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等候老板娘的旨意。
“还不快去!站在那里干什么?”杜丽琴发出河东狮吼,周遭空气剧烈震荡。
“是、是!”阿忠脚下如同踩着滑板车,扛了一桶瓦斯“咻”的一声溜出门外,留下杜丽琴一个人坐在柜台里。
此时楼上的悠悠望着一桌未动的菜肴,眼泪已经快盛满盛满一个饭碗。
她好想见到项震宇,想见他一面,好希望自己身上长出一对翅膀,可以立刻飞到他身边。
“阿悠,别哭了,这样你水水的眼睛会坏掉喔。”外婆看到小豫女哭成这样,好心疼,但她可以理解女儿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别怪你妈妈,她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遇人不淑,才痛苦了一辈子,所以她很怕你会跟她一样啊。”
“我不怪妈妈……”她止住泪水,眼神哀怨却透着对爱情的坚定。“但是,这是我的人生,什么对我是好的,应该由我自己决定,而不是操纵在别人的手上啊。”
这世界上,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有谁能够说得准呢?
外婆虽然听不怎么懂年轻人说的话,但是她从孙女眼中,看到一个女人对爱情的强烈信念。谁不曾年轻过,她知这那种强烈的念头,是禁锢不住,也阻挡不了的。
杜丽琴刚才在楼下打了几通电活,现在正要去朋友家交这个月的会钱。
“母啊!哇有代志要出去一赵,你帮哇顾一下店啦!”杜妈妈对着楼上喊,以她的铜锣嗓门完全不需要扩音器。
身子硬朗的外婆迅速地走下楼梯。“好啦,你去啦,哇来顾店就好了。”
“母啊,你要看紧咚悠,卖乎伊跑出去喔。”她小声叮咛着。
“安啦、安啦!你紧去啦!”外婆挥挥手。
杜丽琴再三交代后,才放心地拿起包包走出门外。
这时的悠悠一个人躲在房间偷偷地收拾行李,她决定不顾一切离家出走去找项震宇,无论如何都要见他一面,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就算用走的也要走到台北。
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她赶紧把背包藏在棉被,装出若无其事地回过头。
“外婆,什么事啊?”
外婆瘦小的身子,带着神秘的眼神,弯着背缓缓向她走近。
“外、外婆?到底什么事啊?”难道她要离家出走的计划已经被发现?悠悠不自觉地压紧了棉被。
外婆走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拿出一个绣花小钱包,放进她的手心,然后缓缓地、小声地说:“外婆这里有一些钱,应该够你坐车去台北……”外婆温柔爱怜的目光注视着她,像窗外银色的月光。
“外婆……”她惊讶、感动、哽咽。
“要快点哟,不然你妈很快就回来了……”外婆摸摸她的脸,替她拿出棉被下的背包。
“外婆──”她紧紧握着外婆的手,却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眼中蓄满泪水,滴落在外婆满是皱纹的手背上。
“不可以再哭了,你妈妈过一阵子就好了啦,我要看到你高高兴兴的回来,像以前一样笑嘻嘻的喔。”什么是幸福?悠悠的笑容就是幸福。但小孙女这次回家后却从来没有笑过,她知道这样是不会幸福的。
路上要小心一点哟……外婆只说了这句话,不是不担心,而是她知道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再怎么强留,她还是会飞出去,就像佟悠说的,这是她的人生啊。
※ ※ ※
悠悠穿着牛仔裤,背着包包,拿着外婆的绣花小钱包,搭上末班夜车。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分开,她可能不会发现自己对项震宇的喜欢有多深,她不知道谁是“Mr. Right”,谁又是“Mr. Wrong”?是不是找到一个条件俱佳的男人,从此就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这样的想法未免太天真。没有别人可以说谁适不适合你,因为答案只有自己知道,必须自己去寻找,用人生经历去证明。
如果为了怕受伤害而不项意放手一搏,就可能错过
情”的机会。
爱情是无法选择的,不是相对,而是绝对。问题不是选择谁会幸福,而是单纯的“你爱他不爱”。答案只有绝对性的Yes或No。
爱情不是选择题,而是是非题,而她很清楚,她的心中只有一个项震宇。
在火车上,悠悠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她相信项震宇,所以只带了一个背包去找他。
但是,下了车,她却连络不上他。
打他的手机,只说了一句“是我……”,电话“喀察”一声被挂断。
打到公司,秘书总说他不在。
她只好在他的信箱里留言,告诉他她在车站问口等他,会一直等、一直等……
震宇沈重的挂上电话,按下关机键。
就像孟菲说的,她果然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既然已经决定和别人结婚,何必还要来找他?
他承认,他载在她手上,这回他摔得很惨,但是他不会给自己再错一次的机会
他想她,想得发疯,但宁愿发疯也不愿再被她玩弄于股掌间。这些天来,他强压着心中的痛苦和思念,每天饮酒作乐、不醉不归,就是不愿承认自己对她念念不忘。
“铃~~”桌上的电话又响起,是他秘书转进来的电话,他按下通话键。
“我不是说过不接任何电话吗──”项震宇对着电话咆哮,他拒绝得了她一次、两次……却没有把握能坚持下去,天知道他有多想见她。
“想不起!总裁,是孟菲小姐,她说今晚和您有约……”秘书小姐的声音颤抖着。
是孟菲?对了,她说过今晚有事要告诉他,关于悠悠的──
最近,他常和孟菲见面,其实说穿了,他还是忘不了悠悠,还是想从孟菲那里听到一些有关她的消息。
“我知道了,你告诉她,我会准时到的。
项震宇在心底嘲笑着自己,他无法原谅杜悠悠,但是……默默关心她总行吧?
天已经暗了,悠悠在车站门口已经快变成一尊雕像。
她肚子饿,从外婆的绣花小钱包里拿出五十元硬币,买了一个便当,里面只剩下几个零钱而已,现在怎么办?外娶给她的钱只够买一张单程车票,现在就算想回家都回不去了……
怎么办?总不能睡在车站里吧?
她再拿出一枚十元硬币,投下公共电话,拨了孟菲的手机号码,没办法,她只能找她帮忙了。
“喂──孟菲,我是悠悠……你在哪里?”
“是你啊?我在皇家俱乐部,什么事啊?”
对喔,现在是孟菲兼职的上班时间,当然在俱乐部里。
“我……我离家出走了,可是,我找不到项震宇,没有地方可以主……”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哦,这样啊,那你来俱乐部找我好了──”嘟嘟嘟,时间到了,电话已自动挂上。
怎么办?还好,俱乐部距离车站没有很远,走半个小时就可以到了。
于是已经变成雕像的她,抬起步伐逐渐往前移动,或许,孟菲可以帮她找到项震宇,至少她心里是这么期望的。
第八章
半个小时后,悠悠终于走到第一次遇见项震宇的皇家俱乐部,她走进门厅,却没见到孟菲的身影。
悠悠见到一位穿着西装的服务生,赶紧上前询问。“请问一下,你知不知道那位卖花的小姐在哪里?”
“嗯……她好像在A05贵宾包厢里喔。”服务生指着楼上的方向。
“谢谢。”悠悠立刻顺着回旋楼梯往二楼走去。
来到了包厢门前,她只是站在门口等着,她想孟菲应该是在里面卖花,很快就会出来.
可是,已经十几分钟过去了,孟菲却仍然没有出来。
她实在是等不及了,只好礼貌的敲敲门,然后推门而入。“对不起,请问一下孟菲……”
她完全愣住了,这画面让她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她想她一定是看错了。
孟菲果然在里面,但却坐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而那个男人,竟是她找了一天的项震宇!
她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因为她太想念他,才会在这里看到他的幻影,他就坐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位子,连姿势都一橡,只是怀里的女人换成了她的好朋友孟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望着斜躺在沙发上的项震宇,他的眼神变了,变成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他时那种邪傲冷酷的模样。
“悠悠啊,怎么这么久才来?过来坐嘛,你不就是在乡下待得无聊,才想出来玩玩吗?”孟菲躺在项震宇的怀里,笑得好媚。
原来孟菲早就料到悠悠一定会再来找项震宇,所以孟菲先找了项震宇,编派了悠悠与何伟婚期已定的事,还故意预告在她步入礼当前一定会不甘寂寞地再来找他。
所以,今天项震宇才会狠心地挂她电话;所以,他现在才会坐在这里,亲密地搂着别的女人,他要证明,他项震宇是不会被任何人伤害的。
“这是怎魇回车……项震宇!这是怎么回事?”她千辛万苦、不顾一切地来找他,却让她看到这样不堪的画面?
项震宇依旧斜倚着沙发,黑色瞳眸里是令她感到寒冷“陌生的眼神。
“怎么回事?不就是你着到的这回事吗?”他甚至把怀中的孟菲搂得更紧,嘴唇往她的唇上一亲,“啵”的一声,震碎了她的心。“反正大家各玩各的,难道你认为你还有资格过问吗?”
悠悠怔住了。她没有资格过问吗?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从来没有掂量过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她以为自己在他心中应该也是唯一的。
豆大的泪珠在完全不及防备的情况下,夺眶而出。他怎么可以这么说?怎么可以亲吻别人?怎么可以这么无情,他怎么可以?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的声音好脆弱、好无力,她是靠着爱情给她的勇气才来到台北,现在,这股勇气忽然消失,她向后一步,身体靠着墙壁,感到全身的最后一丝气力都被抽走。
世界是怎么了?要变也不先通知一声的吗?他们才分开一个星期多一点啊!她最爱的人居然跟她的朋友已经好成这样……
看到她的泪,项震宇脸上闪过一抹惊讶的神情,却只有短短的一秒,他立即想起这也许只是她的伎俩。
“她的演技真好,不是吗?”孟菲低声提醒着项震宇,“你可别再被她骗了。”
那个“再”字,剌痛了他的尊严。
“你不用再哭了,我讨厌看到女人哭,更讨厌看人演戏。”他冷冷的把头转开,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是啊,悠悠,别再装出那副清纯无辜的橡子,震宇已经对你厌烦了。说真的,连我也觉得厌烦了耶。”孟菲一手抚摸着他胸前结实的肌肉,一边露出鄙夷的表情。
“孟菲,你是我的朋友啊……”悠悠不解地望着她,为什么孟菲会这样对她呢?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朋友。”孟菲扬着下巴,充满敌意的瞪着她。朋友?开什么玩笑!只要能钓上项震宇这个金龟婿,要什么有什么,还会缺朋友吗?
悠悠望着孟菲的的眼神,忽然间了解了一切,原来,孟菲早就已经准备这么做了,只是,她仍旧无法接受同时被爱人和朋友背叛的感觉。
悠悠,走吧,别站在这里让人继续伤害你!
她这么告诉自己,她来这里是为了见项震宇一面,想亲口问他愿不愿带她走,想告诉他她愿意跟他到天涯海角,只要能在他身边,她愿意不顾一切放弃所有。
现在,她终于见到他了,可她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原来自己一厢情愿苦苦追求的不是解药,而是毒药。
这毒药差点让她失去力量在这里倒下,但她血液里毕竟承袭着妈妈坚强的因子,她要擦乾泪,坚强的走出门外。
是自己犯了错,是白己看错了人,怨不得谁,一切的痛苦也该由自己承担。
看着悠悠的背影消失正门口,项震宇的心忽然狠狠的一阵抽痛,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的伤心绝绝望,感觉上好像是他做了什么伤砉她的事。
是她太会演戏,还是他对她的爱太深,深到看不清事实的真相呢?
项震宇坐起身,有种想冲去追她的冲动,孟菲却压下他的身体。“放心吧,她的未婚夫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他身体微微一震,“未婚夫”这个词狠狠地浇了他一盆冷水。
“够了,你放开手!”他重重地推开孟菲,悠悠已经离开,他没必要再演戏了。
※ ※ ※
悠悠冲出俱乐部的大门,再也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泪如雨下,一路往车站的的方门狂奔,引起许多路人的侧目。
她跑了好久,终于在车站对面的马路上停下来。
拿出外婆给的绣花钱包,里面只剩下几块钱,根本没办法坐车回去,她不敢打电话回家,更无法面对妈妈和希望她快快乐乐回去的外婆。
想到这里,她就这么蹲在马路旁伤心地哭了起来,双手抱着膝掩面哭泣,不想让人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她问自己是谁把她害到这个地步呢?当然要怪自己,是她把自己害成这样的……
“悠悠?”一双坚定的脚在她面前停下,男人温柔的声音响起。
是他吗?悠悠猛地抬起头,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但最后的一丝希望,却随着那人的脸孔映入眼廉而完全破灭。
“何伟?怎么……”怎么会是他?她傻愣愣地望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妈妈好担心你,叫我一定要想办法找你,还好,终于让我找到你了。”何伟陪她蹲下身子,没有说出是孟菲打电话给他的。
悠悠仍然傻愣愣地望着他,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看得何伟好心疼。
她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终于听到一句温暖的话语,终于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是关心她、是爱她的……
“你别哭嘛,我看了好心疼的。”何伟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似的。
悠悠的情绪在遇到他之后,如山洪爆发般再也无法阻拦,她靠着他的肩,不停的哭、放声的哭──
何伟是一个温柔的男人,至少在此时此刻,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肩膀。
“放心,我会照顾你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哭的,”何伟是认真的,看到自己的梦幻情人如此伤心地哭泣,他心里其实更难过。
他知道她的伤心,知道她所有的委屈,因为这一切是他和孟菲一手造成的。虽然他心中非常不安和愧疚,但他对悠悠是真心的,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保护她。
至少,他绝对不会让她这么伤心。
事实上,一个女人如果不是这么爱着一个男人,她是不会为他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