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真秀点头,“我要休息了。”他闭上眼睛,躺下,开始睡觉。
“帛叔,我们别吵真秀休息了,让他安静地睡一会儿,然后下午才有精神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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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钟,开始做手术的准备。
真秀被推上手术车,从病房,到手术室慢慢走着。
帛叔和藏血陪着他,日之嫒刚刚动过心脏手术还不能起床,谁也没有告诉她真秀的病情,以免她再次承受不起。
“曼棋呢?”真秀突然问,“好久没看见他了。”
藏血没想到真秀会问起他,“在日之嫒房里,等着她醒,喂她吃东西。”
真秀微微一笑,“嗯,个人有个人的缘,如果我出不来,也不必太担心她会永远伤心下去。”闭上眼睛,真秀微微翘起嘴角,“这次真的连累你了。”
“说什么话!”藏直捶了他一下,“伯父和伯母明天才能赶回来,你如果等不到明天,你就是罪大恶极,要遭天打雷劈,何况你还有雪言,你难道说,不希望找到她?”
“雪言她也许会恨我欺骗她。”真秀悠悠地说。
“她肯定不会恨你。”藏血肯定地说,“她只是……”只是什么,他却说不出来,顿了一顿,说:“只是有她的想法。”
真秀似笑非笑,古怪地看着藏血,一直看到他自己不好意思,有点狼狈地承认,“好啦,是我胡说的,那又怎么样?反正凭感觉,雪言她一定不会恨你的,她最多自卑而已。”
“自卑——”真秀拖长声音,自言自语,“她一直都是很自卑的,一直都以为,她是个不配得到幸福的妖怪。”这个时候,另外一个人也被推进来,这个人躺着,一头红发,毛毛躁躁,让人看了就全身起鸡皮疙瘩,看不出是男是女,被单一直盖到脸上。
“雪言。”真秀只是轻轻地念了一遍,然后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一个东西,交给了藏血,“如果你以后可以见到她,请代我说,对不起。”
放在手心里的,是一个榛子。藏血耸耸肩,“换了是我,宁愿送巧克力。”
真秀显得有些累了,闭上眼睛,“榛子的味道,比较柔和,如果她以后害怕和寂寞的时候,吃一吃榛子,心情也许会快乐得多。”他握了握藏血的手,“等我出来了,再说。”
字条?藏血错愕地发现,真秀居然在被子底下用手塞给他一张字条。老天!他已经是要死的人了,居然还有心情和他玩间谍游戏。就在这个时候,两张病床被推人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关了起来,红灯亮,“手术中”。
真秀塞了什么给他?藏血打开字条,上面写着,“你看见了给我傲骨髓移植的人的脸吗?如果没有看见,她就是雪言,请帮我把她留下来。”
雪言?藏血看着关闭的手术室的门,对了,雪言她有着可以给任何人提供器官移植的奇怪的身体,为什么没有想到?她是安心打算了,救活真秀,然后再逃走。这个该死混账的女人!自卑得不得了的雪言,害怕被伤害,所以故意显得很坚强,其实她并不坚强,被伤害之后,只有逃走的勇气。她总是怀疑,像她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幸福,总是觉得,真秀不可能是她的。脆弱的日之媛,那一箭,再加上真秀要赶她走的那些话,都严重伤害到了她。她计划得好好的要逃走,只有逃走,才是活下去的惟一的选择。
你这笨女人!你把真秀害得好惨,但是,至少你是爱他的,对真秀来说,那就足够了。藏血握了握手里的榛子和纸条,突然微微一笑,再也没有像他现在这样有信心,等着手术室里的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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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知多久,在藏血满心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有人蒙住他的眼睛,低沉地笑,“你在这里做什么?”
藏血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只见一个穿风衣的男子,像带着一整个冬天的雪花和风站在他眼前,高深莫测地微笑,“藏血,我们有两年没见了吧?你还是考上了那小子的学校?我打电话叫你回日本,你为什么不回来?”
这带着一身风和雪花走过来的人,是真秀和藏血的高中同学,山寺朱鸟。他嘴里的“那小子”,显而易见是指真秀。藏血和真秀留在千足继续上伊贺颜大学,而山寺朱鸟却回了日本,过了两年才又在这里相见。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真秀……”藏血还没说完,山寺朱鸟一把拉住藏血的辫子,拖着他往外走,嘴里问:“我叫你回日本,你为什么不回来?我不管真秀那小子的事,他狡猾得很,不会出事的。你呢?今天你不解释清楚,我不放你回去。”
“喂!你有没搞错,放手啦!真秀他在里面,他有事拜托我做,你不要捣乱。”藏血被山寺朱鸟一把拖了出去,离开了手术室门口。
过了一会儿。
“叮”的一声,手术室的门开了,手术结束。
两个病床被分别推了出来,推向不同的病房。
藏血好不容易止住非常轻松拉着他的发辫往外走的山寺朱鸟,整了整眼镜,虽然人依然斯文而忧雅,但是免不了有些狼狈,“你发什么疯?真秀在手术室里,搞不好出不来了,你把我拖到这里来做什么?”
山寺朱鸟有些意外,“真秀在手术室里?他出了车祸?”在山寺朱鸟的印象中,真秀是那样双手插在口袋里,非常悠闲地靠着一棵大树,垂下眼臆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人,他会在手术室里?惟一的可能就是遇到了天灾人祸。
“你有毛病,他病得快死了,你才出车祸!”藏血很没形象地白了他一眼,“真秀有事拜托我做,你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等到真秀的手术做完,活过来了,不会有事了,想要我们给你开欢迎会再说啦。”
“原来你在手术室外面等真秀?这还真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山寺朱鸟有些诧异地摇头,“真秀也会生病?可见一个人不能太聪明,总有一天老天爷会整他的。”陪着藏血往回走,“别担心,真秀死不了的,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在病床上?”
藏血耸耸肩,发辫在腰间飘荡,“难说得很,你要知道,有了感情负担的人,不会像从前那样自信,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潇洒了。”
“真秀恋爱了?”山寺朱鸟诧异地问,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当然。”藏血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手术室的灯已经灭了,医生和护士正在收拾手术器具,呆了一呆,藏血奔了过去,“等一等,刚才做手术的两个人呢?”
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个送去加护病房,一个送去普通病房,别担心,手术做得很顺利。没有经过输血的再障病人做这个手术的成功率有80%,应该会没事的。”
“该死!我不是问这个。”藏血握紧了手里的榛子和纸条,雪言呢?她不会就这么跑了吧?她如果在这个时候跑了,真秀会杀了他,再杀了山寺朱鸟这搅混水的混蛋。“那个做捐赠骨髓的人呢?是男人还是女人?送去哪间房间了?”
“是个女孩子,很年轻的,就是那头发有点奇怪,刚刚烫的吧,和她的人不怎么相配。”护士小姐回答,“进去了315号房,就在这条走廊过去,不过麻醉还没有退,你现在过去谢她,她也不会知道的。”
“麻醉还没有退?”藏血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快速走向315。
“藏血?”山寺朱鸟跟着他往315房走去,推开房门,只见房间里空无一人,床单是刚刚掀开的,人却已经不见了。藏血呆呆看着空空的房间,突然狠狠地砸了一下床铺,她还是走了,她居然还是走了。这下子惨了,他要怎么给真秀交待?他那么放心交托他留下雪言,结果他居然连这个都做不到。
“床单还是温的,应该走不远,刚刚做完手术的人,应该也是走不远的吧。”山寺朱鸟按了按床铺。
但是藏血知道,如果雪言决定了要走,她会逃得比什么都迅速,比什么都躲藏得无影无踪,这下子惨了,叫他怎么和真秀说?
“嘀——”的一声鸣笛,突然间响起了火警的讯号,医院里的自动广播一遍又一遍地说:“发生火警,请迅速从逃生楼梯撤离。发生火警,请……”
怎么会突然起火了?藏血与山寺朱鸟面面相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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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了手术,就逃走。逃走的念头是那么鲜明,因为当看到了真秀的时候,那种忍不住要扑入他怀里的冲动,那种想要紧紧抓住温暖的感觉,都一再提醒她,如果不赶快逃走,就会再一次跌入真秀的温暖中。当听见他说对不起的时候,听见他留给藏血榛子的时候,她都咬着嘴唇在颤抖,可惜那样的真秀始终有着日之嫒的影子,那样的真秀,总是不能原谅她为了保护自己而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别人。
真秀始终不是我的。雪言可以提早排除麻醉药的影响,是因为她早就习惯了给人做各种各样的实验和检查,麻醉在她身上早就成了一种逐渐习惯的东西。她差不多在手术结束的时候就清醒了,一到病房,立刻就离开,预防被太聪明的真秀看穿了真相。
一只手拉住了她。
雪言愕然地抬头,她已经快要走出千足市立医院的门口,只差一步,就跨出了铁门。但是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并且顺势把她压到了医院大门旁边的镂花栏杆上去。
“下一次扮陌生人的时候,不要烫头发。”真秀的眼睛在她面前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微笑着,湛湛生光。他还穿着那一身手术中的衣服,一只手按着刚刚缝合的伤口,很明显,血已经渗了出来。
“真秀……”雪言呆呆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失神地说:“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爬起来,你的麻醉药还没有退,你才刚刚做完手术。”
真秀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呼吸明显地不符合正常的频率,纷乱而清浅,他的脸色惨白,全身还带着手术后的消毒水的味道。“如果你爬得起来,为什么我爬不起来?”他紧紧地蹙眉,显然手术后要立刻爬起来追人,需要太强的意志力,“这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技巧,当麻醉针打入皮肤时,绷住那里的肌肉,肌肉不放松的话,即使麻醉药打进去了,也会在针头拔出来的时候,被逼出来一些。还有,如果用呼吸麻醉的方法,只需要闭住呼吸,就不会被完全麻醉。”
“你的意思是说……刚才,你是在不完全麻醉的状态下做的手术?”雪言呆若木鸡,忘形地抓住真秀的手,“你疯了吗?你不会痛吗?为什么?就为了害怕我会走掉吗?”
“嗯,不太痛的。”真秀喘息得好辛苦,“身体内部的神经,没有体表的来得敏感。”
雪言脸色和真秀一样惨白,“你疯了,你疯了!”她喃喃自语,“你居然不完全麻醉的状态下做手术,而且还在手术后跑出来追人。”她慢慢顺着医院的栏杆坐下来,真秀也就随着她的动作和她一起坐到了地上。雪言失魂落魄,紧紧抓住真秀的手,“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你还当不当你自己的命是命?我这么辛苦才救回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自己?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真秀一只手按着手术的伤口,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手,坐在地上,靠着雪言的身体,慢慢地说;“既然你可以,我当然也可以,我就知道,藏血不一定留得住你。”
“我留下我留下,我不逃走了,真秀你看着我,你觉得怎么样?”雪言惊恐地看着他,感觉着他毫无力量地依靠在她身上,现在是上班时间,医生居然全部不在门口!
“对不起,我故意说那些话,伤害你,我只是害怕,在我死掉的时候,你会太伤心,我也受不了你为我哭的眼泪,所以才赶你走。”真秀打起精神,“我……给藏血说过,在我走的那一天,你不会为了我哭。”
“我不哭!我一定不哭!”雪言紧紧抱着他,“你别说了,静静坐一会儿,等医生来好不好?你怎么可以从五楼的重病房走下来?他们全部都瞎了眼,不知道你是刚刚做完手术的人吗?居然不阻止你!”
“可是,如果可以活下来的话,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走掉。不要以为……我会讨厌你……那是骗人的……”真秀深深地蹙眉,失血让他无法集中精神,雪言抱着他,都清晰地听到他胸口心脏的贫血性杂音,再这样下去,真秀真的要死了。“对不起,我忍受不了你走掉,所以才那么大声地骂了日之嫒,我知道是她……她的事情,逼得你不得不走,我骂了她,差点把她逼死……一个人要保护自己所爱的,总是免不了要伤害一些其他的人,但是如果,那个伤害是善意的话……”真秀猛地深呼吸了一下,“谁也不能够……责备。”
“我知道了,我懂了,真秀,我从来没有怪你,我只是以为是我让你失望,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一直道歉好不好?”雪言提高声音,“藏血——藏血——”她在叫救兵,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人?在这样下去,真秀会死掉的。
“不要……离开我。”真秀握着雪言的手,低低地说,“我把榛子留给了藏血交给你,可是,你居然不要。”
“我要的!我怎么可能不要?只不过,我早就有了真秀的榛子,”雪言把一个东西压在真秀手里,“你看,我一直都有的,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有真秀的榛子陪着我。”
真秀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那榛子一眼,手指微微张开,握住了那个榛子。“不要走……你如果要逃走,我就不告诉你医生去了哪里。”
他到现在这个地步,居然还有力气设计这些?雪言紧紧抓着他的手,几乎要捏碎了他的骨头,咬牙切齿:“我永远都不走了!你快点说,你把医生弄到哪里去了?”她不可想象,这样一个手术刚刚醒过来的病人,快要死掉的人,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用这种方法,威胁她。
“你发誓。”真秀笑了,“发誓以后永远不会逃走。”
“我发誓!但是你先告诉我,医生呢?为什么都没有人?你怎么逃脱护士的眼睛从五楼下来的?”雪言几乎要被他吓得失魂落魄,也急得几乎发疯,“你把医生弄到哪里去了?”
真秀口齿启动,想要说什么,但是那一股强大的意志力支持他听到雪言发誓不走了,也就差不多消散,负荷过重的身体在讨饶,再坚持下去只怕真的会死掉了。真秀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了几个字,但是雪言却听不清楚,他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