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岚没说话,但为了女儿著想,他除了认同,似乎也没别的选择。
“爹……爹爹……”在他点头前,燕骄娃红著眼眶,让卫扬抱著急奔回来了。
“骄儿?怎麽哭了?”看见爱女受委屈的模样,燕青岚的心险险要化了去。
“爹爹不走,不离开骄儿。”从卫扬的怀里挣著下地,燕骄娃直扑向爹亲,一把紧抱住爹亲的臂膀,再也不放。
“爹,如果卫扬有任何冒犯之处,请您直接处罚卫扬就是,不要吓著骄儿。”卫扬单膝落地,认错请罪。
“小馒头,你跟他们胡说了些什么?”见到两人的反应,尤其是女儿那慌乱急切的模样,燕青岚不悦地扫向始作俑者一眼。
“没啊,我只是通风报信,不让燕大夫离开而已。”小馒头回得理直气壮。
“爹爹不走,不离开骄儿。”燕骄娃紧扯住爹亲的衣袖,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傻骄儿,你别理会小馒头的胡言乱语,爹爹怎麽会走呢?”
“真的吗?”
“爹何时骗过你?还有你,别跪在那儿,难看!还不起来?”安抚完女儿,燕青岚没好气的朝卫扬斥道。
卫扬默默起身,由得他们两父女继续你一言我一话的说著这些年来听到要腻死人的贴心话。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觉得有一点点不一样。
这是他的心理错觉吗?为何他总觉得准岳丈今天不大一样?明明就是一如往常般让人感到一阵恶心的甜言蜜语,可怪异的是,他就是觉得那些言语极像是在诓人似的。
不过……这应该不大可能,他这准岳丈疼爱女儿的程度已是常人难以想像,要他为这女儿掏心挖肺都有可能,他怎可能会骗她呢?
卫扬心中失笑,为了自个儿的错觉而失笑。
直到多年後,他才知道,不是错觉,那并不是错觉啊!
第五章
抚远镇,平远客栈——
“小二,给我间上房!”一名面如冠玉的美男子一入门来便急喊著,怀中抱著一名昏迷中的少女,状似紧急。
“怎么了?怎麽回事?”突然见这阵仗,掌柜的跟小二哥都吓一跳。
“不堪旅途劳累,加上中暑,我未婚妻昏过去了。”俊美青年急道。
“怎会这样呢?快跟我来。”
受到掌柜催促,店小二连忙领著青年入内,找了间上房来应付这突发状况。
“这位公子爷,您先安顿好您的未婚妻,小的这就为您请大夫来。”店小二领他们入房後,机灵的就要去请大夫。
“不!不用了。”令人意外的,美青年栏下了小二哥的好意。
“嘎?!”店小二愣在原地,不解其意。
“在下略仅医术,我自己来即可。”美青年温和一笑,将未婚妻安放於床上,移动中,无意间弄落了少女身上的小饰物,一只垂挂在她纤腰上的紫金玉蝉落了下来。
拇指般大小的玉蝉玲珑剔透,并非一般所见的鲜翠碧绿,这只玉蝉呈现的色彩是少见的紫色,而且是呈通透状的紫,再搭配著细如发丝的金丝线,用特殊的编织手法串编成一串罕见又特殊的佩饰,就算再怎样不识货,一看也知道,这只紫金玉蝉绝对是个极稀罕的珍贵之物。
店小二眼尖,一眼就瞧见落在地上、精致异常的饰物,在那一刹那间,平凡老实的脸庞有些细微的变化,不过那变化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在美青年发现前,店小二又回复了那一副老实诚恳的忠厚模样,还很好心的帮美青年捡起那只掉落地面上的紫金玉蝉。
“公子爷,这个掉了。”
“嗯,谢谢,麻烦先帮我放到一边就好了。”美青年正帮床上的未婚妻把脉,脸上流露出一抹歉然的笑。
店小二依言放妥紫金玉蝉,欠了欠身便告退,阖上门,阻隔他那若有所思的神情。
爹爹……爹爹……
脚下一软,燕骄娃跌坐在地,噙著泪,眼睁睁地看著爹亲的身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这让浑身乏力的她急得快要哭了出来,可身子骨就是不舒服、就是不合作,让她想走也走不动,想追更是没可能。
这样的无助让她又急又慌,可是她又没能力做些什么,最终就只能够看著爹亲的身影飘然离去,留下她,留下她跟卫……
“我去追爹。”
留下这一句,卫扬直追上去,很快的也不见人影了。
剩她一个,真的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卫!卫!”
“骄儿?醒醒!你醒醒!你作噩梦,只是噩梦,快醒来。”
温柔的呼唤将她从虚幻的梦境中拉出,燕骄娃恍恍惚惚的醒来,入眼瞧见的是她最熟悉的俊美容颜,一阵心酸,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别哭,你别哭呀!”她的泪,让卫扬慌了手脚,只能不住的问:“怎麽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粉润润的唇微抿,她摇头,在他反对前挣扎著坐起,并一把抱住他,像溺水者遇上浮木般,紧紧、紧紧的环抱住他。
希望趁此难得的机会,让她将内心中不愉快的情绪全释放出来,因此卫扬不发一语的抱起她,自己坐於床沿边,将之安放於膝头上,任由她埋首於他的胸前,细声的嘤嘤啜泣。
“爹爹……呜呜……爹爹……”
“骄儿……别怕呵骄儿……还有我,你还有我啊,我们会找到爹爹,不怕,你不怕喔……”他轻喃著一下又一下地拍抚她的背。
“卫……呜……卫……”她一边哭著,一边可磷兮兮的唤著他,确定他的存在,彷佛他下一瞬间就会不见似的。
抬起她濡湿的小脸,卫扬擦去上头的泪,柔声说道:“我在这儿,你别怕,我会一直在这儿,就在你的身边,一直一直的陪著你,你不怕喔!”
也真是难为她了,自从爹亲这次无故离开以来,她明明是既惊又慌的,然而却因为不擅表达,所以一直将所有情绪隐藏在心中,她再不这样哭一场,他都要担心她会因此而闷出心病来了。
听了他的温言安抚,燕骄娃更觉心酸难过,她一直就不懂,爹亲为何突地就不见了人影,担心受怕的情绪强忍多时,这会儿整个的淹没了她,她哭倒在他的怀中,就像只落水的猫儿般,整个埋在他怀里,细著声音将内心中的惊慌害怕尽数哭出。
卫扬什么也不做,真的就任由她哭,大手轻抚著她的背,在地抽泣时轻轻的拍了两下,也不忘帮她擦去颊边的汗,省得她在这不经意中著了凉、受了寒。
也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哭够了,那细细的哭声慢慢、慢慢的自动平息,发泄过後的燕骄娃觉得不好意思,她吸吸鼻子,嗫嚅的道歉。“对、对不起。”
“怎麽说?”他帮她擦去脸上的泪,并不觉得她做了什麽需要道歉的事。
“这个。”她指指他胸前被哭湿的一片,有些不好意思。
那羞涩、难为情的模样,衬著那哭得红通通的小鼻头跟眼眶,看起来是那麽样的娇憨可爱,让人……让人情难自已……
在意识到之前,卫扬的行动快过神智,他俯身,朝她软嫩嫩的红唇轻啄了口。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卫扬心中一愣,不敢相信他真这麽做了,但吓到的人不止是他,她受到的惊吓不亚於他,那份讶然让她惊愕到无法反应,只能睁著困惑的眼,看著俊颜泛红的他。
“卫?”她唤他,声音还带著些未平复的哽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道歉,无法克制住颊上的红潮。
“为什麽?”她问,觉得好奇……纯粹为他的举动感到好奇。
很别扭,也觉得不好意思,但卫扬并不想占她好骗的便宜,所以迟疑半天後,他仍然开口道歉。
“我喜欢骄儿,因为太过喜欢的关系,所以忍不住的想亲近你,一时失控才不小心……总之,对不起。”
她很认真的听著,也努力的想理解他的话,但就因为见到他如此懊恼又自责的模样,所以才又更加的不懂。
“为什麽道歉?”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她追问:“喜欢卫,骄儿也喜欢卫,所以、所以亲近……”
不知该怎麽表达心中的感觉,她索性凑上小嘴,在他的唇上重重的吻了下,十分认真的说道:“骄儿也喜欢卫,喜欢这样,亲近卫。”
那童稚的言语、纯真的样貌,怎麽听、怎麽看,说出去都没人会信,眼前这女子其实已有二十岁了。
是的,二十,时光匆匆,又是三个年头过去了。如今的她,虽依然是少女的面貌,可实际上已有二十岁,至於卫扬,则已是十八岁的潇洒少年郎。
不同於卫扬年龄以及外表上的名副其实,被细心娇养著的燕骄娃,虽然在这三年中一样有著成长,但那成长只限於身形上的变化。譬如身子些微的抽高,以及那纤瘦的身子自两年前也开始有了女人该有的玲珑曲线,不过至此之外,就没什麽变化了。
而她的性子,和她整个的样貌感觉,较之三年前,更是几乎没什么改变,看起来,至多就是个十八岁少女的样貌。
卫扬曾仔细研究过这问题,後来终於得到了一个结论。或许是因为她长年活在自个儿世界中的关系,喜怒哀乐的情绪较之一般人少得许多,有时甚至就要到达没有情绪的境界。
即使这些年下来,他的一番努力使得这样的情况有了小小的改善,但进步仍是有限,一般人该具备的情绪反应,她虽学会了一些,但仍是淡淡的、似有若无的。
就因为这样,她的样貌一直无法像同龄的人一般,与年龄同步成长,才会年至二十了,但外表看起来还是跟三年前一样清秀稚嫩,一点变化也没有。
不过对卫扬而言,不论她怎麽变化,或是没有变化,对他来说一点差别也没有,因为她就是她,是他未过门的、性情单纯、需要人细心呵护娇怜的妻。
“骄儿。”他轻叹,轻柔的环拥住她。
“这是哪里?”被轻拥在他的怀抱中,燕骄娃这时才有时间问。
“客栈。”他提醒她。“因为你突然昏了过去,所以我找了间客栈落脚,先让你休息几天再说。”
闻言,她好奇的打量起四周,生平第一次住客栈,难免让她感到新奇。
“骄儿……”他突地唤,却有些欲言又止。
“嗯?!”感受到他那种无奈的情绪,她看向他,觉得纳闷。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试试,同她商量。“骄儿,爹爹的事就交给我来办,你先回空谷里去好不好?”
“不要!”想也不用想,她立即拒绝。
“你听我说,我一定会把爹找回来的,难道你不相信我?”卫扬严肃道。
她不语,紧抿著唇,正思考该怎麽表达心中的意思。
卫扬不再逼她,决定让她慢慢想,可又忍不住的在这静默的空档里,产生第三十七次想痛扁准岳父一顿的念头。
他真是弄不懂,都已经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为什麽做事会这样的任性?
就算他跟骄儿还没正式成亲,和他还不能算是真正的一家人,但大家都生活在一起那么久了,彼此的性子彼此都很清楚,要真有什麽不高兴,说清楚、讲明白就是了,做什麽要闹到离家出走这一步?
而且更可恨的是,这事还一点徵兆都没有,让人根本就无法预防起,等发现时,人就这样莫名的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张纸条,说什么要浪迹天涯去,要他们勿念。
真是……真是狗屁!
即使没真正骂出口,即使卫扬也不愿意这样粗俗的字眼出现在心底,但他真的忍不住啊!
他实在弄不懂准岳丈在想什么,一个好好的人就这样无缘无故的出走,而且还带著哑姑跟聋伯一块儿不见,谁能真正做到勿念的境界啊?
也不想想,就算只是养的一只小狗或小猫,真要走失的话都够教人担心了,更何况是三个人、三个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人呢?
这下可好,累得他这会儿不但得出外找人,还得一边分神担心一块儿上路的她……并不是嫌她碍事,而是他一向知晓她的身子骨不好,娇弱的她,绝受不了这样四处寻人的奔波之苦。
而且,若她真要觉得不舒服,她要是肯说,那也还好,但问题是,她一向就活在自个儿的世界中,这会儿就算心里再怎样的急、怎样的愁,因为不知怎麽表达,往往只能闷在心里,包括她身体不舒服的事也一样。
就是因为她不说,这才是真正最让人担忧的事。
单单以眼前的状况来说好了,她的身子明明就撑不住这样的舟车劳顿,但她硬是闷著声不吭一句,直到撑不住、昏过去了,才愿意让他知晓她的不舒服……
“骄儿,你听话,我一定想办法把爹寻回来,你就安心的回谷里去,跟留守的小馒头一块儿等我的好消息,好不好?”在叹息出声前,卫扬又问了一次。
思索半天的她轻摇头,细细的手臂紧环住他,忧心喃道:“不要,骄儿要同卫一起,怕,骄儿怕,卫跟爹爹一样,不见,会不见了。”
那是她心中最深层的忧虑,如同她方才的噩梦一般,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她,她不愿,也绝不要那样。
“傻骄儿,我怎会不见呢?”
“会!”想起方才的噩梦,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哽咽道:“卫会丢下骄儿,像爹爹一样不见,一起不见了。”
见她这样,卫扬一颗心险些就要化去,一颗心又疼又怜,真真舍不得见她担这种不必要的心。
“真是傻骄儿,我不像爹,说什么我都绝不会丢下你一人的。”他故作轻快,却不减他话语中的保证。
“真的?”怯生生的水剩眸儿直视他的眼,想确认他是否认真。
“真的!”亮若星子的眼儿里除了慎重,也就只有慎重。
他的保证让她安了心,不著细想,她凑上了唇,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下,然後整个人密密的紧抱住他。
“你真好。”知晓他不会离开地,靠著他的胸膛,她满足的轻叹。
这一连串无心的举动,惹得他一颗心因此而蠢动了下,对於燕青岚的怨,终於到此达到一个顶点。
真可恶!那老家伙在闹什麽脾气嘛!最要命的是,他什麽时候不选,偏偏就选在这时候离家出走!
天知道,就在这之前,他才正打算要在近期内向爹提及他与骄儿正式成婚的事,结果他还没提到这事,老家伙带著哑姑和聋伯就跑了,这下不但害得他们几个小辈担足了心,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他与骄儿成婚的日期突地就变成了遥遥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