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秦氏大楼可真大!即使有电梯的帮忙,她们累得手脚颤抖,处于缺氧状--算了!管姊夫下不下雨,辞呈丢去的就算了。虽然她心中难免会有那么一点小遗憾,无法当着秦冰山的面展现难得的神气,但他的嘴那么毒,说不定反射过来的毒针就算有十只手也接不完呢。
綄邻手脚发软的轻移莲步,沿着象似永无止境的长廊慢慢走去,在夕阳余辉的拉展之下,映照出更修长的身影。
就在她经过九楼长廊的某一扇门时,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
有人在房内?
接下来,碎地重物落地声紧接着一阵谊咒让她更加确定门内有人,而且房里的人似乎正处于焦虑状态,咒声连连。
綄邻鼓足勇气推门而入,未料却看见秦穆文东摇西晃,努力寻找支撑物将自己撑起。
他的勇气可嘉,不过都找错东西。首先,他捉住一盏小台灯,没两下那可怜的小东西就应声而倒,惹得他又是一阵咒语。而后,他又扶住酒柜旁的小茶几,结果由意大利进口的圆形茶几也跟着对他的体重投降,眼看着就要迎头栽下--“危险!”綄邻连忙赶至他身边,扶住小茶几也扶住他,连带着也闻到他浑身的酒臭味。
“你喝酒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秦穆文。在她的印象中,他就像个自律甚严的清教徒,很难想象他也会喝得烂醉如泥。
“我喝酒犯法吗?”秦穆文脸上仍挂着一贯的嘲讽。“你干嘛这么惊讶!
该死!”一阵难以形容的痛楚倏地穿透他的脑膜。他的头痛死了,却得像个该死的幼儿园学生面对老师的责难。他是招谁惹谁了?
“活该。”痛死他最好,谁教他老欺侮她,用话讽刺她,还吻她。“谁教你蠢得宿醉,现在一定觉得生不如死。”她愈想愈得意,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哈,Jet'aime。”
原本用力搓揉着太阳穴,恨不得拿把锯子锯开脑子的秦穆文听到最后这句法文,倏地停止了动作。
他看看她得意的表情,明白她是在骂他笨蛋。他不禁失笑,再也没有比眼前更荒谬的事了。他头痛欲裂,唯一能帮他的綄邻却拿着意思完全相反的外国语骂他“笨蛋”。真是可笑极了。
“你才是笨蛋。”猛然又是一阵强烈的痛楚袭来,他痛得闭上眼睛,忍受这陌生的感觉。“你若是不帮忙就滚!不要在我耳边大呼小叫。”听起来就像打雷,难受死了。
这人连需要帮忙都这么不可一世!
綄邻气得几乎当场拂袖而去。但或许是他痛苦的表情牵动了她的侧隐之心,也或许是她从未看过他软弱的样子,她还是留下来了。他总是神情冷漠、趾高气扬,虽不及姊夫的高傲,但阴沉却胜于他。
他是个现代贵族,有着完美的家世和无可挑剔的外表,那使得她格外的怕他,也格外的自卑。她怀疑他还有做不到的事。秦家男人似乎只消勾勾指头,就有一大堆的仆人和女人等着他们差遣;而那使得她在幻想之余,更加害怕他们的权威。“你到底帮不帮忙?”秦穆文显然对于她的神游太空极感不耐,打算失手捏死她。
“当然帮。”綄邻连忙回神,满脸红晕的低头泄起秦穆文,不敢看他。
“谢了。”他抬抬眉。这小妮子的反应很可疑哦,难道是在想他?不,不可能。
昨夜她已经说得很清楚,她不是他的“妓女”,她要离开他。
妓女?这名词未免太沉重了吧。到目前为止,他普做过什么吗……该死,他的确吻了她。他应该克制得住,他以为能克制得住的,没想到欲望就像燎原之火,一旦开启了欲望之门,就止不住的蔓延,无边无际。
“小心点,我很重。”是啊,对她而言,他太重了。不只是怕的体重,潜藏在他心中的那份爱恋也太重了。他知道对她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最好保持着银河般的距离,让她继续怕他,视他为另一个世界的人。
天晓得他尝试过!他试过对她冷漠、对她嘲讽,但翻搅于内心的欲望却日趋汹涌。他想抱她、进入她,让她知道他才是真正爱她的人,而且已经爱她好久了。上天曾把这机会给了他,却又在昨夜残忍的将它挥掉。
我不是你的妓女!
这句话在他耳边挥之不去。他要的不是妓女,而是妻子,只是视他为蛇蝎的綄邻不知道而已。
“你真的很重。”綄邻使尽吃奶的力气,终于在半拉半推之下将秦穆文拉近他的大床。原本她以为一切OK,怎么知道在措手不及下,被秦穆文巨大的体重拖往床上,整个人躺在他身上。
“对……对不起!”她试着起身,困窘极了。在天国的爸妈要是知道他们竟生出这么笨的女儿,一定会马上跳离天堂,以免丢脸。
“不要动。”秦穆文反倒紧褛着她。在这一刻,他以为自己到了天堂。“让我抱着你。”他压下她的头,让她感受到他忽而转快的心跳,空气似乎在瞬间凝结了。
这是她所认识的秦穆文吗?为何他的体温是热的,呼吸也是?又为何贴在颊旁的这片胸膛是如此宽阔,带给她无可取代的安全感和难以抗拒的眷恋?
她不想懂,也害怕懂。懂一个人好难,尤其是像他这样的男人。
“你醉了。”一定是的。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他反常的行为。
“或许。”他淡淡的响应。要不是因为醉,又怎么会对她动心?
“我泡杯解酒茶给你。”綄邻想起姊姊数过专治宿醉的独门秘方。
“喝下去保证马上见效,让你的宿醉立刻消失。”
不会有效的,秦穆文在心底苦笑。这场宿醉将会维持一生一世,直到死亡为止。他松开手,放开她。似乎总是这样,她总是在逃,逃避他的视线,逃避他的接触。他就这么可怕吗?还是正好相反?
他深深的凝视綄邻窈窕的背影,幻想着能这么凝望着她,直到世界的尽头。
世界似乎扭曲了,他的意识也模糊了。他不该喝酒的……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綄邻百思不解的打量着已然入睡的秦穆文,心中闪过千百种疑问。
他到底是讨厌她呢,还是喜欢她?为什么他老是对她摆出一张不耐烦的嘴脸,而且还以话攻得她遍体鳞伤?
“你是笨蛋啊!”
这是他最喜欢用来骂她的一句话。哦,还有“Jet'aime”……为什么她老觉得这句话根本不是他所说的意思,而且也不是意大利文?
别想了--她索性蹲下来,好好欣赏秦穆文犹如工笔画般细致的脸庞。
秦家三兄弟中,他的长相算是最秀气的。承自于秦伯伯的优良基因再加上秦伯母的秀丽面孔,组合成眼前这张比电影明星还俊俏的脸。
他要是一直这么温和就好了。綄邻不自觉的伸出手触摸他宛若雕像的脸部线条,着迷于他放松、沉静的表情。
在这神奇的一刻,似乎连太阳也睡着了。蹲坐在床前的綄邻似乎也感染了大地的睡意,禁不住睡魅的诱惑,低下愈趋沉重的头,和秦穆文一道睡去。
※ ※ ※
她在哪里?
綄邻倏地睁开眼睛,愕然发现自己正面对着银白色的天花板,镶嵌的银蓝色线条就像是一波波的海浪。她从没看过此等美景,彷佛连潮起潮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他呢?
她反射性的摸摸身旁的位置。没有人!难道这只是一个梦境,她根本没到秦氏大楼递辞呈?
也不对!她再次确认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融合了自然与人工,完全男性化的房间,绝对不可能是他的房间。
这么说,她真的在秦氏大楼?
想到这里,她立刻慌慌张张的跳下床,跌跌撞撞的往门口挪移。她最怕独处了,每次一个人在家,她不是让音乐播放整晚就是彻夜灯火辉煌。总而言之一句话,她不要独自一个人就对了,那教她心慌。更何况秦氏大楼连停车场加起来共有十三层,空旷的程度更容易引人胡思乱想,什么时候要跑出个异形之类的怪物也说不定。
太可怕了!她渐渐觉得难以呼吸,世界好象只剩下她一个人….“你怎么了?”秦穆文的声音突然从綄邻的背后冒出来,吓了她一大跳。
“脸色为什么这么苍白?”自得就跟恐怖片里的女主角没两样,一脸的恐惧。
“是…是你。”綄邻是真的吓到了。她还以为他径自丢了她,任她独自迷失。
“当然是我。”她的眼角好象有泪?“你哭了?”秦穆文轻轻地拭去在她眼眶旁的两滴泪珠,声音低柔。
面对他难得的温柔,綄邻的情绪也渐渐缓和。“我怕黑。”她坦白招供。
其实她怕的岂止是黑暗,更是附着于其上的寂寞。每当夜幕低垂,万物归于寂静之时,她心中那个害怕孤独的影子就会慢慢苏醒,进而攻占她白天活跃的自信心。她憎恨脆弱、没自信的自己,却无力阻止那感觉。
“你不只怕黑。”他的指关节轻抚向綄邻柔嫩光滑的脸颊,那触感极像丝缎。
“你还怕独处,怕破人遗忘!”对于她的一切,他了若指掌,却只能深锁于心头。
或许……该是改变的时候。
他知道?为什么?
“你也知道我怕寂寞?”她还以为他的伪装完美无缺呢。为了不让大姊操心,她一直表现出最活泼乐观的那一面,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个害怕孤独的人。“我知道你的一切。”了解地似乎已成为生命中最重要的课题,也是他内心深处最温暖的沉淀。
“为什么?你为什么知道?”莫非他调查过她?不可能呀,他应该是最讨厌她的才对。
他该现在就告诉她吗?说他对她的一切了若指掌,因为他早就爱上她?秦穆文认真的审视着她充满问号的眼睛,年轻的生命载满了困惑与不可思议。
她才十八岁,他如何能要求一个十八岁的女孩了解连他自己也深感疑惑的迷恋,以及藏于其后的无尽等待?
“我就是知道。”他轻轻的丢下一句不算完整的答案,径自转身往房间走去。
他怕自己会抵挡不住心中那股渴望,拥她入怀对她倾诉爱意,到时候一切都完了。
原本以为能远远看着她就是一种幸福,直到靠近她感觉他的呼吸,他才了解那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他想拥有她,而他不确定该怎么做。
这算是什么回答?!
綄邻气绝的瞪着秦穆文的背影,也不知道是打哪来的勇气,提起脚就往前追。
这人真不是普通的讨厌,高兴的时候就射来几支飞镖,不高兴的时候干脆话说一半。不行!冲着她在校时好奇宝宝的美誉,她说什么也要将话套出来。
“你为什么说你知道我的一切?”
他不理她,径自踏入房间,走向衣柜。
这更惹恼了她,也更加深她的决心。什么嘛,没见过这么自大加自闭的人!
她跟着也走进秦穆文的房间。
“我劝你最好别进来。”秦穆文又恢复成一贯的恶毒,“除非你想再当一次‘妓女’,否则最好马上离开。”再来一次,他可没把握自己住得了手。
“我会走!”綄邻气得两脚发抖,这人一定非得刺得人满身是伤才行吗?
“我现在就向你提出辞呈,而且立刻生效!”要不是姊夫勒令她非当面向他提出辞呈不可,她才懒得留在这座疯人院。“站住!”秦穆文的声音透露出隐隐杀机。“我说过Yes了吗?你说生效就生效?”他猛然合上衣柜门,双眼带怒的望着她。“而且别忘了你闯的祸。
在你捅的篓子还没补好之前,别想我会批准你的辞呈。”
綄邻小脸一垮,她差点忘了她还有个大洞没补。在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是女蜗,随便塞颗石头就可过关。
“好吧。”除了投降,也没别的法子。“我会打完我应打的资料,但是一旦完成,你就要批准我的辞呈。”
“那当然。”秦穆文嘲弄的笑容真会气坏人。“我也不想再留一个笨手笨脚的笨蛋当我的助手,那只会拖慢我的进度。”
不愧是超级农药“毒丝本”,说话其毒无比。“就这么说定。”綄邻连忙把握住脱离苦海的机会。难得秦二公子肯大发慈悲放她这块终极箭靶一条生路,不好好珍惜可就浪费了。
“别担心我会黄牛。”秦穆文就是看不惯她如蒙大赦的表情,忍不住刺激她。
“你该烦恼的是你自己。搞不好等我吃完晚饭回来,又要听见你又不小心踢掉哪条电线或眼花按错键。这么一来,你想不继续痛苦下去都不成。无视于她逐渐转红的面颊和闪闪发亮的眼睁,他越过她向电梯走去,准备下楼。
这潇洒的动作却数綄邻一阵心慌。倏地,她拉住了他的衣袖,一脸苍白,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不要丢下我。”独处在这宽大的空间教她害怕。
“我不会丢下你!永远不会。”再也抗拒不了心中那份渴望,他猛然拥她入怀,抚慰她发颤的身躯。
“你不能骗人哦。”不知怎么地,她忘了抗拒,忘了此刻抱着她的应该是她最讨厌的人。她只知道他的怀抱好温暖,就像最辽阔的平原,可以任她优游于其上。
“我以童子军的名誉发誓。”他轻轻按摩她的颈项,藉以放松她的心情。由后颈传来的温和力量魅惑了她的心。她不了解他,一点地不了解。为什么他的力道如此温柔,细腻得就像在擦拭一件绝世珍宝,一说起话来却满嘴恶毒?
“我不了解你。”綄邻直接说出她的疑问。“为什么你说话老是充满敌意,行动却相反?”这就是秦姊所谓的“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吗?
秦穆文闻言倏地停止了按摩动作,松手放开她。“没人了解我。”他转过身,就像一个习惯孤独的孩子,默默的忍受被误解的滋味。
“为什么没人了解?”她不死心的跟上去。“是不是因为你从不允许别人了解?”
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瞬间她懂了。
他的难懂在于他不肯打开心扉,他的难懂在于自身的恐惧。就彷佛是一个惯于隐藏真实自我的灵魂,将自己冰封在遥远的国度。
她的顿悟毫无保留约写在脸上,霎时加深了他的不悦。顶着一张覆满冰霜的脸,秦穆文的眼中倏地涌入一股狂暴,以着和几分钟前完全相反的语气开了口。
“说够了吗?拾綄邻小姐。”冷寒的音调警告她最好少管闲事。“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心理学家?”接着他露出一贯的嘲讽,冷冷的摆下狠话逼她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