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致尧冷冷地撇着嘴角,「你骗小孩啊!一个月能学什么?水果雕花吗?」
「你特地来为舍妹出头的?」杜万春撂下一抹怪异的笑容。
「差不多就是那样。」他也不掩来意,不经求他人同意径自说了就算,「哪,在你不合理的大前提下,千夏今天的验收成果完全属于合理范围,只要再给她半年的时间,我保证半年后她会办一桌四川料理全席给你。」
杜万春睨他一眼,「你凭什么保证?」
「要不要露两手当抵押?」懒得拖泥带水,想速战速决的韩致尧当下挽起两袖。
「请。」候教的大掌朝厨房方向一摊。
千夏犹豫地扯住他的衣角,「你真的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他这个川菜半调子真的行吗?
他瞠睨着不看好他的芳邻,「我警告你,现在你要是敢投诚到你大哥那边去,我保证回头哈利绝对会去你家找你培养感情。」
不理会千夏的反对,走绕进杜家中式大型厨房,众目睽睽下,韩致尧打量完毕地理环境后,随手将一头乱发绑在脑后,再捞来一件围裙,就在台面上翻翻找找,利用现有的资源挖来一堆所需的材料,开始动作快速地洗洗切切,并顺手起了两个油锅。
「你跟着进来做什么?」不期然地,一抹粉淡的纤影占据住他的眼角余光。
「我想当助手。」担心得心房狂跳的千夏,一步也不敢离开他的站在他的身旁。
韩致尧快手快脚地将她拉离油锅前,「教过你几百次了?起油锅的时候不要站那么近,你的耳朵都长哪去了,要是被热油烫成大花脸怎么--你的手!我不是教你要戴手套?你是嫌你太健康怕伤口不会被感染--看看你的头发!一天不帮你扎你就忘了把它盘起来,怕它不够长不会被你顺道煮下锅啊?去拿根哎,用筷子就行了,别动,在我把它扎好前不要动……」
呆愣愣听着他一串串摆明了在叨念,但暗里又曲曲折折绕着弯在关心的话语,千夏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皱成一串麻花状的朗眉,感觉着穿梭在她发丝里力道相同的温柔手劲,接着,她的眼眶开始红起来。
不温柔又不会用正确词汇表明心情的笨男人,和那些始终用不予置评的冷眼观看她作菜的兄弟相比,呱嗓又坏脾气的他,此时却像股寒月里的暖流,自他身上散放出来的源源不断暖意,一路淌呀淌地,直淌至她的心田,温暖了她全身。
「好了,别杵站在这,替你的手上药去。」将她打理好后,他边擦着她半干的小手边发号施令。
她的声音不禁有些紧缩,「你不是不要我了,为什么又跑来帮我?」那日狠心把她关在大门前的恶脸还存印在她的心头,闪亮亮的泪花也在她的眼眶裹打转,还不小心溢出些许。
「谁说我不要你?我只说我昨天不想教而已!」他重重哼口气,只手抬起她的下颔,懊恼又粗鲁地以袖拭净她的小脸。
「不、要、她?」数阵阴风却直朝韩致尧的背后袭来。
蓦然警觉的韩致尧,微偏过头看向背后阴风吹拂的来源,并在他们一致质疑的目光下,赶紧拉过陷她于不义的女人咬耳朵。
他压低了音量,「喂,你会不会看时机捡字眼讲话?」在这个地头说他不要她,这罪名很重耶!嫌他命太长巴不得他等一下走不出去啊?
千夏吸吸俏鼻,「我说的是实话啊。」怎么现在换他别扭了?
「嗯--哼?」数记冷枪再度戳向他发凉的背脊。
「陷害我?当心你会有报应的。」他皱眉地咕哝抱怨,指尖推顶上她的前额,「站到角落边去,别干扰我做事。」
被人赶出厨房的千夏,在两脚一踏出厨房后,立刻被保护欲过于旺盛的两个弟弟给带去外头坐着,因此也错过了他大展身手的精彩实况。但后来令她好奇的,并不是他在里头做了什么,而是半个钟头过后当他再度踏出厨房时,她大哥脸上的阴沉相。
在小柳把里头的菜全端出来放上桌时,在总算有些明白大哥会有那种表情的由来后,庞大的错愕和讶然,开始在她的心底发酵,同时,一道疑问也进驻她的心田。
她真的认识这个男人吗?
自认识韩致尧以来,她好象都没有好好问过关于他的私事。他是做什么的、每天都在忙些什么、为什么总是睡不饱这些等等,她一概不了解,也从不曾有过怀疑。可是现在她却很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我可以带人走了吧?」韩至尧等得不耐烦的声音,缓缓传至瞪着一桌菜色过于出神的杜万春耳底。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看过他的作法和试吃过后的社万春,却不能不说,他的手艺实在是很……不赖。
川菜常用的烹饪法,大抵有三十种,当中既有一些属通用的,但也有一些是四川独创的,就如他所做的这四道小炒、干煸、干烧和家常烧。以职业的眼光来审视他做小炒的过程,他的做法完全符合古法,不过油、不换锅,临时兑汁急为短炒,就这么一锅成菜,在菜肴起锅时装盘,顿时香味四溢,当场勾走了在场所有闻香起舞的人的鼻子,还有他用干煸所做的……唏哩呼噜的声响中断了杜万春的思绪一下,回过神来时,却赫然发觉一室子已被招降的自家人,已被香味引诱得受不了,都已就定位坐下自行开动了。
「你师承四川哪一派?」不甘之余,杜万春直锁着眉心,怎么也想不起在川菜这行里有他这号人物。
只是曾在学生时代从室友那边偷学过几手而已,哪有什么哪一派?
「法国派。」韩致尧翻翻白眼,一手大剌剌地搭上千夏的香肩,「走人了。」
杜万春不疾不徐地提出条件,「等等。半年后我要是看不到她能办出一桌来,她就得回家。」
「行,就半年!」朗眉一挑、嘴角一翘,韩致尧大方接下战帖,腋下挟带着美眷开始撤离敌区,在经过大厅时不忘朝跟班们施令,「收队!」
「那个嚣张的老外是谁?」从头到尾都处于看戏状态的杜拾冬,不解地看着那名将亲姊挟持离开家门,却连个名字也没留下的陌生客。
「听文蔚说,他是千夏的邻居。」手中握有线人的杜万春,虽然是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可却从不曾有机会见上一面。
「长得还真像……」杜百秋手中握着小柳拿来的时人杂志,不停地比对著书中人与那位正率领一票厨师离开的男人。
杜拾冬好奇地采过头去,「你说什么长得像什么?」
「这个和那个。」他指指书中的照片,再抬指点向离去的陌生客。
杜万春在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后,随即抢过杂志瞪大了双眼。
「难怪他会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杜拾冬吶吶地。
杜万春冷静地吩咐,「拾冬,等一下打电话给文蔚,叫文蔚去把那个老外的家世、已婚未婚、交友情况,还有祖宗十八代全都套出来。」
「噢。」他有点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还有,顺便叫千夏勤快一点,没事有空就多去敦亲睦邻。」
「你确定?」杜百秋在听明了他的话意后,眼瞳里写满了问号。
回想起刚才在厨房里,粗手粗脚的照顾他妹妹的不速之客,杜万春笑得很笃定。
「确定。」这种邻居,不好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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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韩致尧自家中拖出来后,藏在千夏胸臆里的疑问,随着挟持她的韩致尧每到一处,就如沙漏金字塔里的沙,愈累积愈多。
踏出家门不久,他们即被那票顶着高帽的厨师们押上车,驱车直奔某间饭店。坐在他身边听完一场中法交加她完全听不懂的会议后,会议厅里来了个长得斯斯文文叫尹书亚的男人,让她比较跌破眼镜的是,韩致尧竟在他面前收敛了一身的坏脾气,惧他三分似地乖乖听完训示,接着就在尹书亚的安排下,他又带着她赶赴尹书亚为他排定好的约会。
这一天下来,脑子里被灌满了雾水的千夏,马不停蹄的赶场让她无法静下心来好好思考,街日然更找不到时间来问问她身边的这个大忙人,他究竟是在忙些什么。直至月上柳梢头,拖着两条酸麻双腿的她,总算是被韩致尧塞进他的房车里,结束了一天忙碌的行程。
「你是什么人?」望着大街上来往闪烁的琉璃灯火,千夏终于打破他们两人进车厢后就一直维持着的沉默。
「男人。」平稳操控着车辆的韩致尧,漫不经心地应着。
「我问的是你的背景。」这个才是重点。
他爱笑不笑的,「你终于想起你对我少了份好奇心了?」他还真以为这迟钝的芳邻完全对他没兴趣呢。
柳眉不悦地扬起,「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她很讨厌这种后知后觉的感觉,她还是在外人面前才发觉她的邻居……好象并不太普通。
「笼统的讲,算是厨师。」说得很像是敷衍了事。
「正规的讲呢?」
「嗯……」他皱皱鼻尖。
就在千夏以为他又企图蒙混过去时,他手中的方向盘却往右一偏,将车在路边停妥后,将身子倾靠在方向盘上面。
他叨叨算起,「我有几个正业,包括几间法式餐厅的老板、饭店聘驻的总厨,业余作者……就是偶尔会在杂志发表一两道新菜,或是有空写写食谱的那种。哦,对了,我的副业是美食评论家。」
真人不露相……还以为他只是个很会作菜的老外呢。
千夏静望着他在路灯下看来有些不清楚的脸庞,今日一整天所见的情景迅速在她的脑海里倒带,同时也让满脸惊讶的她,逐渐垂下眉头。
「你这表情……」韩致尧微偏过头睨着她,「代表什么意思?」
「我有点沮丧。」和他相比,她简直就是个一无可取的平凡老百姓。
「因为我?」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大约也知道她方才在想什么。
「有一半。」不想说谎的千夏吐实,「另一半是因为我自己。」
在她的身边,本就有个厨艺高明得吓人的掌家大哥,有两个在学业上她有所不及的弟弟,艳丽媚人的叶豆蔻,精明老练的文蔚,现在还多加上了他一个……而她,学历不高、辞了职、验收也不合格,她实在是很难教自已不要想太多,不要放纵由自己的那颗心去此较。
「我只能说,上帝总是为不同的人开不同的窗。」韩致尧叹口气,「如果每个人、每件事都要斤斤计较,或是分别出高低差别,那很累的。」
她点点头,「有道理。」的确,每个人的领域生来本就不同。
这时候她又显得很看得开了?他倒没料到她这么容易就接受他的说法,没有继续钻牛角尖沮丧下去。
「所以你就省省自卑、羡慕或是妒忌那类的东西,不适用的。」低沉的笑意窜出他的唇角,他伸手揉揉她的发。
「喂。」千夏在他的掌心低下偷偷瞄眼看向他。
「嗯?」他好笑地瞅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
「昨天的事你气消了吗?」他们现在……算是恢复邦交了吗?
他翻翻白眼,「早忘了。」一整天忙碌的行程耗下来,他现在不但是没体力-连脾气也都被尹书亚所排的公事给磨得差不多了。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挨近他的身边,一双杏眸藏着清灵闪亮的光芒。
韩致尧不语地瞅着她泛满期待的小脸,终于又再次看到她的脸庞上出现雨过天青,他伸出手,以拇指摩搓着她的粉颊,想想自己辛苦了一天,可以让她从眉心深锁,转变成笑靥盈盈,他便觉得今日的辛苦很划得来。
「你确定半年内能把我训练得达到我大哥的标准?」千夏将他的沉默当作是默许,又更凑近了他,拉着他的手臂问。
「要看情形。」嗅着她发丝散放出来的清香,令他蓝眸的色泽变得深幽了些。
「看什么情形?」她仰起螓首,不解地看着他正色的表情。
「这种情形。」韩致尧迅雷不及掩耳地倾身攫住粉唇。
虽然已经很习惯他喜欢靠得很近说话,也已习惯在他欺近时所造成的呼吸不良,可是唇上温热的触感来得太意外,她倒抽口气,他温醇灼热的气息,在那一秒钟之内,被她深深吸进肺叶里头,带来另一种她没体会过的化学感应,令她不禁抖颤了一下,她的思绪,也被这吻触的滋味拐跑至另一个方向。
咦,没有柠檬的味道?
「为什么亲我?」千夏挪开一段距离,」边思忖着唇间残留的余味,一边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
「因为我很想这么做。」他满足的嘴角微扬着。
「这是不可以的,你不可以因为你想做什么就……」她才竖着眉想要向他解释国情不同时,不期然地,又被靠过来的他吓了一跳,「又、又怎么了?」
「你还是不知道?」他的问号裹挟杂着叹息。
「我该知道什么?」
「我的企图。」拜托,她的好奇心就不能再多一点吗?此如说,他会自告奋勇接下她家教的动机?
「你有什么企图?」总算是有点忧患意识的千夏,不着痕迹地悄悄往车门移动。
「想追你那类的企图。」他伸手一探,随即将想落跑的她按回原位。
「有吗?」怀疑的柳眉挑高成他很想扁人的弧度。
韩致尧挫败地拨拨发,「我都表示得那么明显了,怎么会没有?」她当他是在做慈善事业吗?若不是别有用心,他怎会去接近她?
「哪有?」只可惜,这件事她不是后知后觉,她是不知不觉。
「没有的话我干嘛跑去你家踢馆?」毛脾气又渐渐涌上来了。
千夏说得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本来就很爱出风头啊!」
当下换韩致尧哑口无言。
她说……她怎么知道?那他这一个月来都在干嘛?做白工?还是不管他在做什么或是想做什么,他都得事前先跟迟钝的她告知报备一下,否则她会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更没有藏在背后的任何目的?
啧,辛苦忙了一个月,也睡眠不足了一个月,结果什么好处甜头都没捞到,对方不但一无所知,还认为他很爱出风头?
真是疲惫。
「好吧,我要追你。」韩致尧抹抹脸,重振士气后,省去那些罗罗唆唆的程序,直接将刚才的「想」改成「要」。
千夏反而很有意见了,「你说追就让你追?」太任性了,地球又不是只绕着他一个人转的,都不必问她的同意吗?
他险些气昏,「你敢顶嘴?」他都拉低身段了她还拿乔?
「现在又不是在你家厨房,我为什么不能为我自己争取一些权利?」在他家厨房,他是老大,他说什么她就听,但这不代表离开了他家后,她的感情世界也由他来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