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弟,你可千万不能对不起我们啊!”
“千万别对新娘子太好!”
“千万别爱上了新娘子!”
“‘上一上’是没关系,但爱上了可不得了!”
“切记切记!”
“咱们的未来就全靠你了!”
酒照样喝,笑话照样说,大伙儿欢天喜地,就只有新郎官愁眉苦脸。
且慢!照理说,他们应该也要为自己日后的“可能”不幸悲伤落泪才对,毕竟将来也会轮到自己被逼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当他们看到自命风流、俊美超凡、宛若出尘仙人的新郎官那副自认倒霉的表情,口中的酒就全合不住,还很够义气地全喷了出来。
先别烦恼自己的,眼前正有一个可供他们寻乐,他们哪还有心情找自己的麻烦?当然是看戏要紧,日后再来烦恼不迟。
“这个新娘的父亲你可得小心点,拥有钦赐的‘龙凤剑’,是可以先斩后奏的。”
在朝中颇具影响力的侯尚书,官是做得不怎么样,可是马屁拍得相当不错,满嘴的仁义道德,甚受皇上喜爱。其妹婿曾当众调戏民女,逼得人家上吊自尽,被刑部押入大牢,而侯尚书竟然有办法面奏圣上,将人平安地放了出来,可见其厉害。
“咱们怕他不成?!”有人喝道。
“是不怕,但是小心为妙!”
夜渐渐深沉,看着脸色愈来愈凝重的朱玄武,大伙儿也跟着他沉下了脸色,不太笑得出来了。
每个人都看得出朱玄武迟迟不肯进洞房的原因,那确实是对心中深藏的人儿有着深刻的眷恋,是一份不愿背叛的真挚情感,是谁也无法取代的珍藏记忆;似乎一旦进了洞房这扇门,一切的珍藏、眷恋全都会走样。
秋风扬起,因着更深沉的夜色而更加冷冽,吹得每个人衣袂飘飘,却吹不散一直锁在新郎官眉宇中间的哀愁。
大伙儿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借着这份力道传递无法言语的情绪。
“我想……”朱玄武轻轻地吐着气息,望着天空皎洁的明月,悠悠地说,“大概只有月亮知道她人在哪里吧!”他找了她好久好久,久到连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消失” 了?
平常这四个哥儿们无话不谈,如今却变得出奇地安静。
“很可惜我到现在还追查不到她的下落。”
“你?”大伙儿齐望向黑龙军。
人家的青梅竹马关他什么事?
“我也帮玄武找过,可是……”黑龙军扼腕地说,“真的没有这个人!没有李青梅这个人。”
朱玄武难过地别开脸,不愿意面对自家兄弟的同情眼光。
“那……”一个俊美的男子犹豫地看着大伙儿,希望得到认同,“那就把她忘了吧!”还想着她做什么呢?“毕竟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你们说是不是?”
俊美男子非常技巧地暗示玄武,既然没有办法跟心爱的人共结边理,又何必神伤?眼前明摆的事实一样要面对呀!
“你呀!没心没肝,哪能说忘就忘?”有人受不了冷凝的气氛,故意用着轻快的口气想把气氛炒热起来。
“要不,你告诉我她有什么特征,我们几个全帮你留意留意,人多好办事,说不定一下子就找到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朱玄武黯然地摇着头:“她身上的特征只有我知道。”也只有他才能知道。
“那就说呀!只有你知道,难怪大伙儿找不着。”
他深幽地膘了众人一眼,轻缓地吐出震惊当场的话语——
“痣在胸口。”
“啊?!”几个大男人当场傻眼了,随即赶紧摇着手,表示无法受理这个案子,“这……这……”都成哑巴了。
“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找不到她了吧?”黑龙军一手搭在玄武的肩上,用无奈的眼神瞅着众人。
“哪有人的痣刚好长在胸口上的?”窦常胜喷喷称奇,“她的痣怎么不刚好长在脸上、额头、唇边、手指……这分明就是代表你们无缘嘛!”人海茫茫何处寻?
“好了,你少说两句。”马汉威斥道。
“不说就不说。”窦常胜倍觉冤枉地闭紧嘴巴。
“你打算怎么办?”黑龙军问道,“不进去履行夫妻的义务,明天被人一状告到皇上那儿,可不是简单能解决的事。”
“是呀!能拖就拖,可是不能拖到太阳出来呀!”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
“玄武……”朱玄武一脸的明显拒绝,更让大伙儿不忍心逼他。
“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你,你可不许跑理!”
“好嘛好嘛!你让我亲一下,我就答应让你嫁。”
“真的哟?”
“嗯。”
于是她踮起脚尖亲吻他,印在他唇上的温热一直残留到现在。
一旦进了洞房,那一份温热是不是就会被抹杀掉?不复再有?
“玄武!”
大伙儿互相传递着眼神,准备要架人了。
“别再想了,”黑龙军用力一拍,要他振作,“进去替我们好好教训那娘们儿一顿,让她知道对手的厉害。嗯?”
大伙儿大笑。
“凭我们玄武,干的不止一场幄!”马汉威暧昧地挑挑眉。
“你又知道了,”窦常胜夸张地大笑,拿酒泼对方,“咱们玄武一向‘洁身自爱’,你又不是不知道,搞不好这么被硬架进门,就干脆赌气与新娘对坐到天亮。”
大伙儿又是一阵哄笑。
“对坐到天亮干嘛?”马汉威粗声笑道,“是我,我就让她彻底‘尝尝’我的厉害,这比干瞪眼有趣多了。”
“就是说嘛!”黑龙军受不了地揉着眉心,“玄武,你‘上’了她又不吃亏,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真搞不懂。
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在众人的笑闹下,他硬是被架入新房。
“嗳!不!”朱玄武说什么都不愿意。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在三天前接到圣旨,三天后就被迫将人娶进门。他的思绪还未理清,深藏心中的情影还未沉淀,尚存的希望燃烧得更炽烈,他想她……他不愿意破坏那份深植在心中的纯挚真爱,愈逼他只会让他愈想把人找到。
“不什么?”大伙儿死抱活拉,非把他送进洞房不可,“你打算被人状告‘违抗圣旨’?那可是惟一死罪呀!”
黑龙军警告他,当心有人告到皇上那儿去。
但不论怎么哄、怎么劝,就是没办法动摇朱玄武固执的意念,打死他也不肯进去。
“你这么怕她呀!”大家对他又拉又扯,依然有人像在玩乐一样边说边笑,“好!我去替你‘教训’她,你待会儿记得进来收拾善后。”
“嗳嗳嗳……”大伙儿又惊又笑地将作势要冲进去的马汉威“提” 回来。
最后……在不得不的情况下,新郎官只好硬着头皮让人把他“送”进洞房!
第二章
哄笑的声音一路传来,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紧张的新娘简直没法呼吸!
怎么办?她早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偏偏被指定嫁给仇家,今天还得跟不喜欢的人圆房,这……这……她的人生怎么这么悲惨啊?
哄笑的声音愈来愈近!
紧张的新娘差点昏倒。
不!别进来!新娘急得在心底直喊,拼命绞着手指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刚才她坐立难安地等着新郎——希望他不要回来。
却在听到一路传来的哄笑声后,明白她的希望已经破灭。
一颗待嫁女儿心,曾经幻想与心爱的人牵手并行的梦幻远景,全都噼啪爆碎。
她已经……没希望了!
垂下了头,也垂下了肩,知道一过了今夜,自己就是人家的妻子,再也没资格与梦中心爱的人谈情说爱了。
可怜!
她为自己深深感到可怜,不知不觉滑下了泪。
声音已近,人就在门外,令她又瞬间扭绞手指,慌了起来。
有……有没有……什么方式可以让自己不必跟他圆房,又可以让这桩婚姻暂时安稳地持续下去?
“进去!”
不!别进来!她急得差点跳脚。
“快点进去!”
不!不要!她的心脏快跳出喉咙了。
快点想办法……她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
有了!她可以装病!
可是……下一个问题又来了。
有什么重症可以病到不能“服侍”丈夫?
肺痨、天花、疹子,还是花柳病?
她倏地捂住口。如果说是花柳病,她一定会被活活打死。
都怪皇上!三天前下旨,三天后她就嫁了,连抗议都来不及,眼泪都还没掉够,她哪有空想这些?
“进去呀!”大伙儿笑着催促杵在门口的木头人。
拜托你别进来!她真想这么喊:咱们的婚事到此为止!我要回家!如果她有胆子的话。
门被打开,哄笑声更是清楚,她赶紧正襟危坐。
拜托别进来!拜托!她只差没跪地向佛祖祈祷。
可是新郎官在大家的簇拥下还是被推进了新房的门,才一跨进门槛,他直觉转身就想走,却立即被大伙儿嘘回来。
“好好干!”大伙儿全喷笑出声。
众人在新郎官的白眼飞来之际赶紧拉上门,迅速逃窜。
他终于还是进来了!发现祈祷丝毫没有灵验,侯采湘又难过地垂下了双肩。
看来今夜她跟他的洞房是圆定了。
知道终究还是得面临噩运,心中被一股酸涩惆怅涨满,静静地坐在那儿发愁,忍不住又掉了几滴清泪。
她的这一生就这么完了。
对未来的幸福憧憬即将破碎。
她并不知道满脸臭臭的新郎官也坐在那儿发愣。
从被嘘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一脸僵冷地走回桌旁坐下,兀自发呆。
侯采湘坐在床上静静地掉泪,等着新郎来掀头盖。
而独坐在花厅的新郎官正闭着眼.默默地回想他和青梅竹马相遇的点点滴滴……
那一年他五岁、她三岁,同是出身于景平县的“大户”人家,父亲同是地方官吏,只是自己的父亲乃知府大人,显然比对方的县太爷高出了许多,因此每当县太爷带着最疼爱的惟一掌上明珠前来拜访自己的父亲时,总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而相对地,他那个活泼、老爱蹦跳的三岁女儿跟她严肃的父亲一比,显然活泼过了头。
他永远记得见到她的第一眼,她的眼睛滴溜溜地盯在他脸上直转。
从小,由于自己的身份不同,所以一直没什么玩伴,顶着知府大人惟一血脉的头衔,他一直是被呵护大的。直到那一天,一个在亭子里追着蝴蝶跳来跳去的小女生惊见他的出现,竟冲到他的面前用着滴溜溜的眼睛直望着他……好久才开口:“哥哥,我们去抓蝴蝶。”
她抓着他的手,一起跑、一起跳、一起追逐嬉闹,全然没有见到陌生人的羞怯。
这是他头一次被小女生牵着手,连询问他的意愿都没有,就大方地和他玩在一起。
两人的相遇初始就已替未来埋下了深深的恋爱情种。
从那一年开始,他的童年有了色彩、有了欢笑,也有了期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到黄昏却未见到那可爱的小小身影,他心里就会有期待落空的惆怅。
县太爷并非每天都来。
他的日子就在期盼下度过。
直到他八岁、她六岁,已“成熟”到知道“喜欢”的定义,也“成熟”到知道将来谁要当谁的妻子,谁又要当谁的丈夫,于是两人急着用手指打勾勾,订下“未来”的承诺。
“等我长大一定要嫁给你,你可不许跑喔!”
这句话是她先说的,他永远记得。
他急急忙忙点头,也想像她刚才哄王小呆那样,被她又搂又亲的。
“好嘛好嘛,你让我亲一下,我就答应让你嫁。”
结果没想到她欣然点头,急急忙忙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可爱模样,让他至今依然难以忘怀。
那一份温热……唇上曾有的感觉……朱玄武抚着唇,至今仍然回荡在他胸口,久久不去。
只要闭上眼,想起曾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就仿佛看到了她娇俏可人的容颜、咬文嚼字的神态、叉腰跟他说理的模样……层层叠叠的影像重重印上他的心头。
一想起她,他就仿佛醉了。
凝视着玉佩,他仿佛又看到了她清丽的容颜。
遍寻不着她时,他会问自己,何以会喜欢上她?
记得她跌入水沟时,不哭也不闹,只是眨着泪眼,扁着嘴巴,等着他把她抱起来。王大婶的么儿王小呆被人欺负,头上多了好几个包,她立刻气呼呼地嚷着要替他讨回公道……是的,种种可爱的画面就是他一直放不下的原因。
她的纯真、善良、爽直、倔强、毫不做作,揉和成一种仅属于她的独特气质,这就是他不断寻寻觅觅的原因。
“哥哥,这块玉佩给你!”临别前,她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取下,踮起脚尖往他头上套。
“我爹说,他被调到隔壁再隔壁的县,以后要很久很久才能见一次面,你要记得想我喔!”
是啊,他一直很想她!
朱玄武痛苦地闭上眼。
那块玉佩一直贴着他的胸口,陪伴他度过无数个孤寂冷清的夜晚上直温暖着他的心。
夜愈来愈寂寥。
一更天、二更天……三更天!喜气洋洋的龙凤烛已经被烧了大半,都快熔成一摊烂泥了,新郎还在花厅里呆坐着,迟迟不肯进新房为新娘掀起头盖。
由不安转为好奇,原本扭绞着十只手指的新娘子恨不得能代替新郎拿掉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凤冠。
凤冠好重!
早被压得头昏脑胀的新娘在忍了又忍、一忍再忍之后,终于忍不住轻轻撩起红头巾走到花厅门口。
“相公为何不掀头盖?”
她好累,脖子也好酸,整个人坐得快僵掉了。如果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宁愿选择早死早投胎。
清灵的声音没有让新郎官的眼抬一下,依旧一直喝着问酒,置若未闻。
奇怪,这人怎么搞的?
由背后直瞅着新郎官,她双眼简直就要发直。
太高大、太俊猛的体型,由背后望过去,单单他高壮精实的体格,就令她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刑”房勇气又立即飞了大半。她悄悄地退回新房,头巾下的俏脸全是惊吓。
这男人单就体格而言就令她花容失色,就不知道背着她的那张脸有多恐怖?!怎么办?她好不容易赶跑的惊骇又全飞回来了,待会儿他进来后,她是不是要假装晕倒?
蹙着眉头,一个人静静吃菜的新郎官在听到她又往回走的声音后,才勉强地抬眼,随即沉闷地吐了口气。
该进去了。
新娘已经在催了。
如果他不进去对新娘有个“交代”的话,恐怕明天他就得提着头去见皇上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用力吐出,积压满腔的郁闷不知该如何发泄,但他也只能暗自咬牙。
一步入新房,他先是狠狠瞥了一眼坐口床上的新娘,随即闭上眼睛,似乎只要再多瞧她一眼他的心就会生出怒火,忍不住地想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