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一种加强语气的夸饰法,你大可不必以吹毛求疵闪避问题。我强调的是你的突变行径,和你刚才提及的那位不幸小姐是不是有关?」刮净胡子,阿达脸色继续神色沉重的随口一问,颈子立刻被一把力道拿捏不稳、失手滑下来的利剪抵住。
「哎哟!别这样别这样,我的三八哥哥,人会失身、鸟会乱啼嘛。」阿达一指推开无情刀眼。「请问劲哥哥,跟那位不知道烧几辈子好香的超级大美女有关吗?」
阿劲眼光深沉,笑而不答,下剪乾净俐落且专注,不时绕著阿达左看右看。二十分钟後,当他满意的扔下剪刀,狮王阿达立即摇身一变成黑熊阿达。
阿达拍开身上的落发,一脸深思地溜视後方正在扫地的阿劲。
这死小子以挑战极限为乐,连谈恋爱都是高难度,居然搞上名花有主的女人?乖乖!未免太不符合哥哥两袖清风的玩家格调了。
阿达旷达的脸庞浮泛著欣慰神色。
刚刚那位小姐一定认识这小子不久,才会这麽不了解劲哥哥,他连自己大好的事业前途都懒得费心思把握,遑论动脑筋到从小就宠他哄他的女人堆上。想也知道,哥哥这次再认真不过。
「好吧,劲哥哥,我换一种说法,你一年前曾说过一段还像人说的话。」阿达将剃刀和剪刀擦拭乾净後,小心翼翼搁回化妆箱,边凝神回想先前的摆放位置,边微调角度,椰愉道:
「你说,你劲郎君岂天生花心种?你只是找不到让你不花心的对象,不管男的女的,都乌有。」是这个角度?好像要再偏左一点……那个虹膜装有卫星定位仪的死龟毛差一毫米都能目测出来,他得谨慎应付。
阿劲颓笑著将手上的菸头弹击挚友,玩世不恭的媚眼狂眨,喃喃接话:
「如果有那种神人面世,我一定巴住对方,巴得死死,说什麽都不罢手。」一旦动心就绝不放手,死死纠缠,绝不放。
「神人面世了?」
阿劲把扫把搁回原位,撇嘴笑笑,没作答。
「神人是别人家的?」阿达後退一步眯视化箱妆,又蹲下挪移剃刀,透过化箱镜看到阿劲恕难奉告的优雅一摊手。
「劲!哥!哥,你真他妈的说得对极了!」总算盼到这一天,阿达激动的跳起身掐住阿劲下颚,将他拽到穿衣镜前,指著镜子里一张变形却依然俊美的脸庞—— 「男人嫉妒的嘴脸好难看,真是特别难看!」
第七章
「李兄、张兄,难得碰头,别净顾著陪年轻人聊天啊。来来,帮忙尝尝这瓶们是哪个年份……刚从法国带回来……」
戚氏企业的创办人兼大股东戚南庆,声音宏亮的切入侄女与几位公司大老大问,技巧的将轰炸戚水笙一整晚的老人家们带远。
一等那团聒耳老人走远,笑咪咪的戚夫人立刻挥著手绢款摆了来,将纤美侄女挽出闹烘烘的酒会,逃离生天般逃入电梯。
「看看,你这孩子怎麽都是汗,」温婉的戚夫人帮胃又微微抽搐的戚水笙拭汗。「几位伯父是不是又在刁难你啊?幸好逃得快。」
「谢谢伯母帮我脱身。」戚水笙按下一楼灯键,不想将商场上勾心斗角的烦人事,加诸在以看遍全世界服装秀为人生终极乐事的戚夫人身上。
温婉恬静的伯母与一般企业家夫人不同,她从不过问公司大小事,也极少在社交场合出现,随心所欲过著她看秀的幸福人生。严肃的伯父虽不苟言笑,对几个堂兄和她要求严苛,却很保护伯母,鲜少强迫她出席各类枯燥无趣的应酬宴会。
伯母只知道今晚是冰川集团正式入股戚氏企业的庆祝酒会,她是因为她侄女今晚必须出席才嚷著要跟来。不必让她晓得几位大老见风转舵的势利人心,他们看中的是她侄女可能成为的「冰川总执行长夫人」名衔,而非信服了她。
李董的转变最为惊人。为了拉拢冰川集团,他甚至不惜钜资重新装演他四十、四十一楼的办公室和顶楼的露天花园,只为腾出来做一晚的庆祝会场。
真搞不懂这位老人家想些什麽,难道鬼堂优会因为酒会环境豪华便对他另眼相待吗?
色令智昏。算了,反正这些势利眼的老人们日後自有伯父周旋,不适任的她即将卸任了。
戚水笙亲密的挽著戚夫人走进一楼大厅,停在大门口等司机把车开出来。
燠热的仲夏夜晚,清风迎面吹来,让闷了一晚的两人不约而同笑开了脸。
「你回去早点休息啊,伯母就说这种吃吃喝喝的宴会最无趣了。」戚夫人拉著难得盛妆的戚水笙东看西瞧,眉开眼笑。「不过我那些姐妹淘总算看到我家标致闺秀了,每个人都甘拜下风哟,伯母就说我家孩子是会场最出色的,呵呵呵。」
「谢谢伯母今天把我打扮得这麽漂亮、出色哟」离开令人窒息的会场,戚火笙心情欢愉,小女生般赖进戚夫人怀里撒娇,享受单纯宁馨的亲情片刻。
她喜欢简单装束,常是一件T恤、牛仔裤就到处跑,难得像今晚一样盛妆打扮。但她身边的人却都喜欢装扮她,如伯母、如劲,他们眼光相近,帮她挑选的款式也适合她,都以舒服自在的材质为主。
「嗯嗯嗯,这款小礼服是不是很别致?伯母看到它就想到你。」自己也相当满意的戚夫人频点头,笑眼眯细。「你再走一走、走一走,让伯母多看几眼。」
戚水笙在她热切的催促声下,雾眸中调皮笑光一闪,故意飞展双手,像一只舞春小粉蝶,绕著笑得瞧不见眼睛的戚夫人飞过来飞过去,在人行道上不计形象的彩衣娱亲,看呆来往的过路客。
「好了好了!过来休息了。伯母就说这款慕丝绫线条清新、剪裁精巧,是为你量身订做的。」笑得太厉害的戚夫人拉回微喘的戚水笙,轻拭她额上的汗。
「这绫料很轻很绵哟,是今年最新研发出来的全球限量款。伯母最喜欢的那位设计师真厉害,再过几天伯母要飞纽约看他的时装秀。你看,他能把芥未黄调配得这麽雅致,有春天凉凉凉凉的青草气息。你不知道呀,你刚刚这样飞来飞去的时候真像被一堆堆云雾包围著,有句话……怎麽请来著……」
「伯母,是不是像这样……」见戚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玩上瘾的戚水笙平展双手,装模作样的学模特儿走台步,任云彩般软绫披肩在空中飘啊飘的,她一个轻悠旋身,对戚夫人娇声腻道:
「漫步在云端?」
「对对对对!就是漫步在云端。」连生三子,遗憾未能生女来妆扮的戚夫人频点头。自从这个贴心侄女飞回台湾长住,她生命的唯一缺角就补足了。
「你这孩子前阵子穿的套装比伯母还老气,太可怕了。不过你伯父有一次说漏嘴,他说你是故意穿那种可怕的颜色气公司里几位伯父,真的呀?」
「是呀!」戚水笙呵呵轻笑。
「有气到他们吗?」见侄女顽皮点头,人乐己乐的戚夫人也跟著开心点头,并温婉的窃声叮嘱:「有气到就好,以後别穿了,太可怕、太可怕了。啊,老陈把车子开来了,回去记得早点歇息,公司的事由你伯父去忙,让他忙就好。」
戚夫人笑不释手东模西模著漂亮侄女,让她陪著走回电梯,准备回顶楼闷死人的酒会。
「女孩子家还是应该有个归属啊,早点嫁人的好,有丈夫照顾你,伯父伯母才能放心啊。一个人住那个大一间房子,伯母会担心。」戚夫人依惯例又念上一念。
戚水笙想到她近来已逐渐荒废了北投那个空荡荡的家,半居住在另一个视野良好的家,香腮不自觉多了几抹羞涩的红润。
今晚提早从酒会开溜,其实是想去找劲。很不可思议的,她竟有点想念劲了。
这段日子以来,都是劲半哄半强迫骗她到他家,两人的关系她一直处在被动状态。劲经常不在国内,她则忙於工作,半个月见一次面是常有的事,她并不是很在乎。
但自从那天在撞球场很丢脸的哭倒在他怀里後,他们的关系就不大一样了。她慢慢会向劲吐露心事,劲不再只是……床伴,他变成一个容易聊天的……床友。
比较起亲密爱人,她更想要交心的朋友,劲真的是很好聊天的人。
这阵子劲忙著拍摄一系列平面、CF广告,掌镜的导演兼摄影师据说是他国中时代一位很要好的至交,事业重心已移往美国,但每年固定籍工作回台湾一次,回来都住在劲那里。
这些日子她正好忙著冰川集团的正式签约事宜回伯父家住,两人已经一个礼拜没碰头,不晓得劲忙得如何……
突然过去会不会太冒失?劲那位朋友如果还住他家呢?先打个电话好了……手机呢……好像遗忘在伯母家了……
「怎麽啦怎麽啦?丢了东西吗?瞧你魂不守舍的……说到少了魂,呵呵……」戚夫人拉著戚水笙掩嘴偷偷笑。「伯母告诉你,今晚鬼堂家那个不会笑的孩子也……」
淬见滑停一楼的电梯走出那个不会笑的鬼堂家孩子,戚夫人忙拿手绢捣住小嘴,向匹配的小俩口挥了挥手绢,知情识趣呵呵笑著上楼去了。
鬼堂优那双冷眸一瞥过来,戚水笙的胃就微微一抽,当下决定先离开再说。
「想逃?你胆子越来越小了。」
戚水笙背脊一僵,瞬间武装好自己,冷冷瞪著随後眼出来的鬼堂优。
「戚伯父说你不舒服?」鬼堂优回以清冷的斜睇。
「大概是因为有阁下的关系。」戚水笙拎起礼服下摆准备跨上停靠在路边的车子,鬼堂便一个箭步扣住她的手.擅作主张的让戚家司机先走。
「婚期订在明年新年,新闻稿十一月发布,你不想讨论吗?」眼看她要拒绝,鬼堂优手施压的扣紧皓腕。「你在这里闹孩子脾气,难堪的是令伯父。」
他竟敢拿伯父威胁她?!水笙掩著不适的胃,恶狠狠瞪他。
她忍耐著没向伯父提出不嫁给他的事,是因乌冰川集团还没正式签约。这阵子事情太多,这件事谈起来太耗费心力,她需要先补充体力,并非默认了。
「鬼堂先生,不论这辈子、下辈子,我都没福份做您的夫人!恕我失陪,我要散步吹风,阁下请自便!」戚水笙猛力挣掉他的手,拎著裙摆,转身往红砖道快步走去,如云的披肩在她身後飞荡,煞是美丽。
鬼堂优放柔了清冷神色,渴盼著一迳埋首往前疾行的清艳纤影,挥手让一票人员留在原位,施施然跟了去。
听到後面一串亦步亦趋的脚步声,怒火更炽的戚水笙强忍著胃痛,停步斜瞪鬼堂优,以日文逐字重复道:
「我想『自己一个人』吹风,散步。」
鬼堂优眼神转冷,动怒地回瞪她,两人又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对峙僵局中 ☆☆☆
「哗!台北的绝色越来越多,随便下车也会看到一个。」
阿达扛著脚架从阿劲的越野车上跳下来,目光立刻被对面一个轻盈飞舞的盛装美女所吸引。
「所以喽,麻烦你有空就乖乖待在纽约,少回来拉低我们的水平。」阿劲锁好车子,对好友惊艳的哨音不感兴趣,攫住在胸前晃的手机。
「哎哟!一向只给人家找的劲哥哥,我求你、拜托你别再一直打电话了,找不到不会回台湾再找,你这尾世纪超级大淫魔太痴情我会过敏的,快来看绝色啦!」阿达拿手做框对住对面大门口那个身姿轻巧的翩影,扼腕的自言自语:「可惜,大暗了,光线不足。」
听到又是语音信箱,阿劲留下今天的第九通短讯,掏出根菸点燃,走到後车箱把好友的摄影器材一一拿出来。
「还不过来!本帅哥被你这寡廉鲜耻的拖班大王搞到现在,快八点半还没吃晚餐,你再不过来帮忙扛,老娘等得不耐烦,你可别怪劲哥哥我心狠手辣,马上牺牲你给老娘砍!」阿劲硕长身体半探入後车箱,捞著滚到角落的工具箱。
「等一下、等一下!」阿达见到对面那个盛装美女因为后面那个表情很贫瘠的男人出现后,变成了盛怒美女,不禁激动的抓起地上的石头,做起现场实况转播——
「佳人不听男友解释,十分火大,转身要走……噢噢噢!她那表情一直很贫血的男友终於有点男子汉气概抓住她了……吻她吻她!上!居然不会抚慰美女……笨蛋!是男人就一把拖住她,直接吻昏她就天下太平了!快上!」
「你这只衣冠禽兽!」阿劲笑著锁好後车箱,蹲到入戏太深的阿达身边抽菸。美丽凤眸随好友入戏的眼神意兴阑珊地瞥向对街,笑容凝固在戚水笙挣开鬼堂优的手之时,阿劲看到他找了一天的人儿气冲冲朝红砖道左侧转去,而那个俊雅的日本鬼子紧跟其后。
「咦?美丽佳人又停下来了,她瞪人的模样好可爱,吻她吻她!是男人就别再考虑,直接吻昏她!快!不要犹豫!我愿意帮忙!」
阿劲K了下猛敲边鼓的阿达,将笨重的器材悉数扔给他,快步冲过马路。
戚水笙胃痛得人昏沉沉,不愿再与鬼堂优无止境抗衡下去,转身又沿红砖道快步走去。
谁来救她,谁来救救她……戚水笙掩住双耳,一迳的埋头往前走,漠视身後的脚步声,直到她的手肘被一只大掌扣住。
「你不要碰我!」她看也不看,愠怒的甩著手肘。
「喂喂!水笙同学,才几天不见,你怎麽就这麽绝情呢。」
戚水笙闻声迅速转头,果然看到阿劲让人心安的俊美笑脸,哀怨的俯望她。
「劲!」她喜出望外的展臂飞扑向他。
「哇啊!小别胜新婚,我也好想你,想你想你……」阿劲开心朗笑著抱高她,拿额头用力磨蹭她微汗的额问。「怎麽了?你脸色有点小苍白,但还是很可爱,今天特别美丽呢。」
戚水笙将脸腻入他肩窝,双手牢牢攀住他脖子,深怕他丢下她不理似的。
「是不是又闹胃痛了,嗯?」屈指轻弹了下她惊颤的鼻端。
「有点。」
「你说的有点通常就是很痛的意思耶,快快,咱们去娘那里休息。」阿劲轻柔横抱起她,举步越过脸色阴厉的鬼堂优,被他横伸出的一臂挡住。
「你手上的女人是我的未婚妻,放下她。」她置他於何地!竟毫不犹豫投入这种轻率男人怀抱,就在他面前!
戚水笙在阿劲怀中僵住,她完全忘了鬼堂优还在这里,挣扎著想下地。阿劲颓冷的笑容漾深,双手将她箝得更紧。
「劲,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