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会凶我,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金兔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他攒紧了眉头,想继续板起脸,又不争气的心软下来想要安慰她,到最后表情变得生硬古怪,「你……肚子饿了吗?」
她一愣,本能的摸摸肚子。「呃……是有一点饿了,你问这个干嘛?」
「你不是喜凉畏热吗?」他天外飞来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听得金免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啊?」
他表情有些扭捏和生硬,「束城郊外有一处天然湖泊,那儿的人家临水而居,一到炎夏时分,满湖的荷花就会盛开,弄潮女乘小舟采荷摘藕更是京城一景,如果你想去的话,我们……可以去泛舟观荷吃莲子羹。」
金兔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他描绘出的景致多么美呀!
身穿彩衣的弄潮女泛舟采莲唱清歌,多么诗情画意的一幕……就算不是为了香甜的莲子羹,她也要去!
金兔眼睛亮了起来,「我要去,我要去。」
他松了口气,眸光不经意的荡漾着一抹怜惜,低低吩咐道:「去换身简便衣裳。对了,你会游水吗?」
她点点头,「以前学过,仙子说不会游水很危险的,所以我们三个都学了。」
「仙子?」
她捂住嘴巴。「呃……仙子是……呃……你到底要不要带我去?还有,我没别的衣裳换哪!」
她是可以每天变不同的衣裳换,可是这样太启人疑窦了,所以打死她也不能用这招。
唉!在凡间就是这点麻烦,她那几招法术根本不能派上用场,否则太惊世骇俗反而搞砸了差事。
行刀怔了怔,「是呀,我竟然忘了差人过府来帮你量制衣裳。」
这种事一向是总管和江妈发落料理的,可是他昨儿日来后亲自下命令,水晴那边的事由他们处理安置,这个丫头的事就不用他们插手了。
他原是故意刁难她的;没想到自已屡次心软……
行刀表情又坚硬起来,不成,他怎么能就此手软?这样岂不是中了凤、黎两个小子的诡计?
一想到自己被陷害成亲的可能性,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成亲?不如拿把刀让他自刎算了。
「不要紧,我可以跟府里其它的丫头借衣裳啊,如果有什么不要的旧衣」
他前一瞬才决定要好好「对付」她的心,在下一瞬又立刻被勾走。「旧衣?」
金兔捂住一边的耳朵,拚命眨眼睛,「噢!小点儿声。」
行刀忍不住吼起来,「你穿丫头们的旧衣?我当真有那么小气,小气到让你穿别人不要的衣裳?」
他没有办法想象旧衣穿在鲜嫩如苹果的她身上……太……不相称也太亵渎她了。
金兔被吼得莫名其妙,捺不住性子地埋怨道:「穿旧衣有什么大不了?反正不是脱光光带出场就好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揉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
他老了,真是禁不起这么三气四折腾的,否则怎么老是有种心脏可能会瞬间气爆的预感?
「如果金兔姑娘不介意的话,我的衣裳可以先借给她穿。」一个温柔甜美的声音传来。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望向莲步轻移而来的水晴。
她又换了一袭衣裳,浅白色剪裁优雅的宫装穿在她身上再相衬不过,只见她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飘然韵味。
金兔的肠胃又开始作怪起来,怎她一出现,自己老会觉得不舒服呢?
她闪电般瞥向行刀,飞也似地抓起树梢上的玄色上衣包裹住他的胸膛,挡住了大片春光。
「快把衣衫穿上!」她保护地挡在他身前,小小声地催促,「快,我挡住你,别给人看光光了。」
行刀先是被她的举止给弄迷糊,随即了然,低笑着穿上衣服。「我怀疑你能挡住多少,你这么矮又这么瘦。」
金兔咬牙切齿低声咒骂道:「是啦是啦,我是矮冬瓜,你的水晴妹妹是大蟠桃啦!」
胸脯高耸成那样,走路晃一下晃一下的波涛汹涌,难看死了,尤其还穿著白色衣裳和红色小肚兜儿,隐隐约约透出来的春情压根就是要勾引人的。
金兔本能的对水晴产生了莫大的敌意。
她尤其不喜欢水晴总是突然冒出来打断他俩的交谈,她总觉得水晴好象是有意闯进来的。
水晴脸蛋儿娇红,玉扇轻掩住半边王面,羞答答地问道:「咳,侯爷的衣裳穿好了吗?」
金兔抢在他之前回答,「还没,侯爷顺道连裤子都脱下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金--兔--」他又好气又好笑,警告地斥道。
水晴轻轻放下了玉扇,温柔地微笑,「金兔姑娘,真是的,你好爱捉弄人呵!」
「你是影射我是那种不分轻重就乱恶作剧的刁钻丫头吗?」金兔深觉受到奇耻大辱。
水晴适时做出惊慌模样,咬着唇儿怯怯地嗫嚅道:「对不住,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刀低沉喝斥,「金兔,别欺负人,水晴姑娘嘴皮子斗不过你的,不得无礼。」
他又拿出主子的架子来了,金兔又是一阵委屈--她不是那种爱使性儿的姑娘,可是为什么每次水晴出现之后,他就会教训她?
「侯爷,你千万不要为了我而责骂金兔姑娘。」水晴故意恳求,煞是真挚诚恳,「是我打扰了你们吧?对不住,我只是听见你们的声音,以为你们会愿意让我加入……」
她内疚的样子让行刀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温和地安慰:「你没有打扰我们,事实上我们正提议要请你一道去泛舟采莲,不知你可愿赏光?」
水晴又惊又喜,羞涩地询问:「我真的可以吗?真的不会打扰你们?」
「不过就是我和这个丫头要去,何来打扰之理?」他淡淡一笑,气度从容。
金兔好生气,她恨恨地踩了他一脚,他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怎么可以这样?他明明说好只带她去的,现在为什么又要带水晴一道儿去了?
金免心里不是滋味极了,可是行刀已经笑着拖着她和水晴一齐走出练武场了。
第五章
水晴还好心的拿出一套镶着绿色花边的鹅黄色衣裳给金兔换,只见金兔心不甘情不愿,在行刀的皱眉瞪眼下才慢吞吞地接过衣裳,走进卧室里头去换。
见金兔进去了,水晴故意装作有些头晕站立不住……行刀本能地伸臂揽住了她的身子。
水晴顺势痴醉地凝望向他,行刀眸光一闪,随即将她放开。
她微一咬牙,吞下了满满的挫败感,表情依旧甜美动人,「侯爷,水晴失态了。」
「身子还好吗?」他礼貌地问,眸光却若有似无地瞥向金兔紧闭的房门。
这小妮子,刚刚又赌什么气了?她怎么那么爱生气?
「可能是连日赶路太累了吧,一直到现在元气还没恢复完全,」她歉然一笑,「倒教侯爷儿笑了。」
他点点头,「晚上让总管替你把把脉,他是京城有名的神医,可以帮你调理好身子。」
「如果水晶当初能在侯府里生产的话,那就好了,有你陪在她身边,又有此神医救治她,她也不会就这么撒手人寰了。」她眸光黯淡,这番话却是故意要激起他的愧疚感。
总而言之,他是害死妹妹的凶手,他必须为妹妹和夭折的宝宝偿命,她不会放过他的!混进镇南侯府只是她的第一步,她要一步步将他逼上绝路。
行刀眸光沉敛,内心却不平静,「若能提早知道,有很多事……的确不会演变成现今这般模样,只是……世事难测。」
早知道,早知道,水晶当初何尝不是早知道?可是她依旧甘于尝那禁果……他夫复何言?
行刀不愿叹息,却不能不叹息。
水晴却是听得心头怒火更炽。
他的意思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得一干二净,就是因为不能预测世事,所以水晶的悲欢生死都与他毫无干系了?
她真为妹妹不值,为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男人怀孕相思,临死前还狠不下心来恨他,还要她转达一句谢意?
妹妹太不争气,苏行刀也太过狠毒无情了。
她低垂的眼眸闪过恶狠狠的恨意,拚命抑下胸臆间沸腾的火焰……她要慢慢来,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她要有耐心、要等待、抓住最好的时机。
就在这时,换好衣裳的金兔走了出来,小小心心地踮着小脚。
「真要命,」她止不住地咕哝,把裙摆往上拎得老高,还是得提心吊胆别绊倒了。「这怎么走路呢?危危险险的」
这衣裳要前凸后翘、小蛮腰的高就姑娘穿才行,她娇小的身材穿上这衣裳好似罩了件蚊帐,裙摆长得足以摔死人不说,胸前该摸出来的地方虚虚的,倒还有一大截布料落在腰间。
她看起来……好象个偷穿娘亲衣裳的小丫头呀!
行刀看见她好笑又可爱的模样,禁不住噗嗤一声,方才的悲怆之情顿时冲得一干二净。
他迎向前去,握起了过长的一截袖子。「差这么多?」
金兔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摆摆手,「怎么办呢?我要穿这样去泛舟,铁定落湖的……看过鸡蛋馅、翡翠皮的馄饨没?一溜入锅里就咕噜咕噜往下沉,我可不想当馄饨啊!」
行刀笑眼看她,「我不会让你变成下水馄饨的,不过这衣裳的确是太大了点。」
「没想到金兔姑娘的身子这么娇小,活像个小孩子,」水晴掩嘴而笑,眸光亮晶晶,「这么着,不如我帮你改改,约莫一盏茶时间就好了。」
「不用了,」金兔望望外头的天色,着急地催促道:「咱们该出发了,左蹭右磨的,天色就晚了。」
「可是你的衣裳--」
金兔眼神慧黠,眼珠子机灵地溜转,「如果你们可以等我一下下,我马上就改好衣裳出来,动作保证奇快无比。」
水晴不相信,「你的针线功夫这么好?」
「我拜过师父的。」她眯眼一笑,很快地钻回了卧房。
「侯爷,我有个问题想冒昧的问你,」水晴微一侧头,「可以问吗?」
「请说。」他挑眉。
「金兔姑娘是你的……」
「丫头。」他回答得简短有力。
水晴疑惑地挑起一边的柳眉,「是吗?一点儿都不像,她对待你的样子……一点都不拘礼,一个丫头怎么敢这样待王子?」
「她没大没小。」他唇边漾起一抹纵容的笑意,自己却浑然未觉。
水晴见不得他这般快活,冷冷地问道:「较之水晶又如何?」
他目光瞬间精准若鹰,淡淡地反问道:「有比较的必要吗?」
水晴心下一惧,胆气也弱了,「我……」
他没有再说什么,金兔也恰好在这时走了出来,身上的黄衫翠袖合身得彷佛专门订制而成的。
非但行刀深感惊讶,水晴更是震惊愕然地盯向她。
这怎么可能?
「我们走吧!」金兔蹦蹦跳跳地过来,还满意地挥了挥袖子。「红酥手,绿盈袖,无意拢香香自拢……」
行刀惊异,她还能出口成章?
水晴则是眼神危险地盯着金兔;她是她太大的威胁,只要她在的一天,她就没有办法顺利地推行计画。
一定要先把她给除掉!
被恨意笼罩住心房的水晴此刻眼里只有敌人,只有血海深仇……
就连他们稍后在诗情画意的舟上游湖时,她的笑容虽柔媚如水,骨子里的那团恨火却依旧燃烧得噼哩啪啦作响。
* * *
一早,行刀练了一会儿武功,拭去满身汗珠后回到了风陵醉楼,走进充满豪迈风情的书房里,素净的大面墙上挂着一幅草书「意如刀转 念若剑飞」,是他的得意之作。
凤、黎、苏三侯皆是文武全才,除了是沙场战将外,对文学亦有深刻钻研,只是在凤、黎、苏三人里,行刀的书法却是一绝。
很难想象一个外表高大粗犷的大男人,却写得一手潇洒苍劲、意兴湍飞的草书。
此刻,他又摊开了大卷雪白宣纸,不传任何人帮忙研墨,而是自己动手细细研成,取过一支亲制的雪山狼毫,吸饱墨汁飞快落笔--
字体如飞龙走蛇,似断未断将连未连,一气呵成之后,雪白宣纸上的墨字气魄夺人,犹如即将破纸腾空飞去的苍龙般生动活跃。
温玉何处藏 尊贵气昂扬 莫管东北西 笑向弄情郎
他怎么……会突然写出这首签语谜猜的?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外面一个满头辫子的娇小身影已经在那里探头探脑了。
他一惊,连忙把宣纸扯下来胡乱塞进抽屉里。「什么事?」
金兔贼头贼脑的样子被发现,她脸红了红,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他是吩咐过不准擅自进来书房的,可是有件要紧事大家都推给她,叫她一定要进来讲的,所以她只好绷紧皮来传话了。
「江妈要我来跟你说,说老爷回来了。」
他动作僵了僵,低咒一声:「该死!」
早不回晚不回,为何偏偏在他带姑娘回家的时候回?
「为什么老爷回来就该死?」金兔一怔,情不自禁地仗义执言。
「我是说……」他抚着额头,懊恼地呻吟了一声,「你不会明白的。」
「反正话我是带到了,江妈叫我到大厅去服侍。」她蹦跳地转身。
行刀急忙抓住她的手臂,眉眼充满苦恼,「等等!」
她翩然回头,「嗯?」
「不准去!」
她皱起小睑,「为什么?」
他还会不知道江妈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吗?镇南侯府里奴仆如云,几时轮得到她这个新手上路?
想必是藉此要她在老爹跟前露脸,然后暗示他和她情谊匪浅……
热心过度的江妈最会用这一招了。
可是他却不能照实眼金兔坦白,只能拐个弯儿制止,「你是我的丫头,不是其它奴婢,你只要负责服侍我就够了,跟人家到大厅凑什么热闹?」
「我好歹也是吃这府里粮食的,怎么能不多少帮帮忙?」她纳闷地搔搔头,[何况你又没有什么要我服侍的。」
「有有有,」行刀拚命点头,只要能制止她和老爹见面。「我书案脏了,你要帮我擦。」
她眨眨眼,越过他的腰侧探了探,「书案?亮晶晶的,不脏啊!」
「有脏有脏,」他眼珠子一转,「还有我的袖子,刚刚写书法的时候也弄脏了。」
背着她,他偷偷拂了一下案上砚台,接着大呼小叫:「你看,脏了。」
「噢,那你脱下来让我洗。」
他如释重负,「对,顺道也帮我弄桶水来洗澡,我要在卧房里洗。」
她一头雾水,「干嘛要洗澡?」
「我有洁癖,行不行?」他故意皱眉看着袖子上的墨渍斑斑,「快帮我换掉。」
金兔狐疑地看着他,隐约觉得古怪,可是又寻不出什么异状来。
她慢吞吞地帮他褪下外衣,一面嘀嘀咕咕,「就叫你不要穿黑衣裳吧,墨汁透进中衣也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