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齐征拍了下桌几,震碎了茶碗,骇得站在他身后的太监宫娥们全生了哆嗦。
「什么叫『作了约定』?无媒私订,你们还有没有将咱们做爹娘的摆在眼里?珂珂,怎么说妳也是堂堂一国公主,和自己的贴身侍卫谱出恋曲,妳不怕嚼烂了天下人的舌?」
「不怕!」齐珂珂挺起胸膛,「人们要嚼烂的是他们自己的舌根,女儿要过的却是自己睁眼闭眼要过的生活!我为什么要为了他们的想法而活?还有,当初是父王您自个儿许咱们姊妹外出寻痴的,出门之前您并未定下任何规矩,换言之,只要是深具痴性的男儿,不论贩夫走卒均可,无名他是个道道地地的剑痴,那么,您凭什么喊荒唐?真要论起荒唐,」她硬硬出声,「当初您同意了这桩寻痴的事儿就是头件荒唐!」
「反了!反了!」齐征红着眼,「瞧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
「皇上,请您不要怪罪珂儿,自小到大,她就是这脾气,而这率真无伪的性格不也就是她最让人喜欢的地方吗?」
张磊出了声,素来冰潭似的眸子至今已是冰层尽解,亮着微芒。
「皇上,无名想知道您不许我和珂儿一起的原因,如果单单只是为着身份悬殊,那对我们并不公平。」
「朕不是迂腐的人,身份不计,可朕的公主,」齐征皱皱眉想起了聂云飞,想起了耿乐和荆澔,「嫁的男人好歹得有一番被人肯定的作为,或者,确信将来能让她们有优渥无虞的生活,而不会、不会……」他心存宽厚,讪讪然接不下去。
「而不会让人讥评为嫁了个夫凭妻贵、专食软饭的废物?」张磊接口道破了齐征的顾虑。
「不单是此,」白菊吟也出了声音,「打小,珂珂身子有多荏弱你是看到的了,她可不适合那种刀光剑影、颠沛流离的生活,如果这点你还不能想透,硬要用个爱字将她拴在身边,」她红了眼眶,「那你就不配说爱她!」
「娘,」齐珂珂撅高了菱唇,孩子似地,「有关这点妳就甭担心了,前几个月里,女儿既要过饭又待过杂技班子,这会儿的我早已不是从前的齐珂珂了。」
什么?行了乞又走了江湖?
白菊吟心疼不已,对于女儿的决定更加无法认同了。
「皇上!娘娘!」张磊缓缓出声,「无名心底有数,目前的无名尚不够格拥有珂儿,无名所求的是一段时间,一段可以让无名证明自己的时间。」
「所以……」微松眉宇,齐征这会儿才算明了眼前跪着的男人的意思。
「公主将满十七,无名想求您在她满二十岁之前,别将她婚配予他人,而无名自会利用这三年的时间来向您证明。」
「证明?你想证明什么?」
齐征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已对眼前的他生起了赞许,他大可利用珂珂对他炽烈的情火、大可利用珂珂的骄纵任性,甚至于,还可以学姒姒那孩子来个先斩后奏,逼他个措手不及,除了点头再无其他选择,可他没有,他选择了最笨却也是最能够保护珂珂的方法,他恳求给予机会,他爱珂珂,不愿让她为了他,众叛亲离。
「证明她的眼光,证明她喜欢的人绝不会是个不济事、专食软饭的废物。」
「成!」
齐征举掌偃下了菊妃急着想阻止的声音,眸光明朗朗看着跪在跟前的一对小儿女。
「朕答应你,等为皇太子解蛊的事儿了尽,朕就命你为戍边将领,由基层做起,专司对抗那老觊觎着想要侵边南下的契丹蛮子,至于珂珂的婚事,在她二十岁之前朕不会再提,可待她到了二十,如果你毫无成就,如果,你在战火中殒了命,那么,自当无权再提起要当朕女婿的事情。」
「多谢皇上成全!如皇上所言,如果三年的时光无名都无法闯出一番事业,那么,本就不该再对公主存有绮念。」
「不要!我不要!」
急急出声反对的是齐珂珂,她着慌地用冰冷的小手握紧张磊的大掌,美丽的眸中是泫然欲泣的光影。
「我不要与你分离,三年不要!三月不要!三日不要!连一时三刻都不要,之前你一离开就是七年,无消无息,」她抽抽噎噎淌着泪,「我真的无法再忍受一次漫长的分离了,我会死的。」
「不,妳不会的!珂儿,」张磊柔柔抚着她的发丝,「妳不会的,如妳方才所言,今日的妳已非昔日的齐珂珂,在我努力要让自己配得上妳时,妳也该加紧修练自己的韧性,这一生,不论在朝在野,不论为将为侠,妳已注定要当个武者之妻,如果只是三年的分离就能要了妳的命,那么,反过来说,就是妳不配与我举案齐眉。」
「珂珂,」齐征肃了颜,「他的话是对的,三年,可长可短,如果妳只是将其用在长嗟短叹,用在苦苦相思,那么,妳就枉费了他对妳的真情了。」
「皇上!」白菊吟急急出声。「听您的意思,您……您同意了?」
「当然!为什么不同意?」踱下殿堂,齐征出手搀扶起跪在地上的小情侣,呵呵笑的拍了拍张磊的肩膀,「朕选女婿,要的是他们的志气,要的是他们的未来,如此的人中之龙朕才能放心将宝贝女儿托付,朕相信自己的眼睛,从你方才的话里,朕知道珂儿并没有选错人,可究竟结果为何,孩子,三年,就三年,朕等你。」
「多谢皇上!」
张磊深深作揖,一句感谢说得真心诚意,在他以奴仆身份来到齐坛时,他压根不曾妄想过能与珂儿有未来,可这会儿,虽然前途尚有荆棘,至少他的生命里有了希望。
「珂儿,」旋过身,张磊伸出手为齐珂珂拭去了睫羽上的泪珠,「妳会等我吗?」
齐珂珂用力点头,认真凝睇着眼前深爱的他。
「我等!你放心,我会乖乖地等着的,反正,打小起,我已习惯了等你,我会等着……」她吸吸鼻子缓缓绽出一个动人至极的美丽笑靥,「等你凯旋归来,等你与我执手偕老,等你为我实现那永不再错过的誓言!」
睇着那绽出自信微笑的女儿,白菊吟有片刻恍神,这么柔美而动人的笑,当真是由她那稚气十足、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女儿所发出的吗?
她的心肝宝贝!她眼底尽是薄雾,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女儿一夜长大的?并且,还拥有如此坚定的自信力量?
她的眼底泛起多年前那个阳春三月,那个她与齐征初识的江南春月,当时的她,明知他有妻有妾,却依旧义无反顾地决意要跟着他,跟着他远离了爹娘,跟着他远离了江南春月。
而那时,所支撑她的,就是这股叫爱情的力量吧!
原来,那就是女儿现在眸底会焕出光彩的力量。
事有对错,爱情却难判言,歇下嗓音,白菊吟终于,不再出声了。
尾声
隔年,中原江山易了主,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取代后周,国号为宋。
五代十国纷扰割据的局面总算慢慢步上统一的结局。
至于齐坛,所幸稍远兵家必争的中原之地,再因着其国主戮力于朝政,及臣民上下合心的努力,战火中,成了一处难得的桃源之地。
这样的安定,除了睿智的国主,一个骁勇善战、英明神武,会让敌人闻之丧胆的大将军亦是不可或缺的,而这位以一柄神剑、一方阔斧、一张箭弩在战场上歼敌无数、立威扬名的齐坛将军,听说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他也是齐坛国主的女婿,一位娶得了美丽公主而归的驸马爷。
传闻中,这位将军生得英姿飒爽,俊逸不几,鼻上挂着一只银环,脸上刺了字;传闻中,他执法如山,霸气冷峻,将士们对他是既敬且畏,服气到底。
传闻中,这位将军对谁都冰冷寡言,就只在面对着他那美丽的公主妻子时变了个模样,一个素来神威猛猛的大将,在面对纤细柔美的妻子时,百炼钢化绕指柔,情深缱绻。
传闻中,这位将军原来竟是那公主的贴身护卫,两人日久生情遂私订了终身,再经过了好一番波折之后,才得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传闻中,他二人相爱终老,在将军卸下盔甲退隐之后,夫妻隐居于终南山巅,约定了要生生世世相守,永远永远都不会再错过……
传闻,尽管只是传闻,多年之后,人们对于当年是否当真发生过这么个故事已然无法确定,而他们唯一能确定的,是那美丽的爱情故事在经由后人传颂后,为这冰冷世界多添了几许浪漫绮情的色彩。
可关于南唐后主李煜的故事,就不仅只是传闻了。
李后主降宋,封违命侯,授检校太傅、右千牛卫上将军,后进封陇西公。
一个曾经做过皇帝的人一旦向人俯首称臣,内心总是不甘的,可时势比人强,除了藉酒浇愁,除了以诗词自遣,他全然无能为力。
李煜的词风可分为前期和后期,亡国前的作品与当时词人一般跳脱不出花间体,亡国之后,风格丕变,一字一泪,沁人肺腑,凄楚难言,堪称千古绝唱。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阙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沉腰潘鬓销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据说,宋太宗赐牵机药使李后主饮之而死,表面上是说他「燕饮声伎,彻于禁中」,其实是为了「故国不堪回首」那词使太宗恶之,遂赐其死,后主死时,年仅四十二岁。
春花秋月,世世代代,无尽无期,人生过河里,一幕幕悲喜交织的故事,一阙方休,一阙再起,又岂能有,终了之期?
※欲知大公主齐奼奼与赌痴聂云飞求痴情话请阅缠绵109《奼奼求痴》。
※欲知二公主齐娸娸与乐痴耿乐求痴情话请阅缠绵117《娸娸求痴》。
※欲知三公主齐姒姒与画痴荆澔求痴情话请阅缠绵126《姒姒求痴》。
※最后,请期待本系列精彩完结篇《姮姮求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