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声音好熟悉,可她一时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过。
「救什么命?老子不过要你陪陪酒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别忘了,你只是个回疆 来的婊子!」几个男人粗俗地骂着。
其中一个则向前去询问的侍卫道:「官爷,这女人是风乐楼的歌妓,和歌妓喝酒玩 乐不算犯法吧?」
风乐楼的歌妓?回疆来的……难道是秀萝?不会这么巧吧?名月从小窗子探出头去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坐在地上饮泣,一身银白的衣服此刻已全弄脏,地上还散落 着原本佩挂在身上的钤铛,那不是秀萝是谁?
活该!谁教她要抢我的那山哥哥,现在得到报应了吧?名月微嘟起小嘴,就要吩咐 侍卫离开,但耳边又传来秀萝的哀求--「我虽是歌妓,但是卖笑不卖身,这几位大爷 硬要小女子陪侍,稍有不从便是拳打脚踢,求官爷为小女子作主!」
「格格,这该如何是好?」绿萼焦急地又问。
名月这会儿的想法也有些改变了。说实话,她那时会说要接秀萝同住,只不过出于 一时嫉妒,想气气那山罢了!但是,后来那山也确实没有再到过风乐楼,想必是因为这 样她才被老鸨逼着陪客的吧?再怎么说她也曾是堂堂的公主,此番若不是为了国仇家恨 ,又哪会委屈于花街柳巷中?说穿了,也是可怜女子。罢了,既然自己当初都开口了, 何不好人做到底?
想到此,名月自个儿揭起轿帘,对侍卫说:「给他们一点儿银两打发他们走,倘若 不走,就去请玉贝勒和成贝勒过来。」
侍卫领命后,过去和几名汉子交涉,也不知他是怎么说的,总之几个人虽不乐意, 倒还是拿了银子走人。
见到那些人走后,名月才走上前扶起秀萝。「姊姊没受惊吧?
长风哥哥呢?怎么没陪着来?让你一个人受委屈?」
开口姊姊,闭口哥哥,这等甜到人心坎里去的话,也只有名月才说得出来。
秀萝抬起头来,似乎惊吓多过于惊讶。「谢谢你,让你看笑话了!长风出城办事, 别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
「姊姊在塞外长大,论骑马打仗应该不输给男人,怎么会这等落魄?」名月仿佛有 心、又似无意地直指问题所在。确实,若是汉人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倒还实在, 但一个身负复国大任的女子也如此,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秀萝脸上微微一红,心想:这名月格格果然是聪慧、心思细密的女子。
「我是会一点拳脚功夫,可是对付几个大男人仍是有些吃力,加上原本只说好乘船 游湖不陪酒的,谁知他们硬灌我喝了好些酒,才会让你瞧见这等狼狈情形!」
「那你今后打算如何?还是待在风乐楼吗?」
「那山不来了以后,嬷嬷就强迫着要我接客,起先还可找些借口推辞,后来推辞不 了就成了你刚刚看见的局面,可是不待在风乐楼,我又能去哪儿?」
说得也是,她身处异地,想要谋生谈何容易?但以她这等姿色,继续留在风乐楼委 实危险,再怎么说,她总是有所为而来,就此沦落花街实在可怜。
「姊姊若不嫌弃,就和月儿一同回家吧!风乐楼那儿让那山哥哥去处理。」
喜悦之色倏地映上秀萝饱受惊骇的绿眼,她不敢置信地握住名月的手。「真的可以 这样吗?」
「当然,哪位公侯府中不养着几名歌妓的?况且姊姊来,长风哥哥也就会来,看在 长风哥哥的面子上,那山会答应的。我在后花园帮你和他弄一间屋子,就你们俩住,如 何?」
一抹羞涩染红秀萝的脸,她偏过头略略想了想,自己从回疆和长风一路来到中土, 餐风露宿,相互扶持,两人其实已与夫妻差不多,只是她心中总有一个结没有打开,所 以至今仍未答应他的求娶,如今那山已娶妻室,也该是自己死心,接受长风的时候了。
见秀萝犹豫的模样,名月索性牵过她的手一同坐上轿,丝毫不给她考虑的机会。
※※※
而当赫连那山回到将军府看见秀萝和名月端坐在大厅中时,那份惊讶是可想而知的 。
「月儿,你过来!」赫连那山拉过妻子到书房中,「这是怎么回事?你又在动什么 歪脑筋?」
名月将下午的事重述一遍,继而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你和长风是好朋友对不对 ?」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没有答腔,却点头了。
「我不知道你和长风之间有什么误会,总之你们两个现在互不见面,也不往来对不 对?」名月睁着双眼,眨啊眨地望着他。
赫连那山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双手不知不觉地将她圈在怀中,「只说对了一半,正 确答案应该是少有来往。」
「我问你,长风和秀萝是不是彼此爱着对方?」名月换了个话题。
「或许长风爱秀萝多一些。」
「不论如何,只要秀萝在哪里,他就会在哪里对不对?」名月替他做了个结论。
「月儿,你是说……」赫连那山恍然大悟。
名月低着头,想用眼角余光看丈夫的反应。「长风来找过我,他好象很反对我上回 说要把秀萝接进来的事。」
「他找过你?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没先告诉我?」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轻一点,我手会疼的。」名月轻声抱怨道。
赫连那山一听,稍稍松开了妻子的手,却仍紧握着。
「他知道我做过的坏事,担心我会欺负秀萝,真好笑,谁欺负谁还不晓得呢!」名 月生气地道。
「你做过什么坏事?」不知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傻,赫连那山忍着笑问。这小东西 做过的「坏事」可多着呢,连太后有时候都会被摆一道呢!
「你坏,你故意欺负人家!」名月撅起小嘴,不悦地想推开他。
赫连那山笑着以唇堵住她的唇,结结实实惩罚了好一阵子才放开她,「继续说吧! 」
「我想让长风和秀萝完婚,你说可好?」
「成亲?」他怔住了。
「对,让他们成亲,如此一来别人便无话可说,你又可以借机和长风恢复感情,至 于复国大事,就留着慢慢谈吧!」
赫连那山并不反对,甚至非常赞成让他们两人完婚,只是秀萝会答应吗?他和长风 都知道,秀萝会千里迢迢来到中原,泰半的原因是为了他,如今他虽已娶妻,但她真的 已死心了吗?他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但如今这种骑虎难下之势,已让他毫无选择,他 只能默默祈祷,不会再旧事重演!
※※※
第二天,趁着赫连那山前往风乐楼为秀萝赎身之际,名月带着秀萝来到后花园刚整 理好的院落。这是前一阵子整治庭园时顺道整理的,不料竟然派上用场,因此名月显得 很高兴。
转过拱门,但见一道黄泥筑成的矮墙,矮墙后是几株杏花、几株桑榆;各色花木随 墙栽植,形成一道矮篱。穿过矮篱,就是一大片的菜园,更有几间矮房矗立其中。入内 一看,纸窗竹榻,全无前面屋宇的富贵气象。
久居山城的秀萝何尝见过这等田园景色,不禁脱口而出:「好个归园田居!」
名月也笑眯眯地说:「姊姊久居山城,想必没见过江南的田园景象吧?」
「嗯!常听人家说东方太阳升起之处,有个富裕的国度,那里风景如画,到处都是 良田美穗,可惜我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今天竟然能看到…」
「其实,我们没入关前也不敢奢想能过这种生活,到现在也不是很习惯,倒是以前 跟阿玛南下江南,看见一片水乡良田,心中很是羡慕,所以整修庭园时也学着弄了一处 来玩玩,不过就是简陋了些,不知姊姊可喜欢?」
「怎么不喜欢?我从来就不敢奢望能够过着耕田织布的平凡生活哪!特别是父王和 克丽儿过世后,巴达克又被灭了,我就更不敢想能有定下来的一天……」秀萝有些激动 地握住名月的手,「月儿,我不知该怎么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还过着居无定所的 日子……」
「别这么说,过几天就要当新娘子的人了,怎么可以掉眼泪呢?」名月就着衣袖替 她拭去了泪水。
「新娘子?」
「是啊!我已经叫他们准备了,十天后有个黄道吉日,姊姊就和长风哥哥完婚吧! 」
秀萝默然了,自己真的要和长风完婚吗?经过这么多的事,他还要自己吗?犹豫之 意瞬间布满胸口;她不是不爱长风,而是总觉得有件事没完成。「月儿,你听我说…… 」她抬起头,却猛地住了口,因为一脸铁青的卫长风正站在门口瞪着她!
「长风!」秀萝悄声地唤道。
名月回过头,似乎并不惊讶他会出现。「我等你好久,你可来啦!」
「为什么?」卫长风低声问,那语气冷到了极点。
「什么为什么?」名月反问。
「你答应过我不接秀萝来的……」
「我答应过?没有啊?」自己何时答应过他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别装傻,你带她来这里有何目的?」卫长风跨步上前,一把抓住名月的皓腕,力 道之大让她几乎要叫出声来,但倔强之心让她忍住了。
「秀萝姊姊答应我要嫁给你,所以我替你们弄了间房子,想替你们办喜事。」
「哈!哈!哈!嫁给我?」卫长风发狂似地笑着,那声音带有几分凄凉、几分无奈 。「没想到聪明一世的名月格格,竟也有胡涂的时候,你难道看不出来秀萝想嫁的人是 那山吗?如果她想嫁给我,老早就答应了,不必等到今天!」
「什么?」名月楞在当场,秀萝想嫁的人是那山,是自己的丈夫?怎么会这样?原 来当初她并没有看错!
「不,月儿,你听我解释……」秀萝急着想解释,但名月却一把挥开她靠近自己的 手。
「昨天那幕是不是妳一手安排的?故意在我经过时,演给我看的?」名月想起昨天 在街上发生的事,难道自己真掉入她的陷阱中?因为她爱的人是那山,所以才演出那一 幕,而知道内情的卫长风才会全力阻止?好笨啊!名月,你不是一向都很聪明的吗?怎 么会犯下这种错误?
「不是,那是真的,我是真的想要嫁给长风的……」秀萝急急地解释着。
「是吗?那你为什么在回疆时不答应,为什么不在克丽儿重伤快死的时候答应,却 在此时此刻答应?」卫长风厉声质疑着,「你敢不敢在名月格格面前告诉我,你到中原 来不是为了找那山,也从没有爱过他?;」
秀萝脸色苍白地抬起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名月见状,身子倏地摇摇晃晃,老天,她真是好笨啊!她竟愚蠢到把丈夫的旧情人 给带进门来,天底下没有比她名月更笨的人了。
「算我看错人!」丢下这么一句话,名月便匆匆转身跑了出去,不意才到门口便和 一个人撞个满怀。
那人一把搂住名月,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月儿!」
「那山!」名月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没错,来的人正是赫连那山,他满脸严肃地盯着卫长风和秀萝,显然方才的一番话 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五章
「月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赫连那山拉著名月的手想解释他和秀萝的关系,但是名月一转头便甩开他的手,「 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听我说……」
「说什么?说长风说的话都是假的?」
这话堵得原本就不擅言词的赫连那山一句话都接不上来,因为他没有办法否认长风 所说的话。
见他一言不发的模样,名月更是又气又妒,「全天下大概没有像我这么笨的女人了 ,人家是躲都来不及,而我却是亲自用花轿把你的旧情人接进来,还说什么亡国复仇之 类的谎言,骗子!」她边说边用手胡乱地拭去脸上的泪水。
「她不是我的旧情人!」赫连那山辩解着。
「那你就把她请出去,让她和长风有情人终成眷属,反正长风也不喜欢住这儿,不 是吗?」
「我……我办不到!」赫连那山咬着牙拒绝了。秀萝再怎么对不起自己,总是克丽 儿的亲姊姊,他不能违背克丽儿临终前自己答应她的诺言,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秀萝再 度沦落青楼。
「你……你这死大山、臭大山、坏大山,你欺负我!」
名月冲上前对着丈夫又踢又打的,至于赫连那山则满脸痛苦地任由妻子发泄,因为 在这场纠葛不清的谜团中,最无辜的人就是她了。
轻抚着妻子因哭泣而不停颤抖的肩膀,赫连那山心疼不已,却又想不出一句话来安 慰她。
「将军!」一名侍卫在门口必恭必敬地喊着。
赫连那山没有答话,只是略一抬头,用眼神示意侍卫继续说下去。
「张公公到。」
张公公?莫非皇上有事找自己?
「月儿,张公公来了,你回避一下。」
名月不悦地嘟着嘴,双颊带泪地离开。赫连那山望着她的身影,心中有千言万语却 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轻叹了口气,转身与张公公一起离去。
※※※
赫连那山直至近天亮才回到将军府,随后只交代说有急事要陪皇上去热河,便急急 策马而去。
名月楞楞地目送着渐行渐远的赫连那山,一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才回头进门。没想 到一转头,就看见站在她身后的秀萝。
「妳……」
秀萝不知在那儿站多久了,她仍旧一身银白;微风吹过,挂在腰际的铃铛隐隐作响 ,「月儿,我可以同你说句话吗?」
「绿萼,将军回来了吗?」名月顾左右而言它,就是不想和她说话。
「没有!」绿萼楞了一下回道。格格这不是白问吗?将军才刚被皇上召去热河,几 天内都不会回来的。而且格格不是才刚送走将军的吗?绿萼一头雾水、不解地望着格格 。
「是这样吗?那待在家里也怪无聊的,我们去陪陪太后,再到清漪园走走可好?」 名月仍是自顾自的向绿萼说道。
说完,名月真的叫人准备轿子要出发,可是秀萝却挡在门口阻止她的去路,「月儿 ,只听我说一句话,好不好?求求妳?」
看着她诚心诚意,一副焦虑、消瘦的模样,名月心中委实有些不忍,可是一想到自 己的一片好心就这么被利用、被糟蹋,她心中又实在不甘!
「只有一句话喔!」她点点头,好整以暇地坐下,准备听秀萝怎么说。
「那天你在街上看到的都是真的,我不认识那几个人,也没有和他们串通好来欺骗 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