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俊卿很不爽快的在它面前晃了晃拳头喝斥,「马就是马,要知道本分在哪里,怎麽可以取一个跟主人差不多的名字呢?你这只丑八怪!」
「嘶!嘶!」那匹黑马龇牙咧嘴严正抗议。
「嘿!别这麽小气嘛!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你干嘛这麽计较呢!」她拉拉他的衣袖劝道:「而且,你是人,它是马,人跟马争什麽争,你不怕这事传开会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那马跟人争名字,也不怕吓掉天下马的下巴罗!」他冷哼一声,郑重的强调,「反正这匹马是我的,我不准它叫‘俊哥’就是不准,它的名字叫‘死鬼’你听到了没有?」
她也有自己的主见,立刻摇头驳斥,「我反对!死鬼这名字太难听了,一点都不高雅。」
「马要高雅做什麽?反正它长得这麽丑,随便叫叫就行了。」他拉过马缰就要跳上马背,没想到——
「哎哟!」他惨叫一声。
因为那匹黑马突然往後退三步,鲁俊卿一个不稳,就这麽面朝地的趴倒在泥地上。
「呵!呵!呵!」她掩嘴窃笑,但还是压抑不住轻笑的声音逸出口。
「有什麽好笑的?」他咬牙瞪她一眼,快速地从泥地上爬起来,恨恨地瞪著那匹得意的仰起头的畜生。「死鬼!给我回来!要不是念在你爹娘是我爹娘的骄傲,我老早就把你杀了烤来吃。」
但那匹黑马理都不理他,看也不看他一眼。
鲁俊卿火冒三丈,厉声喝道:「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立刻把你带回去,让你爹娘教训你,听到没有?给我过来!」
江依云可不认为马匹的爹娘会教训马儿子,但出乎她的意外,那匹黑马竟然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还乖乖的让他骑上去!
「这样才对。」他拍了一下马屁,「只要你合作,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他转头向呆愣的江依云伸出手,「江小姐,我们该出发了,我跟你那个心上人约定七天後要把你送到。」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既没有婢女照顾,也没有保镖保护,更没有爹爹在一旁叨叨念念的。
她颇为期待会有另一番不同的感受,可是,她很怕会被身旁这个鲁男子给破坏殆尽。
「奇怪,为什麽大家都往我们这边瞧?」他跟她共骑在「死鬼」身上进城,好奇的看著周围疑惑的目光,「我脸上有什麽吗?」
他往自己的脸上一抹,再看看双手,「没有脏啊!难道是你长得太奇怪了?」他垂眼瞧著她。
她快被他气死了,第一次有人用奇怪这字眼来形容她,真是太过分了!
「我才不奇怪,奇怪的是你!你竟然要一个新娘子跟你同乘一匹马,你到底有没有常识呀?」天!她的名节就这麽被他毁了。幸好,这里是个陌生的城池,没人认识她。
「这有什麽不对吗?」他偏著头想了很久很久,「不然,我该让你走路吗?」
她气愤的怒道:「你自己骑马,却要我这个弱女子用走的?你有没有良心呀?」哦~~这人不只没有常识,还没有修养。
他瞪大眼,「难不成你要我这个马主人走路?」她这个贵客也太超过了吧!
「难道你家里的人没有教你,女人都是柔弱的,你必须非常小心的呵护,不可以让女人太操劳,尤其是好人家的女儿更是纤细,要是一个累著了,可是很容易生病的。」他真的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天!这个鲁男人到底是从哪一个番邦国家来的啊?
「哇!你们中原的女人怎麽这麽麻烦哪!」他扬高声调怪叫著,突然一脸不信任的瞅著她,「你骗我的对不对?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柔弱,壮得跟头犁牛似的。」配合他的话,他还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她。
牛?!他竟然把她比喻成一头牛!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太无礼了!」扬手就要挥过去,却被他准确的接个正著。
「嘿!你的力气可真不小,所以,你刚刚说的都是骗我的喔!」他得意洋洋的推论,「因此,他们会看我不是因为你是新娘子,本来就是嘛!这里住的又不是你的左右邻居,光只是看而已,怎麽看得出你是逃婚的新娘呢!」
她快被他的笨给逼疯了!她咬牙切齿的道:「鲁——大——哥!你别忘了,我还穿著新娘服,随便哪个路人看了都会知道我是新娘,而你……却不是新郎!」
他搔搔头,下意识的问:「也对喔!那你为什麽不把衣服换下来咧?」
「请问,我有衣服换吗?」她又提高了音调,「我是被你绑来的耶!除了这身衣服,我什麽都没有!」
「对喔!那你怎麽不早说呢!我们这就去找间衣铺子,换下你这身红得像血的鬼衣服。」
红得像血?真是差劲的形容词!她这身衣裳可是上乘的锦缎,让十名技术高超的织工没日没夜的绣了十天才完成的,他这个鲁男子竟然这麽形容!
哼!没眼光的男人。她又发现他的另一项缺点。
没想到,到了衣铺子,他竟然要用她身上这套价值不菲的新嫁衣换两件粗糙不起眼的村妇衣裳!
「我不要!」她紧紧抓著衣襟,抵死不从!
「难道你要穿著这套麻烦的衣服到乐山县?」他开始不耐烦了起来,口气也不逊起来,「快把衣服脱下来,我们还要赶路呢!」
「我不脱!这件衣服可是宝物,绝对不可以这样糟蹋,你为什麽不帮我买两件衣服就好了?」
他搔搔头,脸上出现红晕,很不好意思的吐出三个字——
「我没钱。」
没钱?!
她顿觉天昏地暗,离乐山县还有七天的路程,他竟然没钱!
他没钱,不就代表著要她天天餐风露宿、餐餐啃著那烤得像木炭的野食?不,她不要,她宁死不屈!这样折磨下来,七天以後,她那优雅、高贵的气质一定会荡然无存,像个可怜兮兮的乞丐!
这样的她怎麽好意思去当知县夫人?
「你……你……你这个没有脑袋的笨男人!」她忍不住一脚狠狠地踩下去,「既然有胆子来抢婚,为什麽不事先安排好路线和住宿?这下你打算怎麽办?带著我一路乞讨回乐山县吗?」不!打死她,她也做不出来这麽丢脸的事。
他忍著痛,没抗议半声。这的确是他的错,谁教他把许有文给他的钱袋弄掉了呢!
「你别担心嘛!就算要乞讨,也不用你亲自出马,你只要在旁边看就好了。」
在旁边看他乞讨,也会被当成是他一夥的,同样丢脸,她才不要!
她脑筋飞快的思索,自被抢婚後,虽然因为他的拉扯掉了不少值钱的首饰,但至少她手上还有玉环,耳上还有玛瑙坠子,颈上还有名师打造的链子……
「鲁俊卿,带我去当铺!」她义正辞严的命令。
「当铺?」他偏著头,猜测著她的企图,「你要当谁?我吗?我不值钱的啦!要当,就当那匹死鬼好了!」他很阿沙力的推荐他的「爱马」。
这算什麽主人嘛!「死鬼」真够可怜的。
第三章
路痴
走出当铺外,他不敢相信的直勾勾地瞪著她手上的银子。哇~~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麽多钱了!看得他心儿扑通扑通乱跳,整个人不由自主的亢奋起来。
「钱、钱、钱!」嘴巴都快要咧到耳垂了。
看著他那傻愣样,江依云挺讶异的,「你这麽兴奋干什麽?没见过钱啊!」说著,她赶紧把怀中的钱兜紧一点,这可是她不用再四处丢脸的本钱,可得小心护著!
「是啊!我已经很久没看过了,自从我爹搬家以後。」他两眼跟著钱移动。
她好奇的问;「搬家前你很常看到钱吗?」
「没错,而且多得数不清,那时候不觉得钱有多麽重要,直到它不见了,我才发觉钱真的是好东西!」回想起从前那有钱的美好时光,他不禁露出幸福的表情。
「你以前到底过的是什麽样的生活呀?」听起来像是一个大财主没落了,但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公子哥啊!这下她的好奇心更大了。
「很简单啊!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练功,练完了功就吃,然後吃饱了就……」
「够了够了,我了解了。」她忍不住举起手制止他继续再讲废话下去,如果他没骗她,那他的生活真的很单纯,单纯到让他很没有常识!
「这麽说,你会功夫罗?」她对江湖侠客的故事一向很感兴趣,说不定这个鲁男人表现得又呆又傻是为了掩饰他内在绝顶的功夫,好避免仇家或喜欢挑战的人来找碴。
「会啊!」他点头,别有企图的靠近她,「既然……我们有了这麽多银子,那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当然好!她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进食,早就饿得没力气了。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是要搞清楚,「你的功夫好不好?」
他搔搔头,「应该不好吧!我师父跟我爹娘都说我笨,怎麽都练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出门一定很容易让人欺负。」
那他的功夫肯定很鳖脚。唉!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点优点,真是个可悲的男人。
「你也别难过了,功夫不好又怎样,许多没武功的人不也活得顶好的?你别太在意。」虽然瞧不起他,但她还是善良的安慰他。
「我已经认命了,反正我再怎麽练,也打不过我师父、我爹和我娘。好了,别说这些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他像条狗似的对她摇尾乞怜。
那模样煞是可爱,让她不由自主的笑了。如果他聪明一点、讲话斯文一些,配上他这样俊秀的外貌,不失为一个好男人、好郎君。
真是可惜!
她终於点头同意,「可以,但在那之前,先让我买几件换洗的衣服。」
他拍拍撑得圆滚滚的肚皮,心满意足的吐一口气,双眼充满感谢的望著对面还在小口小口慢慢吃的江依云。
「江小姐,你吃饭都这麽慢的吗?」真是浪费时间,这样吃怎麽会吃得饱呢?等到她吃饱,不就又饿了吗?好在他吃饭总是很快。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就解决了两个馒头、三碗阳春面、一只卤猪脚,还有两大盘的炒青菜,简直比猪还会吃呢!
他都没有发觉到周围有很多人正张大嘴在观赏他的表演,真是丢脸死了。
「不要跟我讲话,我现在不认识你!」她小声的警告他,希望他能识相一点,不要这麽大声的跟她交谈,还叫她「小姐」。
拜托!为了行走方便,她故意扮成「男装」,难道他还不明白她这麽做的意义吗?
他大概是真的没想到吧!不然,怎麽会这麽大声的拆她的台。
「现在不认识?」他不解地搔搔头,很认真地问:「那我们什麽时候才可以又认识啊?」
周围的观众立刻发出哄堂的笑声,江依云恨不得现在就有个地洞让她钻进去。
「姑娘,别这麽嫌弃你的男人嘛!男人诚实是好事啊!」一个大娘这麽笑说。
江依云气得咬咬牙,真希望自己现在耳朵聋了,什麽都听不到。
「是啊、是啊!现在这麽坦白的男人打著灯笼都找不著了,你要惜福啊!」
「我很好吗?」鲁俊卿听了不好意思的对著大家傻笑,「谢谢你们的夸奖,我好高兴喔!」
「你高兴什麽!」她气愤地拍著桌子站起来,直指著他的鼻子,不客气的辩驳,「他才不是我的男人!你们看看我,我这麽漂亮、有气质,会这麽没有眼光嫁给这个没脑筋、讲话粗鲁、一点常识都不知道的男人吗?」
周围群众顿时全傻了眼。
「你们不是夫妻,那麽是什麽?」
「我……我们……」江依云一时想不出来该说什麽才好。
「不是夫妻,那怎麽可以这麽亲密的走在一起,又同乘一匹马,这样很伤风败俗耶!」
「这样不好吗?」鲁俊卿天真的问。
「你给我闭嘴!」江依云再也受不了了,开口骂道。
「当然不好罗!男女授受不亲,没有成亲就这样走在一起,女人的名节就毁了。」观众甲皱眉严肃的训斥。
「女人的名节很重要吗?」鲁俊卿很受教的再问。
可江依云在一旁听了简直要吐血了!他问的这是什麽白痴问题啊!
「当然重要罗!女人可以死,但名节绝对不能被毁。」观众乙很投入的也来参一脚。
鲁俊卿听了这麽多,但并不太明白这其间复杂的关系,搔搔头想了想,似乎下了决定道:「好吧!既然这样,那江小姐,我们暂时先做夫妻好吗?」
暂、时、做、夫、妻?!
「做你个大头鬼啦!」她气得拿起桌上的茶碗就朝他泼去,泼得他满脸是茶水,「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光,我也不会挑上你的!」丢了块碎银子到桌上,她转身就走。
「喂!等等我啊!」他急忙赶上,对她刚刚泼水的动作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纳闷她在气些什么啊!
「这妞还真泼辣呢!」
「是啊!看起来那麽柔顺,结果骨子里却凶得很,唉~~那个老实人可怜了。」
「喂!你在气什麽啊?」他在马厩前抓住她的手,一脸的疑惑,「我哪里做错了吗?」
她怒瞪著他,「你从头到尾全都做错了!」说著用力地甩开他的手,指著他的鼻子斥道:「你是什麽意思?竟然要我跟你做‘暂时’的夫妻,请问夫妻有做暂时的吗?」
「没有吗?」他两眼眨呀眨的,「你都能暂时不认识我了,为什麽我们不能暂时做夫妻,直到我们到达乐山县呢?」
「这不一样!」她简直快被他气到吐血。她郑重声明,「跟你做夫妻,那就代表我跟你已经那个……那个了,就算你不做我的丈夫,我也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
他皱眉偏著头,「那个那个是什麽?」
她愣住了,他……该不会连男女之间的基本常识都不懂吧?
「到底那个那个是什麽啊?」一直等不到答案,说著说著,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她紧张的看了看四周,果真有人的眼光向他们望了过来。「好了好了,你说话不要这麽大声,我教你。」
她主动向他靠过去一点,特意压低嗓音,伸出两只食指比拟著,「如果,一个男人跟女人成亲,在新婚之夜,他们就必须结合。」
「结合?!怎麽结啊?」他很配合的小声询问。
「就是男人的某个地方放进女人的身体里,然後过了不久以後,女人就会怀孕,生下孩子。」看著他瞬间刷白了脸,她忍不住加了一句,「你就是这麽来的!这下,你明白了吧?」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移向在马厩吃草的「死鬼」,似乎有了那麽一点点了解。「你是说……那个那个就像‘死鬼’遇到了母马,就会兴匆匆的骑上去,拚命地把它的小东西刺进母马的身体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