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你就像我的一面镜子,清楚地反映出我的内心。”他伸手轻轻地抚弄她的面颊,仿佛在抚摸着一件珍宝。
她不懂他的意思,但她知道他会说明。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不会觉得女人烦,更不会将女人视为没大脑的笨蛋。他或许免不了会有一点男性的自大,但至少他是她所认识的男人中最懂得尊重并保护女人的。
“以前,我总认为身为一个男人必须要有所担当,所以从不逃避我该负的责任、”
这是正确的观念啊,为何他的口气中会有一丝的遗憾?
“直到遇见你,我才发现,原来我丧失了那么多,”他的微笑充满忧伤,看得喻希柔一阵心疼。
“我几乎没有童年。”抡语剑的回忆飘回到小时候,“似乎打我一出生开始就必须肩负责任,扛起抡庄以及旗下的生意。”
他的眉心紧蹙,喻希柔不禁伸手抚平他的眉心,试图抚去他的忧伤。
抡语剑拉住她的柔荑,在她的掌心印上深深的一吻,“我念书、练武.学做生意,学人狡诈,从未想过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因为不管喜欢与否,这都是我的责任,我没有权利逃避。”现在回想起来,过去他的日子根本就是为他人而活。
“然后呢?”她好喜欢听他讲心事,那比较能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一直到我来洛阳,遇见了你。看着和我有相同遭遇的你,带着不信任的眼光抗拒我的好意,我才赫然发现到,原来我们竟是如此相像。只不过我是男人,而且幸运拥有财富和权势,又懂得武功保护自己,不需要为了保护家园而求助他人。”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但鲜少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优势是来自他人给予,为此,她更敬佩他的为人。
“看见你的努力,让我感到自己的渺小,更让我察觉到该是改变的时候了。”而他想跟她一起变。
“改变?”依她看,他已经完美得令人不敢逼视。
“对,改变。”他在她的唇上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为他的决心封印。
“你愿意跟我一起变吗?希柔。过去的我们都没有权利对自己的人生说‘不’,因为我们身上都背负着沉重的责任。”
喻希柔明白他指的是绣坊和抡庄。
“但现在不同,我们拥有了彼此。从今以后,你的喜悦就是我的喜悦,你的忧伤我更不会坐视不管,因为我们是一体的。我向你承诺,我绝不会勉强你做你不愿意做的,只求你能够信任我,让我们共同追求未来,去创造一个我俩从不曾体验过的生活。”
那便是自由。
喻希柔十分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能做到。她不像他,除了责任之外还拥有自信,她怕自己走出绣坊后会变成一个没有用的女子,因为她只懂得刺绣。
“不要怕,希柔。”抡语剑再一次看穿她的心思,“改变没有你想像中可怕。”
是吗?为何一切事情到他口里都变得好简单?或许就是这份自信使他显得与众不同吧。自信但不骄傲,她是何德何能才能拥有他?
“我真的能改变吗?”她没有他的自信,但她也想改变自己。
“相信我,你能。”抡语剑好高兴,因为他知道要她说出这一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只要跟我一起飞。”他再一次承诺。
“又失败了?”
邢氏兄弟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运气会如此的背,连一个弱女子都杀不了。
“没办法,抡语剑的武功太高强了,放眼全洛阳,大概没有人能杀得了他。”就连杨云霸重金礼聘的洛阳第一杀手,也被他砍得几成残废。
“可恶!这么一来,咱们的计划还能成吗?只怕连性命也要跟着不保。”邢连气愤的说。
“经过了昨晚的失败,现在抡语剑那家伙必定更加提高警觉,想再杀喻希柔恐怕没那么简单。”邢起感到头痛万分的说。
“那该怎么办?”邢断不禁急了起来,妓院那边的赊帐还没清呢,老鸨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他点姑娘。
“唉!要是有个跟喻氏绣坊很熟的人肯帮忙就好了。”邢起叹道,但他也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谁会出卖朋友?更何况喻希柔根本不屑与人来往,要找出这样的人真是难如登天。
“大哥,你这不是痴人说梦吗?咱们要上哪儿去找这号人物!”邢连摇着头说,仿佛已经看见惨不忍睹的未来。
“是啊。”邢断也跟着加入哀伤的阵容。
“不见得。”一个阴柔的嗓音,伴随着一位体形瘦弱的苍白男子自大厅门口飘来。
邢氏三兄弟连忙撑起肥胖的身躯,目光一致朝门口看去,想看看是谁竟如此大胆未经通报就大摇大摆的进来。
“阁下是?”邢起不悦的问。
“在下江玄明,跟喻希柔是青梅竹马的朋友。”
眼前的陌生男子在提起喻希柔名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嫉妒、是怨恨,还是爱慕?但不管是什么,这都给了邢起最好的机会。
青梅竹马?这种关系非一般普通朋友可比拟,不好好利用可就浪费了。
“你愿意帮咱们的忙?”邢起懒懒的开口,尽量不将心中的着急外露,以免给江玄明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不错。”江玄明也淡淡的开口,似乎不把他的傲慢当一回事。
“请坐、请坐。”邢断连声招呼。天外飞来一个救星,他的嫖妓费有望了。
“谢谢。”江玄明也不多跟他客气,随即大大方方的坐下。
“敢问江兄要如何帮咱们?”邢连开口问道。由江玄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来,他必定有周全的计划。
“很简单,下毒。”江玄明语气淡然的说。
邢氏兄弟不禁全叫了起来,想不到这位看似淡雅的玉面公子,心地竟是如此的阴险,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准备毒死喻希柔?”果然狠啊!邢连心想,相较之下,他们三兄弟还算是仁慈。
江玄明点头,表情中浮现一丝阴狠。“我打算在她喝的茶水中下毒,她绝对想不到我会这么做。”
恐怖!江玄明的侧脸让邢连想到一条毒蛇,而且是看起来最无害其实是最毒的那种。
“你为什么愿意帮咱们的忙?是为了钱?”邢起好奇的问。若是为钱,那一切好谈,大不了平分就是。
“不为钱。”江玄明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我这么做有我私人的理由,邢兄不必过问。”
“当然、当然。”邢起也算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只要江玄明愿意帮忙,其余的事他也懒的管。
“那么就静候江兄的好消息了。”三人难得打躬作揖,态度极尽谄媚。
江玄明丢下这一句话后,随即转身就走,留下一脸兴奋、心中庆幸有救星出现的邢氏三兄弟。
第七章
要亲手毒杀一位青梅竹马,且视他为亲哥哥的人并不容易,江玄明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狠心。
他爱喻希柔!至少从某方面来看是这样,但他同时也恨她;恨她过人的刺绣天赋,也恨她从不把他当异性看待。
没错,他的个性是软弱了点,但那又何罪之有?他从小就体形瘦弱,自然无法与那些粗野的男人比块头、比力气,但他气质高雅啊,而且又懂得刺绣。
的确,他一个大男人玩刺绣听起来是有些不伦不类,但谁规定男人就不可以拿针线?就算是真的女人绣工都没他来得好。
他恨喻希柔!恨她特殊的刺绣手法,那使得她有“大唐第一绣手”的美名,只要有她存在的一天,他一辈子也别想取代她成为大唐第一绣手。
但最该死的却不只这些,她不但不肯将“大唐第一绣手”的美誉让给他,就连她的心也情愿给别的男人,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混蛋抡语剑!江玄明在心里诅咒他一千回。他这一生没看过那么出色的男人,高大英挺又带着绝对的自信,和瘦小懦弱的他恰成强烈的反比。
他想起他窥探到的那一幕,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一股怒气,双手紧握成拳。
该死的践人!竟敢当着他的面和抡语剑拥吻,还说一大堆恶心的情话。要不是他向来冷静,早就冲进染房和抡语剑拚个你死我活。
但他一向讨厌暴力,自然不可能做出这种莽夫的行径。
怪来怪去最该怪的是任姓抡的上下其手也不反抗的喻希柔,既然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她为什么又要将她的芳心给别人?
江玄明愈想愈生气,也愈觉得自己的行为没什么不对。
一个不识好歹、践踏他真心的臭女人,死了也是活该,而且能死在他手中,也算是她的造化。
“玄明?”喻希柔的惊讶与欣喜全写在脸上。她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他,老朋友见面自然是特别兴奋。
“你不是出城去了,事情办妥啦?”要不是玄明在爹去世前出城,或许她还会向他“求婚”,以避过邢连的逼婚呢。不过,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若不是他的离城,她也不会想起抡语剑,只能说他们注定只能成为朋友,无法结为夫妻。
“全办妥了。”江玄明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不想让她知道他为什么出城。“对了,绣坊的前厅为什么关闭?生意不做了吗?”他连忙转移话题,避免喻希柔再追问下去。
“不做了。”她想起抡语剑的叮咛,“语剑说暂时关闭绣坊会安全点,犯不着为了那些小生意而惹来麻烦。”门户大开的确相当危险,闲杂人等容易进入,他这层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语剑?”他故意问道,其实心里已经恨得咬牙切齿。
看着江玄明困惑的眼睛,喻希柔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她即将嫁人的消息。
“语剑是我的未婚夫,就是我娘帮我指腹的那一个。”她一脸娇羞的说,泛着红晕的脸颊流露出一股幸福的感觉,这种醉人的模样是江玄明未曾见过的。
贱人!江玄明在心里狠狠的咒骂,更加深杀害她的决心。
“原来如此。”他露出一抹虚伪的笑容,“难怪我一进城就听人说喻氏绣坊来了一位新姑爷,我还以为是讹传呢。”江玄明忘不了当时所受到的惊吓,他怎么也想不到几乎笃定到口的鸭子居然会给飞了。
“差点是讹传。”喻希柔想起当初的下下之策,无法相信竟会成为最佳的决定。“要不是你太早离城,我也不会要阿三去京城请抡语剑前来迎亲。”只能说姻缘天注定,由不得人作主。
江玄明闻言,惊愕地双眼大睁,这是怎么回事?
看见他的反应,喻希柔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该不会是真如他所想的吧。
“要不是你太早离城,说不定咱们此刻早已成亲,毕竟我除了你这个朋友之外就没别人,不找你帮我,要找谁帮我呢?”更何况他们还有相同的兴趣,又可共同经营绣坊,只可惜……
“取消婚约!你可以取消婚约!”江玄明陡地大叫.试图改变她的决定。
玄明是怎么回事?干嘛叫得这么大声?喻希柔不解的望着他。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印象中他老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像这么有力气的嘶吼还真是少见。
“你怎么啦?玄明,干嘛这么激动,”一定是刚回到洛阳的原故吧。
“没……没什么。”江玄明差点忘了自己来的任务,只顾着挽回可能的机会。他深吸口气的说:“取消婚约吧,希柔。反正你和抡公子尚未拜堂,要取消婚约很容易的。更何况我也回来了,你若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帮你的,犯不着麻烦外人。”
帮她?玄明今天还真奇怪吔。就她记忆所及,他避事的功夫一流,逃命一定跑第一个,现在竟说要帮她?
“谢谢你,玄明。”或许是她太多心了吧,玄明必定是出自一片好意,她不该怀疑好友的。“但语剑不是外人,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夫,而且他品格高尚、武艺高强,你真该看看他。”
看个鬼,他老早就看过了!江玄明再一次咒骂抡语剑。
由喻希柔娇羞的神情看来,他知道她早已陷入情网,更明白此刻无论他说什么都没用,她绝不可能和论语剑解除婚约。
该死的贱女人,这是你逼我的!若你有何怨言,找阎罗王说去!
经她这么一刺激,原本就心怀怨恨的江玄明愈显疯狂,愈是说服自己,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对的。
“我是很想见见抡公子,不知道尊……夫现在哪里?”他说得温文有礼,实则醋意横生。不过迟钝如喻希柔根本听不出有什么异样,反倒是绽开一个害羞的笑容。
“他去驿站等消息,待会儿就会回来了。”
待会儿?只怕等他回来看到的会是具尸体。
江玄明万分期待看见抡语剑失魂落魄的样子。
只要等喻希柔一死,“大唐第一绣手”的美名就落到他手上,到时候全天下的掌声自然而然都是为他而响起。
“那真是太可惜了。对了,我这里有包新茶,是我特地托人从江南买回来的,正想邀你一同来品茗。”他还说进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油纸翠绿的茶叶立刻映入眼廉,只见卷曲的叶身隐隐散发着芳香。
“江南的茶叶!”喻希柔忍不住好奇接过茶叶凑鼻一闻,这茶真的好香,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茶叶。
“这茶叶的品质真好。”她有些羡慕的说。江南的茶叶相当昂贵,节俭的她当然舍不得将银两耗费在这上头;她必须精打细算,以节省不必要的开支。
“想喝吗?”
喻希柔点点头,这种良机可不能白白浪费,难得玄明这么大方。
“小凝!”她唤来她的贴身丫环。
“什么事?小姐。”
“去把这包茶叶泡了,我和玄明少爷等着。小心点,这可是江南的茶叶喔。”喻希柔连忙补上一句,就怕小凝不知道这包茶叶的珍贵。
“是,小姐。”小凝笑着接过茶叶朝厨房走去。最近小姐愈来愈容易表露出好奇心,就像一个普通少女一样。
“你变了很多。”江玄明努力隐藏自己的怒气,装出一脸和善的笑容。
“是吗?”喻希柔对他的话颇感惊讶,她哪里变了?
“以前的你不会在人前表露心事,凡事都隐藏在不在乎的外表之下。”即使面对他也一样,这也是他恨她的另一个原因。
好像是吔,语剑好像也曾这么说过。
“现在呢?”奇怪,这要是在以前,她一定会不悦于这个问题,甚至会厉声谴责对方胡说。
真的一切都不一样了,自从语剑出现以后,她禁锢已久的心扉仿佛得到一支金钥匙,一步一步地开启,让她的人生愈趋豁达、开朗。
“现在——”江玄明刚开口便被小凝的声音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