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嘛!这样的反应才对嘛!遇上麻烦不先解决就逃避,那就只能一辈子,都躲在乌龟壳里喽!”
江欢笑嘻嘻的语带嘉许。开始点选起身边成堆的瓶瓶罐罐。
“嘿!刚才你昏迷时我为了找药而看清楚了你屋里的东西,吃药不如药浴,要我说呢,你的身子弱了点,一方面要增强意志力的磨练,另一方面,多泡泡澡振作精神也满不错晴!”
她续道:“薰衣草、迷迭香、香柏、罗勒、甜杏仁油、葡萄子油,帮助肌肉放松,可以消除神经紧张与疲劳。”
她拼命的洒盐似的狂滴着精油。“罗马洋甘菊、橙花、南欧丹参、马郁兰,能安定神经、减轻焦虑、安抚情绪、帮助睡眠?哇!这个更好!”
左一瓶、右一罐,很快地,夏雪只觉自己仿佛躺在一桶油水里,可在看见少女兴高采烈像个快乐的厨子烹调着一锅满意名菜时的热呼劲时,她又出不了声音反对,慢慢地,也不知真是精油的疗效,还是少女小鹿似的纯憨笑容所致,总之,她向来习惯紧绷着的神经竟具的缓缓松弛下来。
“你到底……是谁?”夏雪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她知道后屋的这片林子很大,甚至可以相通连接到阳明山的后山,可她只听过阳明山上出过野山猪、野猴、松鼠,不知道竟还有野人出没其间。
“我叫江欢,江水的江,欢喜的欢。”
她的笑容还真是与其名字十足的贴切。
“江?”夏雪蹙了眉心。
“是呀!”她点点头,“和江浩的江及江颖的江都‘样的,因为,”她笑着,“我们的爹地是同一个呀。”
“爹……”夏雪又一脸饱受惊吓的表情,“地?!”
“嗯。”江欢再度点了头,“嘿,不许再昏倒,要昏,你索性听我说完后一次昏算了,我们的爹地都叫江睿影,而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她敛下眉睫,小鹿似的清瞳起了雾,“爹地死了,我是来台湾依亲的。”
咚地一声,夏雪额头敲在浴桶上方发出了响声,还幸得江欢手脚够快才来得及拉住她因昏厥而险些儿滑进了热水里的身体。
“所以,”江浩冷着眉,“妈现在人住在疗养院里?”
“是呀!”江妈忧心忡忡揪紧着粗腰杆儿上的围兜裙,“这几天我都是白天里去陪她,至于夜里,是派小萍过去守着的,其实,太太各方面都很好,只是,”她愁着老脸,“总不出声,整个人好像活在我们触不着的空间里,乖乖吃乖乖喝,只是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江浩漠着瞳不做声,不用江妈形容,他知道那是什么模样。
因为,他曾亲眼见过。
那一年,爸爸离家出走,爷爷奶奶整日责怪着媳妇无能,连丈夫的心都拴不住,母亲就这样被逼成了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乍见那种样子的母亲,七岁的他一时无法承受,可他还必须照料年仅两岁只懂得哭着找妈妈爸爸的小江颖,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消化这种无措,他强振作起精神打理一切,甚至眼睁睁看着爷爷奶奶为了怕惹来丑闻而将母亲送到了深山里的疗养院住了十年。
十年过后,夏雪归来,可漫长的别离已泯没了原有的亲情与心绪,江颖压根就不认得这个母亲,而江浩为了不愿让母亲再受刺激,也总以十分审慎的态度面对着她。
他让母亲住在离主屋有段距离的后屋里,不是因为不孝顺,只是为了想要保护她。
为了不想让她旧疾复发,谁都懂得该离她这点儿的。
却偏偏……江浩越过江妈怒火冲冲往楼上奔去,偏偏有个叫江欢不懂规矩的小丫头打乱了这一切。
如果她的莽撞害他失去了母亲,或者,得再承受一次十年的生离,那么,他会要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付出惨痛的代价!
“少爷!”江妈担心的嗓音在江浩背后响起,“你别太责怪小小姐,她已经知道错了,这几天她都乖乖的陪我去看太太,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杀了人,再来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脱罪了吗?人就不会死了吗?
真不懂当初他为什么会心软,为什么会没按原先的想法将她扔到外太空去!
砰地巨响,他拉开房门却没看见床上该有的人影。
空的?
凌晨两点钟,这丫头会去哪里?
念头闪过,江浩咬咬牙甩上门往自己房里大步踱去,果不其然,他的房里、他的床上,那惹了麻烦的小丫头正酣睡着。
他这天外飞来的小妹哪儿都没去,乖乖巧巧地睡在他的床上。
这丫头,当真是缠他缠上了瘾?
在她连续几个晚上都跑来和他共挤一张床让他怎么赶也不走后,末了他不得不来趟欧洲市场十四日巡视之旅,他没想到的是,事隔多日回到家里,这个小惹祸精仍旧赖在他的床上。
这趟出门他还特地去看了几间寄宿学校,想着要尽早将这小惹祸精给送走,没想到,他动作还是不够快,她已在他不在时惹下祸。
踱近床边,江浩觎见了那甜美的睡容,再想起身处于疗养院中的母亲,不由得怒火更炽。
“江欢!起来!”
嗯嗯两声,她由被底探出睡袍下赤裸而修长的美腿,以及衣襟半敞下深着沟壑的胸口半转过身,再嗯嗯两声,她找了个更好的姿势继续沉睡。
“江欢!”他冷眉提高了声量,“起来!”
他不能用水去泼醒她,因为那是他的床。
他不能用手去摇醒她,因为睡酣着的她浓蓄着一股清新诱人却很可怕的女人味,即使是正处于怒火中的他也不能不对此感到害怕。
再嗯了嗯两声,这一回她总算将脸转向了江浩,那双酣眠中的美丽星眸也终于缓缓眨动了下。
“浩哥哥?”她瞪视了床前的高大男子后,竟又闭上眼重新窝回床上,叹口气,“唉,又是梦,你怎么老爱进出我的梦里?又怎么老爱在梦里头骂人?”
“江欢!起来!”
这一回的沉吼怕连狮子都叫得醒了,果不其然,只见她倏然由床上跳高,在用力揉完眼后跳到他身上。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真的是你吗?”她的睡容换成了笑容盈盈。
“我‘真的’回来了!”江浩用铁铲似的力量将她放抵自己眼前站定,他眯眼冷言,“而你,是不是也该为自己做错的事接受惩罚了?”
“对不起,浩哥哥!”江欢垂下头,像个知道犯了错的孩子,“我知道我的方法是激烈了点,可是,”她抬高了纤颈,“相信我,你们以前那种过于保护的方式对你妈咪真的投好处的,有的时候,逼她面对现实才真正能够帮助她。”
“谢谢你的好意!”江浩用力掐紧她嫩细手腕,贴近自己的一脸冰寒。
“可,江欢小姐,麻烦你将你的好意留给自己用吧,我母亲的事情自有专业的医生护士打理,你知道上一回,她被吓得躲进了壳里多久吗?十年!整整十年!如果这一回她有事,我绝对不会在乎你和我父亲有多少该死的关系,又和我牵连了多少狗屁血缘,我发誓会让你再也笑不出来,再也不懂欢乐为何物!”
“我接受!”江欢咬咬下唇,“我会在这里看着的,如果你母亲当真有事,你让我赔命都成。”
“命?!”
他用力扳拗着她的手腕,不在乎她美丽的大眸中有多少痛楚,额上又滚落了多少汗珠,他恨自己,若非他对她的一时心软,母亲今日也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他冷眸,她倔气,即使疼她也咬着牙不肯出声示弱,气氛冷凝冻结。
片刻后他漠然出声。“我告诉你,你就算有十条命也抵不上我母亲的一根头发,至于留在这里?对不起,这里不欢迎你,我已帮你找好了学校,一个可以让你学学何谓人类规矩的地方,别总想着用那野蛮的一套方式闯入文明世界打乱别人的一切规矩。”
“我用的方式并不野蛮!”她不服气的顶了回去。
“是吗?”他冷哼眯眼轻蔑地扫视她身上的睡袍和她身后的大床,“可一个来自于文明的女子是不会随随便便跳上别的男人的床的。”
“我没有随随便便,”她一脸受伤,心口的疼比手腕的更剧烈,“而你,也不是‘别的’男人。”
“是吗?”他哼嗤,“那么,也许是我该教教你的时候了,所有男人体内都蛰伏着一只野兽,不论他在你心中被定位得如何圣洁安全!”
猛垂首,江浩用他坚毅而顽固的冷薄唇瓣用力地吮吻着江欢软软嫩嫩的柔唇,这个吻是个惩罚,却也是种深层的发泄,直至这一刻他才知道他的身躯有多么渴望着这个正伏在他怀里,对他是个禁忌的少女。
空气中满是噼里啪啦的火花爆烈声,江欢先是一愣,之后被吻得意乱情迷、浑浑噩噩、天地不知,她只知道开启唇瓣,欢迎着他的热舌进出,还有他的大掌在松开了她的手腕后,竟在两人都无意识的时候,撩开了她的睡袍,恣意地揉捏起来。
他的动作引出了她喑哑的呻吟。
她的呻吟响在他耳际虽诱人,却像雷电一般赫然击中他的神经中枢。
“天哪!我究竟在做什么?”
他用力甩脱了她,觑着那被他摔卧在他床上衣衫不整、双瞳春情残存、红唇丰润的少女,他眸底满满是对自己的厌弃,用力揪扯着发丝恼很着自己的失控,天哪!他真的得快点将这丫头送走,愈快愈好,愈远愈好,否则接下来要疯的人将会是他!
不再看她一眼,他逃难似的快步离去。
第五章
偌大的劳斯莱斯高级房车后座,钜野沙沙子一脸恬静笑容的聆听着身旁老妇絮语。
对方是她将嫁夫婿的亲奶奶,也是江家在幕后掌着实权、说话最有分量的人物,换言之,讨好了她便等于在江家的地位稳固了大半。此外,加上日本女子自小所受的传统教育所致,脾气温婉、说话得体的沙沙子第一眼便得到了李云凤的心了。
“你和浩儿小时候见过面吧?”李云凤肃着嗓问,她的脾气素来古朴而冷淡,即使心底对这未来孙媳满意之极,却依旧吝于给予太过和善的脸色,以免将来这孩子自恃熟稔而逾了当有的规矩。
“见过几次,”提起江浩,沙沙子蓦地红了脸,“小时候他和江爷爷曾到我家和爸爸谈过几次生意,甚至有一回,他和爷爷还在我家里过了女儿节。”
沙沙子的父亲钜野太郎和江家有着多年的生意往来与友好关系,对彼此的身家背景都有着深刻的了解。
她知道江浩父亲离家多年,也清楚江浩母亲身体的孱弱。
还有一点,打小她就对这长相英挺不凡但性子冷傲的男人芳心暗许了,是以在得知江家奶奶和父亲有心将她和江浩凑成双时,她的心绪就始终快乐而高昂,江奶奶会来钜野家商讨亲事,想来江浩对她也当有几分意思吧?!
没想到……沙沙子的甜笑发自于心底,她多年暗恋竟真能有美梦成真的一天!
“我接到了消息,”素来漠颜的李云凤脸上出现了几许黯色,“浩儿的父亲死在国外,虽然这些年来江家的产业早就是浩儿在打理的了,可父丧毕竟是件大事,这下子也更确定这孩子下半辈子责无旁贷的责任了,我们中国人的习惯是父丧百日内就得婚娶,否则还得再等三年,所以我才会这么急着和你父亲说妥这件亲事,并将你带到台湾来敲定最后的细节问题。”
看着她,李云凤刻意柔了嗓,“沙沙子,你不会怪奶奶太心急了吧?”
“当然不会了,奶奶。”
一声奶奶喊得得体而贴心,也更柔化了李云凤的唇线。
“儿女亲事向来就该由长辈做主,更何况,”她温婉的垂下柔美的螓首,“江大哥是个那么出色的人,能和他共结连理,”她嗓音低到不能再低,红酡着腮,“那是沙沙子的福气。”
李云凤点点头。“浩儿出色你也不差呀!否则我又怎会选上你当江家的孙媳?能在瑞士那所专司培育优秀新娘的女子学校里样样得第一,茶道、女红、家政项项精通,会商又懂医理,身体又健康,比我那弱不禁风的儿媳妇不知强上了几倍,”她露出得意满满的笑容,“能娶到如此贤淑的妻子,那才是我们家浩儿的福气呢。”
言谈之际房车已滑进了江宅大门,突然,一个小黑影和一个大黑影陆续落下跳到了车子的引擎盖上,瞬间一声刺耳的煞车响起,车子顿停,李云凤瞪大眼,沙沙子则是赶紧趋近帮她拍抚着胸口。
“老江!”李云凤瞪着老眼,“怎么回事?”
“对不起,老夫人,!对不起,钜野小姐!”老江急急回头拼命道歉,“小小姐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我来不及闪又怕伤了她,”他急着探视后面两人,“有没有伤了你们?”
“小小姐?!什么小小姐?”
李云凤困惑地出了车外,冷眉扫着那正由引擎盖土跳下来,怀里还抱了只小松鼠、浑身野气的少女。
江浩给她的电话里只提到了江睿影的死讯,并没有提到江睿影还遗留下个女儿,所以,李云凤并不知晓有江欢这号人物。
“老江,这是哪里来的蛮丫头?门房睡着了是不?怎么会容着她在这里像个野猢狲似的跳来跳去?”
蛮丫头?
野猢狭隘似的跳来跳去?
江欢原是友善的甜笑在瞬间敛下,自从那天江浩用野蛮两字冠在她身上后,这两个字已然成了她的新禁忌。
“搞清楚点,老妖婆!”她扬高了鼻一脸挑衅。“是我和小松鼠先在这边玩的,而你和你的车子才是真正的闯人者,我并没有像猢狲似的跳来跳去,倒是你,该去好好照照镜子,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才真像极了只河东狮。”
是气恼的情绪刺激了肾上腺的分泌才会让江欢失控的,否则她实在该看出这个“老妖婆”曾出现在爹地的照片里。
“你!你!你!”
李云凤被气得半天挤不出声音,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当面堵得她说不出话的。
转过身,她对着老江下命令,“老江,还不快将这野丫头给我赶出去!”
“赶不得的,老夫人!”
老江卡在中间,一边要安抚拼命做鬼脸的小小姐,一边要安抚气嘟嘟的老夫人,豆大的汗水珠子不断由他额心滑落。
“为什么赶不得?”李云凤很恨然恼哑了嗓音,这辈子她还没有遇到过什么赶不跑的瘟神,这个小丫头又有什么赶不跑的?
“因为小小姐也姓江。”老江在李云凤的火瞳下嗫嚅着嗓音,“她是睿影老爷死后托李律师送回的……”他吞了口口水,“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