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反正任何人都可以下船,为何唯独我不行?我不服!”她死不肯认错,昔日那个战战兢兢怕被拆穿真面目的小可怜正迅速脱离她的身体,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备受骄宠却得不到真心的女人,在她日渐不安的情绪中发酵。
她明白自己是奢求了,但无法触及灵魂的焦虑使她开始变得任性。她不愿自己只是泄欲的工具,她希望能获得更多真实的东西——爱情。
“你不服?”很明显地,她皮痒欠揍,不好好修理一番总有一天会被她爬到头顶上。“你凭什么不服?你不过是我的小厮,你以为跟我上过床就能改变这一点?”最后这一句是贴在她耳根子说的,轻蔑的笑容教人无法忍受。
她咬紧牙根死瞪着他,拒绝相信她的耳朵。
“我不会再上你的床。”她擒着泪决定。她或许是一个因爱改变的大傻瓜,但绝不会无助到不顾自尊。
“是吗?”他冷笑,绿眼啤视着她。她以为能用“性”做为工具要挟他?她可要大吃一惊。比起他的海上生涯,短短几个礼拜禁欲算得了什么。“既然你这么有志气,那我们就来公事公办。”他直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至甲板正中央,对着比尔大叫:“将鞭子拿来!这小鬼既然敢抗令,就该照规矩办事。”
鞭子?听到这两个字的船员都傻眼了。强尼的身子这么弱小,哪来的体力承受鞭打?何况,他舍得吗?船长的嘴上不说,但爱护强尼的心天可明鉴,恐怕还是整个地中海域最出名的一对“恋人”,而且将一路传回英国本土。他们敢打赌,伦敦那票仕女要是知道她们的偶像竟染上这种癖好,不一个个抢着昏倒才怪。
“船……船长。”他没听错吧,维阴斯少爷竟要用皮鞭抽她?“强尼还小,他一定不是故意……”
“还小?”在他身下的娇躯恐怕不曾赞同他的话。“我想她够大了,至少她听得懂英文,知道“命令”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大伙可不这么想,强尼倔强的表情瞎子也看得出来。维阴斯也看出来了,膛大着一双不下于她的眼,满含怒气的大声喝令。
“比尔,给我狠狠的抽!”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不赏给她一顿鞭子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抗令。”
“可是,船长……”比尔抗议,一点也不想当坏人。
“九尾鞭。”他冷冷的下令,无视于众人凸爆的眼睛。
“船长!”大伙一起发出声音要求他网开一面。九尾鞭即鞭打九下,是船长防止船员叛变的方法,之后还要被丢下海三次。
“打!”维阴斯毫无商量余地的狂吼,显然已经气极。
比尔只得闭起眼睛执行命令,路耕竹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她已经不在乎了,是她自己妄想,以为一切皆已不同,到头来她的地位只是他的枕边人,什么也不是。
不,她忘了她还是他的小厮,绝对不许抗令,这就是她抗令的结果——挨鞭子。
她眼神空洞的凝视正前方,准备挨皮肉之痛。结果皮鞭划破空气的声音是传过来了,鞭子却未如预期的拍下,反而静止在半空中,僵持在维阴斯的手里。
她抬头凝视他愤恨却不知如何自处的脸,总是多变的眼神积聚了更多的感情。有愤怒,有矛盾,有不舍。显然他正和她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么多感情,只能随自已内心的愤怒任性行事。
“该死的你!”他恨恨的放掉手中的鞭子,由掌中涓滴而下的血丝就像是他的心情,纠结而矛盾。“伦敦一到你立刻给我滚下船,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高大的身影愤然离去。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她知道一切都已结束。她生命中的短暂梦幻将随着他这句无情的话语沉人海底。永远……永远……
接下来,便是长达三周的冷战期。随着彼此的刻意保持距离,航线却相反地缩短,默默敲响离别的钟声。
第七章
她无法相信天下竟有这么无耻的人。
可以说是被押着走的路耕竹死命的瞪着正优闲坐在她对面的维阴斯,灵巧的大眼眸露出愤恨的光芒。
就一个信誓旦旦绝不想再见到她的男人而言,他的改变还不是普通的急遽根本是彻底的过分。先别说是硬掳她上马车这一项,单单是船一靠岸,立即在众目睽睽之下搂着她狂吻就已经跌破所有人的眼镜,据说还有人敲锣打鼓四处宣告这个消息。最糟糕的是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塞进马车车厢,连喊救命的时间也没有。
她不懂。过去三个星期以来他们俩一直处在对立状态,连招呼都不曾打过,为何他会突然改变心意不许她离开?
她继续瞪着他,期待能瞪出答案来。维阴斯一点也不以为意,反而以一对迷人的绿眼瞄她。
“这么想念我吗?”
狭窄的空间使她无处可躲,一双长腿也不知该往哪里摆。
“哼。”她转头不理他,才不会让他知道她有多想念他。
“干嘛不理我?”显然他的厚颜无耻是可以上排行榜的,瞧他笑的。
“把腿伸过来,我不会介意。”说着他便要拉她,她适时躲过。
“我介意。”怎么会有这种恶棍!
“那真是太可惜了。”他耸耸肩,不怎么介意她的拒绝。
他是怎么啦?这要是在以前他早就扑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硬将她搂进怀里,她暗想。
结果就在她思考的同时他果真付诸行动,将她自对面掳过来,让她坐在大腿上,并将脸埋入她的臻首旁,疲倦的喘息。
“我讨厌和你吵架。”他在她的耳旁低喃,温热的气息顺着她的脸部曲线慢慢流入她的颈窝,也流进她的心底。
“你不是跟我吵架,而是侮辱我。”她永远也忘不了他说要鞭打她那一幕。
“侮辱你?”他的意见和她完全不同。“你本来就是我的小厮,抗令本就该罚。所以那不叫侮辱,而是教训,别搞错你的地位了,我亲爱的小厮。”况且她也没真的挨到鞭子,他不是适时阻止了吗?
“既然如此你何不让我滚,眼不见为净?”又把她当做小厮,她到底算什么?!
“你又想吵架吗?”他生气的放开她,冷冷的看着她的倔脸。“很好,我奉陪到底。”她大概以为可以予取予求。他虽想念她的身体,但没打算让她攻占他的心,更不想容忍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接下来是一段难堪的沉默。他们俩不约而同的望向窗外,各怀心事的看向伦敦的街景。
十七世纪的伦敦基本上和现代伦敦并无太大不同。一样的沉静,天空也总是灰灰的,一副随时会下雨的模样。唯一改变的是街上行走的交通工具由现代动力换成马匹,当然这是指整体印象而言。
马车继续往前奔驰,直达一栋外表富丽堂皇的红砖建筑前才倏然停止。维阴斯抿紧嘴唇先行跳下车,一点也不管身后的路耕竹,摆明了还在生气。
他有什么好气的?
心情也不甚愉快的路耕竹跟着跳下车,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决定跟他莎哟娜啦。
“你的家在这个方向,不要迷路了。”维阴斯没办法只好捉住她,一张俊脸阴郁得跟伦敦没两样。
“我的家在二十世纪,不在这边。”她更正他的话,未料竟惹来更多不快。
“不准再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他大吼,边吼边将她推进红色建筑中,动作极端粗鲁。“你若不想被视为神经病,最好别说这些颠三倒四的话,我没空理你。”最近他老作梦,梦中的一切都和她有关,有时还会梦见一个和他有着相同面孔的男人与她调笑。原本他以为那是他,可是在梦中他可以察觉到那人并非他,而是另一个男人……一个有着和他同样面孔的男人,亦是耕竹真正迷恋的男人。
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联,只知道他的心在燃烧,那是嫉妒的人欲。对她来说他有可能只是一个替代品,这点教他难以忍受。她要她的身体只为他燃烧,心中的影像只剩他一个人。嫉妒是爱情的专利,他只想紧紧握住这项专利,即使那不过是一个影子,一样不容许它存在。
其实他很害怕,因为那影子似乎正在设法将她拉回她的世界。尽管他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却隐约感到不安。万一她真的是不属于这个年代的人呢,他该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她从他的眼前消失吗?不!他不认为自己做得到。
她会消失吗?
另一方面路耕竹气疯了。他才是神经病呢,她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而且,谁要他理?她只想他放了她。虽然她会难过、会哭泣,但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渡过情关。
只是,他好怪。为什么突然对着她大吼,又突然瞪着她?他看她的方式彷佛她会随时消失不见一样,专注得可怕。
“不要离开我。”他突然搂住她栖息于她的头顶轻喃,吓了她一跳。
“我……我又没说要离开。”她也回抱住他,赖在他怀里倾听他的心跳。真是败给他了,这个男人!有时强硬得教人想咬上一口,有时又莫名其妙的脆弱,仿若一个得不到温暖的孩子,时时刻刻需要人疼。
就在此时,一个尴尬的咳嗽声响起。维阴斯不疾不徐地放开了她,对着声音的主人大皱其眉。
“别告诉我你布了眼线跟踪我,我拒绝听。”维阴新佣懒的回答,优闲的态度如同他不曾离开伦敦,不曾离开过上流杜会。
“我没这个胆。”金发年轻人微微一笑,右手搭上维阴斯的肩热络地打招呼。“欢迎回来,维阴斯。伦敦少了你安静很多。”
“别担心,乔治。”维阴斯同样回给他一个微笑,意有所指。“我又回来了,可以确定的是今年伦敦的社交季必定会十分精采,你说是吗?”他弹了一下手指,命令仆人把酒端进来。
“我记得今年的社交季应该已经开始了才对。”他轻轻炖了一口酒,继续他们之间的交谈。“我没记错吧?”
“没有,你的记性一向很好。”乔治露齿一笑,早已习惯他的态度。“这位是……”寒暄了老半天他终于将脸转向路耕竹。其实他早就注意到她,只是维阴斯向来不怎么喜欢别人注意他的东西,或是人。
“我的小厮。”维阴斯毫不在意的接口,无视于路耕竹猛然涨红的脸。“回你的房间去,我和这位爵爷还有话要说,你一个下人不宜在场。”才刚踏入大门乔治就在这儿等他,必定有话对他说。
下人?她差点被这两个字气昏。但她不是白痴,分得出轻重。这位叫乔治的金发男子,必定有急事找维阴斯。
她不悦的转身找管家问房间去,留些私密空间给久别重逢的两个男子。
“原来传说是真的。”乔治失笑,凉凉的揶揄他。“我还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喜欢男人,女人不再对你的味了吗?”来此的路上即听到传言,刚听到的时候他还哈哈大笑呢。唉!
“最近。”维阴斯回答,懒得解释他和路耕竹的开系,打算让旁人误会到底。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白哲的东方人。”乔治无心地说,随后又连忙住嘴,差点忘了维阴斯强烈的独占性格。
“你怎么知道她是东方人?”维阴斯果然不爽,眼珠子郁郁地盯着他。“她也有可能是吉普赛人。”他口气不佳的自欺欺人。在他的心底,他宁愿相信她是吉普赛人,而不是什么该死的东方人。
“他本来就是……”算了,他这个朋友变不正常了。以前何时曾听说过他喜欢男人,还为他的出身气得七窍生烟?“我不跟你争,反正他准是东方人没错。”正事才要紧。“亚瑟已经知道你回来的消息,你最好多注意点,别让他捉到你的小辫子。”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维阴斯的脸色更阴郁了,终于让他等到这一天。“他嫌两年前害我害得不够,两年后一并将利息算上。”他会落得家破人亡,亚瑟功不可没。
“你既然知道就不该太招摇。”乔治就事论事。“你知道一直有风声传言你就是恶名昭彰的鲁德尔船长。你是吗,维阴斯?”拜托千万不是。
“我不否认。”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况且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那你就应该更加谨慎,我不希望看见我的朋友被吊死。”绞刑是处死海盗的唯一方式,既已成事实,唯一的办法只有谨慎,他一点也不愿意看见维阴斯的脖子被挂在绞绳上。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否则也不会活到现在。“谣言终究是谣言,除非有人指认,否则谁也不会相信我跟鲁德尔是同一个人。”尤其是那票死忠派仕女,打死地们也不可能相信她们心目中最迷人的爵爷会跟海盗扯上边。
“万一有人认得出你呢?到时你怎么办?”凡事不能太自信。
“这里是伦敦,谁能认得出我?”维阴斯倒没他这么担心。有时候看似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才是最安全的避风港。
“好吧,随便你了。”乔治投降。从小到大他都是这副死德行,根本不听旁人的意见。
“今天晚上有哪些宴会?”维阴斯突然来上这么一句,差点吓坏乔治。
“赫提家举办的家宴是今晚最大的宴会。”他该不会是想自投罗网吧?
“那么说,亚瑟也会出席啰?”以他政坛大红人的身分,泰半会出席。
“没错。”乔治涩涩地说,明白他最爱玩危险游戏。
“你等着看好戏吧。”维阴斯极有自信的说道。亚瑟一定料想不到他竟敢回来,并出现在公众场合。
勾起一个与撒旦无异的嘴角线条,他阴惨惨地笑了,确定敌人将不会太乐意见到他。
※※※
入夜的伦敦灯火辉煌,跟白天的冷清大不相同。
赶着赴宴的少女,手里紧握住扇子,笑吟吟的摇个不停。由中国丝绸所制成的丝扇配合着各式各样的花边,所有影像皆在飘渺间。高耸人云端的天花板布满长达十呎的蜡烛,汇聚的光芒足以照亮漆黑的夜。这是伦敦的夜,一个充满梦幻、香气和烟草香的世界。
看着一波波裙浪,路耕竹心中五味杂陈。身处于衣香鬓影中,要说不羡慕,根本不可能。她明白以她的身材而言,要像正晃动于她眼前的淑女那样将胸部高高垫起是有些勉强。但她也有虚荣心啊,就算她只有32B好了,好歹也挤挤看嘛。
她心理十分不平衡,但最不平衡的并不是她难以和人相较的胸围,而是维阴斯这只爱炫耀的孔雀。穿着一身正式礼服的维阴斯看起来就好象童话中走出来的王子,在酒红色天鹅绒的衬托之下,将他的迷人风采表露无遗。金色的大排钉显得无比催灿,经由烛光的折射,照炫每一个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