赌谁留在这儿呢!」
一抹凄楚浮上克丽儿绝美的容颜。「果然是个聪明人,其实,我只不过是想同那山 说说话,想再投入他怀里感受他的温柔罢了,因为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名月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其实……我和那山注定是无缘的。」
「曾经相爱就是有缘,怎么能说无缘呢?」
「这牵扯到千百年前的因果,说也说不清,就算当年我没有死,顺利嫁给那山,六 年后的今天,我还是一样活不成,而你依然注定要嫁他当妻子,这是命中注定的。」
名月摇摇头,不是很懂她在说什么因什么果的,这不是出家人才懂的东西吗?
「罢了,你快回去吧,那山很着急哪!」克丽儿握住她的手,「来,我带你离开。 」
名月跟在克丽儿身后走着,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一个光源处。
「去吧,那山在那儿等你!」
但名月却站着不动,紧紧地盯着克丽儿,忽然道:「只能借一下下喔!」
「你……」克丽儿惊讶极了,她竟然愿意把身体借给自己?
「只能一下下,不能太久喔!因为我也想他,更想抱他亲他呢!」名月又重说了一 遍,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愿意将身子借给她,她只是突然想她和自己一样爱着那山 ,一定也想再抱抱他;
那么,就这一次吧!
「你不怕我一去不回,从此占据你的身子?」克丽儿不敢置信地问道。
「你不是这种人,不然你大可趁着我弄不清楚东南西北之际占住我的身子回到阳间 的,不是吗?而且那山也说过,你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怎么样都不会害人的!」
克丽儿心中一震,那山是这么告诉她的吗?看来自己忍受这些年孤单寂寞的飘荡也 是值得的,只是她必须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那山后才能放心离开。「谢谢,谢谢你,我说 完话就马上离开,不会太久的。」
克丽儿千恩万谢地投向光源处,不多时,原来一直昏迷不醒还发着高烧的名月便睁 开眼睛醒了过来。
「月儿,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叫那山来。」秀萝喜孜孜地站起身,急忙呼唤着赫 连那山。
接着脚步声传来,赫连那山几乎是用跑的冲了进来。「月儿!」
他握住妻子的手,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都是我的疏忽,如果我没有坚持要送 你回京城的话,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对不起!」
她静静听着赫连那山的话,不发一语地看着他,那眼神温柔多情,脸上也满是无法 抑制的激动,「那山,我……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赫连那山闻言一楞,这声音很熟悉,不像是名月。名月的声音很甜但有点娇嫩,而 这声音温柔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这不是名月,是……是那个潜藏在心中六年的声 音,那是记忆的声音--「克丽儿,是你吗?」说话的同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他完全不敢相信地紧盯着她,他的妻子失踪,结果回来的竟是死去六年的克丽儿?
「是我,我是克丽儿!」名月……不,现在她的身分是克丽儿。她点头,转向一旁 看着不知该作何反应的秀萝。「姊,我好想妳!」
「你……你真的是克丽儿?」秀萝抖着脚步上前,望向这张美丽却洋溢着笑容的面 孔。这不是月儿,月儿虽然爱笑,但她笑的感觉不是这样,那笑起来时总爱轻抚着发梢 的动作,是克丽儿的习惯,她是克丽儿!
「名月呢?」赫连那山脸上完全没有喜色,不仅如此,他根本就是绷紧脸咬着牙在 说话,他要名月回来,现在他只要名月回来!
「你把她怎么了?」
「你就这么喜欢她、爱她?」克丽儿幽幽地说道。
「克丽儿,我……」赫连那山一时有些语拙,知道自己的话伤了她的心,「对不起 ,不是我不爱你,而是……」
「我知道,不是你不爱我,而是我已经死了,对你而言我已经成为过去,你现在只 想见月儿,对不对?」
「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弄不清楚自己是爱她的人,还是爱她那酷似你的容貌,直到 发生这次的事情,我才深深明白,我爱她的美丽、活泼、聪明、慧黠,虽然她常常弄得 我狼狈不堪、啼笑皆非,有时我虽被她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我就是爱她,只因为她 是名月,是我唯一的妻,是我心中那弯永恒新月。」他想起家中池山那抹映在水面的新 月,初时他不明白名月为什么要那么做,现在他懂了,可是伊人芳踪何在?
名月,你都听见了吧?他可是真的爱你啊!克丽儿望向天空,仿佛知道那个小女人 正在某处看着这一切。
「这样就好,我一直很担心你会因为我而耽误自己的终身,毕竟我不值得你那样全 心全意地去爱。」
「你在胡说什么?过去我对你的心是真诚的,现在……不,应该说是从现在到以后 ,你也会在我心深处,我不可能忘记你的!」
「谢谢你!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所以那时候为你挡下那一箭是对的!」
赫连那山眼睛一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克丽儿浅浅一笑,不理会他满脸的疑惑继续说道:「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 也会嫉妒、会吃醋,尤其我知道姊姊和你可能有过那么一段感情时,更是嫉妒得快要发 狂,那时候我只想与你同归于尽,因为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容许其它女人得到!可是 当我看到埋伏在石头后面的弓箭手时,我又犹豫了,只要不理他,你就永远是我的,可 是直觉告诉我,你不是那种敢作不敢当的人,所以我上前挨了那一箭!」
「你是说,你早就知道有人在那里埋伏?」赫连那山震惊不已。
「不是早就知道,事实上,那个弓箭手是我安排的,我原是想先杀了你再自杀,可 是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
「不,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一旁的秀萝突然接口道:「那天晚上克丽儿曾经跑来跟我说,她要杀 了你然后自杀,我以为她只是在说气话,没想到第二天她真的这么做了!一切都是我的 错,如果我没有说那种谎话,克丽儿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更不会死在自己的弓箭下,都 怪我!」
赫连那山恍然明白原来这就是秀萝之所以自责的原因。他还一直以为她是因为克丽 儿的死在自我惩罚,也难怪克丽儿临终前要她别自责,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后果。现 在想起来整件事中确有许多蹊跷,只怪他当初让悲伤蒙蔽了心智,以至于没有看清事情 真相,但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克丽儿,你没有错,秀萝也没有错,如果要怪就怪我好了,因为我从来没有坦白 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也没有明确拒绝过秀萝,否则也不会发生这一切不幸了!」
克丽儿微微一笑,「名月和我果真都没爱错人!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我不希望你一直活在自责的阴影下,好好地把握现在才是你应该做的。」长久以来的飘 荡总算可以结束了,现在她终于可以安心去该去的地方。
「克丽儿,对不起……」秀萝握住克丽儿的手说道,她没想到竟还有和妹妹说话的 机会。
「别道歉,我们是姊妹,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不是吗?
再说你也吃了不少苦,又何必再耿耿于怀?长风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把握,这次 别再错失自己的幸福了!」
「克丽儿,名月她……」赫连那山念念不忘的还是名月。
「名月?名月她不是已经来了?」克丽儿一手指着前方,身子缓缓倒下。
当赫连那山和秀萝回过头时,名月又回到原来昏睡不醒的模样,一切仿佛都没有发 生过,仿佛只是一场梦。
「她走了!」秀萝无限感伤地望向床上的人儿,这会儿她是克丽儿还是名月?
「克丽儿……」赫连那山喃喃地念着这个令他永生难忘的名字;他也会一直永远把 她放在心里。
「好渴!」
当两个人若有所思地为克丽儿而感伤时,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两个人对看了一 眼,难道是……「好渴!」
这次赫连那山听清楚了,声音是床上的名月发出来的,只见她嘴巴喃喃动着,一面 断断续续地说:「水,我要喝水!」
她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在赫连那山听来却宛如天籁般动听。是名月,他的名月回来 了!赫连那山急忙取过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以口就口,丝毫不避嫌地喂她喝水。
名月贪婪地汲取着他口中的水,直到他把一碗水喂完,她才意犹未尽的睁开眼睛, 不过她醒来仍旧是一脸的迷蒙,似乎还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发生过什么事。
「月儿!」赫连那山轻喊着,瞧见她挣扎着坐起身又瘫软了下去,他赶忙扶她靠着 自己,「别动,你还没恢复元气呢!」
「我怎么啦?」名月环顾四周,尽是帐幔和兵器,这里是那山的营帐吗?看他一脸 担忧,莫非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蓦地,她昏沉的意识慢慢清楚了过来,记忆也一点一滴地浮现,她想起那漫天的风 沙,想起那遮天蔽地的漩涡、人的呼喊声、马匹的嘶鸣声,还有安副将如何努力地将自 己从沙堆里拉出来,如何背着自己一路匍匐到有水的地方藏身……哇的一声,名月倏地 放声大哭。一想到自己曾经离死亡那么近,那种惊恐、无助的感觉便又一次袭上心头。 如果不是他逼她离开,那么自己也不必面临心碎的绝望,更不必和死神打照面,都是他 ,都是这个死大山、臭大山、坏大山,都是他害的!
「都是你,都是你嫌我麻烦,硬要赶我走,害我碰上会吃人的沙子,是你害死安副 将,你这死大山、臭大山、坏大山,都是你!」名月边哭边捶打着丈夫。
「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赶你走的,都是我不好。」没有人知道此刻频频向妻子 赔罪的他心中是何等的欣喜与甜蜜,他的月儿回来了,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虽然仍是既 泼辣又爱哭,但这就是他所爱的名月。
「是你害死安副将的,你刎颈自尽吧!」
赫连那山失笑,如果自己这样就刎颈自尽,那也太草率了吧!
何况安副将也没有死,他人正在其它的营帐休养呢!
「我死了,你一个人怎么办?」他逗着她说。
原来泪如雨下的名月忽然不哭了,那泪水简直就是来去自如嘛!她霸道又无理地说 :「不许你一个人先死,否则我会终日哭个不停,直到泪枯干,然后上吊,到阴间去找 你算帐!」
她这话说得煞有其事,让一旁的秀萝听了不禁想笑,但赫连那山听了可是好生感动 。
他紧紧搂住妻子,正色道:「安副将好得很,在隔壁营帐休养呢!倒是妳,病西施 一个!」
「真的?」
「真的。」他信誓旦旦地道。
名月这才放心地又躺下,可不消片刻她又坐起身来,「那山,有件事好奇怪。」
「喔?」赫连那山微一抬眉,边让她躺好边听着。
「我遇见克丽儿!」
他闻言一怔。遇见?不是梦见,也不是看见,而是遇见?看来刚刚的事情是真的, 并非自己在作梦。
「你先说,一会儿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于是名月将自己在半梦半醒中的遭遇说了出来,当说到她答应借身子给克丽儿时, 赫连那山的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接着也把方才和秀萝听到的话告诉了名月。
「原来她并不是为了救你才死的!」名月喃喃道。
「不,她仍旧救了我,而且她也救了你不是吗?」赫连那山温柔地说道。
名月颔首。是啊!如果没有克丽儿带领自己走出那混沌的梦境,她还不知何年何月 才能醒来,也许就这么一辈子在沙漠中徘徊也不一定;想到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月儿,你还得谢谢秀萝,是她和她的族人把你从死神的手中救回来的。」赫连那 山并没有说出自己因为在乌什城外指挥大军围城,而无法亲自去寻找她时,心有多痛。 那痛,痛到他胸口窒闷,痛到自己的手让剑划伤都还不自觉。他想,如果那时传回来的 是个坏消息,那么结束了这场战役后,他也会跟着她去,幸好她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秀萝姊姊,谢谢你!」名月心生感激地道。
「不必谢我,如果没有你,我恐怕还在风乐楼里呢!所以该谢的人是我才对!」
看着那山和名月两人亲密相依的模样,不由得教秀萝好生羡慕,她不禁心想,自己 和长风是否也有这么一天呢?不,她不能耽误长风,他还有美好的前途等着他去开创, 怎么可以要他陪自己留在这里呢?再说,重建巴达克也不是他的事,自己没有理由留他 下来……「报告元帅!」这时,一名侍卫站在门口喊道。
赫连那山回头。「什么事?」
「有人要找秀萝公主!」
「找我?」秀萝诧异道。
「是!那人好象有什么急事要禀报的样子,看起来很紧张。」
侍卫继续回话。
秀萝一听,急急喊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五十开外的长者一脸惊慌地走了进来,他一看见秀萝,竟然双膝一 软地跪了下去,「公主,布哈尔人又来了!」
秀萝顿时如五雷轰顶,布哈尔人来了?
第九章
「布哈尔人?」
秀萝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深藏在心中已久的愤怒、恐惧和怨恨,突然在瞬间涌上心 头,她不断想起家园被布哈尔人摧毁的情景,耳边也响起了族人的尖叫声、哀号声和求 饶声。那夜,寂静的夜空被熊熊的火光和凄惨的悲叫声所划破,交织成永远无法磨灭的 地狱组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