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几乎要笑了。蓝虎还真是刚正不阿,青狼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他还是不顾情面的先训了再说。
“可琪没回来,我怎么会好得了?”青狼瘫软在沙发椅上,好像他快要死了。
“这是心病,目前没药医。”蓝虎冷厉的眼眸扫了他一下,又转回报纸上。“你如果不做那种蠢事就没事了。”他仍是如此坚持道。
“好,就算我不该利用湘湘气走可琪,但那也是因为我怕她受伤啊!”青狼烦躁地扯著头发,“可琪居然办休学了,她连家也没回,到底去哪里了?”他哭丧著脸,显然快抓狂了。
红狐心里有底了。她只是没想到青狼会用这种无聊的方式去保护他的女人,简直白痴到极点。
“她喜欢的人又不是我,伤她心的人也不是我,你问我怎么会知道。”蓝虎依旧处之泰然的看著报纸,似乎当真把它看得比几十年的兄弟情分还重要。
“该死的!”青狼大吼一声,狼狈地冲了出去。
“喂!别跑太快。当心伤口裂开,我最近忙得很,可没那闲功夫再帮你缝。”蓝虎居然追著他的身影喊。
红狐当场笑翻天。“蓝虎,你真绝。”
“实话实说而已。”他根本不想安慰这种笨蛋。
她放下手上的咖啡,直勾勾地瞅著蓝虎看,“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蓝虎惊讶地放下报纸,“红狐,你怎么猜到的?”他并不是刻意隐瞒,而是青狼那个笨蛋猜不出来而已。
“不是用猜的,而是用眼睛看。”她冷冷地笑著。“说谎的人往往有双畏光的眼睛。”
“是吗?”他感兴趣地扬著眉。
“不相信吗?”她又笑了。
“是不相信,你又不是X光。”蓝虎要笑不笑地牵动嘴角,“不过……你可以猜中就表示青狼应该也看得出来。”他沉吟著。既然如此,他也不算对不起他了。
“你不打算告诉他吗。”这蓝虎真是的。
“受人之托。”他耸耸肩,极其无奈。“对了,我想向你打探一个人。”
红狐起身倒咖啡,好奇地回头看他,“谁?”
“蝴蝶。”她和贺狂到底是怎么回事?蓝虎皱著眉头,想起汪水薰伤心欲绝的模样。
“蝴蝶?”红狐十分吃惊,“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据她所知的确是如此。
“她以前是‘狂’的幸运娃娃吗?”他沉重的问道。所谓“幸运娃娃”大概就是类似于护身符了,这些飞车党就会搞些奇怪的玩意儿。
“应该说是幸运女郎。如果消息没错的话,她在‘狂’的地位只输给贺狂。”蓝虎的脸色不太对,她极力在脑海里快速地整理蝴蝶生前的一切资料。
“为什么会这么特殊?”他只知道蝴蝶和贺狂有些感情上的牵扯,却不知道传闻的可信度有多少。他必须承认汪水薰和贺狂的关系让自己不好受,他似乎对她动情了。
“难得你对她的事有兴趣。”红狐坐回椅子上,淡淡地笑道,“前几年她跳海自尽时,你们这些大男人不是一副不认同也不想谈的态度。”她冷淡地糗著他。
“那时我不认识她,也不觉得她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老实地说。
“你的意思该不是她没死吧?”她杏眼圆瞪。“不可能的,贺狂对她十分著迷,如果她没死,他不可能找不到她。”贺狂这个人有翻天覆地的本领,最重要的是他相当执著,不懂得放弃。
“只要有心,想隐藏自己并不是困难的事。”蓝虎的眼中绽出一抹特别的光彩,“她确实没死,也存心埋葬过去。”
“这么说,她会自杀真的是因为不愿做贺狂的女人罗!”红狐同情地说道,“听说她是个相当有骨气的女孩子,本来只是个小太妹,不知道为何突然被拉进飞车党,在‘狂’混了两年多,直到高中毕业。”
难怪她的机车骑得比飞的还快。蓝虎轻轻地笑著。
狐狐看到他那抹温柔的笑容,更加肯定他恋爱了,而且对象很可能是大难不死的蝴蝶。
“后来她好像被贺狂看上,从他破例帮她纹身不难看出他对她的感情。”她有意警告他。“贺狂这人输不起,他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手的,可是蝴蝶的个性更倔,没有人能强迫她做任何事,就连她肩膀上的刺青听说都是贺狂将她迷昏时纹上去的。”
“你是说……”蓝虎脸色阴沉。从汪水薰对身上刺青的反感,他便知道红狐的话有多么真实。
“她被贺狂下了药。”她据实以答,对贺狂亦十分反感、憎恶。
“她有没有被他……”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说不出话的一天。他会宰了这家伙!蓝虎心乱得理不出头绪,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宰了贺狂。这家伙现在要是站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宰了他!
“这个你可能要问蝴蝶本人了。”凡事一旦扯上感情没人能冷静得了,看到蓝虎难看至极的脸色,她了解的笑著。“我只知道她从不跟人鬼混,是‘狂’里面的圣女贞德。”
她有强烈的“斥男心态”。当然不可能和男人厮混。如果贺狂真这么对汪水薰,他想他有些了解她为什么会排斥男性了。
“蓝虎,如果你喜欢的人真的是她,可得小心贺狂这家伙了。”红狐好心地提醒他,“他这个人无所不用其极,对蝴蝶又甚为著迷……”
“别担心,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无所不用其极。”蓝虎凝著眼,低沉、冷峻地抿紧嘴。“不到紧要关头,谁都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了解。”红狐打气似的拍拍他的手臂。“祝福你了。”她对这些兄弟一向有信心。
***
汪水薰带著又爱又恨的心情回到青山社区。
这里的暮色依旧很美,往昔她所厌恶的三姑六婆仍有占著巷道聊天的习惯,也是他们聒噪的声音使得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稍具有人情味。当机车呼啸过他们身边时,汪水薰有点讶异地发现,以往她所厌恶的人、事、物,经过多年以后却是记忆最深、最不容易淡忘的过往。
越接近家门她的心就抖得越厉害。在水嫣眼底,爸妈似乎已经改变了,而她是冲著这点才回来的,还是水嫣的担心软化了她?
不,别骗自己了,你明明好几次徘徊在家门口,恋慕地倾听屋里可能不小心跑了出来的亲情,明知那是不可能,你仍是一次次傻傻地回巢,希望拾回那不曾有过的天伦。汪水薰在心理暗骂自己,明明憎恨著个家,却又无法狠下心完全丢下它。
缓缓地停住车,她知道她的出现又将卷起一场风暴,成为青山社区的长舌妇同盟会热烈讨论的话题,就如同那年她被扫地出门一样轰动。她犹豫的摘下安全帽,不知道她突然出现会不会又带给家人困扰?可是……她真的有点想念这个摒弃她六年的家了。这栋花园洋房仍是那么可爱又可恨,庭院里茂盛的花木生长得比她离开前更显得朝气蓬勃。以往都是她“奉命”照顾的,现在是谁在照顾它们,水嫣吗?还是她那“亲爱”的爸妈?
“请问你找谁?”
站在庭院铁栏边瞪著园里花草发呆的汪水薰,被这声熟悉的礼貌问话抽走了神经。她浑身僵直,下巴微微地抽搐,就是无法回头看。是的,这种权威性的声音,除了她恨之已久的母亲再也没有别人学得来了。她恨自己一下子就认出它来,她不是已经将它遗忘了吗?原来爱恨真在一线间吗?
原本方妍还在怀疑这个背影很像她日思夜想的一个人,直到她的身子忽然挺得僵直,这么倔强的身影是如此熟悉。她不敢相信,她……她真的是……
“水……水薰……”她的喉头哽著硬块,艰涩地喊出这个挚爱的名字。
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思慕至极的声音喊她,她从来没有这么温柔、柔弱过,她不是打不倒的女强人吗?她印象中的妈妈是个无敌铁金刚啊!
“你认错人了。”汪水薰绝情地板著脸,随手将安全帽戴上,不肯回头、拒绝相认,跨上机车,飞快地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惊鸿一瞥中,方妍看到她又冷又硬的小脸了,她真的是她那可怜的乖女儿水薰。“水嫣、易城,你们快出来!”她慌乱地叫道。
屋里的人听到声音后,集急地跑出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说话的是一名酷似汪水薰的男子。
“易城,水薰回来了。”方妍脆弱地倚进他怀里,指著被机车掀起未尽落下的烟尘,“她终于回来了。”她泣不成声。在她盼了这么多年以后,水薰终于回来了,可是她还是恨著她,仍然无法原谅她曾对她做的一切。
“妈,别伤心,至少姊姊已经知道要回家了。”汪水嫣难过的望著路的尽头,她不明白为什么姊姊已经到家门口了,却又不肯进门?
“你不懂。”方妍哭哑了嗓子,“水薰恨我,她永远不会回来。”
“你们都说我不懂,又不告诉我实情。”汪水嫣生气了,“我有权利知道一切。”
“水嫣,妈妈心情不好,你别增加她的心理负担。”汪易城紧搂著老婆,也伤心地望著路的另一端。他多希望能弥补对女儿的亏欠,让她知道他有多后悔他当年的疏忽。
落荒而逃的汪水薰车速越来越快,她发现自己很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她希望她能就此消失于人世间,她希望把自己的过去忘记,她希望……她希望什么?汪水薰压低身子穿梭在车阵中,她茫然的不知何去何从,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四处钻动,时间的流逝在她来说毫无意义……
是本能吧!回到住处后,汪水薰丢开安全帽悲伤地大笑。她总是这么幸运,想死也死不了,上天待她可真厚道。
她凄厉的笑声撕裂了他的心,隐身在长廊阴暗处等汪水薰的蓝虎,发现自己心疼极了。她的笑声充满沧桑,彷佛受了伤的野兽只能恁自痛苦哀嚎著,却不知道该去哪里疗伤。蓝虎步出长廊,笔直地走近她。一走近她,他缓缓地伸出手,像一双强而有力的翅膀,紧紧护住狂笑不止的汪水薰。够了,她忍受的已经够多了,他不要她再这么消沉,不想看她骑机车像在玩命似的,可是他该如何治疗她的心伤?
“我要知道一切。”他低沉地说道。
“蓝虎……”水薰没时间去想他为何突然出现,泪水却已经流出。在他怀里总是这么好哭,他比海绵还好用,总是能吸收她过多的泪水。
蓝虎横抱起汪水薰,将她带回他的小套房。她没有反抗,只是全心全意像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般哭泣著。
“为什么哭?”他轻柔地吻著她的额头。
他轻柔的触碰所带来的温暖席卷她冰冷的心,这股温柔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般冲毁了她坚固的心防,埋在内心深处的痛苦更化成一滴滴的泪水蹦跳了出来,来势汹汹。
“我好累,真的好累。”她无意识地哽咽道,偎他更近。
“把痛苦都交给我,我替你扛。”蓝虎吻著她的眼睑保证道。
“为……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不想要这种温柔,真的不想要。泪水如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汪水薰伸手死命地圈住他的颈子,哭得益发伤心。
他俯下脸凝视她良久,才低语道:“看你哭,我的心会痛。”
她不知道她还能怎么说,汪水薰的泪水汩汩涌出,她对蓝虎的防备在这一可彻底瓦解了。好久、好久没有人这么关心她了,她需要抓住它,迫切的需要。
“我……很坏……的。”她哭成泪人儿。“别对……我这么……好……”
“我没有说你好,再说我也不怎么样。”蓝虎在她套房门口站定,嘴唇慢慢降低,既不急切也不给她反抗的机会,轻柔有余、霸道十足地吻住了她。他希望能将心中的柔情传给她,冲走她的自卑,带给她安定和安全的感觉。
汪水薰边哭边绝望地回吻他。她很喜欢他的嘴唇触碰她的感觉,不黏腻也不恶心,温暖、结实,柔和了亲密和疼惜,不同于以往被强吻的记忆。那个刻在她脑海里恶心的初吻,似乎越飘越远了。
“别哭、别哭。”他贴近她的唇,轻轻地哄著。
她的眼泪如断线珍珠,一颗颗斗大地漾出,怎么也停止不了,她甚至怀疑自己会这么断了气。
蓝虎将她抱进套房里,缓缓地坐在地板上和她紧紧相依。“把一切都告诉我。”他再次要求道。
“我……我……”她频频摇头,想回答却因数度哽咽而作罢。
“你为什么会在国中毕业后被逐出家门?”他环抱著她,心不断抽痛著。
“因……因……为……我不……不是……”她哽咽得太厉害,残缺的字始终无法凑成句。
“有一阵子我在孤儿院常被人欺负,寄人篱下加上备受欺负的痛苦使我毅然决然加入帮派。我曾经因为逞勇斗狠被杀成重伤,几乎丢掉这条命。”他将有棱有角的脸颊贴靠在她的脸颊娓娓说道,“那时候我曾想过,反正我生来就是多余,这世界有没我都一样在运作,死了也好。”
他说中她的心声了,可怜的蓝虎,可怜的她。汪水薰伸出颤抖的双手悄悄地搂住他的腰,怕他就这样消失了。
他加重手劲搂抱她的腰,感谢她适时的安慰。“那年我才十三岁,就已有厌世的念头了。”
“然后呢?”他想知道他因何转变,是谁挽回他已流逝的求生意志。
“我遇到青狼和黑豹。他们和我从同一家孤儿院逃出来,且都不约而同混进了黑道。”他想起他泊著血躺在人家废弃的铁工厂,孤独、绝望的等死那一慕。“我再也想不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当初跟的老大弃我于不顾,同伴也因为出事怕受累个个逃之夭夭,出面救我的竟然他们。”
“怎么说?”他怎么会这么感慨?汪水薰专心倾听他的故事,情绪无形中平缓了不少。“在孤儿院的时候我们是死对头,从不说话。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那时他们已经加入‘云天盟’了,偶然发现了等待死神召唤的我,二话不说马上拖我上医院。”
“你是在这段期间加入‘云天盟’的吗?”
“也可以这么说。为了报答青狼和黑豹的恩情,我情愿跟在他们身边为他们卖命,他们却始终拿我当兄弟,后来老大延揽我们进‘五色组’,我才发现世上有情有义的人仍然很多,也是这份情义让我知道了世间的温暖。”他淡淡地笑著,“你别看青狼吊儿郎当,他和黑豹一样都是重情重义的好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