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那种会勉强自己的人吗?”他沉著地反问。汪水薰这女孩子真是特别,手艺居然这么好,若不是真吃到她做的料理,他也会怀疑。
“怪事到处有,台中特别多。”青狼撑著下巴讪笑。
“陈老大的事有眉目了吗?”他想起今晚的枪击事件。
“这几天会解决。”他就是为这件事在烦恼。“怎么了?”蓝虎不是不过问这件事,他知道自己为大傻报仇的决心啊!
“今天在PUB那儿有人追杀我。”蓝虎淡淡地说。
青狼神经倏然绷紧。“你没事吧?”
蓝虎惊愕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摇摇头叹道:“我真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你居然越来越蠢了。我如果有事还会坐在这里连吃两碗面?”
“你和汪水薰一样奇怪,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临死前的享受。”青狼没好气的瘫回椅背。
“我再怎么怪也比不过你。”他拿出汪水薰用过的手帕擦著嘴。“就算陈老大阴狠又如何,桑可琪如果不能适应你的生活,她就不会跟了你了。你拿韦湘湘刺激她,她居然能忍下来,我真佩服桑可琪。”换作是汪水薰她会怎么做?蓝虎兴味地想著。啧,别胡思乱想了。她什么时候变成他的责任了,他可不想抢这种棘手的责任。
“唉!你不懂我的忧虑。”青狼唉叹。
“你是说脚踏两条船的日子吗?”蓝虎极具讽刺地瞥著他。
“等你找到心爱的女人后,你就知道我的感受了。”青狼又唉叹了一声。
“别老用这句话来搪塞一切,这不是好藉口。”他讥讽地笑笑。
第五章
“狂哥,外面有个小妞指明找你。”
斗室内唯一的一扇窗户旁,站著一个比猩猩还雄壮的男子,他骇人方正的脸上权势残缺的胎记,那目然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台北是个集热闹与堕落于一身的繁华都市,太多人被它华丽璀璨的外表所迷惑,这做罪恶的不夜城窝藏著许许多多游离的边缘人。
“狂哥……”手下再一次唤著。
“什么事?”贺狂头也没回地大喝,声如洪钟。
“外……外面有个小妞要找你。”手下害怕他那反覆无常的脾气。
“叫她进来。”他挥了挥手,显得十分不耐烦。
三角旗帜上的“狂”像泼墨般歪斜的字体,扭曲不成字。
想不到“狂”的总部如此破旧。阿音刚进来时看到“狂”专属的标志还有些兴奋,可是越深入里面她就越反感。她踱进屋内不屑地瞟了瞟,那不屑的眼神随著她游移过的地方明显地转变成鄙夷。
这里比她那个破地方还惨,墙壁污黑得看不到原色没关系,还到处全都是喷漆,那塑胶地板斑剥得简直不像话,几乎可以堪称全台北市最破旧的房屋。“狂”的总部也未免太寒酸了。
“你看够了没?!”贺狂转过身子狂妄地打量她。又矮又丑,这种女人他根本看不上眼。
阿音的视线转移到贺狂身上,就著昏暗的灯光她仍可将他的面貌看得一清二楚,霎时她以为自己看到鬼了。
“别叫,不然我马上把你丢下楼。”贺狂看出她的意图,立刻指著窗户警告道。
阿音捂著嘴,频频摇头,向他保证她绝对安静。
“有话快说。”贺狂快没耐心和她蘑菇了,他对丑女人一像没有耐心。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的。”阿音赶紧说道。她看得出那布满不规则黑色胎记的脸上透露出的厌烦有多明显。
“什么事?”贺狂低哼。
“关于蝴蝶的事。”她有些害怕这张鬼魅脸孔下隐藏的残酷。贺狂绝非善类,他也绝不像传说中那么迷人,他那阴鹜的眼眸倒像魔鬼,或许他根本就是恶魔的化身。不知是哪个智障把他形容为旷世美男子,SHIT!
“蝴蝶?”他的表情变了,变得更加狰狞、危险,让人为之颤抖。
“她……她……”她觉得喉头哽塞著石块,几乎吐不出话。贺狂距离她越近她就越害怕,她怕的不仅仅是他那邪魔般的脸,更畏惧他那死鱼般冷眼下的阴寒,那像来自地狱的眼睛。
“她死了!”贺狂激愤地狂吼,吓傻了阿音。“她当著我的面跳海自尽了!”他全身抽搐般缩著雄伟的身子,看似万分伤心。
“没……没有。”阿音摸著脖子,一步步往后退。
“没有?!”极度哀伤的贺狂高声咆哮著,“你们这些人只会戏弄我,把我当呆子耍!”他痛苦的呐喊,甩动他那蓬松、状似多天没洗的长发,狂乱飞舞,似猛狮般凶猛。
“她……她没有死,她真的没死。”阿音终于见识到蝴蝶对贺狂的重要性了。“蝴……蝴蝶现在叫汪水薰!”她大喊,唯恐那濒临失常的人听不到她的声音。
阿音的话如醍醐灌顶,浇熄了贺狂的焦躁不安,他的怒气不再,哀伤远扬,乖顺如初生之犊。
“你说什么?”他挤出个扭曲、颤抖的笑容,渴望地低哼。
“蝴蝶没有死,她改名换姓叫汪水薰。”在他凌厉的逼视下,她小声如蚊蚋地说。
“你没骗我?”他眼底燃起熊熊烈焰。
“没有,我看过你为她纹的蝴蝶刺青了。”她笃定地点头,不再畏畏缩缩。他现在似乎平静了许多。
“刺青……”贺狂低声重复,不知不觉又陷入回忆里。
“在她的右肩上有两对透明的蝶翼。”阿音急急地补充。
“透明的蝶翼。”他的眼睛忽而晶亮地大睁。“没错,是我帮她纹的。她在哪里?!”他激动的抓住阿音。
“在台中一家PUB当服务生。”呼!这人的情绪真是不可捉摸。
“服务生?”他捧在手心的宝贝居然做这种低贱的工作,最最不应该的事她居然诈死,他最痛恨不诚实的人了。
“另外他还在‘SOSO’乐团里兼差当键盘手,这个乐团的主唱也很喜欢她。”为了齐丹毅,她只得牺牲汪水薰了。
“你说什么?!”贺狂大吼,手一用力几乎捏碎她的手腕。“有人敢动她的歪脑筋?”
“蝴蝶姊那么漂亮,当然不只一个人喜欢她。”阿音忍著痛,咬牙切齿的暗示道。她没那么笨,也不想得罪“五色组”,反正贺狂到了台中就会发现汪水薰的身边围绕著多少男人了。
“你现在就带我去找她。”贺狂粗鲁的拖著她的头发往外走,一点也不把她当人看。
难怪蝴蝶宁愿自杀也不要和他在一起,这种一无是处又恐怖至极的男人,没有人能忍受得了他的。阿音抚著发痛的头皮,在心底大声诅咒贺狂。
***
今天是情人节,由鲜花和巧克力凑成的日子,无聊至极的日子。
汪水薰看齐丹茹忙碌的结著彩球和鲜花,不晓得她干嘛浪费时间做这种无聊透顶的装饰。
“我帮你和你弟弟的忙就到这个月底了。”她跷高著腿,又说了一次,因为齐丹茹似乎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水薰,帮我把满天星拿过来。”齐丹茹弯身在舞台边,细心地布置著。她要营造出很浪漫的气氛,让今天到PUB的情人们都能不虚此行。然后等打烊后她就要把她亲手做的巧克力送给阿川,她的爱全放入巧克力里了,阿川吃的时候一定感受得到,嘻嘻嘻!
汪水薰从吧台随便抓起一把花丢给她。“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我的花!”望著掉在地上的花朵,齐丹茹心疼地尖叫。“水薰,我昂贵的花被你砸烂了啦!”呜!她的花。水薰连满天星都不知道是什么,居然把最昂贵的香水百合卯起来丢,呜……她的花,她的钱。
“我管你什么满天星、劳力士,我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她从来不去研究花卉,对花花草草更是没兴趣,怎知花的价格及昂贵与否。
“什么是嘛!”她的花,呜……
“再说最后一次。我将在月底脱离‘SOSO’和PUB的工作,你告诉你弟弟叫他赶快另外找人。”她抿著嘴,不耐烦地瞪著浑然不知所觉得齐丹茹。当初加入“SOSO”的意义已经不存在了,她会加入一方面是好玩,令一方面只是因为刚毕业,想找个可以糊口又不至于无聊的工作才加入的。
“什么?”齐丹茹终于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你是说你要辞职了?!不行,我──”
“你再罗唆,我明天就消失给你看。”汪水薰毫不留情地截断她的话。
“水薰,别这样嘛!”齐丹茹堆著可爱的笑颜,起身跑近她,挽著她的手肘撒起娇来。
“你离我远一点。”汪水薰双手直直地挡在胸前,沉声警告道。
她的寒毛全竖起来跳舞了。汪水薰赶紧跳下高脚椅,刻意地和她拉开距离,不敢领教她这种恶心的举止。
“姊……”门口忽然传来一声细嫩、轻柔、充满孺慕之情的低唤。
汪水薰以为她听错了。
“姊……”汪水嫣从门口直冲向那熟悉又亲爱的背影,白净的小脸泪痕狼藉。汪水薰急急地转身,适巧接住那飞奔而来的小小身子。
“水……水嫣?”她已经快一年没看到她亲爱的小妹妹了,一股不熟悉的热浪袭上她的眼眶,汪水薰拼命想忍住泪水。
“姊,我好想你。”汪水嫣紧紧地搂著她,怕她一转眼又不见了。她一直很崇拜这个敢爱敢恨又绝顶优异的姊姊,她也是她唯一的姊姊,她的离家著实让她伤心了好一阵子。
“水嫣,你……你越来越漂亮了。”汪水薰拉开她,疼爱地抹去她的泪水,摸摸她柔软的发丝。
“水薰,你有亲人啊!”站在一旁的齐丹茹讶异极了。“我一直以为你……”
“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对不对?”汪水薰没好气地说道。“水嫣,她是齐丹茹,姊姊的朋友。”
“丹茹姊。”汪水嫣乖巧地点点头。
齐丹茹仍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多大了?”火爆的水薰居然有个这么柔顺、乖乖牌的妹妹?!
“今年国中毕业。”汪水薰记得清清楚楚,水嫣是唯一能让她牵肠挂肚的人。
汪水嫣感受到她那份关爱,不知不觉又将小脸埋进她的怀里,享受失落已久的姊妹亲情。姊姊离家六年了,虽常偷偷回来看她,却不曾和爸妈见过面。她可曾想念过他们?
“水嫣,想找我的话到我的住处去或打电话给我,以后不准到这里来。”这条巷子出入分子复杂,她真不敢相信妹妹会只身前来。
“姊,一放学我就偷偷来找你了,待会儿还要上补习班补习。”她清秀的脸上有著不符合年龄的疲惫。
“没关系啦,反正离营业时间还早嘛!”齐丹茹端出两杯果汁递给她们,大方的摆摆手,表示她不在意。
“我……”汪水嫣欲言又止地扯著衣服。
“我带你出去走走。”汪水薰把她的踌躇看在眼里,拉著她往外走。
“水薰,我……这……”齐丹茹的话来没说完,汪水薰和她妹妹已经人去无踪。
帮妹妹带上安全帽后,汪水薰将她拉上机车,呼啸而去。这回她不敢贪快,机车骑得既平稳又缓慢,她知道水嫣有多么胆小,更不想害妹妹丧命。
“姊,在前面那个公园停下来好不好?”汪水嫣礼貌地询问。汪水薰照办。
“找我有什么事?”汪水薰随便地停好车后,温柔地拉著她走上公园的红砖道。
“我……我要出国留学了。”汪水嫣呜咽一声,又紧紧地搂住汪水薰。她好舍不得离开这里。“加拿大,那……那里很美……”她的啜泣声越来越大。
汪水薰如遭电殛般整个人愣住了。“是爸和妈的主意?”她不要和水嫣离那么远,不要!
“不……不是,你别误会。”她哭得肩一耸一耸的。“是我自愿去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她和妹妹依偎著走进公园里,轻叹著气。
“真的,是我自己向妈妈要求的。”汪水嫣抬起泪脸,诚挚地说道。“她……她也不想我出去。”想著父母那佝偻的身子和孤单的模样,她的心就好酸、好难过。
“别替她掩饰了,我比你还了解妈的个性。”汪水薰放开她,倔强的转开身子。
“姊,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难道就因为妈妈对你的要求过多吗?”汪水嫣不明白。当年她才国小二年级,根本不懂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水嫣,告诉我,妈妈……妈妈她对你怎么样?”她一直避免提及过去,为的就是不想伤害太多人,不想让水嫣知道父母对她的期许带给她多大的压力,他们那种没有亲情的教养方式榨光了她对他们的爱,也榨出她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很好啊!她和爸爸现在都已经退休了。”汪水嫣愉快地笑著,没有发现汪水薰眼中的痛楚。
“退休?”她妈妈那种事业型的女强人怎么可能这么早就退休?
“妈说她累了,爸的身体又不好,想陪他过过几年悠闲的日子。”汪水嫣笑得很幸福。
“爸的身体不好?”爸爸虽不像妈妈那么严格,可是在她受苦受难时,他的心理还是只有他的学术研究最重要。她向他求救那么多次,他没有一次伸出援手,她虽不恨他,却对他的冷漠难以释怀,她气他在自己需要他的时候总是默不吭声,气她从不知道他的女儿有多需要父爱,气他……气他太多、太多,经年累月的怨气,哪是短时间就能排解得完?
“肝有些毛病,医生说他太劳累了。”姊姊那僵直的身子应该表示她对父母仍存有依恋吧!汪水嫣敛起笑颜揣测著。
“那……”她清了清喉咙,别扭地挤出问题,“他们闲得下来吗?”
“他们成了业余的作家。”汪水嫣淡淡一笑。“从你离家以后,他们就变了。”
“不可能。”汪水薰斩钉截铁的推翻她的说词,“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的。”
“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回家的原因。你知道吗?我常常看到妈妈偷偷在哭,甚……甚至连爸爸都曾经为了你掉眼泪。”汪水嫣眼眶含著泪水轻喃,“就算他们真的作错了什么,也是为我们好,不是吗?”
“你不懂。”她不想说,不想破坏父母在妹妹心中完美的形象。
“姊,就算我真不懂你们的恩怨好了,能不能请你大发慈悲回去看看他们?”汪水嫣不懂她的心是什么做的,怎能一走就是六年,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不闻不问。
“水嫣,不要用这种轻视的口吻对我说话,我这辈子已经听得够多了。”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这样,她受够了。
“你活该被这么说!”汪水嫣生气地大喊。她的冥顽不灵真叫人生气。
汪水薰脸色发白,没想到她最在乎的妹妹会这么对她。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任由那把无名的利刃一再刺穿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