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极不自在,他们俩一向不和。护主心切的安森总认为她会对鲁维阴不利,因此处处防范她。但若认另一个角度来看看他又是查尔斯安插在鲁维阴身边的眼线,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忠心耿耿,怪的是他们又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让旁人看得眼花缭乱,加上鲁维阴又几乎从不提他们俩的事,更教她摸不着头绪。
沉默持续蔓延,正当她以为会被这一股沉默闷死的时候,安森突然开口了,扯出来的话题让人更摸不着头脑。
“你相信命运吗,艾莲娜?”他问。
“相信。”她苦涩的回答,再也没人比她更懂得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那么,你相不相信有轮回转世这回事?”
“当然相信,佛家一宜很强调这个观念。”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说,我和维阴斯前世就是朋友,你会不会很惊讶?”
她沉默不答,根据佛家的说法,这可解释为缘分未尽。但发生在他和鲁维阴身上?这太不可思议了。
“前世维明斯就关在这个地方,当时他是个海盗,后来被他的爱人救走。”说起来这可算是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只不过当时气坏了不少人就是。
“很动听的故事。”她开始怀疑他是在说谎,这太玄了。
“你不相信我的话,这也难怪。”安森苦笑,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保留前世的记忆。维阴斯、丹尼尔都忘光了,唯独他一个人痛苦,这算是上天的惩罚吗?
“我在前世是个大坏蛋,从小和维阴斯一起长大,最后却出卖了他,不但使他家破人亡,更害他被克伦威尔追杀,最后还沦落去当海盗,要不是他运气好,早就死在海上了。”他笑得戚然,褐眸也一并黯沉下来。
邵华语看着安森,渐渐相信他的话。他的表情太悲伤,说的故事太离奇,不可能编造得出来的。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她小心的问,不敢太大意。
“因为我不希望他再受到伤害。”前世造孽今生还,即使这一世必须因维阴斯而丧命,他—也无话可说。
“你是说我会伤他?”这太离谱了,就算她想,她也做不到。
“我希望不会,因为他爱你。”。安森平静的解释,却惹来滔天巨浪。
“他爱我?”邵华语冷哼,似乎觉得他的话很可笑。“你和我说的维阴嘶可是同一个人?”她真想大笑,维阴斯会爱她?他只会利用她!
“他、爱、你。”他摇摇头,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表情诚恳。
“我不相信!”她仰头大笑,笑中带泪。该死的,她怎么哭了?
“他只会利用我,只会尽情拿走我熊给的。等有一天我什么也不能给他的时候他就会丢弃我,头也不回的离开我!”而她明知他就是这么差劲的男人,却一样离不开他,该死的犯贱性格。
“你误会他了。”安森叹气。
某方面来说,维阴斯确实如她口中说的那样,自私冷血。另一面却是由于他的爱藏得很深,相对的也不容易表现出来。再加上他所处的环境复杂,自然而然造就他这种惯于隐藏的性格,他不也如此吗?
“我没有误会什么,也恳求你不要再给我希望,我已经受够希望落空的滋味。”待在鲁维阴身边近三年她什么甜头都没尝到,尝到最多的便是失望,她已经学乖了。
“我没有骗你,因为他真的爱你,你手腕上的伤痕便是证据。”安森指着她的右手腕,要她看看。
证据?
邵华语呆楞了一下,翻开右手腕看着两个月前留下的刀疤,不明白这又能代表什么。
“你这刀疤是不是维阴斯割的?”
她点点头,他怎么知道?
“别这样看着我,我会知道是因为我注意到他左手的手腕上也有一道同样的疤痕。”
“这又如何?”她不想玩猜谜游戏。
“你知道吗,艾莲娜?苏格兰高地有个习俗,就是当一对男女决定结婚的时候,男方会在女方的手腕上划一刀,也划开自己的手腕,然后再用白布条包裹起来,让彼此的血交融,其中的含意是从此你的血液中有我的存在,我有你的存在,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生生世世水不分开?他的意思是……
“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安森微笑。“在维阴斯心中,他早巳把你视为他一生中唯一的伴侣,”所以才会悄悄举行这个仪式。”
也就是说他想娶她,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把它当游戏来玩。
“我不相信。”她很想相信他的话,但是她做不到。
“如果事情真如你说的那样,他就不会命人帮我施打毒品。”这算是那门子的爱情表现方式。
“他没命人帮你打毒品,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安森深吸一口气,苦笑说道。“是我出的主意要谢尹德为你施打毒品,因为我怕你会害了维阴斯,所以想趁早除掉你。”
这一切都是安森搞的鬼而不是鲁维阴?
邵华语楞了一下,不可置否的看着安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鲁维阴为什么也不否认?
“你不妨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在你毒瘾发作的痛苦边缘,是谁帮你撑过最痛苦的时光,你便会了解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是谁帮她度过最痛苦的时光?在她嵌临疯狂的时刻,是谁的双手遏止她伤害自己,不断在她耳边告诉她:支持下去?
她闭上眼捕捉那段模糊的记忆,依稀听见某个低沉黯哑的声音哽咽的说道,做得好,小鬼,做得好。
“维阴斯……”是他,帮她戒掉毒品的人就是鲁维阴。
邵华语两眼着火的瞪着安森,忍住给他一刀的冲动,冷冷的质问他:“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对他一点害处也没有?”反倒是他才值得怀疑。
“我当时不知道,但我现在知道了。”安森无奈的回道,仿佛已认命。
“你……跟她很像,不是长相方面上的像,而是个性。不,不如说你比她更坚强,有一股永不服输、永不放弃的精神,难怪维阴斯会受你吸引。”安森喃喃自语,三百年前的影像重新浮现他的脑海,提醒他自己曾是多卑鄙的人。
“你说的她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她迷惑不已的质问,你说的话好难理解。
“不,你不可能认识,因为她是三百多年前的人,是维阴斯前世的爱人,他都叫她‘小鬼’,跟叫你的时候一样。”
难怪他老改不了口,原来是受了前世记忆的影响。
“维阴斯也和你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吗?”邵华语知道她该对此事做何感想,她并不想当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也不认为自己是那女人的转世。
“我不确定,应该是没有吧。”因为他绝口不提,就连安森告诉他前世的因果他也一笑置之;不表示任何意见,所以他判定维阴斯并不记得前世的事。
“你会告诉我这些事一定有你的目的,你的目的是什么?”邵华语开门见山的问道,试着弄清他的意图。
安森笑了笑,笑容依旧可悲。
“看到这些东西了吗?”他指向环绕在四周的废弃物,从书本到实验用的试管一应俱全,看得出这些物品主人的用心。
“维阴斯跟我都是孤儿,‘我们一起被查尔斯·威尔收养,一起在这城堡里长大。不同的是,维阴斯是鲁德尔家族助继承人,这个家族自十七世纪以来就被威尔家族追杀;威尔家族运用庞大的政治势力将其姓名彻底抹去,所以英国政府的资料上见不到维阴斯这个人,国际刑警组织也查不到他的底,美国情报局的下场也差不多。”
换句话说他是个隐形人,没有自己的国家,没有自己真正的住所,一切任凭威尔集团的安排;今天集团要他入籍台湾,他就得去,明天要他飞往刚果,他也得走,完全听由查尔斯·威尔的摆布。
“为什么,”她不懂。“为什么维阴斯要听从查尔斯·威尔的安排?他不像是可以任凭玩弄的人啊!
“因为他想毁了它,因为他想彻底摧毁威尔集团!”安森主动提供答案。“维阴斯不是傻瓜,他知道查尔斯·威尔只是在利用他,等他失去利用价值人查尔斯·威尔就会派人杀了他,所以他必须趁对方还没动手前先下手为强。
“也就是说,我是他下手的关键,因为我可以借由美色接近丹尼尔·威尔,取得你和维阴斯拿不到的资料。”她聪明的接话,逐渐了解鲁维阴的意图。
“没错。”安森看着她苍白平静的脸,明白被人利用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被最亲近的人利用。
“你能想像维阴斯是怎么长大的吗?”安森不胜唉吁的捕捉往事,忍不住摇头。“表面上查尔斯·威尔将他收为义子,其实是有计划的迫害他。从他母亲怀他开始便不断的派人骚扰他们,运用各种手段使他成为孤儿,再派人毁去他的出生证明,使得这个世界上从此没有维阴斯·鲁德尔这个人,只剩一个无辜的小孩供他利用。”
闻言,邵华语的脸色更形苍白,居然有这么恶心的事?
“更糟的还在后头。”安森回忆道。“查尔斯·威尔为了让他顺从组织,不但从小给他吸毒,还要他学会所有对组织有利的事,包括枪枝、搏击训练以及语言,还有其他数不尽的折磨。为了活下来,他咬牙忍受所有严格训练;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一定要报仇,一定要将威尔集团从这个世界上铲除。”
听到这里,邵华语已经泣不成声。她曾经捉住鲁维阴的手臂要他还给她从前的生活,然而他却连“从前”这两个字都不曾据有,他的人生是一场噩梦,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她无法想像一个人被迫天天面对仇人的滋味,那一定很苦吧。
“我曾亲眼目睹维阴斯为了戒掉毒品有多痛苦,为了不让自己成为毒品的奴隶,他将自己关在这里,然后忍受蜇心的痛楚。至今我偶尔还会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毒品的药力使他像是一只找不到方向的野兽不停的碰撞墙壁,痛苦的狂吼,祈求上天赐给他力量让他能摆脱毒品的纠缠,还给他最基本的自由。”安森终于把话说完,默默递上一条手帕给邵华语。
她接下他递过来的好意,这才明白维阴斯话中的含意。
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仰是我当初走过的路。我能撑过来,你也可以。
在他承诺他将陪她走到最后的支持下,她战胜了毒品。可是他呢?当初又有谁陪在他身旁支持他,告诉他:不必害怕,你一定不会输,你一定能要回你的自由?
“所以从此以后他链就了一身只凭眼睛即能分辨毒品好坏的本事,因为他不想再受毒品的控制?”她闭上眼睛痛心的说、试着捕捉鲁维阴年少的身影。
“正是如此。”安森点点头。“只要维阻斯能继续带给组织利益,查尔斯·威尔也没话说。”
这是多么不容易做到的一件事啊,得要有媲美圣人的决心才行,唯有亲身领教过毒品威力的人才能了解这其中的痛苦。
“这些东西……”邵华语看看四周,荒废的摆设中似乎还留有鲁维阴年少的痕迹。
“这是他的实验室。”安森拿起一根覆满灰尘的试管晃了晃,回想起以往。“表面上维阴斯在这里研究如何提高毒品的纯度,其实是在研究怎么解毒,他做出不少解毒剂,包括雅达之花。要不是他的独门秘方你早就死了,也不会活到现在跟我说话。”
霎时她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不该给安森一拳,他把她害得那么惨。
“你想我怎么帮维阴斯?”她叹口气放他一马,不想再跟他计较。
“做一切有利于他的事,必要时我会给你们协助。”安森语重心长的回答,算是对命运投降。
曾经,他花费所有力气阻止维阴斯进行他的报复活动,因为他不想他这一世再继续痛苦下去。然而上天自有安排,终究他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命运之轮回转,找到最好的时机助他一臂之力,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欠他的。
邵华语谨慎的看着他,考虑能不能相信他的话。这是她人生中最大一场赌注;压的是她和鲁维阴的性命。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出卖他?”她大胆的问了一句。
安森闻言摇了摇头,表情黯然。“我已经出卖过他一次,这次我绝不会再背叛他。”
看着安森坚决的表情,邵华语点了点头。她不了解前世今生这回事,但她知道他眼中闪烁的光芒是真诚的。
但愿她没看错。
风的影子停留在树梢,串起片片落叶飘飞于地心之外。邵华语悄悄关上玻璃门,拒绝寒风侵人。在这入冬之际,大不列颠的秋意显得特别寒冷,刺骨的寒风提前散播冬季的信息,挥散于克格斯堡古英国风的花园中,别有一番风情。
倚着窗台,邵华语默默看向窗外。被安排住在这儿已有一段时间,期间她见不到鲁维阴十次面,丹尼尔倒是见过不少回,每一次来访时必定大献殷勤,而她也一定技巧满分的拒绝再施予一点点暗示,暗示他快了,只需要再多一点耐心,她一定陪他上床。这是男女之间的老把戏,但很好用,大部分的男人都逃不过根本的劣根性,认为难度越高的女人入喉的口感越佳、滋味越鲜美。基本上这跟蒙着眼睛玩恐怖箱的感觉差不下多少,打的是心理战。不同的是,游戏可以重来,她却不能,因此得格外小心才行。
她继续看着窗外的落叶洒落深秋的缤纷,一点也没发现到门口的人影,倚在门边的人影也不急着打扰她的思绪,安安稳稳的靠在厚重的门板上看着她的侧影。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埋藏在这难得的静温下,悄悄吸收彼此优游的情影,镶嵌于时间的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邵华语才发觉有人在看她。她回头一看,倚在门板上的居然是她想忘也忘不掉的人:鲁维阴。“日安。”
他颔首走进起居房内,邵华语只能楞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走近,想尽办法控制她卜通卜通的心跳。
“日安。”她也回他—件礼貌的微笑,膛大眼睛吞食他潇洒的身影。
“好久不见。”他举起手轻触她的面颊,绿眼中净是暖意。
邵华语闭上眼睛感受由他手中传递出来的温暖,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思念很折磨人,对不对?”鲁维阴捧起她的脸,印上她的嘴唇,她则热情的回应,无言的传达她的抗议。
“为什么都不来看我?”热吻之后她轻轻的问,思慕全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