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交往大半年,这期间一直都是她主动在示好、亲近他,杨品逸从未表明过什么,只陪她看过一场电影。这种单方面的你情我愿,到底算不算是一对恋人?
越想越令人沮丧……花雕托腮重重一叹。
今晚她草草结束晚餐,那块木头连问也没问一声;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也没留意到,遑论注意到她心情不好了。唉,难怪他在学校的绰号会是“木头”了。
不知为何,今天以前她所能容忍、体谅的迟钝,全在阿嫚寥寥数话的攻诘下,变得令人不耐且惶恐了。
虽说认识杨品逸之初,她就知道他的本质不够敏锐,甚至可说是驾钝,而重友情的他最近又为了阿野三个月后要参加的法国才SuperBike公开赛,更加忙得不可开交。他要陪阿野去教练场试车,要帮他检视机车性能,三个大男生聚在一起讨论的全是一些她听不懂的赛车技巧,根本没她立足之地。
她心情不安、烦躁时,他却沉迷于他的机车不可自拔。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迷惘了。
“啊!好烦哦!”花雕猛然抬头大叫,让刚要进门的商也恬吓了一跳。
商也恬看到她脸上的淤青,惊骇地倒抽口气,快步走近柜台。“你……你的脸怎么了?”
由于个性内向、不擅言词,功课又在中下程度,商也恬在学校总是交不到知心的朋友,何况大家为即将到来的大学联考各自拚命,也没余力发展友谊。还是专校好,像花雕这样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涯多好,读的是自己所喜好,不必为了联考压力喘不过气,真的好好。
“有那么惨吗?”花雕第N次揽镜自照。完蛋了,青肿那么明显,晚上回去该怎么向姊姊解释?伤脑筋。
“你……和人打架吗?”心思极为纤细的商也恬忧虑地问。
商也恬诚挚的关心令人感动。“嗯,还不都是为了杨令悠。”拜阿嫚之赐,感觉陡地灵敏不少,花雕不由自主观察起面前清秀白晢的女孩。
在她伸出友谊的手许久后,羞怯的也恬终于慢慢拿她当朋友看待,也因此阿嫚的一番话才会让她心烦不已。
“那些同学、学妹的,还是把你当成他的女朋友吗?”唯一明了花雕苦恼的商也恬替她感到不安,她轻声嗫嚅:“你为什么不公开你和阿逸哥的关系?”
花雕暗骂自己粗神经、没神经,竟没发现也恬在谈起杨品逸时脸上努力遏抑、却仍不自觉流露的依恋,现在她可瞧得一清二楚。心中重重一叹,花雕黯沉了脸色。这阵子她为杨令悠带给她的诸多烦恼向也恬大吐特吐苦水,难为也恬静静承受下来。
她一定很痛苦……
“也恬,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老实回答我,不可以隐瞒。”花雕一不做、二不休,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她才不要把烦恼憋在心底让自己难受一整晚呢!
商也恬被她的决绝和慎重的态度吓了一跳,迟疑地怯怯点头。
花雕再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才轻柔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杨品逸?”
商也恬瞬间骇白的脸色,回答了花雕的问题。
“对不起。”花雕脸色惨白地背过身去。这种暗恋的煎熬,纤柔的也恬是怎么承受下来的?自己真是个大神经的女人。
隔着柜台对望,商也恬以为她在生气,惊慌得乱了分寸。
陆续有客人进来,花雕均压低头,以悒郁的心情应付过去,直到店里再度剩下她俩。两人都不说话,凝重的氛围持续好一阵子,花雕突地抬起头破涕一笑,轻快的打破沉重人心的僵局。
“我……我不是……”商也恬松了口气,急着想解释,她不愿破坏人家的感情。
“也恬,你先听我说。”花雕正色,眼神却很温柔。“首先,对不起,我一直忽略你的心情,没发觉到你对杨品逸的心……”想到她留经做过那么残忍的事,花雕忍不住就想哭。
“小雕,你不必……”
花雕潇洒地挥手告罪,“我没有要将杨品逸让给你,你不必担心。”她可以容许竞争,但不会将感情当廉价的跳楼拍卖品转让。
商也恬红了脸。
“啊!我胡蒙真的蒙中了啊!”花雕强颜啧道,不愿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小雕……”商也恬不安地轻咬下唇。
“我可是满心不愿意哦!”花雕轻快地眨眨眼,情不自禁地哑声说道:“我希望你和我公平竞争。”唯有这样才能弥补她带给也恬的伤害。她知道伤心是一种很难痊愈的病,这种病倘若是经由好友传染,那尤其严重且不可原谅。她欠也恬好多。
商也恬震惊得说不出话,拿她当精神错乱般瞪看。她在胡说些什么?!
“虽然这是件很丢脸的事,我还是必须说,杨品逸从没说过他喜欢我。”话脱口而出后,花雕益发不安,也不得不正视这件伤人的事实。
商也恬瞧出她眉眼间的痛苦,不忍心地轻声点醒,“可是他也没有拒绝你的接近,不是吗?”
如果说嬉嬉闹闹算是一种情爱的表现,那么她确实是喜欢杨品逸,特别喜欢赖在他身边撒撒娇。待在他身边她总觉得很有安全感,就算他从没表示过喜欢她,也的确如也恬所言没拒绝过她,可是她仍然开始不安了。
“我想看看他是不是来者不拒嘛。”花雕突然精神百倍地打趣道。算了,她才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自我折磨。未来的重要,眼前的也重要,只是多了个竞争对手而已,要哭等输了那天再哭也还来得及。对!她不要还没上阵就先输给自己。
花雕从不瞻前顾后,坦率面对问题的生活态度一直为她所羡慕,商也恬被花雕诚挚的面容打动了。
“你……确定吗?”她是不是该先试过再放弃?她一直没有尝试过为自己争取什么,从小到大都没有。
花雕郁闷的心情被商也恬的善良驱散。
“也恬,先说好,咱们不管谁输,都不可以埋怨对方。”她伸出手,不想因为爱情,失去这位善体人意的新朋友。
商也恬羞怯的脸扬起一抹笑意,轻轻地伸出小指和她打勾勾。两人的情谊存添上情敌的新身分后,反而因相通的心情更上层楼。
“我们以你毕业那年来……决定输赢好了。”为了安抚小雕自责甚深的心,商也恬轻柔地应允。
目前她只想从小雕身上多获取一些坚毅的力量,至于心仪已久的阿逸哥……其实小雕的忧心真的多余。她能够自在地陪伴在他身侧半年多,便表示阿逸哥也在不自觉的接纳她。
过去并不是没有倒追阿逸哥的例子发生,大胆向他求爱的女孩子比小雕知道的要多很多,但那些全被阿逸哥礼貌的躲避给回绝掉。
许多追着阿悠跑的热情女孩到机车行来张望,看到阿逸哥后,很难不被吸引,他英伟不浮夸的相貌和闲逸的气质对女孩子来说是极具魅力的。阿逸哥或许不若他那两位学弟及阿悠好看,但站在这些出色的男孩子当中,他丝毫不逊色半分,反而以独有的静谧姿态抢走不少光彩。
若非小雕是一个善良且重情的人,她会输得很不甘心,现在她已能深切体会到阿逸哥无法抗拒她的原因了。对任何一个被动的人来说,率直、不畏头畏尾的小雕真的很吸引人。
“也恬,你在发什么呆啊!你可别以为你先认识他就暗自窃喜哦!告诉你,我先驰必定先得点。”花雕嬉闹地越过柜台,弄乱商也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短发。
“那或许未必,也许……也许我能后来居上呢……”商也恬不习惯开这种玩笑,但凡事总有第一次。
“哇,你敢威胁我,那我先掐死你好了……”花雕声讨商也恬,笑开成一堆的两人,没看见站在店外脸色铁青的尤嫚玲。
她干嘛忧心忡忡的放男友的鸽子,跑来赎罪!阿嫚气呼呼跑走。小雕到底有没有大脑,她怎么可以和情敌结为朋友,怎么可以!
再两个半月法国公开赛就要起跑。由于公开赛指定是以七百五十CC重型机车比赛,台湾只开放到一百五十CC,又没正规的练习场所,阿野准备提前一个月启程先赴法国熟悉赛车场地。
时间紧迫,逼得杨品逸夜夜机车行打烊之后,不得不利用晚上时间和两位学弟去好友开设的汽车教练场练跑,顺便检测性能,冷落了近来经常挂伤的女朋友。
在有知有觉中,挹郁多烦愁的专三下学期接近尾声,落寞寡欢的花雕真的很庆幸暑假就要来临。幸好,再和学妹对峙下去,她的小命恐将休矣。自半个月前和亲卫队杠上后,OK绷已成为她的随身必备品。唉,姊姊已经发出严重警告,威吓她尽速解决这码子事,否则她将腾出时间找教官“谈谈心”。
开玩笑,让姊姊一出马,那她还用混吗?干脆提早毕业算了!
“真的好气人,那群学妹像疯狗一样,见我就咬。”花雕忿忿不平,将今天的遭遇说给好友兼情敌听。
商也恬同情地撕开OK绷封条,小心将它贴在花雕颈侧渗血的伤口上,那像是被什么利器刮伤,而这已是她帮她贴的第三片OK绷了。
“你为什么不明说?”习惯性的,每到小雕轮班的晚上,商也恬都会在她交班前一个小时来找她聊天。
花雕横眉竖眼,气愤极了。“我看不惯她们盛气凌人的猖狂态度,不想解释。”
“可是你还有两年要熬,再这样下去,你会被她们打死的。”商也恬忧心忡忡。
“我宁可被她们打死,也不要澄清什么,不然岂不是助长她们的气焰!”花雕气呼呼地鼓起红肿的脸颊,不意牵动伤处。
冷不防的剧痛使花雕狠狠地倒抽口冷气,她那挨不住疼的小脸痛苦的皱缩在一块,商也恬于心不忍,从水盆里拿起毛巾拧干,贴在她脸上减轻疼痛。
“谢谢你,也恬。”花雕接过毛巾。
“阿逸哥不是还没去教练场吗?你去找他谈谈,我帮你看店。”商也恬善意地催促。
“不要了。”花雕气馁地趴在台面上,“他完全没发现我和人家起冲突,也没发现我最近很少过去找他,好家有没有我在身边,他都无所谓。”她真的感到挫折了。“也许他想要的是善解人意的也恬,不是我这样粗枝大叶、问题特多的女孩。”嘴巴说说很容易,一旦他真选择了也恬,呜……她一定会哭死的。
“小雕……”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小姐,这些多少钱?”一位客人抱着一大堆零嘴来结帐。
“我来。”商也恬见她心情不佳,自愿帮她结帐。虽然手脚不若花雕俐落,看她忙得脸红红,那么努力在学习,久候的客人也就不忍心苛责了。“谢谢……光临。”十分钟以后商也恬终于结巴地送客,掩着嘴偷笑的花雕等客人离开后,不雅的噗哧笑出声。
“别笑我嘛……”商也恬啧道。
“奥……好痛!”边笑边抚着发疼的脸颊,花雕开心地笑着,“也恬,你有没有发现你比较不那么怕生了?”她欣慰的说。
她知道,因为她已尽量跨过每一个不敢跨出的第一步。“你……去找阿逸哥谈谈,教他去和阿悠说,由阿悠出面解决,你的日子就会比较好受了。”商也恬担心的还是她的安危。
“一旦杨令悠出面,我就死定了。”她柔若无骨的整个人瘫在台面上,气若游丝。“那家伙只有败事的份,他还是离我越远越好,煞星一个。”
商也恬为她的形容感到好笑,轻声道:“阿悠只是比较孩子气,没那么严重吧!”
“严不严重,你看我的脸还不明白吗?”一提起那个惹人厌的小子,她就一肚子火。
“三天两头央求伯伯帮他带东带西,懒得要命,不会自己回来拿,这里到底是他家还是我家啊!搞不清楚状况,真是莫名其妙。”花雕忍不住要把自己受的罪全算到他头上。
“小雕……”商也恬笑不可抑。
“本来嘛,哪有人像他那样一年以回来一、两次,他又不是去非洲留学。从台北骑车回这里顶多三十分钟,用爬的也比从非洲搭机回来要快。大逆不孝的浪荡子,也不为他的老父多想想。”
她就知道小雕在为伯伯抱不平,商也恬微笑。“伯伯的羊肉炉店生意好不好?”
提到吃的,花雕的精坤马上来。她兴奋地抬起头,“也恬,我们礼拜六去捧伯伯的场,好不好?”
商也恬突然垂下头,抱歉地轻喃道:“对不起,我礼拜六要在家念书……”
差点忘了也恬下个月要面临大考。“没关系,我们等你考好再去也是一样。”不容易打退堂鼓的人兴致不减。
“嗯。”商也恬见她没生气,释然地轻轻应允。
“哈啰,可爱、美丽的雕雕在吗?”阿劲神采飞扬,大步跨进来,花雕来不及低下头,他已看到她可怖的脸OK绷密布的颈子。“哇啊!”他夸张地括着嘴,倒退好几步。
完了,被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白痴看到,她要开始生不如死了。花雕的两鬓开始抽痛,连脚趾也跟着痛起来。
“才几天不见而已,你竟然瞒着我们,和学长的关系发展到这种激烈的程度,真是令人景仰兼爱戴。学长不愧是学长,亲到偏体鳞伤实在太猛了,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我赶快去教阿野来看。”说完,这人果真兴匆匆跑回机车行。
“他就是阿劲吗?”商也恬好笑地问。她只知道刚刚那个俊美的人是阿逸哥的学弟,从学生时代就经常出入伯伯的机车行。这次是她靠他最近的一次,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几乎是无瑕的。
“对啊,他就是那个低级到无人能比的阿劲。”相处久了,多少了解阿劲的性格,花雕的头痛正在加剧当中,她几乎可以预期她将会被那对最佳拍档耻笑多久了。
商也恬看到窗外匆匆走来的人,脸色有些赧红,慢慢地投进柜台后头。
“快快快……”像阵狂风般来去自如,不到一分钟,阿劲已经拉着损友冲进店里,杨品逸慢条斯理垫后。
“喂,听说你的脸被亲肿了?”阿野防备的立在入口处,与柜台后脸突然压低的花雕保持若干距离,没瞧见瑟缩在收款机后面的纤柔人影。
花雕看商也恬被阿野的大嗓门骇白了脸,火气一扬,抬头要教训人……
“去你的蛋啦!她那张脸我看八成是太嚣张被揍肿的。”
杨品逸一傻。她怎么了?
“嚣张的人才不是我!我也不是被揍,我们是互殴,她们也一样挂彩啦!而且我的脸没肿,只是有点淤青而已,你们再胡说八道,我就告你们诽谤……”花雕尚未发泄完,眼神已被面色凝重的杨品逸带开,他慢慢踱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