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那山闻言,冷汗直流,直到他踏出养心殿,才惊觉自己竟然在发抖!老天,战 场上面临多少次的生死关头,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却在听见皇上提起名月闯到军营里 去时,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幸好皇上没有怪罪到名月身上,否则自己该怎么替她辩解 呢?
他丝毫不在意自身的前途仕禄,只要名月平安快乐,那么就算皇上要降他为平民百 姓,他也绝无怨言,毕竟她会不辞千里奔波、远赴回疆,还不是为了自己?
「将军,太后有请!」这时,一名太监忽然走到他身边轻声说着。
他眉头一皱,不懂太后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召见自己,难道也是为了名月的事?
赫连那山轻叹口气,举步随着太监来到慈宁宫,正待行礼时,却愕然看见太后身旁 那个笑意盈盈、满脸红晕的佳人,不正是自己刚刚还想着的妻子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待赫连那山行过礼后,太后微笑道:「回来就好,皇上给你什么奖赏啊?」
「皇上……」赫连那山略一迟疑,「皇上没有给微臣奖赏。」
「喔?难不成皇上给你惩罚吗?!」皇太后对于他的回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是,皇上削去微臣威勇公的封号,并要微臣戍守回强,即刻就任。」赫连那山一 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嗯!你知道为什么吗?」皇太后继续问道。
「皇上责备臣治家不严。」说话的同时他偷偷瞥了名月一眼,却发现她低着头掩面 而笑,看来根本对自己被降职、被调往回疆的事一点儿也不在意,反倒很高兴呢!
「那山,你有没有想过,皇上怎么会知道你的家务事?」
见他摇摇头,太后指指身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名月说:「问问她吧!这丫头拼命跟我 说回疆有多好,那儿的人有多纯朴善良,又有一个她想得不得了的姊姊,所以一定要我 想办法说服皇上调你去回疆,正好皇上想大力整顿回疆,必须借重你的长才,因此才有 今天的事,可别怨皇上不明事理!」
「臣不敢,况且皇上教训得有理,臣的确治家不严,差点因此延误军机坏了大事! 」赫连那山至此才恍然大悟,原来当中有这么一个女诸葛从中献计,难怪皇上会知道自 己的家务事。
「皇上特准你们两个到长春园走走,去吧,可别吵嘴啊!」临行前太后特别叮嘱着 ,脸上带有一丝笑意。她老了,这种小儿小女的情爱离她已经很远很远,名月这丫头去 回疆后,可以与自己相伴的恐怕就只剩下袅袅香烟与庄严佛像了!
※※※
长春园里景色秀丽,花木扶疏,但对这只得天上才有的美景,赫连那山却是一点欣 赏的兴致也没有,一路上他都板着脸,远远地走在名月前头,半句话都不说。
见他闷不吭声,名月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他生气了?也是 该生气,自己这么自作主张地要皇上降他职,换成是自己,恐怕已经当场翻脸了,哪能 按兵不动走到现在?
两人走到长春仙馆,名月这才摒退一干随行伺候的太监宫女,悄声问道:「你生气 了,是不是?」
「将心比心,换成你,能不生气吗?」
「我以为你比较喜欢留在回疆,所以才求太后让皇上做这样的安排。」
「也许那时我应该要太后收回赐婚的成命的!皇上告诉我,他很喜欢你,一直想纳 你为妃,可惜你性子太孩子气,又成天想着些鬼主意,不知哪天会把宫里弄得天翻地覆 ,所以才把你赐给我,没想到……」
「没想到我当不成贵妃,嫁给你后,却还是可以翻天闹地,是不是?」名月脸色惨 白,身子不住颤抖着。「你说你厌倦成天打打杀杀、不知为何而战的日子,所以我认为 也许你会想远离京城,到一个天广地阔、有碧山绿水的地方住住,也或许你会想和长风 一起在草原上纵马奔驰,因此才苦苦哀求太后和皇上准你离开京城,原来是我多事了, 对不起,我现在就去向太后说……」
她脚步还没跨出去,赫连那山便从后面一把抱住她,扳过她的身子,二话不说地堵 住她愤怒微启的樱唇。
可是名月可不依,她又搥又打地喊道:「你把我送给皇上好了,反正我就是没人爱 的小讨厌,活该关在冷宫里,活该一个人留在京城被人遗忘……」
「别胡说,我才舍不得把你关在冷宫里,更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京城。」赫连那山 托起她的脸,低声地说:「你今生今世是我的妻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仍旧是我的妻子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你让给别人的,你这心眼特多的小捣蛋!」
「那你刚才……」名月瞪大着眼,气得脸颊泛红,那模样美得令人想一口把她吞下 肚。
「我不那样说,下次你依然还是会这么跋扈不讲理。」
「我跋扈不讲理?那你去找克丽儿好啦!」名月嘟起小嘴,背过身子不理他。
赫连那山走到她面前,温柔地笑道:「月儿!我谢谢你这么为我设想,其实就算你 没有向皇上提出要求,明天早朝,我也会禀明的。」
「既然这样,你还故意气人家!」这下名月的嘴嘟得更高了。
「我气的是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呢?你知道当皇上提起你擅自到回疆的事情时,我 有多担心皇上会怪罪于你吗?我不在乎自己会如何,却无法忍受你有半点委屈不如意。 」他扳过她的身子,低下头轻吻她,「名月,你是我最心爱的珍宝,万一你有什么意外 ,教我一个人如何独活?」
名月几乎泫然欲泣了,她知道他心中有自己,却没想过他是这样地用情至深,得夫 如此,又有何遗憾?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没告诉你就自作主张……」
「嘘!我知道,下次不许你一个人到外面乱跑,也不许你没和我商量就擅自决定事 情,嗯?」
「生孩子的事也得和你商量吗?」名月俏皮地问。
赫连那山一愕,眼睛瞪得老大,「生孩子?你是说你已经……」
「我可没有那样说喔!」
「好啊!你骗我,话才说完,老毛病又犯,你看我怎么罚你!」
名月又笑又叫地躲避着赫连那山的呵痒,偏偏她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痒,没几下便瘫 在他怀中。「好哥哥,好那山,你就大人大量,饶了月儿这回吧!月儿年纪小,不懂事 ,冒犯了您老人家……」
她说来说去仍不忘在口头上占他便宜,赫连那山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谁教他娶了 个调皮的俏格格呢!
※※※
几天后,赫连那山带著名月准备从京城出发前往回疆。这回名月可不是偷跑,也不 是一个人骑着大笨马乱窜喔!只见她神气地窝在丈夫怀中,两人共骑一匹马,后面还有 几名侍卫抬着顶空轿子跟着;原因无他,轿子是预备给名月累的时候坐的。因为小妮子 坚持不肯上轿,说轿子里又热又闷,看不到外面景色,赫连那山说不过她,只好依了!
「那山,月儿从小让我宠坏了,你就多担待些,多教教她!」
鄂亲王不舍爱女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殷殷交代着女儿女婿。
「月儿,那地方不比京城繁华,可别又老装成叫化子往外跑,出了事可没人救你了 !」名成轻抚着妹妹的头低笑道,心底脸上却尽是不舍。
「见到长风替我问候他,我会找个时间去看他的,保重!」名玉紧握住赫连那山的 手真诚地道。
赫连那山点头,搂著名月的腰,对众人微微一笑后策马而去。
凉风吹在他们的脸上,也吹开了多日的阴霾,天空露出大片诱人的湛蓝,结束了近 十天的绵绵细雨,仿佛在为两人送行。
有赫连那山的陪伴,名月应该会平安无恙吧?纵使她仍旧爱玩好动,但相信赫连那 山会比任何人都宠她才是!
第十章
五年后
「爹您看,娘帮我弄的!」一个甜甜嫩嫩的童音在赫连那山耳边响起,他正坐在书 房里看着从京城来的消息。
「什么东西?」话声刚落,抬起头的赫连那山看见女儿手中拿的衣服时不觉楞住, 继而莞尔一笑,站起来将女儿抱在怀中。「娘帮你缝了什么东西?」
「衣服啊!娘说珠儿的衣服破了,她帮珠儿把衣服补好。爹,好不好看?您帮珠儿 穿上好不好?」才四岁大的珠儿,说起话来稚嫩甜腻、口齿清晰,颇得名月的真传,长 得更是和名月犹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赫连那山疼她疼得不得了!
穿上?老天,这衣服怎么穿啊?一个袖子和衣身缝在一块儿,下襬也不知怎地散成 流苏状,领口部分更是令人无法卒睹。
赫连那山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丫头都为人母了,却仍旧孩子性不改,成天鬼主意一 堆,还带着女儿明珠四处玩耍作乐,现在她又动起脑筋想自己做女红。老天,他承认她 是多才多艺、慧黠聪明,但唯独在女红方面实在让人不敢领教,自己如果不赶紧去看看 ,只怕她十根手指头都让针给扎伤了呢!
「珠儿乖,娘现在在做什么?」
「娘在帮爹补衣服呢!」珠儿仰着头认真地回答。
这还得了!他那件衣服不毁了才怪。他把女儿放下地,柔声说:「珠儿,爹在院子 里帮你弄了两个小竹筒,你去要绿萼教你灌蛐蛐儿,不准调皮,知道吗?」
「知道!」明珠点点头,小小的身子蹦蹦跳跳地跑往院子里去,嘴里不忘大喊绿萼 的名字。
见女儿远去,赫连那山连忙走到内室,果然看见名月捧着件衣服,一手拿着针线正 努力地在奋战当中。她十根手指头上几乎都已包着白布,却仍然一针一针地缝着,那模 样好不认真,让他好生感动,实在有些舍不得打断她,但为了救自己的衣服,他还是开 口:「月儿,别缝了,你瞧你手都弄伤了!」
「不要,这袖口的线有些散掉,我得缝好才成!」名月连头也不抬就说道。
赫连那山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走上前,取走她手里的衣服。
「这种小事交给下人去做就成了,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什么事?」名月疑惑地望着丈夫。
他将衣服丢得老远,确定她拿不到后,才放心地搂住她,「为珠儿生个弟弟妹妹, 为我再生个孩子!」
「你不是说不要生吗?」
赫连那山确实说过这话。当初他见妻子生产时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十分不舍,因此 便说了要她不要再生的话,可是现在想想,如果单珠儿一个,那她会多寂寞啊!再者, 不想点事情给这小东西做,只怕她一天到晚打自己衣服的主意,要过不了多久,他又得 到镇上做衣裳了!
「我舍不得你疼,却又想替珠儿添个伴,这该如何是好?」
「那我们再生一个好了,可是你得负责带他喔!」
「没问题。」赫连那山心下在焉地允诺,低头凑近名月。「既然这样,我们还犹豫 什么?」
「挑个吉时良辰,好一举得男!」
「现在就是吉时良辰,毋须再挑。」
赫连那山温柔地堵住她的唇,品尝她的甜美,但是杀风景的事却来了--「爹,娘 ,长风叔叔来了!」
赫连那山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根本就不想离开名月那柔软诱人的双唇,直到脚步声 来到门前,他才依依不舍地抬起头低咒道:「该死的长风,这笔帐我再慢慢跟你算!」
名月伏在他胸口低声失笑,两手紧紧环住丈夫的腰。「你怎么可以这样?人家来了 就是客,还不快出去!」
「不必出去,他们已经进来了!」赫连那山笃定地说道。
话刚说完,门就被人推开,只见小明珠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是卫长风夫妇,以及他 们五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女儿。
打从五年前赫连那山来到回疆戍守后,卫长风便常常带着秀萝来访,过去两人间的 恩怨情仇似乎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无踪,剩下的就是对造物者和命运的感慨与感谢 !
人的命运是很奇妙的,对于卫长风和秀萝两人而言更是如此。
五年前一场战役,巴达克的人民成功驱走入侵者布哈尔人,同时也重新建立家园, 虽然巴达克山国已不复存在,他们也归大清皇帝所管,但只要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富裕 安定,其它又有什么好奢求的?这样的结果虽然不能让秀萝完全满意,可是对她来说已 是上天的恩赐!她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再拥有一个家,一个爱自己的丈夫,一对聪慧的儿 女,因此她十分珍惜现在这种平凡却满足的日子。
「月儿,你的手怎么啦?」秀萝一进门便注意到名月包满布的十根手指头。
名月忽地脸红了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我学做针线不小心扎伤指头,不碍事的。 」
两个男人闻言不禁放声大笑,连秀萝也忍俊不住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偌大的屋子里 洋溢着笑声。
「你们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名月有点恼羞成怒地喊道:「珠儿,我们走,别理 你爹和长风叔叔,他们是坏人!」她说完拉着小明珠便要往门口走去。
「别生气,我们不是故意的,而且我是专程来看你的,你一走,岂不是赶我走?」 秀萝赶忙拉回她。
名月一张小嘴嘟得半天高,自个儿坐到远远的角落去,一副不理人的模样。赫连那 山无奈地摇摇头,好声好气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笑得那么大声,而是终于知 道你也有不会的事情,所以才克制不住。」
见名月转头狠狠地瞪他,他急忙又补充道:「你是女孩家,会骑马狩猎,会设计庭 园做机关,还熟读兵书,擅长奇门遁甲,比我和长风都强,一样不如人,并不是什么丢 脸的事啊!我和长风有很多事都不会哪!」
卫长风连连点头,「如果不是你教我如何布阵制敌,恐怕布哈尔人没那么快退去, 乌什城也不会如此顺利投降。」
笑容重新回到名月脸上,她喜孜孜地说:「我还有很多没教你哪!长风哥哥,如果 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喔!」
卫长风低低一笑,睨了好友一眼。「我是很想学,可是有人会恨不得把我掐死哪! 这样吧!你教教三个孩子,如何?」他一手指向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儿子、女儿和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