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要不要过去看看?”驾船的下属询问。
“就快到家了,不要多事好不好?”她直觉的请求,下意识的认为那个地方不好。
“我要知道发生在我土地上的任何事。”沈思源说得肯定,“把船开过去,我要弄个清楚。”
“是的,老爷。”
但于月莹心里好慌呀!她不想沈思源过去那个不吉祥的地方,“不!思源,不要。”她哀求道。
可这却引起沈思源的注意,“为什么?你在怕什么?”
是呀!她在怕什么?她应该也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吗?但在她心里头弥漫着的那份恐惧又是怎么回事?
几句话语间,船已经近了河岸,河岸上的人注意到他们,便自动分开,露出令他们聚集且议论纷纷的原因,----是一具尸首,浮肿得难以辨认,而且全身都是蛆在活动。
呕心!于月莹马上转身朝船的另一边走去,她弯腰把腹中的秽物吐进河里。
沈思源较为镇定,朗声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天早上。”
“一定是被树枝或水草缠住,才会这个样子。”
“认得是谁吗?”沈思源又问。
“看那衣服,好象是驯象师莫答,他已经失踪很久了,或许是失足落水吧!”
“我知道了,去报警吧!”
不!千万不能报警。
于月莹恐惧的抬头,想抓住沈思源的手臂,告诉他千万不可,但直起腰来,才发现自己全身在颤抖,双脚疲软无力,根本一步也走不了,“思…….思源?”
她微弱的叫,他终于注意到的回头。
“什么事?”
于月莹摇头,愈摇头愈慌,却克制不了自己不去摇头,“不……不行!不能报……报……”就这样瘫软的往地上滑去。
“月莹?”沈思源一惊,奔过来及时扶住她,看她本来红扑扑的双颊委时变得苍白且毫无血色,他不懂,没道理啊!太阳正热,她怎会如此苍白?而且他总觉得她的反应象还恐惧什么!
一道闪电划过脑际,他惊惧的转头看向岸上的尸首,警觉的问:“莫答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噩梦,在昏暗的树林里,她举枪射向那男子,然后颤抖的看着他鲜血淋漓,看着他诅咒的伸出手指向她,然后阴狠的说:“你……你好狠心!臭婊子……你……你会得到报应的,你会死无葬身之地,没有人会为你的死伤心,为你的死难过……”含着泪她突然惊醒,模糊中她发觉自己回到了沈思源的房间,原木的味道安逸的飘着,但自己的心却是动荡的。她再也平和不了了。
她想起来了,是她……举枪杀了那个男人,将他弃尸在湄南河里!她仍不敢相信,自己会那么残酷无情!她举起手,看着纤长雪白的手指,仿佛看到一滴滴鲜艳的红血在其上淌流着,景象是那么的怵目惊心,那男子的脸庞狰狞的浮在血面上,满怀恶意的向她诅咒:“臭婊子……你……你会得到报应的!”
她……是个杀人凶手!
她忍不住掩面低泣,恨自己的残忍、恨自己的无情、恨自己还活着,杀人就该偿命,她该一命还抵一命。
天哪!她为了什么要杀那个陌生的男子?她不明白,难道这十年来她变得心狠手辣,变得淫荡,变得集罪恶于一身,变得罪不可恕吗?
“你醒了?”不知何时,沈思源已站在房门口,悠闲的靠在门板上,像个法官般观察她忏悔的模样。
“我……我……”她泣不成声,她杀了人,再怎么说也没有可以被饶恕的理由,“那……那个男人是…….”“是你杀的?”沈思源轻语,将门悄悄合上,落了锁。
于月莹睁大眼,“你……你……知道了?”
“不,我猜到的。”沈思源向她靠近,口气冷酷而疏远,“告诉我,你为了什么理由杀他?”
她也想知道呀!可是她就是想不起来,头痛得厉害,她想记起一些事,但……不过人既然是她杀的,理由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人命关天哪!她已有要偿罪的准备,“我要去自首。”她决定,无论被法律判了什么罪刑,她都无怨无悔。
“自首?”沈思源哈哈大笑,“我的老婆怎么可以是杀人的罪犯呢?被人知道,我的面子要摆在哪里?”他突然脸色一凛,“我警告你,不许你泄漏半句,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就乖乖待在家里不要露面,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你杀了人。”
沈思源的那副冷酷面容让她寒透了心,就好象他从没眷恋过她,从没经过那七天恩爱缠绵的时光,他翻脸得好快,冷冽得无情,就象她初见他时一般。
“不!我不能这样做。”既然他无情,那这华丽的家就更没有什么好值得她怀念的,灰暗的牢房才是她该住的地方,她会在那个地方努力忘记眼前这个叫做沈思源的男人,忘记噬心的痛苦,专心一意的为她杀死的祈祷赎罪,那才是她该做的。
她这一生就这么过吧!反正她已无家可归。
从小到大,成长的家是别人的,疼爱她的父母也是别人的,最后的安全港口也毁了,她本来还以为可以在深爱的沈思源身上找到另一个港湾,岂料他这个港湾时风时雨,象在阻止她的栖息。
“我要自首。”她再次肯定,心意已决,屹立不遥“为什么?为了心安吗?”他讥嘲的扬高嘴角,“那倒是个不错的方法,不过你心安,我可就难过了,我的事业王国很可能因为你这个杀人凶手的老婆而全毁了,我在泰国的社交圈再也无法立足,每个人都会在我的背后指指点点,说我识人不清,娶了个残酷的女人,说不定我还会被认为是同样残酷的人,你想想看,以后谁还敢跟我打交道?”他就是忍不住想把话说得夸张,说得严重,让她害怕,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只知道他很愤怒。
还以为那个驯象师莫答的消失是因为拿了恐吓他的钱后,心满意足的离去,没想到他却死在妻子的手中,为什么她要杀莫答?难道她也受了恐吓?如果是,为何她不说,不找他商量?哼!他这个丈夫可真是虚有其名呀!
他能不气吗?
虽然他对莫答的死没有愧疚感,反正他的确该死,莫答抓着他过去曾在台湾混过的往事,及于月莹曾经为妓的事实恐吓他,要求取财,若不是顾念杀人要坐牢,他也想宰了莫答,而不是只痛揍一顿,打断他几根肋骨就算了这么便宜他。
那杂碎简直死得好、死得妙!
而以他之力,要把这件事压下来并非难事,尤其莫答的尸体已经浮肿腐烂得恶心发臭,没有人愿意靠近,只要告诉警方他的确是失足落水的,以他在泰国的身分地位,警方会很乐意的附和称是,只要不解剖,这件事就会这么简单的解决。
但于月莹,他可就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虽然她丧失了记忆,忘了许多前尘往事,但她的本性难移,若将来又出了一个恐吓的人,难保她不会再度拿枪去轰人?所以他要让她牢记----丈夫是做什么用的?是用来依靠、分享担忧、一起商量如何解决重大事件的对象。
“你想害我吗?”他逼近脸庞,看着她泪痕满面。
于月莹摇头,”不!我怎么会害你呢?”可是不去自首,她的良心不安,她该怎么解释呢?
“很好。”沈思源满意的点头,“你好好想想,如果再遇到同样的情况该怎么做?”他站直身子,看向她惊疑的眼眸。
怎么做?于月莹脑子里混乱一片,回忆梦中的景象,若再一次面对,她会……不会开枪,“我会跑。”
沈思源的脸色不怎么愉悦,答案该是告诉他并与他商量的,“跑到哪里去?”
于月莹认真的思索,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警察局。”
沈思源撇过头,“是吗?”他自嘲的低语,为什么不是找他商量?“算了,你再好好想想吧!别担心那件事,我这个做丈夫的并不是那么无情。”他口气不善的说完,转身向门口去。
于月莹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出发呼唤,唤了又有何用?就算他停下、回头,也驱不了她满身的罪恶,改变不了他不爱他的事实,她还是早认命死心吧!
砰!门在她眼前关上,好象就这么把两人拆散,切断他与她之间此生的牵扯,从此以后,门里门外是不同的世界,不该有交集。
因为,他是高尚无罪的身躯,怎能沾惹她满身的罪恶呢?为了他好,她该离开。
只要她离开,事情就比较不容易被揭发,就算在未来的某一天被揭穿,他的朋友也会说----那个女人啊!好久以前就离开他了,已经跟沈思源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样思源就不会因她而受害,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泪水忍不住又滴了下来,离开,是个好决定,但离开之后她应该去哪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赎她满身的罪恶感?
她抬头看着窗外,绿树映着蓝天,底下是鲜艳的繁花盛开,再配着太阳金黄的光线拂过,景色显得多么亮丽开朗,与她阴晦的心情完全成反比。
她多希望自己还是十八岁的年纪,受到父母的宠爱,除了担心课业以外,一切无忧无虑,若时光真的能永远停留在她十八岁之前那该有多好?虽然她不记得这十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但她现在用膝盖也猜得到,她的生活一定一切不如人意,才会磨炼得她如此心狠手辣,才会逼得她放弃道德的约束,自甘堕落成荡妇及杀人凶手,这样的人生真没意思,她的泪水模糊了眼前华丽的风景。
她想死啊!
是的,死了后不就可以一了百了?不但可以赎罪,而且也让沈思源摆脱了她这个杀人凶手的妻子,是的,死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闭上眼,她决心已定,就……死吧!
无畏无惧,反而平静,一命抵一命,她以这罪恶之身的消逝来补偿被她伤过心的人们,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不由自主,眼前浮起慈母的景象,她在低低的唱歌,想哄年幼的她入睡----大风起,把头摇一摇,咬牙忍,疾风总会过去。
风停了,再挺直腰,太阳暖呼呼的哪!
大雨来,低着头,弯着背,任雨浇,暴雨总会停啊!
雨停了,抬起头,天空好蓝哪!
小……草,立志要长高,狂风暴雨都不怕,小……草,实在是……不得了。
对!她是小草,这十年来苟延残喘,的自下而上在贫瘠的土地上,她努力的挣扎,夺取土壤里所有的养分,让其他的生命无法生存,可最终,她也累了……倦了……该是停止争斗,好好安眠的时候了。
睁开眼,看到蓝天已经迅速被乌云掩蔽,热带地区的及时雨又要降下了,才正想着,雷声已经轰轰的展开,配着紫青的霹雳划过天际,惊人的绝美。象是老天在对她的决定称好。
她刻以前妈妈曾对她说过,“月莹,记住,生命是可贵的,无论遭遇什么困难都要活下来,活下来就有希望,就有未来。”
“妈,对不起。”她不自禁的低喃,“我好累……好累,为了活下去,我夺走了别人活下去的权利,这是不对的,妈,我决定用我的生命去赔偿。”
视线移回房间,她走到桌前坐下,抽出一张泛着兰花香味,印着淡蓝海波的信纸,提起银制的钢笔,她沉重的写下遗言……时已近黄昏。
沈思源放下手中的电话,拿起香醇的咖啡缓缓吸了一口,身体的僵硬稍稍纾解了。
好在,莫答平日为人就不甚讨人喜欢,不但没有什么朋友,就连妻子、儿女都讨厌他,所以没有人对他的死提出质疑,反而象他死了是好事般的庆幸,因此他的死已被简单的解决,警方就当他是不小心失足落水。
莫答这条生命真没价值,但这怪得了谁?是莫答自己不求进取招惹的。
走到窗旁,看着雷雨交加,他的心情沉甸甸的,对于月莹,他是喜欢哪!这七天恩爱缠绵的相处下来,他不能不承认他是喜欢上这记忆只有十八岁的妻子,感觉她象是出了淤泥的莲花,浑身散发出纯真的香味,让他不由自主的趋近并且呵护爱怜,神奇哪!
同样一副身体,为何心情却是两个样?
先前认识的于月莹,对他来说是纠缠不休的麻烦女人,她不但跋扈而且任性,但她的交际手腕的确很强,让他获益良多,但如今这个于月莹天真可爱,凡事表现在脸上,动作上,几乎全是不矫饰的,让他不用多费心思去猜想她到底在搞什么鬼,这几天亲密相处下来,他在她脸上清清楚楚。
陈嫂打开门,恭敬的低头报告,“老爷,外头有位于先生找你。”
于定基终于找来了,他颔首点头,矫健的自旋转椅上站起,轻盈的步向客厅。
所有的恩怨情仇就在这一天结束吧!他要告诉于定基,他疼了十几年的女儿受了多少的苦,他要告诉于月莹,让过去的不愉快往事随风飘吧!大家重新开始、重新成为一家人,不要再记着那些仇恨嫌隙。
于定基看到了他,从沙发椅上站起,客气的打着招呼,“沈先生。”
他必定是做了一番调查,知道他在泰国已有不错的地位,沈思源客气的点头,“别客气,请坐,岳父。”他再怎么伟大也是于定基的女婿,是晚辈。
于定基象受宠若惊,忐忑的坐下,不安的开口,“没想到月莹能找到象你这么好的丈夫,这些年来谢谢你的照顾了。”
沈思源扬扬嘴角,“你太抬举我了,我没照顾她什么,反倒是……”象是闪电划过他的脑际,他突然顿悟了,他能成功是谁的功劳最大?是于月莹,是她逼他逃脱出台湾那个牛蛇混杂的黑社会,为了激起他的进取心,她时时刻薄的怪他没用,为了帮助他成名立业,她用身体美色帮他打通关节,让商界、政要都来扶他一把……会是这样吗?不!他难以相信,怎么可能会是这样?自私的于月莹有什么理由要为他这么做?
“反倒是什么?”
沈思源回过神来,有些恍惚,“你,不知道太多的事情,你的养女她……”“老爷,不好了。”玛莉亚匆匆的冲过来,手上拿着一封信,“夫人她……她……失踪了。”
沈思源一听愣住了,转头看向玛莉亚,“失踪?”她为何离开?这没有理由呀?他们不是已经亲密得如胶似漆,她不是已经爱上他了吗?
“是的,老爷,我到房里只看到这封信,屋子里都找遍了,就是没有看到夫人!”玛莉亚将信递给他。
思源:
该是离别的时候了,我造的罪孽太深,就算你能帮我压下罪行,欺瞒所有的人,也瞒不过我的良心,我还、记得枪在我手上迸发的感觉,我没有那种权利击毁了一个人,我该赎罪,为了不连累你,所以我选择用…….思源,这几天相处,我已经爱上了你,或许你喜欢我不如我爱你的深,但那也无所谓了,至少在我这一生里,曾深刻的爱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