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久以来的压抑与伪装一旦被戳破,便再也回不了头了,毕竟,眼前的她他已爱得太长、恋得太久,他对她的情感如饱蓄了的江河,只要一个裂缝便能决了堤的。
逐渐,单纯的唇瓣相抵已不能够满足他,很快地,他用舌撬开了她原是紧闭且胆怯的贝齿,那火热的舌尖先与她的嫩舌相遇嬉戏,继之,他贪婪而饥渴地掠夺起她嘴里令人战栗的柔软与甜蜜。
「无名,」半晌之后,被吻得意乱情迷半天回不了神的齐珂珂偎进张磊怀里,既是羞怯又是忍不住地想笑,「老实说,你是不是饿了?」
「是呀,我是饿了!」
拋去了顾忌,终于敢坦然面对情感的张磊散了脸上沉郁已久的阴霾,与心爱女子倾诉着笑语,他的手霸气十足的将她揽近,让那柔软的身子与他粗犷的体躯毫无间隙地相依,「好饿、好饿,饿了快十年了!」低下头,他朝她柔美颈项一口咬下。
「别!痒呢!」她闪了闪,最后只能笑着求饶。「所以,」她甜笑着,「你今日在众人面前说,我是你的未婚妻并不是骗人喽?」
他眼神黯下,把玩着她的青丝,「那个时候是骗人的。」
「那时候是骗人的没关系,」见他的神情,她嘟起小嘴,「可现在及未来都不是,你会娶我的,是吗?」
「珂儿,别逼我,」他叹口气将她揉在怀里,「我承认我爱妳,爱得天昏地暗,爱得六神无主,可关于我们的未来,我还要再想想。」
「想?!」她一脸无法置信,「你爱我,我爱你,还有什么可想的?」
「妳想过妳父王和娘亲吗?」
张磊忆起菊妃临行前的交付,再低头睇见齐珂珂脸上未退的激情及红肿的唇瓣,不禁对自己微起了恼意。
「在南唐,我是将门之后,可在齐坛,我始终是个被人买回的囚奴,一个公主的贴身随从,妳跟了我,这一辈子,在齐坛,都将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我不怕、也不在乎!」
「妳不在乎我却不能不在乎,我不要妳受到半点委屈。」
「简单,咱们不回齐坛不就成了?」
「不回去?妳不会惦记妳娘、妳父王、妳中蛊的皇兄还有那些姊妹们?」
「如果你和他们之间只能选择其一,」她憨笑地窝在他怀里,清澈眸底毫无悲意,「那么,这世上,我就只要你!」
闻言他心底涌生浓浓感动,半天出不了声音。
和菊妃许下的承诺犹在耳际,可这会儿,在两人互吐了心意,在他已然尝过她的甜美,要他放手成了件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阖上眼,他将下巴抵上她的发际,禁止自己再想,或许她说得对,她爱他,他也爱她,那么,还有什么可想的呢?
第十章
张磊二人未出南唐,舞月被南唐天子钦点为妃的消息已然传开。
晨光里,马声的的,马背上是一对令人赏心悦目的情侣。
「听见舞月成为皇妃,妳有没有一点儿遗憾?」
虽极力控制,可张磊的声音里还是含着浓浓的酸味儿,因为他还在介意着那日她说上南唐是为着李煜而来的谎言。
「一点儿遗憾?你错了!」齐珂珂歪着螓首甜笑,「不是一点,是很多很多点遗憾。」觑着他瞬间绷紧的唇角,她放下了捉弄「石头」的心思,「我遗憾没能亲自恭喜舞月心愿达成,没能喝上她一杯喜酒,毕竟,她曾救过我一命。」
事实上,舞月出手相救齐珂珂纯属误打误撞,可藉由她来引起李煜的注意却是舞月筹思妥当的事情,而她原以为会以一带一,共享恩宠,没想到半途杀出个带走了齐珂珂的张磊。
张磊不作声的由后方搂紧了她,齐珂珂亦抬手覆住他的大手,两掌相握,十指交扣。
与不再设防的他相处后她才明了,他并不如外表给人的那种迫人的冰冷与自信,他的瞳眸冰漠是源于少年时期的悲惨遭遇,而不是刻意营造起的。
从经历家变后,他不曾拥有过一件真正属于他的东西,这也是为何他爱了她多年,却宁可选择错过的原因,他爱她,但不知如何好好去爱一个人,为担心失去,所以他宁可错过。
这男人,既冷且酷,自信满满是骗人的,内心底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笨石头,傻石头,蠢石头,」她向后偎近他怀里,「那天是骗你的,这世上除了你,还没有人值得我费神去求去寻的。」
「不值得费神?」他按捺不下小心眼,「那天妳穿得真是够暴露的了,说不想费神引人注目,还真是令人难以信服。」
「衣服是舞月选的又不是我的意思,」她点点他生了胡碴的下颚浅笑,「还说呢,那堆碍手碍脚的彩带都逼得我快疯了。」
「感谢那些彩带,」他喟然低语,「若非妳摔跤引起了我的注意,也许,我们就这么错过了。」
错过?!
她心底生悸,如果当时他不在场,如果当时他没将她带走,那么,她就真的得留在南唐皇帝身边,而她与他,亦将错过一生。
「是呀,」她喃喃低语,与他十指缠握得更紧,「差一点,咱们又要错过了。」
「答应我,珂儿,这一生,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们都不要再错过彼此了。」
她点点头,阖上眼欣慰地向后紧偎着他,承诺了这个约定。
※ ※ ※
离开南唐前,齐珂珂先去找了射月。
「别等舞月了,」齐珂珂咬咬唇,有些不敢面对眼前那眸里失去了光彩的男人,「她说过,这一回,她已不用再仰仗你的携领,就能跃入青天捉着她想要的东西了。」
「她是这么说的吗?」射月苦笑,眼底很涩,「是的,从小到大,她向来就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不容自己失手也从不后悔。」
「可这一回,你确定了她不会失手?不会后悔?」她实在无法如此肯定。
他眸底有着淡缈的光。「打八岁起,舞月就开始和我练起那空中拋接的把式,那时的她,又小又怯又爱哭,即使下头备妥了高高的软垫,她还是只会站在那头抹眼泪,不管老爹如何开揍就是不敢跳下来。
「后来,是我每天将她带在身边,由早到晚,我始终不曾松开她的手,我告诉她,要相信这双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它都会接住她,不会离弃的,半个月后,舞月在空中闭紧双眼朝我跃了过来,那一回,我从容接下了她,自此后,她再无畏惧,因为她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我向她伸出的手是永远都不会放下的。」
射月幽幽一叹。
「这一回,我虽无法确定她会不会失手,因为,她跃向的人已不是我了,可放心吧,舞月是不会后悔的人,她只许自己前进没有留恋,别为她担心,她会过得很好的。」
是吗?齐珂珂心底不以为然,之前舞月始终可以任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是因着她知道她的身后永远等着一双不会放下的手,可这一回,她离巢飞远,若折了翼,她还飞得回那双手吗?
她无语踱回站在另一头静觑着轻月那些孩子们耍练功夫的张磊身旁。
无论舞月怎么想,但她自认比舞月幸福,因为那双永远会候着她的大手正站在她的身旁。
眼前轻月正练习的是滚大瓮,只见那少年躺在长板凳上,双腿撑起一个三十来斤重的大陶瓮,在瞬间呼噜噜地旋起了圈儿。
「那时妳人在这里,」张磊见着突生好奇,「表演的是什么活儿?」
「你说呢?」她将问题扔给他。
「收赏银。」他回答得毫不迟疑。
「你就这么认定了我没旁的本事?」她有些泄气。
「妳不是没本事,只是……」他依旧冷着脸,「这里的活儿不是妳的专长。」
「是吗?」她重拾起信心,「那么,你知道我的专长是什么?」
他邪邪一笑,将视线转回轻月身上,「妳的专长,是吻我。」
「坏石头!」她涨红脸给了他胸口一记粉拳。「你学坏了!」
他真是学坏了,若在以往,他那只会噙着冷漠的石头嘴哪会蹦出这等羞人的言语。
「是吗?学坏了吗?」他耸耸肩不以为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会学坏,是因为整日和妳在一起。」
齐珂珂粉拳尚不及击下,两人的注意力就同时被一个怒吼的声音给引开了。
前方高台上,刚满十四、满腮珠泪的盈月正站在那里,台子下方,是虎吼着声的秦快。
「死丫头!胆子这么小还想混饭吃?学了十来天还是只会打哆嗦,妳今儿个若学不会『空中舞月』,让班子明儿个开不了场,就别想给我吃饭!」
盈月抖颤着膝头,可除了抽抽噎噎依然没有动作。
「去你妈的,哭、哭、哭个什么丧?老子还没死妳来哭个屁?有本事就去哭给舞月那死丫头听,是她害得妳得搏命上阵的,呸!」秦快吐了口浓痰,「亏老子将她打小一粒米一滴水养起,没想到人养大翅膀硬了就飞了,就不认人了,真是个他妈的死没良心的烂婊子……」
话语未尽,秦快扬高的长鞭欲往那饮泣的小人儿抽去,冷不防眼前银光激闪,再回过神时,才发现那方才还被他扬在空中的长鞭只剩个握柄,鞭身竟匪夷所思地让快剑碎斩成段,无法再伤人。
「你……」
秦快哑了嗓,睇着手持长剑的张磊像见鬼似地,方才那快剑若直接招呼上他的身子,那么,十个自己也快不过这男人的鬼剑法。
「需要使用暴力来使人服从的人,是最寂寞,也是最空虚的,因为,」张磊冰凝着嗓,「等他没了力气、少了权势,是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即使,是他打小养大的孩子。」
「是呀!老爹,别再打了,否则,咱们班子里迟早会再逼出个舞月的!」缓缓踱来取下秦快手中残柄的是射月,他拍拍老人肩头,毕竟,彼此相处了太多岁月,即使,他只将他们当成了挣钱工具,可在射月心底,依旧将这养大了他的老人视为尊亲,这一点,也是他和舞月之间永远无法有交集的鸿沟,舞月记仇,老爹的一掌一鞭她都没能忘记。
「别哭了,盈月,」射月攀上高台,帮啜泣不止的女孩儿抹去泪水,细语抚慰,「我相信妳,别急别慌,妳一定办得到的。」
两人离开班子后,齐珂珂睇了张磊一眼,「石头,没想到你还会向人说道理嘛。」
「那不是道理,而是,」他幽着瞳,「切身的经历,妳没发觉秦老爹和屠老四其实是同一类人?」
他沉溺在那段为奴为囚被人鞭笞的回忆里,眸子显得更加灰黯了。
「别再想了,」齐珂珂急急伸臂环住他,「别再想了,你已经长大了,屠老四的长鞭再也操控不了你。」
「事实上,」他轻轻一笑,由着她将他抱得死紧,「他的长鞭始终不曾操控过我,而这正是他不断要甩动长鞭来建立威信的原因,在意志上,他赢不了我,所以,他只能凭借外力,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可怕,只是可怜,可珂儿,」他点了点她的鼻尖,「这个时候,我倒很想再见见他。」
「见屠老四?」她笑嘻嘻摸了摸他的长剑,「用擎天剑杀他?」
「不!」他摇头浅浅一笑,「我想谢谢他,若不是他,我又怎会遇上妳?」
「那倒是的。」
齐珂珂亮了笑脸,小手儿贪玩地摸上了他鼻翼的银环,「那时候,若非你的鼻环和那黥面刺字,我可不会去多看你一眼的。」也不会,在后来岁月里,整日被你欺负得惨兮兮,还要将我送去给别人。
张磊觑了眼顶上苍穹,感恩地将怀中人儿揽紧,感谢上苍,用这样的磨难来赐给他一段好姻缘。
「石头,接下来,」她阖着眼舒服地卧在他怀里,「咱们该上哪儿了?」
「先去探望杨伯父,然后……」
他迟疑着说:「珂儿,咱们最终去处妳心知肚明,别再想着逃避了,到末了,咱们还是得回齐坛去的。」
怀中人儿无语,只是,乍然僵住了柔软的身子。
※ ※ ※
齐坛国,养生殿。
养生殿乃齐坛国主齐征私下接见臣子或处理后宫事宜的地方,庄严依旧,肃穆依然,不过比起平日接见文武百官的养心殿还是淡雅了许多。
这会儿,殿堂之上,冷峻着眉宇的齐征身旁列坐着的,是愁着眉头的锦绣,冷冷含笑的梅妃,傻了眼的兰妃,咬着手绢儿的竹妃和愕视着出不了声的齐珂珂生母菊妃。
为什么,齐征犯着头疼,为什么这阵子相同的场景会如此频繁上演?
上回,下头跪着的是大了肚子寻痴而归的三女儿齐姒姒,这一回,换成了四女儿齐珂珂和她的贴身护卫,瞧两个孩子手牵着手,一脸情深无悔的神情,他的头就发胀,天哪,谁能告诉他,如此惊愕的画面还得再上演几回?
「珂珂,」齐征清清嗓子,在诡静的气氛中沉沉开口,「父王这回让妳出门寻痴,妳怎么,就这么回来了?」
「找着了,自然就回来了。」相较起上头那一列皱着眉头的后妃,齐珂珂从容不迫得可以。
「那么,妳的痴郎呢?」齐征温吞吞问着。
「无名,他是我这一生唯一认定的痴郎夫婿!」齐珂珂抬高那与她一块儿并跪于地的男人手掌,那紧紧交握的两只手十指互扣,表达了他们的亲昵,更表达了坚定的意志。
「不过……」她向着爹娘解释,「现在他已不叫无名了,他的本名叫张磊,而我,都叫他石头。」
「叫什么都成!年轻人,」白菊吟总算捡回了神识,她瞪紧那跪着不出声的张磊,「离开齐坛前,我是怎生嘱托你?而你,又是怎生向我保证的?」
「娘!不关无名的事儿!」齐珂珂急着帮张磊解释,「是女儿,都是女儿硬要去缠着他的……」
「珂儿!」
张磊偃止起了冲动的她,「别这样同妳娘说话,我的事情本该由我自个儿来承担。娘娘,」他凝眸紧睇一脸愤然的白菊吟,「对不住,是无名辜负了娘娘的信任,今日归来,无名本就打定主意回来领罚,无论您想如何惩处无名,无名都甘心受之。」
「惩处?」白菊吟沉着嗓子,「我知道这事儿不能全怪你,珂珂是我自己的女儿,她的性情我清楚,我不惩处你,只要你答应不要再和她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