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丈夫呢?你不是要介绍我们认识吗?”日月尽量保持自己的语气平淡如水。
但这更增加了她心里的哀怨。她直直的瞧着他,眼里尽是埋怨,好像深宫里的怨妇般,让他全身都不舒服了起来。
“别这样看着我,你倒是说话呀!”
她说不出话来,她只想哭,大声的哭,把这间房间用眼泪淹没。
“爹,二娘醒了吗?”就在这时候,鸣凤走了进来,无视于日月惊讶的脸庞,她迳自跳上床,接在他的身旁。“二娘,你的头痛不痛?”
日月还没从震惊中恢复。鸣凤竟然叫远扬“爹”?是叫错了吗?可就算远扬现在穿的是男装,也不该会叫错呀!
“爹,你有没有跟二娘赔罪?”鸣凤没发现日月的异样,转头朝远扬问道。
远扬没好气,“没,他是罪有应得。”
日月再也忍不住地开口问:“鸣凤,你为什么叫你娘‘爹’呢?”
再怎么样,爹跟娘总不会弄错吧!
鸣凤以手掩嘴偷笑,“因为娘就是爹呀!娘穿女装时就是‘娘’,穿男装时就是‘爹’,就跟二娘一样啊!”
什么?
日月觉得好像有人拿了一个捧槌狠狠地往他的脑袋敲打他的,敲得他又昏又眩,一片茫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他还在问这是怎么回事?他是昨晚被撞傻了吗?
“什么怎么回事,你还猜不到吗?”远扬忿忿的站了起来,朝他挥舞着拳头,“我风远扬是三心二意的人吗?见一个爱一个,前头说要跟你厮守终身,后头就跟别人成亲生娃娃? 蒋日月,你今天给我说个明白,我风远扬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他的脸色苍白,“这……这么说来,你……你没成亲?”
她吼得更大声,“废话!我风远扬要是成过亲,外头那些死老百姓会骂我是‘奸夫’兼‘淫妇’吗?”
“那……那鸣凤……”日月蓦然领悟,“那鸣凤今年多大了?”
她的音调忍不住又开始上扬,“多大?你不会拿自己的手指出来数吗?”
日月惊喜又激动的瞧着鸣凤……这是他的女儿,他跟远扬的女儿。
“爹,不要对二娘那么凶,二娘好可怜呢!”鸣凤替日月打抱不平。
日月紧紧的抱住鸣凤,细细品味着这份感动,这是他的骨血,是他长年思念的结晶。
“二娘,你怎么了?你抱得我快不能呼吸了。”
“鸣凤,忍着点,你二娘正激动呢!”这幅父女相拥的面面,还得她的怒气马上清了,感动盈满胸怀,泪意满眶,“现在你可明白了吧?
我从没变心过,这辈子碰过的男人就只有你一个。“
他抬头,眼底有着深深的愧疚,“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傻?”
“因为我爱你,这还不够清楚吗?”她拉开鸣凤,气势汹汹的抓住他的衣襟,“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答案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爱你。”
他垂下视线,“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不值得你这般牺牲的。”
她陡然把他放开,心狠狠的抽痛着。她知道他顾虑的是什么,但那不是理由,至少就她看来,绝对构不成阻碍。
“我说过我不在乎的,不管你打扮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介意,你听不懂吗?”
“但我介意啊!”他激动的站起来,然后黯然的撇开头,声音变得沙哑,“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一直都是。我不能给你的,至少还有人给得起。”
远扬快气疯了,没见过这般死脑筋的人。“那你看我现在幸福吗?”
她要他知道,现在的她是最快乐、幸福的,因为有他在身边。
但日月却摇头,“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这么命苦。”
命苦?她好想再打他一拳。她看起来哪里命苦了?
“只要你能忘了我,能给你幸福的正常男人比比皆是。”
可恶,他的脑筋比五年前更迂腐、更不知变通!她都这样掏心掏肺了,他还固执地认为匹配不上她、要她忘了他!
“那你呢?你忘得了我,忘得了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吗?”
他不语,脸色苍白。
她很肯定他的答案一定如同她的一般,于是她更逼近一步,得意的逼问,“说呀!你忘得了我吗?”
他后退一步,“忘得了。”
这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般,震得她又惊又痛,“你说什么?”她真是不敢相信他连这样的谎言都敢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世间多彩多姿,广阔天涯,更何况,天下俊男美女众多,游戏人间时日若久,怎么会忘不了呢?”
那她算什么?苦苦守候在雷风堡五年。承受那些鄙夷的流言和白眼;在深夜时分望着明月鼓励自己——不能放弃,他一定会回来的。
结果,他却回来宣称,有朝一日会把她忘了?!
远扬的火气在瞬间爆发,手一挥,挥落镜台上她苦心保存的妆盒和他的首饰,再一挥,拨落他最爱用的胭脂花粉,“你这无情无义的东西,你为何不去死!”
她再也投办法待在这个房间里,转身冲了出去。再留下来,她恐怕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去打他了。混蛋!
日月看着她的背影,轻声的道:“或许我死了是最好的方法;如此下来,你就解脱了。”
“二娘,你不能死喔!你死了,爹也活不下去了。爹曾说过,她活着,是因为二娘还活着,所以二娘你不能喔!如早你们都死了,教鸣凤怎么办?”
日月全身颤抖,湿热的泪滚下眼眶,颤抖的低语,“难道……我错了吗?”
第八章
远扬搬起一块大石头用力掷向池心,“扑通!”一声溅起水花,弄湿了她一身。不远处的阿顺看了,只是摇摇头赶紧离开,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他那逃命般的身影,还在远扬的眼里,不由得自嘲的吟了一声。
是因为“众人皆醒她独醉”吧?所以她才会被大家所厌弃、不肯接近,就怕被她的醉拳打到;也正因为她醉了,所以她才会痴心守着那个把自己看得扁扁的男人。
“因为我笨。”她仰天狂笑,顺势往后倒去,也不管身下的泥土灰尘会把她的衣服弄脏,只管放任泪水奔流。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白云依旧在蓝空中悠哉悠哉的飘,一副幸福快乐的样子,让她觉得好嫉妒。
“混帐!”她抬起手遮住双眼。
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老天爷为何老是要捉弄她,不让她如意?可虽然如此,她还是不想放弃,还是想让他明白她的心意,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明白?
“堡主,看诊的时间到了。”阿顺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她哼了一声,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哪来的心情去医人,她连自己的烦乱都医不了了!
“不医、不医,叫他们统统都回去,本大爷今天没有心情。”
阿顺的声音大了起来,“你使什么性子?你要想想,全家大小都靠你行医过日子,你要是医治个什么坏名声出来,你要我们都喝西北风呀!”
她“疯婆娘”的名号之所以会出名,就是因为她的脾气阴晴不定,有时高兴才医,有时高兴到不想医,但只要她肯医,十之八九都会痊愈;要是猛缠着要地医,她可能会让你拖个几个月下不了床,而且还收天价的医疗费。
“喝西北风有什么不好?大不了我们自己吃自己。”雷风堡多的是土地可以种菜、种水果,池塘里还有乌龟、鳖和鲤鱼可以捞!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可想。“反正我今天就是不医。”
她站起身,转身就走,徒留阿顺懊恼的呆立在原处。
远扬本来是想回房换衣服,但愈想愈烦恼,所以又冲进日月的房间,但却不见日月的人形。
他会到哪里去?该不会又走了吧?。
远扬马上又冲出房门;在堡里四处搜索,双手留着嘴呼喊,“日月,你在哪里?”
她好想哭,日月这一次离开,还有可能回来吗?
不,不会的,他一定不会回来,谁会要她这么凶的“丈夫”?更何况,她刚才还叫他去死……糟糕,他不会真的去死吧?
不,他不能死,绝对不能!
“日月!”她恐惧的大叫,然后就在小径旁的树边哭了起来,也不管旁边有一个来求医的男人正尴尬的站着。
远扬边哭边喊,“我的命好苦,怎么老是让他跑掉?我怎么这么笨,不把他挂紧一点?我的日月,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呀!”
“这位公子,你是在伤心你的马不见了吗?”那个男人忍不住开口问。
她连头也不抬,“笨蛋,我是在伤心我的老婆跑了。”
那个男人了然的点头,同情的安慰她。“既然你的老婆变心与人私奔,公子又何必伤心呢?那种不知廉耻的女人,不如不要。”
“啪!”的一声,远扬一巴掌打了过去。
“不许你污辱我的‘妻子’。他是天底下最专情的人。”
那个男人马上翻脸,“我是好心安慰你,你竟然打我!”
她狠狠的瞪他,“我有要你安慰我吗?谁教你管闲事?”
“你……你这个疯子。”他气息败坏的指控。
“你骂谁疯子?”
“我骂你疯子。”
“你敢骂我疯子?看我打你这疯子!”她手脚并用的扑上前去。
那男人的三脚猫工夫抵挡不住远扬的攻击,当下抱头鼠窜,嘴里凄惨的呼喊着,“救命呀!谁快来救我?”
“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认命把!”
突然,一个紫色的身影飞掠而至。挡在远扬的面前,冷冷的出声,“远扬,你在做什么?还不快住手!”
她马上住手,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日月,你没走?”她马上扑过去,好命的抱住他。“我再也不放开你了。”
他皱眉,“你在做什么?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他刚才已经听阿顺说了,远扬像发了疯似的在堡里到处找他,不过他没想到,她居然还像疯子一样的乱打人,他很抱歉的看向那狼狈的男人,“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
那男人睁大了眼看他,一副惊艳的表情,“难怪你要跑,有这样的疯子当丈夫,实在是可惜了你这个美人儿。”
远扬马上抬头,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你说什么?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日月一个巴掌轻轻打在她的脸颊上,低语:“姑娘家讲话不要这么粗鲁。”
于是她收敛了一点,“我们夫妻的事,不必你这外人插手。”
男子悻悻然的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眼睛马上一亮,仿佛他刚刚说的是什么绝佳的主意似的,“好,我马上养一条凶狠的狗。”把那些不识相的客人统统吓跑,省得麻烦。
日月又敲了一下她的头,“你怎么愈来愈无礼,还不向人道歉?”
道歉?她做错了什么?是这个人自己跑到她面前当她的出气筒的,关她什么事?所以她抬高头,一脸的不服气。
日月的声音沉了下来,“还不快道歉?”见她没反应,他又加重语气,“我要生气了喔!”
远扬在心里暗叹之口气。罢了、罢了,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在这当儿,还是不要惹日月生气,免得他又跑掉,让她找不到。
“对不起。”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
“什么?太小声了,我听不清楚。”那男人竟然还得寸进尺,让她恨得牙痒痒的。
“你这——”她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教日月打断了。
“大声一点。”
算了!只要日月肯留下来,要她做什么都好。
“对不起。”这次她的声音像雷声般响亮。
那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不过,这位夫人,你要把你的丈夫管好,别让他到处跑,免得打伤人可就不好了。”
远扬听了,心里的怒火又猛烈的烧,骂人的话又想出口,却被日月捂住了嘴,“这位公子说的是,我日后会注意的。”
日月大力的拉着她往回走,面她虽然也顺从的跟着走,但目光还是朝那男人恶狠狠的阻去,心想,就不要让她发现他是来求医的,不然一定整死他。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到了无人的角落,日月才放开手,转身严厉的询问。
他非常不高兴她把自己搞成这般狼狈肮脏的模样,像是在泥堆里打滚过似的:如果她平常就是这么过活的,也难怪大家都会说她疯。
可她一点反省的样子都没有,还怨怪的盯着他,“我刚刚都找不到你,你躲到哪里去了?”
难道她会搞成这副模样,全是为了找他?这也太离谱了吧!
“我没躲,我一直跟鸣凤在一起,整理你那堆晒得乱七八糟的药草。”
原来如此,她稍稍放心了一点,但还是不能大意。
“你老是喜欢躲起来。我怎么知道你这次不见,是不是又打算躲我个—生一世?”为了寻求他的保证,她抓住他的衣襟,凑上自己的脏脸。“你对天发誓,从今以后绝对不会不告而别,丢下我跟女儿不管。”
他的眼睛澄澈如水,反映着她的焦急。时间仿佛过了一辈子,就在远扬几乎要放弃时,他才缓缓举手作发誓状。“我蒋日月对夫发誓,从今以后不会不告而别,不会抛弃妻女于不顾,否则;我甘愿遭五雷……”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就被捂住。
“我不准你发这么重的誓。不如你咒我死好了,只要你违背誓言,我就会被雷公劈死;”这样至少会死得干脆,免受相思的折磨。
他根本没听过违誓的惩罚是要旁人承受的,即使是自愿。所以他摇头,更重要的理由是——“我又何尝舍得你死呢?”
“罗唆,我要你诅咒我,你就给我咒!”远扬开始不耐烦了。
他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忍不住严厉了起来,“你愈来愈没教养了。亏你还是名门千金,而且还是一个孩子的娘。”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你想要我有教养的话;就自己来教我呀!”
他的确很想这么做。
“你是怕我教坏鸣凤,是吧?”她用膝盖想也知道,谁会相信一个“疯婆娘”会把孩子教得很正常而她也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不等他有反应,勉又接着说:“那你就当她的娘好了,我正好乐得轻松。”
他瞪她,“你说这话太没责任感了。”
她笑了一下:“龟笑鳖没尾巴。”看他一脸茫然,她很大方的再解释得更清楚,“你比我更没责任感。当年你玩弄了我之后,就一定了之,根本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他的脸色惨白,“我没有玩弄你。”
这是事实,所以她大方的承认,“没错,是我玩弄了你,但结果都一样,我的确被你弄大了肚子。”
“我没想过——”他想解释,但远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