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水晴端着一盅亲自炖的人参鸡汤,柳腰款摆地走进了风陵醉楼。
行刀正和总管讨论公事,在看到她走进来的刹那,很快地停止了交谈。
「水晴姑娘。」总管不卑不亢地点点头。
行刀挑眉,「有什么事吗?」
「我炖了一盅人参鸡汤过来,这几天天气有点儿冷,总是不时飘雨丝儿,那一天您不是不小心淋了一身湿吗?所以我特地炖这人参鸡,是可以驱寒健身的。」她曲意逢迎。
「少爷,属下先行退下。」总管轻笑了一声,知趣地离开。
水晴姑娘炖鸡汤给少爷喝?只怕被金兔丫头知道了以后,少爷皮就得被剥下好几层。
他可不忍心待在原地看少爷被削得亮晶晶的惨状,哈哈!
行刀轻咳了一声,礼貌微笑地一摆手,「请,谢谢你。」
她殷勤地将那盅鸡汤放上桌,还替他掀起了瓷盖。「你趁热喝了它吧!」
行刀扬扬手上的卷宗微笑道:「我还得先处理了这份公文,你放着就好,我待会儿再喝。」
「这鸡汤得趁热才好喝,何不先喝了再做事?」她脸色微微一变,连忙劝道。
他一扬眉,为什么非要他现在喝不可?
看儿他锐利的眸光瞅着自己,水晴不由自主地心慌起来,,这样吧,你办好了这件公事就喝好吗?我可不可以乘此机会参观你的刀室?我上回听阿禄说风陵醉楼里有收藏各式宝刀的刀室,我可否见识一下?」
他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自然可以,需要我为你带路、介绍一番吗?」
「不不不,我自个儿去就成了。」她连连推辞,又发觉自曰己好象拒绝得太快了,赶紧露出一朵美丽的笑容,「侯爷不是还要忙公事吗?你只要告诉我往哪儿走就行了。」
「穿过右侧小廊第一间便是了。」他随手一指,直到她穿过拱门后才若有所思地喃道:「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为什么突然间又对他这般殷勤?难道她还没打消以身相许的念头吗?
正在思索问,金兔蹦蹦跳跳进来了。
刚刚她在园子外遇见了神色古怪、一睑忍笑的总管,再三追问后才知道水晴到风陵醉楼来了,还带来了一盅玉手亲制的鸡汤!
这还了得?她只不过小睡了一会儿,情敌就伺机而入,下回她再睡久一点,行刀说不定就给人抢走了呢!
「金兔?」行刀表情一扬,随即警觉地扫向桌面那盅鸡汤。「呃……你听我解释--」
「怎么看到我脸都白了?」她蹦到他身畔,不怀好意地问,「嗯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行刀一把将她揽过来,连忙陪笑脸,「你误会了,不过是……水晴姑娘送了一盅鸡汤过来……你瞧,我可没喝,连一口都还没沾呢!」
她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梁,咧嘴一笑,「看你脸都绿了,我又不是妖怪,不会把你吃掉的啦!不过是盅鸡汤罢了,我哪会那么小气呀?」
他很想放心,却又不怎么放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真的不生气?」
「不气不气,气坏了身子没人替。」金兔自他怀中挣扎着凑向桌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嗯,好香,好象很好喝的样子。」
水晴姑娘的手艺不错喔,起码比起她这只只会捣麻署的兔子来说,已经很厉害了。
对了,她听说人参鸡汤对老人家身子最是滋补了,这几天老爷子被他们俩给折腾得虚脱不少,不如……
「这鸡汤给你爹喝吧!」她眼睛一亮,很是佩服自己的主意。
行刀一怔,[给我爹?当然好,只是--」
「你舍不得呀?」她睁大眼睛。
「不不不,怎么会舍不得?」他吓了一跳,脑袋拚命摇,表情诚恳得不得了,「就这么办吧,给我爹喝。」
她挣开他的怀抱。「我拿去好了,趁热。」
他巴不得这盅险些惹祸的鸡汤消失在眼前,于是赶紧点头,「好,趁热。」
金兔端起鸡汤,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过头来,慧黠的大眼睛一闪,「要不要待会儿我请水晴姑娘再炖一盅新的给你喝?」
他一愣,随即笑骂,「你这家伙……」
真真得了便宜还卖乖,还说不吃醋呢!
金兔咯咯直笑,端着鸡汤开心地出了厅门。
行刀眉眼间尽是笑意,温柔地瞅着她的背影消失。
不过她吃醋的方式可高明极了,非但不胡乱哭闹,还四两拨千金反倒取笑了他一遭。
这丫头……
他有种直觉,巧夺天宫抑或是东风小楼,铁定有他的一份儿了……
送完了鸡汤,金兔一出来恰好和江妈撞成了一团。
「哎哟,当心,」她一把抱住江妈不稳的身子,失笑道:「对不住,撞着你了。」
江妈定睛一瞧是她,笑得嘴都阖不拢,哪还会有怪罪之心呢?
她紧紧握着金兔的小手,「我不要紧,倒是你,有没有被我撞伤哪儿了?唉!瞧我这老眼昏花的,就是太赶着走路了。」
[我没事,」金兔开心地看着她,「你来看老爷子吗?」
江妈脸一红,「不,是老爷叫我过来取礼盒的,东四大街的洪员外明儿六十大寿,老爷和洪员外是多年棋友了,所以年年都会备礼祝寿的。」
「原来如此。」金兔恍然大悟,笑嘻嘻地点头。「那你快些儿进去吧,最好进去久一点,可要尽量拖延时间呵!别太快出来了。」
「为什么?」江妈纳闷不解。
她附耳过去,小小声地说道:「制造老爷子向你表白的机会呀!」
江妈这下子连耳朵都红了,又笑又不好意思的,忍不住拍了她的小手一下。「小丫头,净会捉弄老江妈!」
金兔大笑,轻轻将她推了进去,挤眉弄眼地低喃:「我是为了你们俩的终身大事着想,可得加把劲儿,别让我失望呀!」
江妈羞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只得慢慢地踏进屋去。
金兔又蹦跳着离开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送来的这一盛「好汤」,即将引爆一场教人脸红心跳的大事儿了!
第九章
水晴却是满肚子把握,说是参观刀室,其实早就溜进行刀的卧房里,轻轻把外衣脱了,还打开小绣扣,露出半边艳色肚兜。
长发披散在雪白肩后,她玉体横陈地半倚在床头,眼儿含媚带娇,模样儿诱惑极了。
她在鸡汤里下的是好不容易才跟四川唐门姥姥要来的「狂性大作发春散」,只要喝上两口,立刻就会欲火焚身,并且会找距离自己最近的女体来交合。
呵呵呵,苏行刀,这次怕你还不入瓮吗?
只要你侵占了我的身子,就由不得你了,从此以后这镇南侯府将是我的天下……我要搞得你们全家鸡犬不宁!
水晴半卧在床上大作白日梦,得意得彷佛行刀已经成为她裙下臣似的。
可是她半倚在床头倚到脖子都硬了、小蛮腰都僵了,行刀却还没有丝毫的动静。
「怎么回事?」她又惊又疑,「难道他没喝吗?不不不,不可能,他一定会喝的;可是为什么还不来?唐姥姥说这春药还可以让人自动找到离自己最近的女人呀!」
难道还有人比她距离行刀更近吗?不可能!
还是他练武之身对于春药的抵抗力较强,所以到现在还未发作?
一定是这样,要复仇得有耐性,她不能这么快就自乱阵脚了,再等等……
水晴只好再耐心等待,继续维持原来的样子。
等等等……
好半晌,她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努力撑起酸疼的撩人姿势继续等待。
等等等……水晴倚在床头睡着了,身子一歪,差点掉下来,这才倏然惊醒过来。
「要命,我怎么可以睡着?」她重重地搓揉着脸颊,柳眉不自禁地往上挑,「他怎么还没有来?」
就在她惊疑矛盾间,沉稳的脚步声移近房门,她芳心一喜,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得意的笑。
来了!
行刀推门而入,原是想要进来换件外出服饰的,却在看到玉体横陈的水晴时,蓦地一怔。
他脸色迅速往下沉,「这样是干什么?」
她还以为他强自控制着欲火呢,眼儿一瞟,娇媚地笑了,「难道你不想要我吗?」
行刀伫立在原地没有动,冷冷地喝道:「我限你在半盏茶之内穿好衣裳走出我的房门,要不然我就亲自进来把你从窗口扔出去!」
他话一说完,大踏步转身离开。
留下一脸震惊、疑惑、难堪的水晴。
他为什么……没有发情?
如果他没有发情的话……那自已躺在这儿做什么蠢事呀?
老天!
* * *
镇南侯府发生天大地大的大大大……事啦!
德高望重的老爷子竟然在大白天……把慈蔼好脾气的老江妈给……「那个」了!
消息迅速被封锁,可是东边大院的丫头、奴仆们差不多都知道了,因此行刀在大大惊愕之下,不得不立刻以铁腕裁决此事。
他很快对外宣布老爷子决意续弦,老江妈早已在家人见证之下成为老爷子的未婚妻,因此发生这等情事是理所当然,没什幺了不起。
不过既然已订了亲,婚事干脆就快快举办,因此行刀就做了主,请了宫里的观天国师择良辰吉日,决定在下个月十五就让两位老人家正式成亲入洞房。
苏老爷子和江妈又羞又喜,虽然都怀疑自巳是给人下药了--下药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但是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下倒也成全了两人的心事。
苏老爷子除了眉开眼笑还是眼笑眉开,江妈除了娇羞傻笑外也还是傻笑娇羞,眼看婚事当真这样红花热火地办了起来,他们心底有着无限满足,更对金兔充满了深深的感激之情。
倒是金兔,事后被行刀臭骂了一顿,怨她事先怎么不让他知道计谋?
金兔只是笑嘻嘻地听他发牢骚,心下暗叫了声「好险」--
幸好这盅鸡汤没真给行刀喝了,要不然现在阖府上下恐怕不是欢天喜地的办喜事,而是要急着替她找大夫治疯病了。
为什么?
吓,要是行刀给水晴夹去吃掉了,她还能不气疯吗?
不过虽然这事的内情说不得,她却因为此事对水晴生了警戒之心。啧啧,这看似温柔美貌的姑娘,竟然也来上这么狠的一招?果然是人心难测,连寻常姑娘都小觎不得呢!
就在府里众人高高兴兴忙着张罗喜事的同时,水晴内心的恨意和羞惭被怒火焚烧到了最高点。
她坐在香水小楼的卧房内,手里紧握着一个黑色小瓷瓶,脸色阴沉诡谲得吓人。
「苏行刀,金兔,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她美丽的脸庞扭曲了,「先是水晶,再来是我……你们欠下的债愈来愈多了,今日我要不取了你们的性命,我发誓绝不出这镇南侯府!」
唐姥姥的春菜激烈惑人,唐姥姥的毒药却是见血封喉、七步断肠,她在离开四川前用最后的五十两黄金换了这两小瓶子药……为的就是有备无患的一日。
现在春药浪费了,毒药却绝不会再出差错了。
她捏紧了小瓷瓶,仿佛已经看见苏行刀痛苦地捏紧自己的喉咙,喷血而死的景象。
而金兔不谙武功更无内力,只要一滴滴毒汁……哈哈哈,她就可以报仇了。
她绝不再手软,凡是对不起她们姊妹俩的人统统得死!
* * *
风陵醉楼
行刀喝着浓烈香醇的烧刀子,满足地大吁一口气。
痛快!
金兔则是悠哉地赖在行刀的膝上,像个小孩一样地剥着花生吃。
「你快要把我的下酒菜吃光了。」他摸摸她的头,又爱又怜又好笑地轻斥,「你的鼻子怎么这般灵?知道有好吃的就溜过来了?」
她仰头,嫣然一笑,嘴里塞满花生仁。「谁教江妈这味花椒盐炒花生太好吃了,早上我已经吃掉一盆了还不过瘾,知道她也送了一盆来给你下酒,自然就往这儿来罗!不吃你的难道还吃老爷子那里的呀?」
嘻嘻,老爷子那一盆是留着和江妈一同赏花喝茶时品尝的,她再贪吃也不能抢到那对「老情人」那儿去呀!
行刀疼爱地揉着她的头发,忍不住揪揪她的小辫子。「你呀,这张嘴巴神功盖世、天下无敌,是没人讲得过你的。」
「我是有理走遍天下,才不是理不直而气壮呢!」她又剥了一枚花生,却是体贴地喂进他嘴巴里。「来,吃两颗,别说我只顾着自己吃都不管你。」
他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却也忍不住失笑,「我还是要提醒你,下回可别再那么冒失了,有什么计谋千万得先跟我商量,要不然再来一个〖春心荡漾鸡迷倒一双老人家〗,我就招架不住了。」
「这叫作人算不如天算,有很多事情是注定好的,该你的就是跑不掉。」她神秘兮兮、意有所指地说。
他笑了,亲昵地揽紧了她。「我了解……非常非常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
「行刀。」金兔突然很正经地唤住他,小脸肃穆了起来。
「嗯?」他温柔地回应,表情有些严肃也有些提心吊胆。
为什么突然这么正经了?
她双手紧紧缠住他的颈项,像是下了极大极大的决心,「我决定了……无论如何,我永远、永远要跟你在一起。」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想开了也想通了,等拿到瑰玛回月宫交差后,她就要求嫦娥仙子准许她蜕去仙胎化为凡人,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那句老话说得没错,「易得无价实,难得有情郎」啊, 虽然做神仙有无限好,无忧无虑、没烦恼,可是她已经尝到了爱的滋味,又怎能舍得掉这种种的惊心动魄、甜蜜蚀骨、无怨无悔呢?
她一向是只有主见的兔子,只要一下定决心,就算再难也要往前冲。
为了他,她可以抛掉千年的修行;如果不能和他长相厮守,就算能永生不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就这样决定了!
相较于她小脸的坚决严肃,行刀被她这句话给深深感动了。
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了自己将会牺牲掉什么?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黑眸炯然生光,充满了深刻的爱意和激动。「金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太快乐了,我……」
他已经醉了、乐晕了,喉头也梗住说不出话来了。
金兔轻摸着他的脸庞,满足地笑了,「我知道你一定很快乐、很开心,因为我也好快乐呀!」
「金兔……」她这么笑意晏晏、甜美诱人……老天,他又想吻她了。
「我可以加入你们吗?」水晴一身刺目红裳,美丽的眼底透着奇诡的笑意,她拎着一壶酒走了进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很快乐,我想我也应该加入你们,跟着快乐快乐的。」
行刀眸光一黯,依旧紧紧搂着金兔,不让她下去,温和又低沉地回道:「欢迎之至。」
金兔戒慎地盯着她,小嘴儿微微露出一朵笑,「水晴姑娘,今日怎么有兴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