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啊,但你……”她不知如何启口。
“刚开始你可能会觉得辛苦,比小秀辛苦,因为我不想偷偷摸摸的跟你见面。你可以忍受吗?兰校花。”
他的体贴出乎她意料之外。兰西眼中酝酿着泪意,绞着手,无助地望了望他,任由再次淡声询问却得不到回答的他带入怀中。被无言地呵护良久良久,听他又问一遍,依然感动得说不出话的她,只好点头代替。
她不烦恼学校为数众多的管迷,只忧心一个人的反应。
“学长,你真的是小夏的哥哥吗?为什么一家人不同姓?”她推开他,拧眉埋怨道,“小夏会不会跟学长一样,也认为我是为了学长才接近她的呢?”
小夏好像有恋兄癖耶,这些年从小夏口中听得出他们兄妹感情好得要命,因为年龄差距大,学长像父亲一样疼着小夏……怎么办?小夏会不会恨她抢走了她亲爱的哥哥呢?她才国三,正值偶像崇拜的年纪,她的偶像恰好又是很疼她的哥哥!情势变得好复杂,小夏会不会哭呀?怎么办……明明告白成功,却好烦……
“如果我妹要你在我们之中选一个,你怎么办?”
“那就……只有委屈学长了。”兰西语带歉然。她和小夏到底是三四年的老交情,学长哪里比得上。他何必自取其辱呢?
“喔。”管冬彦拉起惴惴不安的她。“下雨了,走吧。”
“小夏真的会有这种反应吗?”兰西问得战战兢兢,光是想像夏秀心碎控诉她的模样,已惊出一身汗。她不要提心吊胆过日子,她喜欢干脆一点。“如果是这样,学长,我们不如现在就……”
“妹是妹,我们是我们,别混为一谈,你也不必胡思乱想。”
她没谈过恋爱,也许她才国三,还太小,但她很明白那是另一个世界,无她立足之地的两人世界……这是例外之三与之四的世界;是第二号与第六号风云人物的世界……无她容身之处,她知道……
夏秀趴在树丛后,窥视出众的俪影渐渐走远。喁喁的交谈声,随着他俩没入另一边的转角而消失。心情一片空白,从树丛中退开身,她朝后脚跟一坐,愣愕了好半晌?不知如何消化严重冲击她视觉与心灵的残酷事实。
她很想哭,心情乱糟糟……夏秀哽咽了声,别过头,偷偷将羞人的泪意揉掉。发现同遭静寂得可伯,她心生纳闷,转头寻找似乎闷不吭声好久的童伴,整个人傻住了。
“冰树,你……你也很难过吗?”
“真好,对不对?他们这个样子好好,真的很好对不对?”寇冰树柔软的声音冷静异常,满脸堆笑,静静跪坐在夏秀身后,泡水的笑容很努力撑持起破碎的心,不让自己崩溃大哭。“我好羡慕兰西学姐,我想要有她面对冬彦哥的勇气,我喜欢他们两个,也觉得他们在一起会很好。”她承受不住伤心,垂下头颅,双手承接住情绪全面崩盘的泪容,嘤嘤啜泣:
“可是,我不想看冬彦哥吻她,不想看他抱她,也不想看他牵她的手,我办不到……对不起。”谁教她没勇气告白,是她自己不把握机会,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为何她如此软弱……
滴滴答答,水珠不断从寇冰树冷得抖颤的指问溢了出来。
夏秀手足无措地看着童伴泪下不止,脸上忽然一片凉意,任由点点雨水将积聚眼眶的泪水冲下面颊,沾了一嘴碱涩。她终于知道,原来她的童年玩伴暗恋她哥哥,她还以为她是天性胆怯怕羞。
没勇气告白已经很可怜,冰树还亲眼目睹这种事,好可怜……
“哇、靠!我以为我年纪大,眼花了,真的是你们两个小鬼头啊!六点半了,哇咧,你们还在学校晃荡啊!胆大包天,不把哥哥我的教诲听进心里的!起来,我载你们回……”急步杀来的展力齐,看见小芳邻泪眼汪汪地转望他时,恶睑惊变,他甩开沉甸甸的背袋,一个飞步蹲在她俩身侧,怒声咆哮:
“怎么了,哪只不要命的兔崽子欺负我展力齐罩的人?告诉力齐哥哥谁欺负你们,哥哥替你们出气,我一拳捶扁他,怎么了?光哭不能解决事情,快说。”
“力齐哥哥……呜……”一时间,千头万绪绞成了千丝万缕,夏秀无从诉说,她呜咽一声,寻找慰藉般投进他强壮的怀抱中,以浓浊的鼻音泣诉道:“呜……呜……哥哥大坏蛋!呜……坏人!”
原来如此,凄惨的事果然都跟死瘟猫有关……展力齐拍抚着抽抽噎噎的小家伙,啼笑皆非地瞥望另一只哭哭啼啼的泪人儿。
“哗啊,冰树,你哭得非常激烈,振作一点。”展力齐放柔了粗嗓,约略猜出是怎么回事,毕竟他刚与某对引发严重侧目的嚣张情侣擦身而过。
冰树这内向丫头,暗恋死瘟猫好多年,竟被兰丫头后来居上。一切都是命,而性格决定了命运,半点不由人……手心手背部是肉呀,这回力齐哥哥爱莫能助,只能揍瘟猫出气了。他岂好暴力?他是被逼上梁山的、死瘟猫!
“冰树,小秀旁边的空位很宽敞,你要不要进来……摇头?好,非常时期,哥哥我不计较你的不识抬举。要哭可以,你先换个位置,自己挪去技击馆屋檐下躲着哭。那里没人,你爱怎么哭就怎么哭,你可以躺着哭、趴着哭,也可以边哭边滚,哥哥帮你站卫兵,保证没人看见,快去。”
展力齐抱起埋在他肩头闷闷哀泣的小芳邻,捞起背袋和女生们的书包后,看见寇冰树仍跪坐原地,低垂的头颅哭得一抽一抽,失恋的情绪显然一崩不可收拾,不禁出声恫吓:
“嗯,快去啊,要让我动手吗?”他懒洋洋地迈动长腿,跟在寇冰树后头,啼笑皆非地引导掩面哭泣的她。“左跨三步……右移半步,嗯,剩下的路你只管一直走……停,你前面有道石槛,啊,算了算了,你一步跨过去就对了,左转,直走……嗯,很好,撞到头了吧?会痛吧?这就是走路不看路的后果,懂不懂?心烦的时候,更要善待自己的身体,懂吗?”
展力齐越过面墙而立的寇冰树,叩了下她哭颤不止的脑袋瓜。
“我和小家伙到外面等你,你慢慢哭,时候还早,不急,慢慢来。”
夏秀闻言,抬起哭得又红又肿的汪洋泪眸。
“我……我也……呜……”她抽咽不成语,指着下方。“陪冰树,呜。”
“呜呜呜……你小小一点,哭声也小小一点,真像猫仔。”展力齐低头逗她,脚步不停地朝技击馆正门转去。没见过早熟的小秀这么像小女生,今天是她主动对力齐哥哥投怀送抱耶!乱感动一把的。
“呜呜呜……”展力齐配合凄美的氛围,对小芳邻落阱下石。“女生干嘛都要这样哭呢?呜呜呜……”
夏秀今天心力交瘁,没多余的心力与野猿讲道理。
“呜……呜呜……”她哭得人很累,挂倒在他肩头。“呜……力齐哥哥……”
“啥事?”展力齐露出兴味的白牙,低耳等半天。“说呀,有事尽管吩咐嘛,力齐哥哥愿意为我的心肝宝贝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
“我口渴。”夏秀赶紧说。她只想喝水,不想在这时候听他恶心一大堆,心情已经好糟糕了……哥哥居然……和兰西学姐,而且还做那种事……接吻……“呜……我要喝水,给我水……呜……坏蛋哥哥……”
展力齐纵声大笑,豪迈的笑声在湿答答的天空回荡着。
每年一到岁末,学子们七上八下的心情就犹如搭乘云霄飞车,三百六十度疯狂的天旋地转。时序愈是入冬,人心愈是浮荡……
后来力齐哥哥笑着告诉她,那种心口破了个大洞的感觉叫做,怅然若失。
第六章
明天是毕业前最后一次的个人演出了,排演最后一次,再一次就好,脚别抖……不怕……平常心平常心……
好!放下牢牢吻住的拳头。最后是……蹲下腰拾起布幔下的CD盒,蛾眉深蹙,香汗淋漓,美眸紧张地扫视曲目。
“哈巴奈拉舞曲”!就剩这首独唱曲了,搞定这首便大功告成了……加油!高中戏剧生涯能否完美地划下休止符就靠这首了,加油加油!
“卡门小姐,寒流过境,穿这么少,你不冷吗?”咳。
“嘘。”圆弧造型的舞台中央,一身妖媚风情的吉普赛女郎神色肃穆,面向布景,出声示意观众席上唯一的幸运儿别说话。
为免唯一的观众再次出声中断她思绪,女郎飞快捡起地上的羊毛披肩披上,眼睛缓缓闭上,深深吐纳,心底由一默数到二十。
OK!伸手按开音乐,左脚数着拍子,随着音乐前奏铿锵有力地响起,古铜的裸足夸张地左跨一大步,掀起艳红裙浪。
爱情像一只自由的乌,谁都不能驯服它……
“没有人能够捉住它,要拒绝,你也没办法。”清雅的嗓音跟着低低吟唱,玉足一跃,女郎舞姿婀娜地跳下舞台,每踩一步,脚踝与腕间挂满的钤铛便叮叮咚咚响起,声音清脆悦耳,
威胁没有用,祈求也不行。一个温柔,一个叹息……
举手投足益发风情万种,媚眸妖烧,勾引人的表情由迷媚转为高傲,吉普赛女郎姿态泼辣地叉起腰,绕进观众席第三排,轻盈舞向座位中间,慢慢舞近翘起双腿专注看书的阴美男子。
漂亮的脸咙自男子身后倏地探出,认真的吟唱声加入了顽皮的味道。
“我爱的是那个人,他那双眼睛会说话……”美瞳意有所指地一斜,睥睨文风不动的男子,直到他回以悠然的一瞥。
爱情!爱情!爱情是流浪儿,永远在天空自由飞翔。你不爱我,我倒要爱你,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
“你不爱我,我偏要爱你……”挑情的双手从男友身后向前面婉蜒而下,拿起他膝盖上的精装书,一丢,她懒意十足地附在他耳旁吹气。“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
“是,多谢提醒。”管冬彦淡然的声音带着浓浓鼻腔,低头又咳了声,重感冒的病容蒙着一层紫白氤氲。
“小管,你额头还是很烫,有没有吃退烧药?”兰西整个人压在他背上,右手覆在他额头,左手缠在他脖子,顾不得明天的演出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别陪我了。明天早点来,不可以迟到,回去吧。”她推他起身。
六点四十而已。“我七点再走。”管冬彦抓着她双手,头倚在她胸前,闭上眼睛歇息。兰西静静地依偎着他,倾听他时有时无、不甚顺畅的鼻息,
女高音在空荡的体育馆飘荡,一个铿锵漂亮的转音后,音乐骤止,万声俱灭,偌大的体育馆只有两相依偎的心跳声。
“七点喽。”兰西啄吻他嘴角,轻轻提醒。
“再十分钟。”管冬彦没张开眼,双手紧扣着她的手,笑着任她偷袭。
“七点十分喽。”
“胡扯,七点不到一分。”他掀开笑睫,将她抓到身前,高温不退的嘴吻住调皮的红唇。“最后一句,你再唱一遍。”
心莫名地一揪,兰西撩高长裙,放浪形骸地从裙下跨高一只光裸美腿,大声地清了清喉头,故意学CD里的女高音抖着嗓子哀叫:
“你不爱我,我偏要爱你……我爱上你,你可要当心。”她边唱边对男朋友大抛媚眼,凶巴巴地戳他额头三下。“要、当、心。”
“整首请再唱一遍给我听,音阶麻烦降低。”
“高音不好?我试试低音。”兰西维持风骚姿势不变,有模有样地端起双手。
“请给我温和不刺激的自然音调,感激不尽。”管冬彦偏头又咳了几声,
等兰西中、高、低音完整的各唱一遍,再和亲爱的男友嬉嬉闹闹、亲热一下,时间已近九点,管冬彦离开之前,顺便帮求好心切的女友把东西收拾好,强行拉着她离开空荡荡的体育馆。
“要练回宿舍再练,我知道你胆子大、拳头硬。”两人散步到双岔路时,管冬彦将一路抗议的女友往宿舍方向推去。“你一个人在那里,我不放心。早点回去休息。”
噢,他使出柔性劝导这招,她就完完全全没辙了。“好啦,你专心休息,用被子多闷出一些汗来,明天就会感觉舒服多了,我回宿舍了。”被男友动之以情,兰西二话不啰嗦,弃械妥协了,不想让挂病号的人因惦念女友而转辗反侧。旋身欲去前,她想起一件事。“小管,你叫小夏一定要来捧场哦!”
和学长交往了快三个月,夏秀跟自己闹别扭了三个月,在她威胁利诱、三不五时上国中部纠缠一下,好不容易恢复与自己的情谊,等于正式承认她是她哥的女明友。爱情友情课业都得意,兰西心情不禁太好。
“明天见哦。”她重重吻了下心爱的男朋友,脚步轻快地跑走,不曾回头。
“够了够了,真是够了,你们这对情侣可以去竞选年度十大恶心情侣,一定高居榜首。”懒洋洋的揄揶声在寂静的夜里特别响亮。
管冬彦处变不惊,直等到伊人的倩影被夜色完全吞没,才慢条斯理地旋动脚跟,绕过杵在路中间看好戏的大块头,迳自朝停车场的小路漫步而玄,阴冷地抛下一句:
“离我远一点,蠢虫。”
嘿嘿,抱歉,激不到哥哥也。“你除了伤风感冒,整天绷着张要死不活的脸,有没有别的比较像男子汉的优点,病猫?”展力齐双手插在裤袋,贼贼地笑睥下巴绷紧的管冬彦,故意放慢脚步与死对头齐头并进。
几年恶斗下来,他多少摸到管冬彦的心结所在。嘿嘿,三教九流的朋友可不是交假的,经商路凶险,他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也不是混着玩的,他可是很认真的玩出心得了。一个一辈子只懂得读死书的乖乖牌,焉能与他这种经历大风大浪的钢铁猛汉斗?下辈子排排看吧!
展力齐捶了下路过问好的高中学弟们,压低嗓门嗤哼:“求我啊,求我哥哥就载你回家,省得你病到双眼昏花,伤及无辜。别死要面子硬撑,快点求我。”
不理睬蠢蛋的蠢话,管冬彦被腹部和咽喉的高温烧得头昏脑胀,剧烈地咳个不停,他并未礼貌地别开头。反正这位兄台与他女友一样,同属百毒不侵的金刚体格。
“元月婆婆前天摔跤了。”他擤了擤鼻水,淡然开口。
哇靠!展力齐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震惊地黏在原地,瞪着管冬彦把拿出来的围巾围上,看他懒得理他,迳自踱远。
差点脱臼的下巴弯成露齿笑容,展力齐几个阔步就跟上管冬彦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