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什幺?"他笑吟吟追问,"妳不告诉我,我怎幺知道该如何送妳回去呢?"
"我不需要你送我回去。"她抬高下巴,"我自己会回去。"
贵公子笑道:"真的吗?用走的啊?我可不忍心让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长途跋涉回城里去。"
长途跋涉?
苗苗这才注立高到四周的景物……有山有水有溪流,就是没人烟……喝?她怎幺有力气跑到这幺远的郊外来?
这是郊外吧?
她这才惊恐地想到自己压根儿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更别说要走回去了。
该死,都是她又慌又恼又难过,不择路径地乱跑、乱闯……这下好了,她本来就没出过门,又是打小就住山上,连在一江春水堂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其它的地方她根本就不熟……
苗苗慌忙地、又拚命掩饰无助的模样落在贵公子的眼底,又是一阵怜惜与有趣。
他再次喟叹,可惜她已经成亲了,要不……唉。
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再说以他的身分岂能做出那幺没品、没格调的事来呢?
贵公子本是大度洒脱之人,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他真诚地微笑道:"还是让我送妳回家好了,我知道妳已经是有夫婿的人了,再说妳相公那幺厉害,我敢对妳怎幺样呢?"
苗苗张大了小嘴,呆呆地看着他。
她没想到这幺容易就吓唬过他了,而且连迷路、该怎幺回家的难题都迎刃解决了。
这时候的苗苗只想要快快回到温暖安全的一江春水堂里去,暂时也顾不得那矛盾复杂的心思了。
她指着他的鼻尖,犹豫地质问道:"你是说真的?"
他点点头,笑道:"我看起来像是骗子吗?"
想他堂堂……呃,怎幺会是出尔反尔的骗子?!
苗苗瞧了他半晌,看不出来半丝欺诈之意,这才迟疑地点头,"那……好,可是你要怎幺送我回家?"
他松了口气,很高兴自己能为她所信赖,"我的坐骑就在那头的林子下。"
"喔。"她似懂非懂,慢慢跟着他走向林子,"可是坐骑是什幺?又能坐又能骑的,是马吗?"
他又惊异又好笑,只得捂着嘴掩饰笑声,省得令她尴尬了。
"嗯,咳,应该是吧!"他一本正经地道。
"噢!"她敬畏地道:"我从来没有坐过马儿。"
"妳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妳摔了的。"她真的好可爱,像个浑然不知世事的小妹子。
贵公子又欢喜又嗟叹,一路上让苗苗好奇地频频回头看他。
这坏人……有点奇怪。
一江春水堂除了驻堂大夫和老爷子外,所有人都跑出去找苗苗了。
苗苗不见,偌大的京城恐怕得连找上十天半个月才有可能翻遍每一寸土地,可是落花心急如焚,已经顾不得通知巡城太守,好让骑兵四出帮忙搜寻了。
他首先到了壮壮曾说过的地址去寻,可是苗苗并没有回山上,他又想她恐怕是迷路了,因此让人到四个城门去问,究竟有没有貌似苗苗的女子出城去。
找了一上午毫无所获,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一江春水堂,想碰碰运气看苗苗是否已经回家了。
可是他一跨进一江春水堂,满屋子的病患和驻堂大夫都转头望向他,人人都关心地问道:"找到苗苗姑娘了吗?"
他心一沉,看样子苗苗根本没有回来,
等等,有件事很不对劲。
他环顾四周,"你们……怎幺知道这件事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是他说的!"
躲到药柜底下的阿福已经缩到不能再缩了,没料到还是被揪了出来,他只得认命地慢慢站了起来,哈着腰搓着手,"少……爷,不知道……找到齐姑娘了没?"
落花皱起眉头来,恼怒地道:"阿福……"
阿福打了个寒颤,就在这时,门口吵吵闹闹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胡老黎的九个儿子在门口大吵大闹,拿棍子拿柴刀的围住了一江春水堂的大门。
"姓向的,你给我出来!"
"对,滚出来,都是你这厮害得我保命堂招牌被砸,我大哥还被打了五十大板子……"
"今日你若不给我们个一父代,我们定砸了你这一江春水堂的招牌,让你没法子在京师混下去!"
"对……赔我们医药费来,要还我们一个公道……"
只见胡家那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家伙仗着人多,九个兄弟同声联气地呼喝着。
他们的恶形恶状却是引起了众人的公愤。
"放你娘的狗臭屁!"来治头癣的何胖子已经按捺不住先吼了出来。
其它人齐声呼应
"就是说嘛!你保命堂非但保不了命,还一天到晚断送病家的命,谁敢去找你们治病呢?又不是在请鬼拿药单,存心没命的……"
"是啊、是啊,上回我表姊夫的堂妹就是教你们……就是你胡老三给胡乱诊治的,害她一尸两命……若不是你们拿钱砸死人的话,我表姊夫的堂妹的爹娘怎幺会这幺轻易放过你们呢?"
"你们还有睑来怪向神医?就连那个齐苗苗姑娘也是差点给你们治死了,你家胡老大被打五十大板还算便宜你们了,就连那保命堂的招牌也是活该被拆……"
"乡亲们,咱们今日决计不能放过胡家这群庸医败类!"
"好……打死他们……"
胡家九兄弟没料到引起群情激愤,拿着棍棒的手有些发软,却还是壮起胆子大叫道:
"我们今日是来找那向落花算帐的,跟旁人无关……向落花,你给我们滚出来,是汉子的话就自已跳出来让爷们打一顿消消气,一个大男人取个什幺娘儿们的名字……落花、落花……一听就是个孬种……"
失去了苗苗,落花已是意志颓然、心绪沮丧,本来不想跟胡家那一干无赖多费唇舌,可是他们竟然敢挑衅他最最痛恨的一件事--
他冷冷地排开众人走向门口,挥手阻住了众人要抡拳相助的好意。
"各位乡亲,胡家兄弟是冲着我向某人而来,这件事由我自行处理即可,尚不需劳烦各位。"他冷漠地盯着胡家兄弟。
胡家兄弟目光与他交接俱是一颤,触电般僵在原地,神情有些畏缩了起来。
"你……要不然你是想怎幺样?"胡老二仗着人多大胆地问了一句。
"你们又想怎样?"落花的声音淡到极点,四周众人听着却是寒毛直竖。
"我们不想要怎样,只要你把一江春水堂的招牌给摘下来,并且赔我大哥五百两的医药费,否则这件事情不可能这幺轻易就算了。"胡老三嚣张地道。
众人哗然。
落花淡淡地道:"可以,只要你们九兄弟撂得倒我,摘招牌、赔药费,我二话不说。"
众人紧张极了,七嘴八舌地高喊道:
"向大夫,您是文人,千万可别和这些个混帐赌气啊!"
"是啊,这些粗来蛮干的事儿交给我们就是了……"
落花微微一挥手,"多谢,不用了。胡老二,你怎幺说?"
九兄弟互观了一眼,都觉得这算盘可打得,纷纷点头道:"好!一对九,向小子,你输定了!"
落花缓缓走了出去,胡家兄弟本能地退开来,随即上前包围住了他。
一江春水堂里的众人和街上的行人涌了上前,无形中变成了另外一个大圈圈,围在小圈圈外头……人人都摩拳擦掌,一旦局势变化倾向不利于向神医,大家立刻会一拥而上,把胡家兄弟揍得鼻青脸肿。
胡家兄弟还自以为了不起,此番必定能够重重教训向落花一番。
胡家老二呼啸一声,兄弟或举起棍棒或拿起柴刀就往中心点的落花劈去。
但见落花微微一挪移,也不知他是怎幺做到的,众人眼前一花之际,他已经巧妙闪过了每一次的攻击,只见胡家老二的棍棒硬生生敲上老三的脑袋,老三的柴刀又劈中老四的屁股,老五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老六往前一跌棍子戳中了老七的命根子,老八见状要问已经来不及,被胖呼呼的老七当场撞得压倒了老九……
一时之间,胡家九兄弟顿成伤兵瘫在地上哀叫呻吟。
未受波及的胡老二又气愤又惊骇,青白着脸站在原地,手上的棍子不知道该继续拿还是该丢。
落花连袍子都没沾上半点灰尘,像没事人般伫立在原地,背着手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们输了。"他淡然指出。
胡老二牙齿都打起架来,倒三角的鼠目阴狠愤恨地瞪着落花,却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你有妖术,这次不算……"胡老三在地上哼哼唧唧地道。
"不管我有没有妖术,你们都输了,从今以后不许你们再到我一江春水堂来找麻烦,这次的事情就算是私了了,如果你们还想要自找苦吃,下回我就直接把案子交由官府严办。"他爽俐地一挥袖子,转身就走。
围观的众人欢呼起来,掌声如雷。
第六章
虽然教训过胡家九兄弟让人心情舒畅,也算间接为苗苗出了口气,只是落花一想到苗苗音讯全无,他就沮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苗苗不见了,他又再次因为名字的事情被取笑,人生有何趣味?
不知是每个月的周期又到了还是怎地,落花在众人不注意时,又踱往药柜前头,拿出了一整个抽屉的砒霜……
这下子可不得了,这整个抽屉的砒霜吃下去纵然死不了也要脱层皮去,就在"危急"的这一瞬间,在门口打扫的阿福欢喜地叫了一声。
"少爷!你快出来看呀!"
他的叫声惊醒了落花!落花微微一震,扔下抽屉就往门口冲去。
他欣喜若狂地梭巡着四处,最后眸光落在马背上的两个身影,他满眼的欣喜瞬间冷却,随即掠过一抹满含醋意的冰冷眼神。
苗苗一见到他,屏着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 口。终于……又见到他了。
呵,只是分别短短半日,因何她会觉得像是经过了数百年之久呢?
她贪婪又深情地凝视着他的眼、他的脸……在他深邃的眸光和生硬的表情中瞧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一定还在气她无故离家出走。
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贵公子故意扶住了她的肩头,十分满意在这个粗犷轩昂的男人眼底看见了愠怒、嫉妒和独占意味。
看来,这个小东西的丈夫很爱她,珍惜她,所以才会有这种恨不得将由自己碎尸万段的神情。
他轻咳了一下,掩住了笑意,"您就是向神医,啊,久仰大名了。"
他为什幺还紧紧揽着苗苗的肩头不放?
该死!
落花浓眉一撩,冷硬地道:"岂敢,神医之名乃众人厚爱谬赞,向某愧不敢当。"
贵公子极为赞赏地瞥了他一眼,低笑着对苗苗轻语,"妳顺利到家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妳的芳名了吧?"
苗苗为难地绞扭着小手,偷偷瞥了脸色深沉的落花一眼,她突然想到,万一落花失口叫出齐姑娘三个字怎幺办?
她一慌,连忙道:"放我下去,我……相公,你快来,我想回家了。"
她这一声相公是冲着落花叫的,落花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心头一喜,但依旧不动声色地走向前,伸长双臂接抱下了苗苗。
一碰触到她,他霸道地将她箍在出自己的铁臂之内,冷冷抬眼瞥视贵公子,"多谢公子替我送回娇妻,您可以请了。"
哎哟,竟是这幺醋意横生,恨不得他立刻走人。
贵公子掩不住的笑意盈盈,还想逗逗他俩,"向神医,怎幺你不问问我在哪儿遇到嫂夫人,又是怎幺一番缘故才把嫂夫人送回来的?"
落花眉毛微微一挑,"不需要了,多谢公子高情,我们夫妇俩威激不尽,请。"
哟!
贵公子越来越觉得好玩,无视于他怀中苗苗对自己龇牙咧嘴,故意道:"我可是在溪畔遇见嫂夫人往溪水中心走去,像是想寻短见,我才救下嫂夫人并带回来交给向神医您……就算是在下睑皮厚,在此讨个人情,不知道向神医方不方便告诉我,这究竟是怎幺一回事呢?"
苗苗涉溪寻短见?
落花的心脏倏地揪紧,他脸色苍白,低头凝视怀里满面苦恼之色的苗苗,"妳要寻短见?为什幺?"
她又悲又喜地凝望着他,羞涩窘然地道:"我……我只是……"
该死的大舌公,干嘛要多嘴请出来呢?
他心疼不已,"有事为何不告诉我,非得要想不开?"
"我没有想不开,我只是……"她情急之下胡乱想了个借口,"只是想玩水让心情好一些,岂知被他看到误会了,所以……"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说谎,羞慌得连耳朵都红烫起来了。
落花却是见到她回来,心就安了一半了,只要她说什幺就是什幺了。
他点了点头,松口气,温柔道:"妳今天真的吓着我了。"
"对不起。"她在他怀里低语。
贵公子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情话呢喃起来,暗暗一笑,轻策马缰静静离去。
今儿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呢!
"我要告诉妳一个好消息。"他端起她的下巴,柔情似水。
"什幺消息?"
"绿豆好了,牠没死。"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想笑。
唉,这个傻丫头真是太天才了。
"牠没死?!真的?"苗苗不敢置信地低呼,傻了眼,"是……是真的吗?你该不会是哄我的吧?"
可她明明看到绿豆流血了,而且动也不动的厥过去。
"我带妳去看牠。"他牵起了她的小手,愉快地走进一江春水堂。
经过前堂,穿过中廊,走进后边儿庭台楼阁,他们走进了春罗小阁。
一进春罗小阁,苗苗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大啃肥美萝卜的红豆和绿豆。
绿豆鼻下的血不见了,依旧一身雪白,狼吞虎咽地啃吃着红萝卜。
"绿豆!"苗苗一把抱住绿豆!又哭又笑,"你没死!老天,这真是太神奇了。"
落花站在她身旁,忍不住笑了,摸摸她的头发,"傻丫头,绿豆是吃太补了,所以才一下子流鼻血厥过去,妳放心,牠不会有事的。"
"太补?"她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小脸湿答答的抬头傻望着他。
他轻笑一声,俯下身来,温柔地用袖子擦了擦她的小脸,"傻瓜,妳早上误拿了人参给牠们吃,幸亏拿的是小条的,否则绿豆可能真的会过补而身亡。"
"人……人参?"她眨眨眼,傻在当场。
那个一条条、长长的、有点瘪黄的东西就是人称价值连城的人参?
她竟然偷拿人参给兔子吃!
苗苗有种想直接昏倒的冲动,真是太太太丢人了!她竟然笨到分不清萝卜跟人参的区别,还把那幺名贵的补药喂兔子吃,实在太暴殓天物了!
她泪眼汪汪地认错,"对不起。"
"为什幺要跟我道歉?"他柔声地道:"如果是为了妳的不告而别,我接受;若是为了人参,我不认为妳有什幺错,妳只是弄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