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爱敏儿,方式不同却一样痴狂。虽不甘心,但任意桐不得不承认,意情比他更适合敏儿,只有像他一样疯狂的个性,才能留住敏儿飘荡的灵魂。
“好好照顾敏儿。”任意情哽咽的声音让任意桐吓了一大跳,意情竟然在哭?“我……把她交给你了。”
任意桐了解要他说出这样的话有多困难,没有人能像意情爱敏儿这样深,包括他自己。陡地,他了解自己该怎么做,他已经在感情的深度上输给意情,不能连最后的机会都输给他。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千言万语。这是任氏兄弟自意桐淹水事件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显得弥足珍贵。
夜已深,灯已尽,明日却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唐秋缠眷恋的目光扫过凭心堂的每一寸土地,这里是她自幼成长的家,而今她却要再度离开它。不同的是上次是被迫,这次是自愿,而两者皆是因为任意情。
任意情……这个名字像酒酿般在她心里慢慢发酵,苦涩却又酸甜,教她生气却又不舍。
终究她只是个游戏,只是她也参与了游戏并且输得惨兮兮。
走吧,别再眷恋了,她深爱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面前了。
唐秋缠拿起包袱就要离开,但突然挡在面前的身影却教她惊讶地停下脚步。
“意桐!”再次见到他,教她高兴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好久不见了,敏儿。”任意桐的笑是忧伤的,隐含了些许不舍,但有着更多关怀,教她感动得想哭。
“你要离开?”他盯着她的包袱,庆幸自己并未来迟。
“嗯。”她点头。
“因为意情要和别人成亲,你怕自己受不了,所以要离开?”他追问道。
他的问题让她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掉了出来。
最晶莹的泪珠,是为了意情而掉,从来就不是为他,他输得实在太彻底了。任意桐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我一直不懂,我比意情早认识你,为什么你爱的却是意情而不是我?”他问得戚然,眼中有着深深眷恋。
“对不起,意桐。”唐秋缠颤抖的捉住他的衣袖,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对他的深情无以为报,唯有满腔的歉意。“对不起。”她应该爱意桐却无法爱他,也因为如此,她才会弄得遍体鳞伤的离开。
对不起!如果这三个字是他仅能拥有的,那么他会珍藏它们。爱情本来就自私,他不也自私地不顾敏儿的感受而一味地追逐,但敏儿已经逃避太久,这次,他一定要她面对自己的感情。
“你知道意情为什么娶别的女人吗?”
闻言,唐秋缠僵直了身体,缓缓地摇了摇头。
“因为要救你。”任意桐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错愕,更加确定自己做对了。“你开出的药方子被人动了手脚,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否则你便有性命之忧。”他将事情大约说了一遍,只省略意情要他照顾她那一部分。
唐秋缠先是呆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啜泣。她从不知道自己的救人之举竟会给他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可是现在才说又有何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给我两个时辰,敏儿。”任意桐要求道,同时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记住她的容颜。
两个时辰?他要做什么?
“两个时辰后你再离开,这是你欠我的。”就算是弥补这些年来的思念吧。
面对他温柔的眼神,唐秋缠再一次发觉自己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她一直遗憾自己无法爱他,只能把他当作朋友。他说得对,她是欠他,欠他的痴,欠他的真心。
她点了点头,“我答应你。”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但她相信一定有他的原因。
任意桐微笑地点头,眼角泛着淡淡的泪光。他的爱情将就此结束,而对方甚至无法爱他,只把他当作朋友。
不过他该满足了,至少他们是朋友,不是吗?
“再见了,敏儿。”
他留下淡淡的道别,让敏儿自己去思考他话中的意思,转身去做他该做的事。
当任意桐踢开他大哥的房门时,里面一片闹烘烘。只见任意情悠哉的坐在窗棂上赏荷,吩咐总管去捉只公鸡代替他和邓影瓶拜堂。
真是荒唐!他怎么可以随便找只鸡拜堂?这等于是公开侮辱邓家,邓子宵不气死才怪。
这才是任意情,自私、骄傲、狂妄,却是敏儿的最爱。
“全部退下!”
任意桐难得威严的声音教满屋子的人立刻走得不见人影。任意情这才慢慢转过头,好奇地看着二弟。
他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甩在圆桌上,双手抱胸的回望着任意情。
“银票?”任意情走到圆桌旁,拿起那叠银票数了数,而后吹了一个长长的口哨。“三百万两!你一定抢了不少家钱庄。”
意桐拿这么大笔钱到底想干嘛?
“敏儿现在还在凭心堂,你快带着这些钱和敏儿离开扬州。”
“意桐,你──”任意情甫开口就被打断。
“你为敏儿造的船,我也已经命人停泊在码头,只等着你和敏儿上船。”
“意桐。”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已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邓影瓶由我来娶,反正她爹要的只是联姻,新郎是谁应该无所谓。”任意桐语气平静的说。既然娶不到敏儿,娶谁也没什么差别。
任意情再一次哑口无言,他弟弟的度量大到令他汗颜,或者是说,他对敏儿的爱无私到足以包容一切,包括帮她找到真正的幸福。
“快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任意桐催促道,同时动手拿起一旁摆着的新郎袍穿上。
“谢谢你,意桐。”临去前,任意情终于对他说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道谢。
在他踏出房门的剎那,他听到意桐充满感情的声音,轻声说道:“保重了,大哥。”
多年来的争执、斗气,全在这瞬间消失无踪。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会是真正的好兄弟,因为他们原本就是“情同手足”啊!
“你也保重。”
在彼此的道别声中,他们各自踏上不同的人生道路,从此展开不同的旅程。
唐秋缠不敢相信的猛揉自己的眼睛。
“意情!”拥着她的臂膀如同往常般有力,这是他的拥抱、他的味道。
“原谅我必须以最残酷的方式离开你,不那么做,我怕你会不肯离开。”他知道她有多固执,更怕那固执也会使他舍不得放她走,而造成她的危险。
“我的确会不肯离开。在意桐告诉我你为什么和别人成亲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任意情摇头。
“我在恨你!我恨你为什么不把事情真相告诉我,我恨你为什么要独自承受痛苦的煎熬。你曾告诉我,我们是一体的啊!为什么你能承受的事,我就不能面对?”她再也不要忍受这种因太在乎彼此而造成的分离,先是她爹后是他,他们都把她当作易碎的瓷娃娃吗?
“原谅我。”他能体会她的感受,当他以为她已经离去时,他也是同样的激动。
“意桐呢?”她很好奇,为什么意情居然能来,他今天可是新郎官。“他要我在这儿等他,怎么他人却不见了?”
“他不会来了。”任意情深吸口气,凝视她的眼眸,“他代替我娶邓影瓶,还要我带你离开扬州,此刻船正在港口等着我们。”
代替他娶妻?
唐秋缠怔愕了半晌,久久无法言语,最后眼泪终于决堤而下。
“我对不起意桐,我对不起他!”原来他那一句“再见了”真的是在对她道别,因为他决定牺牲自己。
他爱她太多、太浓,而她居然什么都无法给他。
“不,是我们对不起他。”比起意桐,他们俩都显得太自私。他曾经看不起他的软弱,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意桐才是最勇敢的人。
“走吧,敏儿。”他支起她的下巴,目光认真的看着她,“我们将要离开扬州,并且永不回头,你已经有这份认知了吗?”
闻言,她笑了,笑得好美。“从我放弃坚持爱上你的那一刻,我早已有这份认知。”她伸手捧住他的脸,也一样认真的望着他,“你呢?你真的愿意放弃这一切,放弃盈波馆和我一起离开这片你成长的土地吗?”
“你不也在做相同的事吗?”他改搂住她的肩膀,两人一起看向盈波馆的方向。“如果说我不为放弃这一切而心痛,那我就是在说谎。盈波馆里有我成长的足迹,是我用血汗使它有今日的局面,但为了你,我可以放弃这一切。”大不了从头来过,没什么了不起。
“意情……”唐秋缠动容的低唤他的名字。她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好事,为何他和意桐都如此爱她。
“因为我爱上的女孩是风,所以我只好幻化为流浪的云,跟随你的足迹。”
爱情改变了命运纠缠的三人,变坚强、变脆弱、变沉静。意桐因爱而成熟,变得更坚强;敏儿因爱而放弃坚持,开始懂得依赖;而他呢?则是因为这场爱恋,使他疯狂的性格慢慢转为沉静。
任意情再一次捧起她的脸,目光深情的看着她,“因为爱上你,我才了解嫉妒的酸涩滋味;因为你的不断拒绝,我才明白何谓椎心的痛苦。敏儿,当年你不肯教我的两种滋味,我已经深深体会到了,所以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我爱你。”
“意情。”她猛地抱住他,虽然无法给他同样动听的语言,但她的行动已经说明一切。
“走吧,让我们带着爱情一起流浪,驶向未知的明天。”他执起她的小手,包入掌心之中。从此以后,他们只有彼此。
“你知道吗?其实意桐从一开始就输了。”远去的声音愈来愈小。
“何以见得?”娇小的身影靠在他的身侧,在烈日中形成两个小黑点。
“因为名字啊,我的名字占了天生优势。”
“谬论。”
“是真的。”黑点愈变愈小,离凭心堂也就愈来愈远。
“你叫唐秋缠,而我叫任意情,合起来会变成什么?”
“意情秋缠?”
“不,是秋意情缠!”
“有道理耶!”
最后,两个黑影终于消失在路的尽头,留下凭心堂和唐仕维温柔的微笑,祝福他的爱女。
爱,由冲突而萌发,因谅解而开花结果。
喧闹的童年 Part2
“言梓哥,你的眼睛还是一样漂亮。”
段旋舞张着一双水灵大眼,灵动地盯着正在读书的李言梓,撑着下颔的双手富有节奏的打着拍子,长而翘的睫毛一眨一眨,眨得李言梓心火上升。
混帐女孩!十六岁大的李言梓生平最讨厌的东西有二,一是女人,二还是女人。她们又丑又笨,还自认为迷人,比如说眼前这个死赖在书桌前的山林野人。
这女孩一看就讨厌,既粗鲁又没教养,穿着品味低俗,就跟她的言谈一个模样。
天,他居然还得跟这种人打交道,这不是在侮辱他吗?
“你看啥呀?”连续被看了半个时辰,他都快烦死了。
“我看你呀。”段旋舞忍住笑,她就爱捉弄他。“我这辈子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眼睛。”
“白痴!”李言梓冷哼道。他的眼睛漂不漂亮干她什么事?“你看完了吗?看完了请滚回大厅,别打扰我看书。”以前是跟在他身边,赶都赶不走,现在是看,这山林野人简直和他有仇。
“你说话还是一样粗鲁。”段旋舞不以为意,反而觉得有趣。应腾哥──袭人叔叔的儿子──平日老禁止她捉弄人,今日难得来京城,可要玩够本才成。
“我爹说一个有教养的人说话不可以这么粗鲁,那会坏了父母的名声。”她佯装好心的提醒道。
“我爹的名声不劳你操心。”李言梓目光不屑的斜睨着段旋舞,“反倒是你爹的名声才岌岌可危。难说他是一名君子,怎么会养出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女儿?”他故意说得恶毒,巴不得这个讨厌鬼快滚。
“羞耻?”段旋舞才不上他的当,睫毛反而眨得更勤,笑容更甜。“我不懂这两个字要怎么写耶,你能不能写给我看?”想赶走她?门都没有!
“莫非你不识字,竟连羞耻都不会写?”李言梓索性放下书,双手抱胸的睨视她,被骂的人仍是一脸愉快,美丽的小脸仍在他的正前方盯着他瞧。
“我是不识字啊。”段旋舞忍住笑装不懂。她猜李言梓大概认为除了他之外,天下人都是目不识丁的笨蛋。
“这就怪了。”李言梓笑得好不得意。这女孩看起来笨头笨脑的,八成学不会写字。“你爹没教你吗?我记得他是识字的。”据说她爹娘还是因为教字而结下的姻缘。
老实说,她爹还真没眼光,一个不识字的女人有什么好爱的?女人要像他娘一样,坚强、美丽又样样精通才值得爱。
“唉呀,他哪有空教我啊?”她甜甜的笑道。一双明眸直勾勾的盯着他,眸中闪过一抹促狭,“他整天和我娘腻在一起,亲亲我我的,哪来的空闲教我读书识字?”
看着李言梓倏地涨红的脸颊,她早算准了自诩为有教养、有风度的“大唐第一贵公子”,八成没听过这么直接的话,嘿嘿嘿!
“荒谬!”李言梓倏地起身,决定不再和眼前的山林野人浪费时间,拿起桌上的折扇就走。
“你要去哪里?”开玩笑,他要是成功脱逃,那她还有什么好玩的?
“你干嘛又跟来?”李言梓不禁想起七年前的噩梦,那时她也是跟前跟后,还弄脏他一件袍子。
“人家喜欢跟着你嘛,你走路的样子好好看喔。”这回不能再用怕迷路当借口,她都已经十二岁了,早认得成王府的路。
死蛮女!李言梓气得快吐血,偏又不能出拳揍她,真是倒霉透顶。
“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这小蛮女八成有病,别人不跟净爱跟他。行征也没出门,怎么不见她去找他?
“啊,这是什么?”段旋舞手中莫名其妙的多出一块玉佩。玉佩在阳光下闪烁着翠亮的觉泽,上头还刻了六个字──成王府李少儒。
“我爹的玉佩!”李言梓伸手就要抢回不知何时失踪的玉佩,却教段旋舞灵巧的闪开。
“不准拉我的袖子。”段旋舞甜甜的警告道。手中的玉佩也跟着消失在袖子里面,李言梓动作慢了一步,只捉到她的袖口。
“还给我!”他气得大吼。却在下一瞬间瞥到那块玉佩的踪影,他连忙扑向前,又教段旋舞给闪了过去。
“不可以碰我的腰带。”她边说边笑,玉佩也跟着不见。
这不要脸的小偷!李言梓气得咬牙切齿。这块玉佩是先皇赐给他爹爹的,玩丢了他也得跟着掉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