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唯一能把他气成这样的,大概只有粱猩猩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活活地被气死。
“你慢用。”他虚弱地说,站了起来。
他已经无法招架,再不离开恐怕又会气得体内毒性发作。
“可是你还没吃饱呢。”
“不,”他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吃了,你慢用。”
***
一个人面对着重峦叠翠,冯天伦不停地自言自语。
“幸好我没动心。”他拍着胸口,“还好,我的理智告诉我千万别对‘麻烦’动心,幸好我听了。”
“决定了,明天就把她送走。”他狠下心肠说。
原本还对她有些舍不得,如今这些眷恋旱被她刚才的话激跑了。
“明天就送她去衙门,不管了。”
看能不能早点找到她爹,好让他早早了了这份差事。
可是一想到要跟她分开,他心里头又怪怪的。
有点烦,有点闷,而且还有一丝不乐意。
“咳!”冯天伦斥了自己一声,索性找了块柔软的草地躺下来,努力想赶跑心中那份不舒服。
碧草如茵,天上顽皮的星星正对他眨眼,他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醒来,便见到心心坐在他身旁冲着他笑。
“你醒了?”
“嗯。”他坐起身,发现她拿了件衣服盖在他身上,怕他着凉。
他心口蓦地又揪了一下。
“满天的星星好美。”心心仰首望着天空叹道。
“嗯。”瞅着她扬起的俏脸,他的心好沉重。
不,他不能心软,他爱死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他绝不能被麻烦绑住。
“像你。”
“嗯?”她调回视线。
“我说像你。”
“什么?”
“喔,不,你比‘猩猩’还要美。”他突然笑了出来,恶作剧的念头又起。
想到一路上他都这么叫她,他就忍不住想捧腹大笑。
心心、猩猩,有谁听得出来?又有谁知道他这么坏?
“真的吗?”被他夸赞,她好高兴。“你知道“量星’两个字怎么写吗?”她一点都不觉得他笑得有多奇怪。
爹不识字,她也不识字,虽然她从没怨过什么,但心中总有点缺憾。
他眼睛一亮。“你不识字?”那太好了,有得玩了。
“嗯。”心心点点头。“我爹很会制药,所有的丹药全记在他的脑子里不外传的,因为他说,记在脑子里,谁也无可奈何,不能拿他怎么样。”
冯天伦当她在说笑,心中嗤之以鼻。
哪有人很会制药却不识字?一个穷到把女儿抵给人做妾的人会有什么能耐?笑话。
不过他也不好意思说破,毕竟那是猩猩的爹。
“哦?那跟你不识字有什么关系?”他敷衍地问问。
还不是打肿脸充胖子,明明没钱请师傅却硬要说得好听。他心里这么想。
“唉,你很笨耶,”她受不了地说。“我爹不识字,我当然也不识字了,这还用说?”
“你……”
有没有搞错,他随口问问也会招来她一顿骂?
“因为我爹呀……”
他们梁家三代都是制丹药的好手,可是有一次,她爷爷被人要胁,要他交出祖传秘方否则性命不保,后来还是他以计退敌,才幸免于难。
有了前车之鉴,他就不准唯一的儿子梁冰习字了,因为若想得到宝丹,除非留下活口,否则谁也休想得到。
所以她爹失踪了,她并不十分着急。
因为对方有求于爹才会来绑走他,绝对不敢伤害他老人家的性命,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
“我爹很爱赌……”她突然想到自己的遭遇,不禁红了眼睛,低下俏脸。
层层的愁云锁在她的眉心,这一刹那,她的表情像有说不出的愁苦似的,让人看了好生心疼。
“好好好,别说了。”冯天伦赶紧打住有关她爹的话题,最怕她哭了。“我教你怎么写你的名字。”
虽说她爹可恶,但毕竟是她爹,他又能怎么办?总不能宰了他。
唉,如果他能……
等等,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啐!
“真的?怎么写?”心心伸出小手。
望着她伸出来的洁白柔荑,他心中一阵骚动。
如果他能娶她,他就能好好地照顾他们父女俩了,到时候他一定把岳父大人绑起来,直到他肯戒赌为止……
等等,他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
他赶紧说:“星星的星加上犬部就是了。”碰也不敢碰一下她的小手。
“星星的星再加上犬部……”她认真地背诵,记住了。
“唔……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你爹。”再去找他的解药。
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把女儿教养得这么好——让人经常气得七窍生烟。
冯天伦将她拉起来。
“你爹是怎么失踪的?事前有什么征兆?你说,一切包在我身上。”找人他最在行。
“有人绑走了他。”她生气地说。
“哦?是谁?谁这么大的胆子?”
心心奇怪地瞅着他。
“干嘛?”怎么这么看着他?
“你不是说包在你身上?”那还问她?
“是啊。”他这话又有什么不对了?
“既然包在你身上,那干嘛还要问我呢?”真是奇怪。
“什么啊?你总得提供一点线索呀!”
“线索就是他被人绑走了呀!这还用问?”
如果知道更多,她不会去报官哪?还用得着麻烦他?
“哎,你这人……简直有理说不通。”
“你才有理说不通。”她斥了他一声。
两人吵了起来。
气不过的冯天伦硬要争出个“理”字来。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绑走的?搞不好他是舍不得你出嫁,伤心地跑去躲起来了也不一定。”换成是他这么窝囊的话,一定偷偷跑去哭。
“因为有人留下了一封信啊!”
“这就对了,”他拍了下掌心。“你早说嘛,这就是线索,那信呢?”
“放在家里。”她嘟起了嘴。
这么说他们还得回去拿哕?信上说什么她又看不懂,只好陪她回去一趟了。
“好,明天咱们去报官。”
“嗯。”她垮下了俏脸。他们要分开了。
“然后我再陪你回家拿信。”
她惊喜地漾开了笑脸。
冯天伦没瞧见,自顾自地说:“谁教你不识字呢?”唉,麻烦,真是麻烦。
她开口想要说,隔壁邻居已经告诉她信里的内容,其实可以不必回去拿信了,他却先她一步说话。
“搞不好你爹已经挣脱魔掌,偷跑回来了也不一定,咱们还是回去看看。”
也对,信上说爹只要把他们大王的伤治好,一定平安把他送回来,还会附上酬金。
“好,”她高兴地点点头。“咱们明天就起程。”
她挽着他的手往屋子走去,边走边谈起她爹。“我爹就是有个怪癖。”
“哦?”他看向她的脸。
“他看不顺眼的人,不治。”
“哦?”他的心思全在她的肤触上,根本没注意听她说什么。
“自从我娘死了以后,我爹就一直很愧疚没能救回我娘,从此便自暴自弃。”
“哦。”
“如果娘在世的话该有多好。”
“嗯。”
“你应该听过我爹的名字。”
“哦?’
“他叫……小心!”她大喊。
一直瞅着她仰着的俏脸直瞧的冯天伦没发现前方有个窟窿,摔了一跤,跌得很难看。
“唉!”心心摇头,无力地看着他。“大侠没有一个像你这么窝囊的。”真是伤脑筋,就只会吹牛。
“猩、猩!”他只能咬牙,“还不都是你害的!”
第五章
倒霉的何止冯天伦一个?
心心那张“利嘴”气死了不少英雄好汉。
“你说你叫……猩猩?”官差疑惑的看着她。
这姑娘长得挺标致的,讲起话来也很正常,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有这种怪名字的姑娘,会不会是她记错了?
“是啊,”心心也疑惑地看着他。“你已经问了第七遍了,我叫心心没错,怎么,我的名字有问题吗?”
一旁的冯天伦努力地忍住笑。
“这……”官差又再次看向他。
“不关我的事,她只是我路过捡来的,我怎么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冯天伦将罪过撇得一干二净。
“是啊,早跟你说了,这跟他无关,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心心不耐烦了。
这差爷到底是办还是不办?蘑菇了老半天只是问同样的问题,烦不烦?
“这……”官差看向坐在他后头的伙伴。
他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那……这寻人启示我就这么写哕?”
“写啊!”就等着你写呢,早写不就得了。
官差又看了眼她的同伴,只好真的拿起笔来。
梁猩猩,寻找其父下落,知其行踪者,重赏!
“嗯。”看不懂的心心接过告示递给冯天伦看。
“啊?哈哈哈……”冯天伦大笑,笑得捧着肚子弯下腰。
心心早已习惯他的失常,不理会他;将告示还给官差。
“真……真要这么贴吗?”官差希望她再考虑。
真的这么贴,到时可是会笑掉所有人的大牙。
“贴吧,要不然教你写干嘛?”这差爷真是!
“喂,别笑了。”心心不高兴地踢了踢坐在地上喘气的冯天伦。“起来了。”差爷那种觉得她很怪异的眼光,教她看了不舒服。
“好。”冯天伦站起身和心心一块走向门口。
“哎呀!”官差又叫住她,“你真要这么贴啊?”
心心翻了个白眼。“是!”要她说几次?
“好吧,就这么贴了。”由她吧!
他是看这个姑娘长得挺标致的,才会这么热心,既然人家不领情,那就算了。
临出衙门,心心突然想起忘了向人家道谢,于是她回身有礼地朝两位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
“对了,”心心忽然想到。“你们两个长得不像耶,真的是兄弟吗?”
“是啊。”两位官差疑惑地对看一眼。
都怪弟弟,初见她的刹那惊为天人,赶紧向她示好,表明自己有多厉害,他们兄弟俩一定能帮她找到她爹。
直到冯天伦高大的身影出现后,他才闭嘴赶紧办起正事。
“如果你的眼尾再往上拉高一点,”心心比着。“眼白的部分再多一点,这样你们两个看起来会一样的凶狠,那就很像了。”心心说出她的发现。
两位官差目瞪口呆。
哎哟喂呀!冯天伦一脸无奈地拉她赶快往外走。
瞧,人家会认真帮她找人才怪。
“等等!”做哥哥的拍桌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损我们两兄弟,你活得不耐烦了啊?好歹我们也是七尺男子汉……”
心心睁圆了眼睛。“你哪有七尺?你跟我一样高,还好意思说?”
“你……”他的脸立即涨成猪肝色。
“噗……”冯天伦想笑,赶紧掩住嘴,拉着人就走。
“等等!”官差气得叫住她。
心心朝他挥挥手,跟着冯天伦往外走。
“你……”两兄弟追出门口。
最令人气昏头的,莫过于自己气得要命,却只能看着对方笑着离开。
两兄弟怒火满身窜,但又能拿心心如何?她又没犯法,更何况她身旁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家伙,能一路毫发无伤地把她送下山而不被土匪砍成八块,他们想讨回公道,恐怕得掂掂自己的斤两。
“哼!”两兄弟重重哼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只好又回到衙门去。
当然,那张告示已被撕得粉碎。
“猩猩,噗……”冯天伦忍不住又笑。
“嗯?”她瞅了他一眼。
“我看你也别指望他们两个了。”把人家气成那样。
“我从来就没想要指望他们,是你叫我报官的。”心心嘟起小嘴。
“唉,怎么事情又推到我身上?你爹不见了,你不报官那谁来帮你?”虽说他确实因为嫌她麻烦,才把这差事推给衙门。
“差爷要是真那么厉害,土匪就不会这样猖狂了。”
冯天伦点点头。也对,想不到猩猩还不笨嘛!
***
两人一路往梁家的方向走,一路上不停地吵吵闹闹,还算惬意,不过吃的就成问题了。
心心没钱。
冯天伦就更别指望了。
没了功力的他,已经不知多久没干活儿了,原本身上不缺银两,但前两天在路上遇到一个没钱帮老伴儿下葬的老太婆哭着当街行乞……
唉!他的心是肉做的,银两全给了人家,虽说不后悔,但现在肚子很饿啊!
“我肚子一饿就会走不动耶!”
如果他再不赶快想办法弄点吃的来,猩猩一定会这么说,他太了解猩猩了。
猩猩如果饿了,就会真的赖在地上不走,到时又要他背,他可不干。
所以他得赶快找吃的。
家家户户炊烟升起,更教人饥肠辘辘,没钱买又没那个脸赊,看来只有用偷的。
平常他绝不会吓唬那些善良的老百姓,真要偷的话,他会去偷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轮不到这些穷苦人家。
不过今天不同,他有只“猩猩”要喂。
“就这户人家好了。”冯天伦停下脚步,垂涎地望着挂在竹竿上正待风干的香肠,忍不住地咽了下口水。
“你认识?”心心也跟着停下。
她望着这户人家用膳的情景,一脸的羡慕。
“你肚子饿?”他都听见她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了。
“嗯。”她吞了口口水,赶紧点头。“你要去跟他们要吃的?”
“要?”他大声嚷嚷。“你去要?”
与其向人乞讨,他宁愿去偷。
“呃……”她立刻面有难色。“我又不认识人家……”
“那我就认识人家?”
“是你自己说‘就这户人家好了’,我还以为你认识,所以应该是你负责去要饭才对。”
“我……”
真想宰了她!
“你看见那户人家的香肠没有?”
心心点头。
“我去偷两串来,你到那边等着。”
“啊!!”她花容失色,“你……你要偷……”
冯天伦赶紧将她的嘴捂住。
“梁猩猩!”他从牙缝里进出话来。“你要是敢再吭一声我就
宰了你!”
也不看看他这么做是为了谁?
突然心心看到两只鸟在天空中盘旋,她马上拉下他的手。
“偷东西是不对的。”她训道。
“你……”他叉起腰来。
“你不是说你是大侠吗?”她朝那两只鸟儿一指。“现成的食物就在那儿,你干嘛还偷?”
“你……”
“你不是说你有多厉害又多厉害吗?怎么,打两只鸟有问题,竟然宁愿去偷?”
“我……”
她以为他没想过啊?
刚刚他趁她休息时爬到树上找鸟巢,心想没鱼虾也好,总得先张罗些吃的再说,可是当他爬上树之后,看见一窝嗷嗷待哺的雏鸟只只对着他叽叽叫以为是母鸟叼着虫儿回来,他的心就软了。
他杀了那一对夫妻,那谁来喂它们那一窝小宝贝?
教他眼睁睁见它们饿死?这种事他怎么做得出来?
“梁猩猩!你到底想不想吃东西?”再哕唆他就掐死她。
“当然想了……”
“那就给我闭嘴,赶快去那边躲着。”他火大地指着要她前去的方向。
“可是……”心心皱起俏脸。
她的心……碎了。
她好喜欢冯天伦,知道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他爱吹牛,脾气又不好,老对她吼叫,又有点神经兮兮,经常动不动就大笑,可这些她从来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