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她?”
“孟伯伯?”他收到他的留言了。舒义扭曲的脸如得救赎般回复原形。
海遥只能睁大眼看著那个貌似自己,有双和自己一样盛满星斗的黑眸的男人沉著地走来。叫不出口,没得到证明前她叫不出口,也许她是怕一旦认了他们以后,就得水远地离开这里了。
太像了,旁观者一致惊叹,唯有视力不良的人才会否认这一大一小有多相似,以复制拟之亦不为过。
“海遥,手臂好些了吗?”盂良搭上舒义的肩,暗中使劲拽开狼狈的他。
“她是小葵!”舒义匪夷所思地咆哮,不能忍受他将她视为另一名女子。
这一刻,父女俩心意相通。懂了,他完全明白他的用意了,海遥泫泪欲滴地点点头。他不要她有负担才不认她的。
“叫我小葵就好。”一步一步慢慢来,早晚得面对现实的,但不要这么早,撒旦甚至还没回来啊!
“想起来了吗?”舒义激动的又要抓她,眼尖的孟葵直觉闪躲。盂良将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收入心底,有谱了。这裹真有小葵牵挂的人,所以她舍不得走。
“没有,很抱歉。”这种逃避的行为或许会伤害到舒义,她别无选择,只希望他能原谅自己,况且她的心还因方才他粗蛮的行止蹦跳不停。
“不要再逼她了。”孟良冷静的抓回舒义。
“爸……”孟葵滴下泪珠,脱口唤出声,心中怀有无限感激。“谢谢,请原谅我的任性。”
哭了,小葵终于在他面前哭了。孟良眼角发热,费劲力气才克制住老泪纵横的窘态发生。小葵四岁时,因他一时疏失,被仇家掳了去,丢在竹林内一整夜。那一天,她已经哭尽一生的泪水,从此以后她绝少哭,几乎不落泪,最多自个儿躲到一角暗自饮泣而已。
在小葵的观念里,即使哭乾了眼泪也于事无补,解决困难得靠脑力和毅力,天底下没有所谓的绝望。她常说方法是人想出来的,所以凡事不假借他手,一律自己担著。
“别勉强自己,慢慢来。”她肯承认他,他已经很满足了,本以为顺其自然,可能要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听到这声呼唤了。
“不,我不同意。小葵,我们回香港去。”舒义不死心的双手越过大门胡乱挥抓。
怎么办,他的痛苦起于她,她该如何是好。
“走。”孟良不想女儿两面为难,拽走舒义。小葵无意中隔出他们的距离,阿义还看不出来她对他的感情仍处于零的阶段吗?
“小葵,我明天来,后天再来,天天都来陪你,你等我。”疑情的吼叫声回汤在冬风中、细雨里,久久不绝于耳。
盂葵掩住双耳,泪洒衣襟,引得噤声许久的守卫们哀叹不止。
第七章
“海遥。”钱克安笑嘻嘻地找进马厩。婆婆说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带脾气恶劣透顶的”堕落”去散步,可见她对少爷的事倒很用心,也不枉少爷委下身段故意猜输拳救她了。
“克安,我在这裹。”盂葵从最尾端的马房斜探出头。他在昨晚的传真上说今天会回来,没想到是一大早。
“哇哇,才几天没见,你的胆量越来越大了,竟敢接近这匹脾气超坏的家伙。”看样子她的心情跌落地狱谷了,一脸惆怅。
“它很温驯的。”撒旦不在的这段期间,“堕落”和她已经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偶尔她会牵“堕落”出去遛遛,免得闷坏它。“温驯?”钱克安的喷笑声大大地引出“堕落”不满的嘶呜。“天啊!你有看过这种成精的牲畜吗?居然不高兴了。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马。”钱克安哭笑不得地嘀咕道。
“撒旦什么时候回来?”她想借用他的肩膀找回一些力量。才应付舒义两天,她已经觉得长日漫漫,不太想面对那段铁定令自己颓丧的过去,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了。她只要爸爸就好,其余的可不可以……不要啊?
“应该这两天会回来。”她茫然无依的模样柔弱如昔,眉宇之间偶尔浮现的迷惘完全被坚毅取代,这就是很少妥协的盂葵吧!“嘿,听说这儿有位世纪疑情男在门口上演求爱记哦!”杵在骏马前益显娇脆的盂葵垮下双肩,担不尽许多愁的旁徨姿态,活络了钱克安已属轻松的语气。“你说的是舒义吗?”多不愿意提到他。盂葵轻拍马儿,努力打起精神。
“应该是他了。”拜这位仁兄之赐,他才能快活地逃过香港那场灾难。
老天,终日盯梢欧阳禹而无所事事,说有多枯燥就有多枯燥。好不容易少爷心情大好,决定亲自清理门户了,“和”与“平”这两个活得不耐烦的蠢蛋,在人人逃之唯恐不及之际,居然尾随少爷前去凑热闹?
哈哈,活该他们夹著尾巴落荒而逃。且不知他们是逃到澳洲加入“义”的游说行列,还是直捣黑岛告状去,总之有好戏瞧了。
现在已是十月底,再捱上两个月,少爷便能躲开“红妆宴”,恢复他逍遥自在的日子,他这个苦命的忠臣也跟著捡回了几年寿命,人生快要再次美妙绚烂了。
“昨天晚上舒义打电话来说了根多事。”多得令人惴惴难安。
为何她对他那双到满深情的眸子动不了心?她真的爱过这个男人吗?几乎有空她便绞尽脑汁回想,然而除了空白外,她实在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足以证明这段感情曾经留痕。
“他说了什么?”为解佳人烦郁,钱克安自动装起傻。“我叫孟葵,生长于台北,十岁时移居香港。”回应“堕落”的撒娇,她移动身子,轻柔地刷起马鬃。
“孟葵,嗯,不错,这个名字是比海遥有气质多了,还是令尊比较会命名。”他对她了解之透彻,可会让她大吃一惊。定居香港的人严格说来应该只有盂良,盂葵在香港只待到国中毕业,就回台湾完成高中和大学教育。听说她对台湾有份难以割舍的情感,盂良在去年辞去保镖的工作后,已准备回台湾定居,所以大学毕业后这一年半里,盂葵大半的时间都待在台湾寻找和打理他们落地生根的家。
“两个名字都好。”她温柔坦诚的眼神乐歪了钱克安。“舒义说这个名字是妈妈替我取的,还说爸爸带我离开台湾是因为太思念妈妈。”
“这么说是令堂比较有品味罗!”事实恐非如此。她父亲年轻时,曾因路见不平替人出头而招致横祸,为舒家老头子所救,才会投效舒家迁居香港。盂良这人重情重义,若不是为了报恩,他绝不可能投效舒家,也绝不可能离开台湾。
“我记不得她的模样了,爸爸说明天会带妈妈的照片来。”对妈妈一样感到陌生,她深感懊恼和羞愧,但愿母亲地下有知能原谅她的不孝。
“爸爸?”原来她真的承认盂良了。
孟葵两岁待母亲因病去世,从此盂良父兼母职抚养她到大。孟葵个性冷傲,承自父亲的喜怒不形于色,基本上这对父女的性格均沉毅内敛,感情却异常的亲近。根据他侧面了解,孟良是盂葵唯一会吐露心事的知心人,可见这个单亲爸爸做得相当成功。
“嗯,爸爸明天会来。”幸好他不会像舒义那样咄咄逼人。盂葵并未听出钱克安的疑惑,兀自庆幸。
“来接你回去?”太快了。
“不会吧!”孟葵震惊地滑掉刷子。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前,她不愿意离开这里,除非……除非撒旦赶她走。有可能他会因而驱离她吗?
多么惊慌无措的口吻,听了令人心酸。“你爸爸是来补回疏离一个多月的亲情吗?”钱克安企图踏入马房抚慰她,哪知每次才越过雷池半步,记恨的“堕落”便会恫喝地高高立起。“好,别激动,我会很乖、很识趣的站在这儿。”可恶,这匹气焰高张的走兽真嚣张。
“海……不,小葵,我帮长老们带东西回来给你,回屋子看看吧。”他不能进去没关系,哄骗小葵出来简单,哈!
和长老与平长老八成知道“青焰门”的触角已伸及航空界,临逃命前才会搜括光香港的名品服饰,买了一卡车的衣服为难他带回台湾。那些衣服几乎填满“炙帝居”的客厅,他们最好祈祷炙少爷折磨欧阳禹折出兴趣来,不会突然回转,否则的话……嘿嘿,对不起了,长老,咱们有难同当,要死结伴走。
“好。”盂葵检视了饲料槽一遍,才放心走出。
太奇怪了,乖巧柔顺的她在资料上居然成为独来独往的乖僻女子。坦白说,乍见那份档案时,他可是揉了好几次眼睛才敢确认自己读到的文字无误。看完后,有一瞬间他甚至曾荒谬他将她的身影和炙少爷的合而为一。
这两人的处世态度实在太像了,我行我素,绝少理会别人。
“克安,你不是说要回屋子去吗?”孟葵走了数步,吗现残克安呆愣地停在原地,不禁纳闷。
“嗯。”他恍然回神,拾步追上。打死他他都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小女人,曾经独人虎穴救出被绑票的舒家老爷连三次之多。老天,舒家老头有钱又没人缘,未免太惹人嫌了吧!难怪他会鼓吹儿子追求孟葵。
孟家父女以三抵一,偿清人情债,听说是因为舒家老头救了孟良一命,等于救了他们一家子的命,为了还得心安理得,这对父女才会豁出性命风里来、雨里去,但求早早走人。所幸这个夙愿终于在去年孟葵冒著九死一生拚命救出舒家老爷后实现。
唉,旁观陈家子嗣内讧的情形经日,若非老天爷怜悯他,让他读到这篇感人肺腑的纪录,他由灰转暗的人生怎会重新燃起盏盏希望之火,怕早不灭了。
※ ※ ※
擎天岗醉人的茵翠起起伏伏,远眺似翻腾的青龙环踞山巅,神气炫人地捍卫谷底悠然吃草的牲畜群。
“小时候我常带你来这这里。”孟良趴在横亘山顶的木栏上,慈爱地微笑。“有没有印象?”
孟葵凝神仔细观看四周的草野一遍,深觉挫败地摇摇头。
“想不起来没关系,”孟良拉她人怀,“我们可以重新来过。”重新填补岁月,也许他们会意外的获得以前所疏忽掉的一些束西。
“可以吗?”失神地贴著父亲,孟葵为他感到难过。她失踪了这么久,爸爸一定很伤心。
“当然可以。”他并没什损失,小葵也没有,当然可以。
孟葵为他毫不犹豫的应允声百感交集了。“那舒义该怎么办才好。”
小葵连名带姓叫人的习惯又回到阿义身上了,这是她与人保持距离的第一步。“有品侬那孩子照顾他,你别担心了。”孟良拉她落坐,眼神定在谷底吃草的牛羊身上。“你一定也不记得品侬了。”
“嗯。”品侬?很陌生的名字。
瞥到她眸底的疑问,孟良又笑了笑。“放心,你没亏欠任何人任何东西。”
“可是那个人他说……他说……我们……”她甚至连说出结婚都觉得很困难,怎么可能答应嫁他?
那个人。她对舒义的观感始终如一的冷淡。“那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你和他连普通朋友都谈不上。”疑心的孩子,不论小葵对他的态度有多疏离,不见她披上婚纱,他就是不肯死心。
“真的吗?昨天下午舒义拿了张喜帖来,如果我没答应他,他为何这么做?”她很想相信爸爸,好安了自己的心,可是那张别致的请帖红得怵目惊心,她不得不问。
“先斩后奏一向是阿义的性格,他以为这样做就能逼你嫁给他。”造成事实也动摇不了小葵的心,他不会不懂,真傻。
“我……我是说,以前的那个我会因而屈服吗。”盂葵起了寒颤。她有什么好,值得他疑恋至此?
“你最讨厌被人威胁。”他简洁地苦笑。“阿义如果不是急昏了头,就会发现他的失策。别怪他,你们相处的待闲并不多,他又喜欢你以至于盲目了。”
孟葵闻言,微微皱起鼻头。“听起来我好像不是很好相处。”
“你比任何人都有勇气呈现自己。”她以前疏离人群,现在处于人群之中竟安然自在,不论是“青焰门”那些守卫或者居住其中的老人们,他常见她和他们说说笑笑,相谈甚欢,那些人似乎也都很照顾小葵。
为了他特殊的职业,小葵不喜欢和人群打成一片,她怕因而漏了把柄或弱点在别人手上,被人拿来威胁他或箝制她,所以刻意表现得孤僻、沉默。
“小葵,青焰门的人对你很好吧。”
“嗯。”盂葵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娇声轻喃,“大家都很疼我。像克安、爷爷们、婆婆和守卫先生,以及救了我的撒旦都是。”应该没疏漏谁才对。
“谁是恶魔投胎?”没了设防的距离后,要疼惜这个纯真的小葵太简单了,他不也是不由自主卸下了防备,加倍怜爱她。
“呃?”恶魔?
“救你的撒旦是说?”小葵一提到这个称呼,眼眸总会不自觉放柔。
“黑炙啦!”原来爸爸在笑她。娇灿的赧红飞上她小巧的脸蛋,孟葵别扭地撇开头。
“黑家老二?”孟良的诧异不可说之不大,黑炙不像是路见不平的善心人士。
“爸认识他吗?”他只是舒义父亲的贴身保镖,应当和黑道扯不上关系吧。
“他的名声很响亮,听说今年他得按惯例挑选妻子。”这个脾气怪异的男孩子桀傲不逊,行事和小葵颇类似,都是随心情而定。这两天把澳门陈家搞得鸡飞狗跳的人,大概是他没错。
孟葵嫣红的脸色倏然惭愧地化白。“已经选好,可是被我气走了。”
一时无法适应垂头丧气的女儿,孟良语塞。
擅长隐藏心事、以冷漠著称的女儿,突然闲表情生动活泼了。惊讶之余,他委实欣慰。
“那天她出手要袭击撒旦……就是黑炙,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踢了她一腿,害她很伤心。”虽然小凝不怪她,她总觉得错在自己,如果她不多事,撒旦就不会骂她了。
“你也在她出手的范围内?”他沉吟地揣测。
“嗯。”
“这样就不能怪你了。”盂良绽出笑容。“你从小随我习武,很自然会保护自己,错不在你别自责,黑家老二如果喜欢她自会挽留。”
“她是他的新娘,哪有人讨厌自己的新娘子。”她无精打彩地苦笑。
“小葵,你喜欢黑家老二吗?”毛衣就是送给他的吧。
“他对我很好。”清秀的丽容再次沁出红彩,“所以……嗯。”
“好。这样就好。”孟良十分欣慰。他一直以为心高气傲的小葵会孤老一生,没想到守护她的人会是背景显赫的黑家老二。“这个月我会回香港处理一些事情,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再回覆我。”他和蔼的慈容突然慎重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