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有……」不习惯听见赞美,书雅开始绞起十指。「其实我很没用,也很害怕,若不是……若不是有你的帮助,恐怕我什麽事也做不好……」
瞬间,她睁大了眼,就这样直勾勾地看著他……看著他……
「怎麽了?」她瞬间的转变让他觉得奇怪。
她睁大眼的表情从一开始像是惊恐,慢慢地转成了自责,那好抱歉好抱歉的可怜,像是做了什麽十恶不赦的事一般。
「对不起!」她开口,哭丧著脸,不敢相信她真这麽做了。「我忘了,我竟然一直忘了跟你道谢了!」
天啊,怎会有这种事发生呢?她竟然忘了,忘了这件最重要的事!
若不是因为有他的出面帮忙张罗,她哪能这麽快在最短的时间内出发,前往出事地点查明真相?
若不是因为有他的允诺同行,以及义薄云天的承诺同行中将给予她一切的帮助,她又怎麽有勇气踏上这寻亲之路呢?
他为她做了这样多,可她却连一句谢也没有,这真是……真是……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麽呢!」朝她的额轻弹了下,征宇失笑,没想到她会为这种没什麽大不了的小事而著急,害他以为出了什麽错。
「对不起……」书雅不接受他的不以为意,仍困在她的自责当中。「真的很对不起,我……」
「停!」征宇截去了她的自责,但这还不够!
直觉不喜欢她露出这麽一副哭丧著脸的表情,他动手牵动书雅的嘴角拉出个笑容後,征宇才说道:「为什麽道歉?你有什麽好对不起我的?」
「我忘了,我竟忘了谢谢你给予的帮助,我……」
「再停!」征宇又有一的截走了她的话。「我帮了你什麽?」
这一回不等她开口,征宇自己接了下去。「你呀,别把我想得太伟大,我只是嫌日子无聊得发慌,想到陪你出门刚好有事可做,加上记得尚书大人是个好官,若让他在外地出了事没人处理,对朝廷声誉不好,才陪你走这一趟,从头到尾,可从没安过什麽侠义行善的心。」
她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好减轻她的自责。
这让她真的很不习惯,过往,在她少与人接触的生命中,从没想过,自己会遇上像他这样好的人,不但从没嫌弃过她足以吓人的丑颜,在她遇上困难时,还无条件的帮助她,更甚者在给予她种种帮助後,还不觉得自己做了什麽,要她别记挂在心上。
「别再胡思乱想了。」征宇轻捏了下她的鼻子,不让她再乱想。
书雅拉下他的手,衷心道:「谢谢你。」
「不是说了,要你别放在心上?」征宇不以为意,不过倒是让他想到一件事。「若你真的那麽在意,就听我一次好吗?」
书雅一僵,知道他又想劝她回去。
「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把姨父寻回来,你实在不用自己走这一趟。」他就事论事的再劝一次,不过也不指望这回能成功。
「对……对不起。」她直觉道歉,知道他极不赞成她跟出来。
「做什麽又道歉呢?」征宇皱眉,觉得她爱道歉的毛病得赶紧改过来。
「我知道……知道我的同行会造成你的负担……」细细的嗫嚅声显示了书雅的不安与内疚。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朝她的额轻弹了下,征宇佯装不悦。
可惜她像是没听见,头垂得低低的,继续忏悔。「我不知道该怎麽说才好,可是我没办法待在府里等,尤其见姨娘那麽担心,我不知道怎麽面对她的烦忧,也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她才好,加上我自己也很担心姨父……」
失去控制的叨叨忏悔声突地断了声,征宇一脸无奈的看著她,大掌捂著她的嘴——造成她无法再开口的主要原因。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只是眼见为凭,同时你还想为你担忧的姨娘、生死不明的姨父做点什麽,所以坚持要跟著走这一趟的,是不?」他道出重点,不再让她被无谓的自我嫌弃给困住。
水润的瞳眸眨呀眨的,书雅没想到,他竟能三言两语道破她的心思。
「别想太多,我从没当你是负担,会一直想劝你留下,只是觉得,这样日夜兼程的赶路,你的身子可能吃不消;再说,你一个女孩子,这样单独跟我出门,要让人知道了,我怕有损你的闺誉。」
书雅严重怀疑她现在所听到的。
她一直以为,他要她留下是因为嫌弃她会成为累赘,所以才一直想说服她留在府中等消息,可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想的。
不但没当她是累赘,相反的,他是在关心她,不单是她的体能状况,他竟然还担心到她的……她的闺誉?
这真是从来没想过会遇上的事,因为见过她的人就算没说,也都心知肚明,以她这样的相貌,有哪家的公子少爷会愿意娶她?
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实话,她的闺誉如何,根本就没人会去在意,可他……他竟然想到了,而且还颇为在意的样子,这如何能不让她感到吃惊呢?
不单单只是吃惊,书雅的神智有瞬间的恍惚,她不知道该对这事感到荒谬,还是窝心及感动。
「好了,别再胡思乱想了,驿站就要到了,我们下去休息一下。」因马车放缓速度,征宇提醒她。
书雅蓦地胀红了脸,这回不只是脸,她连脖子也红了起来,因为後知後觉的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打刚刚起,她一直就坐在他的大腿上。
「……」
太过羞愧难当,让她窘到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七手八脚地想先离开他的身上再说,可马车却在这时停下,那顺势的一晃让她不稳,一下子失去了重心——
等她发现发生了什麽事情之後,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她的嘴正贴著……贴著他的嘴!
连接著几日下来的怪异气氛,几乎就要把彩云给憋死了。
她肯定,非常非常的肯定,在她追来之前,她这主子跟那俊美到让人脸红心跳外兼流口水的征宇贝勒,两人之间定有发生过什麽事。
只可惜,若主子们不肯说,她这做奴才的也没辙,只能放任那阵好奇一寸寸、一寸寸地啮咬她,让她全身上下无一不感到别扭。
啊!如果能来个人告诉她,到底曾发生过什麽事,那不知道有多好喔……
「彩云?彩云?」书雅一脸的纳闷,看著贴身侍女极少出现的发呆模样。
猛地从白日梦中回过神,彩云神色不变,机灵地问:「格格有何吩咐?」
「可以准备出发了。」书雅提醒她,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因为想到一会儿无法避免的碰面。
「格格,您才没吃几口,要不要再吃点?」彩云不掩担心。「一会儿後又要开始赶路,不到正午恐怕到不了下一个驿站,奴婢实在怕您撑不住。」
「可是我没什麽胄口。」书雅又是一叹。
「格格,您……您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还是忍不住心底的那阵好奇,彩云挑了个最委婉的方式问。
「怎麽会呢?你别乱想了。」回避彩云探视的眼,书雅不愿提及那一日的意外。
「可是您最近实在很反常。」彩云极为小心地开口。「像这回要出门寻找老爷的事,夫人在见到您的留书後,真差点没吓坏了。」
「我知道,这事我太冲动了。」当她在第一个遇上的驿站休息,见到急急追赶而来的彩云之後,书雅已自我检讨过了。
「何止冲动呢?」彩云以足以让人听见的音量嘟囔。「夫人一知道,您一个姑娘家的,竟一名随侍的奴仆都不带,就跟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出发,说是要出去找老爷……」
「宇哥哥他不是素不相识的人。」打断她的话头,书雅纠正道。「我不是说了,我小时候就见过他了,从那时起到现在,他一直都在帮助我,他是个好人。」
「话也不能这麽说。」是听过她提及征宇贝勒的事了,但彩云总觉得不以为然。「再怎麽样,格格您也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就算是相熟的人,也不能只身跟著一个男人出门,幸好夫人派彩云追了出来,要不,这事若传了出去,让人听了,对格格您总是不好的。」
书雅苦笑,不明白她的姨娘及这彩云怎都跟征宇一样,有这麽奇怪的顾虑,难道他们都忘了,她的脸已注定了一切,不论她的闺誉如何,都不能再改变什麽。
但是……姨娘跟彩云,一个是她的亲姨娘、一个是自小跟著她一块长大的侍女,她们能习以为常,忘了她脸上的残憾那还解释得过去,可征宇呢?为何他跟她们一样,有著相同的顾忌呢?
「格格,若您真不想再吃了,我请人张罗些点心带上车去,待会儿若您路上饿了,在车上就有点心能解饥。」彩云迳自盘算著,没注意到书雅的出神。
书雅不表意见,暗自作著碰面的心理准备,让彩云领著,动身前往会合的地点。
只是出了厢房没多久,就听见廊上的转角处传来一阵的讨论声……
「喂喂,你们瞧见了没?那传闻中的美男子征宇贝勒?」三姑甲赞道。
「有啊有啊,我的天啊,他那张脸,真是……真是迷死人不偿命。」」六婆乙也显得著迷。
「而且还好性格喔,虽然没有笑容,可是那只显得他更有个性。」轮到的三姑丙,光听声音就觉得她口水要流下来了。
「就是说啊!这样一个天人般的俊美男子,真不知是什麽样的官家千金才能配得上他,要是长得不够好,马上被他比了下去,就糗了。」六婆丁显得理智些,但语气中的向往也是显而易见。
「这倒也是,就像这回跟他同行的格格,站在征宇贝勒的身边,那真是丑到了极点。」三姑甲语带不屑。
「就不知道他们是什麽关系,不过打死我,我都不信,像征宇贝勒那样世上少见的美男子,会跟这麽丑的人扯上关联。」六婆乙已经是嫌恶的语气了。
「这我知道!」三姑丙洋洋得意。「我听管事的说了,征宇贝勒这一趟是去找人的,前些日子不是传了嘛,说前往南方视察水利工程的尚书大人失了踪,下落不明?」
「原来征宇贝勒是要去处理这事的,但那个丑得像夜叉一样的格格呢?」六婆丁还是联想不到他们之间的关联。
「是尚书大人的亲人,所以跟著来的。」三姑丙补充说明。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吧!这麽丑的人,怎适合站在征宇贝勒的身旁?原来是有原因的。」三姑甲掩嘴呵呵直笑。
「一路上要对著一张那麽丑的脸,征宇贝勒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不过这丑格格也真是的,长成那样,就不该跑出来吓人嘛!」
至死皮赖脸地跟著征宇贝勒,说不定她以为自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征宇贝勒这轮明月。」
「呵呵……凭她那张脸?!」
「她那张脸又怎麽样?」森冷的男性嗓音介入了这场对话当中。
征宇冷然地看著几个说长道短的驿站人员,几个婢女适才公认的英挺俊颜此时布满了寒霜。虽然让他俊美的面容更显酷帅有型,但直接承受那样迫人的气势,那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
「贝勒爷吉祥。」几个婢女慌慌张张的跪安,完全没料到、适才一番说长道短,会让当事人听进去,也不知道他是听进了多少。
「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征宇震怒,虽然只听见後面几句,可想到她们竟是这样的污蔑书雅,怎麽样都止不住胸臆间的那口气。「若没人教你们懂规矩,本爵很乐意代劳。」
「贝勒爷息怒,奴才们知错了,请贝勒爷恕罪。」
「恕罪?」瑟瑟发抖的身子丝毫引不起征宇的同情心。「你们这些嘴碎的奴才们,不给一点教训是不行的。」
听见一声声哭爹喊娘的求饶声,原本气愤的彩云暗自叫好,就怕征宇贝勒给的责罚太轻了些。
但彩云才刚想著,这些罪有应得的奴才们会受到什麽样的惩罚时,书雅瘦弱的身子已往前跨出一步,出了那转角,让所有的人发现她的存在。
「书儿?」看见她,征宇一怔;紧接著想到,她可能也听到那些伤人的话语,心中怒火更炽,一口恶气就要喷向那几个始作俑者之时——
「宇哥哥,算了。」低著头,书雅难堪地请求道。
「你听见了,是不?」怕她在哭,征宇几个大步绕过跪在地上的几个女人,连忙来到她的身边,连彩云的请安都不想理。
「我们走吧,不是要出发了?」她不敢看向任何人,小小声地问。
「不行,这些奴才,我定要让人好好的严惩她们一番。」征宇不愿白白放过她们。
「算了……」书雅仍是不愿生事。「我们快些上路了,好吗?不是说了,晚上就能到姨父失踪的景兴镇了?」
「书儿?」征宇抬起她的脸,想知道她真实的情绪跟想法。
不愿被看见眼底的难堪,书雅别过了头,几乎是哀求的低声道:「我们出发了,赶紧离开这儿,好不好?」
心里极气愤,但更舍不得她这样悲凄哀怜的模样,征宇恶狠狠地朝几个贱婢瞪了一眼,低吼——
「还不滚!?」
不是彩云爱胡思乱想,但真的,她真的觉得气氛越来越怪异了!
自从教训不成那几个嘴碎的臭女人後,他们一行急急地又上路了,但自此後,她家的好格格却是一脸的愁眉不展,不但问话没法得到回应,那一副愁苦的模样,就像是积了什麽万年哀愁,压了千言万语在心头似的。
不只是她家格格不对劲,彩云还注意到了,征宇贝勒也有些异样。
说真的,早上她看见他雷霆大怒之时,真是吓了一跳,因为她没想到,这个贝勒爷会那麽讲义气,在听见旁人辱及她家格格後,不但是代为出头,那忿怒的模样,更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原先是那麽愤怒的一个人,还能听得进旁人的劝阻,尤其劝阻的对象,还是她家的格格。
老贪说,她那时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因为她一点也不觉得,她家格格那几句没有技巧可言的哀求话语能起什麽作用。
但哪想得到呢?
虽然是完全没技巧可言简单的求情话语,可原先盛怒中的贝勒爷还真的听了进去,让她眼睁睁地看著奇景发生,像是要喷火般的贝勒爷就这样硬生生压抑下那阵怒意,紧接著他们就出发,离开驿站继续赶路了。
当然,这个贝勒爷让她感到异样的,可不只是这样而已!
不是她的错觉,透过帘幕,她三不五时地就看儿前头骑马的他回头住车内看,那脸上的神色,像是有什麽话想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