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信!”喻希柔倔强的回嘴,她才不会承认绣坊真有那么脏呢。
“你不信?”抡语剑伸手摸摸下巴,故作沉思状,“那咱们立刻起程回京城成亲吧,也好让你亲眼看看抡庄,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毕竟那是你未来的夫家,迟早要回去的。”说完,他好整以暇的等着看她如何反应。
“我……我改变主意了。你说得对,绣坊的确是需要大力整顿一番。”喻希柔咬牙切齿的说。她这回算是认栽了,谁教她有把柄落在他手上。
咦,奇怪,她愈想愈不对劲,明明她是来赶人的,怎么会居于下风呢?
对了,她想起来了,她来的目的是要告诉他她不同他成亲了,怎么还杵在这里浪费时间?那一大桶的丝线可不会自动练丝,更何况之后的染色步骤也很繁琐,快送走这位瘟神才是要事。
“抡公子,我——”她甫开口便被打断。
“请称呼我语剑。”他朝她露出个迷人的笑容,嘴角微微地勾起,跟他平日的微笑大不相同,再加上魅惑人的眼神,喻希柔顿时觉得心跳速度快了许多。
“语……语剑。”她像中了魔法般的照着他的活做,好半晌,她才清醒过来。
笨希柔!你在干嘛啊?
她连忙捉住仅存的理智,不让自己的思绪游离。这男人是怪物,她更加确定。
“抡公子。”见他又要露出那足以令她心跳加速的笑容,她连忙更正,“我是说语……语剑。”该死!怎么愈叫脸愈热?
“什么事?”抡语剑倏地靠近她,并将这个问句以最撩人的语调,低低地送入她的耳朵。
她直觉的想跳开,但抡语剑带笑的眼神就像是张战帖,清澈透明的反映出她的困窘。
混蛋!她努力让自己心绪镇定下来,她才不会让自己再一次败阵;自从遇上这个姓抡的混蛋,她就没赢过一次。
“我们取消婚约吧。”在他似能看穿人心的眼神注视下,她几乎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奇怪的是,他没有反应,连睫毛也没眨一下,整个人犹如一尊雕像般站着。
“为什么?”过了半晌,抡语剑方才出声问道。眼神冷漠的眼看她,原光眼中的戏谑神色已消失无踪。
又是这个一字表情!在这瞬间她真讨厌死他这种态度,完全忘了自己在遇到他之前也是一样的。
她深吸一口气,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想将决定说出口,但这想法仅仅一闪而逝。“我想过了,我不该利用你来逃避邢连的逼婚,毕竟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应该将外人扯进来。”
她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他就是不高兴!外人?她是这么看他的吗?难道她忘记他们是有婚约在身的未婚夫妻?
他神智若还正常的话,就应该同意她的话,好自这桩婚事中脱身,毕竟他一点也不想成亲,尤其是在这种指腹的情况之下,这根本就像是市场中被绳索绑住的可怜小牛,只能任人宰割。
但怪的是,她仁慈的欲将绳索解开放他自由,他却不急着离去。
一定是日子过得太无聊的原故,抡语剑说服自己。无聊的日子过久了,免不了渴望一点刺激;何况她现在正四面楚歌,极需要援手,一向自诩为侠义之士的他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刻抛弃她,放任她一人独自面对危险。
等问题解决之后,他就能自由了!
“我们不是外人,我们是未婚夫妻,这么快就忘了?”他淡淡的提醒她,内心的不快正急速增加。
“这婚事根本是桩笑话!”喻希柔忍不住大叫。这人是怎么搞的?她要放他自由,他却不领情。
“我不觉得好笑。”事实上他觉得愤怒极了,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机会,她却急着将它往外推。
“你不觉得,我觉得!”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喻希柔再也忍不住激动的大吼:“这根本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笑话!为什么指腹的对象是你?!要不是你娘生的是个女的,我根本不必站在这里忍受你的骄傲!”可恶!
“你若是再继续胡闹下去,那才是真正的笑话。”抡语剑冷冷的提醒她四周还有人。
喻希柔这才发觉四周的仆人全都张大了嘴,瞪大了双眼的看着他们。
该死的男人,该死的抡语剑!为什么他就不能爽快的一口答应,然后各过各的生活,从此永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
“你在怕什么?希柔。”无视众人诧异的眼光,抡语创伸出右手轻抚她细致的脸庞。“怕自己再也无法伪装下去?怕别人知晓自己脆弱的一面?还是怕自己再也无法掌握自己的未来?”她惊惧的眼神说明他猜中了事实,但这并未带给他满足感,反倒令他心疼不已。
“你胡说!”喻希柔拍开他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怎能如此轻易便看穿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你不累吗?希柔,有个肩膀可倚靠的感觉并不坏,你为什么不放任自己去试试看?”她是那么的不安,由她流转的眸光中地看到了拒绝。
“我不需要你的肩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肩膀!”她一步步地往后退,生怕再听见抡语剑轻柔的抚慰。
“我不需要任何男人,包括你!”她发誓道,表情激动,声音沙哑。
“是吗?试试看吧。”抡语剑淡淡地微笑,对她的挑衅不以为意。
喻希柔的回答是抛给他愤恨的一瞥,然后撩起裙摆往丝造室奔去。
这也算是第一步吧。抡语剑从没料到自己迎亲的对象竟会是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孩。在她强悍的外表之下其实潜藏着一颗似白玉般无暇的心。
他欣赏她的独立、她的认真,但他不认为一位年方十六的年轻女孩应该背负这么沉重的包袱,管理一间绣坊并设法喂饱四十几张嘴的责任并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负担得起的,也正因为这原因,迫使她不得不坚强独立,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因为唯有独立,她才能不靠外力将这个绣坊撑下来;唯有喜怒不形于色,她才能不去多想那些琐碎的杂事,全心全意投注在维持绣坊的生计上。
他能了解她的苦、她的感觉,因为他也是这样一路走过来。只不过他身为男人,众人对他的期许来得更加严苛些。
无论如何,他都希望能够帮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安然度过压力沉重的成长期。#
“二爷、二爷!大消息哪!”身材圆胖的徐王府总管喊得震天价响,破锣嗓音响遍了整座王府。
“啥事呀?瞧你喊得这么大声。”顶着一张圆鼓鼓的肚皮,邢连像只大青蛙似的斜躺在长椅上。
“有大事发生啦,喻氏绣坊的姑爷几天前到咱们洛阳来了,说是要迎娶喻希柔回长安。”王府总管连忙将听到的消息告诉主子。
邢连闻言立刻自长椅上跳起身。
“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次!”邢连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到的,喻家那死丫头片子居然不是在说谎!
“是,小人方才上街的时候,听到街坊议论纷纷,说是喻氏绣坊来了一位俊俏的公子,还说他是从京城来的。那位公子姓论,似乎来头不小。
京城来的?姓抡?邢连的脑中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
该死!那位姓论的男子,该不会正巧是京城首富抡平的独子——抡语剑吧?
“那位公子的全名呢?”希望不要是他,否则自己就麻烦大了,抡语剑那人可不好惹。
“个人听说那位公子名叫抡语剑。”王府总管说出他家主子最不希望听见的名字。
唉!果然是那支“说话的剑”。
邢连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撑着沉甸甸的肚皮往长椅上瘫去。
老天爷要灭他啊,竟让他遇上这等对手。
论语剑武功高强,就连远在洛阳的他都略有耳闻。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做生意的手腕高明得很。
可恶,天下怎么会有像抡语剑运气这么好的人?!长得俊俏不说,就连背后的靠山也硬得出奇。
他家虽贵为王府,但说穿了也只是个空壳子。加上他们三兄弟个个不事生产,只会吃喝嫖赌,就算有顶天的家当也会被淘光,更何况徐王府原本就没什么钱。
也就因为如此,他才会看上喻希柔.毕竟她除了长得标致之外,她还有喻氏绣坊。
先别计算绣坊所在那块土地就能卖不少的钱,光是喻希柔本身就是棵摇钱树。她的刺绣天赋震惊整个大唐,就连圣上都略有耳闻,因而钦点喻氏绣坊为皇室御用绣坊。
这些都是钱、钱、钱哪!她的天赋对于正处于山穷水尽的徐王府来说,不啻是一帖救命仙丹。
只要娶了喻希柔,就等于坐拥金山,只是他万万也没想到,这个美梦竟会让半路杀出来的抡语剑给破坏掉。不成,他得想个法子收拾掉他才行。
可是抡语剑的武功那么好,他怀疑王府里那些蠢侍卫有哪一个是他的对手?恐怕还没接近他就让他给剁了吧?
“二爷,这下可不得了呀!您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王府总管也很急,毕竟他年纪一大把了,徐王府若倒下,只怕他得饿死路边了。
“这我知道!还需要你废话吗?”刑连没好气的说。全是一些蠢货,净会鬼叫。
“二爷,不是小的要冒犯您,喻姑娘精明干练,虽老是一字表情,但由其做生意的手腕便可窥知一、二,您……有把握捉得住她吗?”依他看,就算没有抡语剑,喻希柔也不可能会乖乖束手就擒。
“哼,一个弱质女流,有啥好怕的?”邢连充满自信的说:“凭我风流倜傥的英俊外貌,我就不信她会不对我着迷。”不过就是一个喻希柔嘛,征服她有什么难的?
真亏他说得出口!站在一旁暗自偷笑的王府总管露出一脸的鄙夷。要不是为了五斗米,他哪需要为邢连这只猪罗卖命?
邢家相貌之丑陋众所皆知,就是当事人不知,还自知为风流潇洒,真是笑破众人肚皮。偏偏他们又贵为王亲,根本没人敢当面告诉他们。
“好!”邢连大力的拍着桌子,借以加强信心。“咱们就去会会他,我倒要看看抡语剑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竟敢和我抢亲!”再怎么说他家可是王府也,他就不信论语剑敢得罪他。
主意既定,邢连顶着圆滚滚的肚子得意地走回房间。
留下满脸鄙夷之色的王府总管,用着厌恶的眼光盯着他肥胖的背影瞧。
第四章
“小姐,小姐。”小凝无奈的看着发呆的喻希柔;自从练丝那日以后,她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姑爷也真行,小凝不禁在心里暗暗为抡语剑喝采。自从他出现了以后,不但改变仆人懒散的气息,更彻底改变了小姐。
不要说是一字表情不见了,就连小姐平日的无所谓作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的小姐好像跟姑爷比谁才是绣坊的真正主人似的,老是要他们这些下人做与姑爷命令相反的事;就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唉!为何小姐就不能看清楚,她已经碰上了个万中选一的好对象,放眼全洛阳,根本找不出比姑爷还要好的男人。
“小姐。”小凝再次呼唤。有点改变是很好,但若变得恍恍惚惚的,可也不是一件喜事。
“嘎?”喻希柔终于回过神,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回望着小凝,“是你啊,小凝。”她还以为是……
“要不然小姐以为是谁?”小凝十分明白小姐心里正想着谁,不过她不至于笨到当场点明,以免小姐恼羞成怒。
“小姐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啊?”她放意用话套她,看她会不会一时失神说出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玄明出城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喻希柔才不会傻得跳入陷井,这些个叛徒,胳臂全往外弯.就连小凝也不例外。
狡猾的小姐!小凝在心中哼道。不过最近小姐愈来愈像个正常女孩,真是可喜可贺。
“玄明少爷大概有事绊住,所以赶不回来吧。”她实在不好意思挑明,就算他赶得回来也没多大的用处,那人根本是懦夫一个,有事发生便避得远远的。
“他要是在的话就好了,我也不必麻烦抡语剑。现在真的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赶也赶不走了。”真令人头痛啊。
小姐说这是什么话啊?小凝真为抡语剑打抱不平,亏他为了小姐做了这么多事,小姐竟然这样说。
“小姐,你说这话,我可要举双手反对。”小凝摇着头说。她向来看不起江玄明那孬种,他除了绣得一手好刺绣,跟小姐有相同兴趣外,就没别的优点。为何小姐总是特别包容他?大概是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她又没有其他朋友之故吧。
“怎么说?”喻希柔不动气地问道.她知道小凝一向不喜欢玄明。
“自从姑爷来到绣坊之后,小姐没发现咱们绣坊整个都不一样了吗?”不知道要整洁多少倍。
小凝不说还好,说到这个喻希柔就有气。抡语剑凭什么资格发号施令,命令东又命令西的?这是她的绣坊也!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是不一样了啊。”喻希柔语带讽刺道,这些个叛徒!“自从姓抡的来了以后,不但夺走了我的命令权,换掉我的厨子,还拐走我仆人的心!”她愈想愈呕,要不是她生性敦厚,真想教他们统统滚蛋算了。
哇,小姐在使性子呢!小凝从来没这么快乐过。这一切全是因为姑爷的出现,她才有机会可以看到这奇观。
不过,小姐现在这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摆明了恨不得杀了姑爷,她得赶紧权充和事佬才行。
“小姐,其实你也别生气,姑爷这么做不过是想帮你而已。咱们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做得很好。你瞧,以前你因为太忙,所以忽略了绣坊里的整洁和仆人的秩序。咱们这绣坊说穿了只有门面好看,其他的地方根本就像猪——”在喻希柔杀人般的瞪视之下,她连忙修正用词,“像普通的家!”
“哼,才怪!”喻希柔冷哼道。打死她,她也不会承认小凝说得没错。
“小姐,承认事实吧。”她为喻希柔的固执感到心疼,多年来的重担迫使她不得不成为一个早熟的孩子。“姑爷真的是一个好男人。他明明可以强迫你立刻同他成亲,可是他没有,他唯一做的事是默默守在你的身旁,并尽力为你打理一切杂务,让你可以专心在刺绣上,就算你再怎么使性子不理他,他还是一笑置之。小姐,你自己说,像这样的男人要上哪儿找去?”
喻希柔闻言不禁为之语塞。她知道小凝说得没错,但她不需要男人,特别是像抡语剑那样的男人。他让她觉得……透明,似乎她的任何防卫都会在他的利眼下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