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含妙的呼声引来不少人注目,可却一时没半个人插手,只是驻足旁观他们三人的追逐。
程含妙没练过武,脚力到底不如他们,很快就被他们追上了。
「你这臭娘子,竟敢耍弄本大爷,你是嫌命太长活腻了吗?」他们恶狠狠的盯著她,绿袍男子立即对她挥出一掌。
在她以为难逃大劫时,一道人影倏怱出现,挡下了那掌。
「咦,瞧瞧,这不是叶尧生养的两条狗吗?怎么主子一死,就在大街上公然乱咬人哪。」一名年轻男子已立在他们身前。
「风雷,这丫头是咱们天香楼逃出来的婢女,你最好少管闲事。」绿袍男子似是对他颇有忌惮,硬生生的收回掌,隐怒不敢发。
「哟,我好怕哪,听说某个大官还是天香楼的背後靠山呢。」风雷尖刻的说著,还挤出了一副受惊模样引来了一旁观看的人哈哈大笑。
「风雷,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没必要为难咱们,跟咱们作对,对你没什么好处。」灰衣男子道。
「区区在下怎敢跟两位大爷过不去,只是人家姑娘一路喊著救命,我既然撞上了,也不好作壁上观吧。若是让我爹知道我见难不救,回去肯定受罚的。」风雷看了看两人的狼狈样,再瞧瞧一头青丝凌乱披散著的程含妙,他面上倏地闪过一丝惊讶。
他认出她是那日庙会时,挤在人群中一直盯著他和爹娘瞧的那名女子,因为她容貌十分的美丽,因此他对她留有印象。
「这名恶婢伤了咱们,咱们只是要把她带回去好好管教,这也不成吗?」绿袍男子阴声说道。
「他们胡说,我才下是什么天香楼的婢女,他们在路上把我抓了进去,想意图不轨,你别听信他们的话。」程含妙愤怒的指控。
「人家否认了,你们怎么说,乱抓民女这罪可不轻,咱们要上衙门说去吗?」风雷好整以遐的说。
忽然又一条人影飞快的欺近。
「发生什么事了?」红叶已立於程含妙面前,睇视著她凌乱的仪态,俊脸顿时一沉。
「他们、他们想要欺负我。」一见他来,她方才受的惊吓瞬间爆发,泪水登时进出眼眶,扑簌簌的掉著,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投入他怀中。
红叶一把抱住她,瞳眸顿生寒光,回头瞅视住两人,一见到绿袍男子身上的血渍,他一惊,忙回眸检视程含妙。
「你哪里受伤了?」
她摇头不语,只是泣泪不止。
而那两名男人则早吓白了脸,他们认得他。
那夜他向叶尧生下战书,约他到七星亭决斗,他们一起在一旁看著叶尧生和他的激战,在十几回合之後,叶尧生被他一剑毙命,他在叶尧生身上留下了片朱红叶子。
他们才知他就是那个杀手——红叶。
绿袍男子和灰衣男子在惊愕中转身想逃。
风雷奇怪的问:「等一下,你们干么突然变得一脸惊骇,见鬼了吗?竟然想夹著尾巴逃胞!」
比起风雷,红叶无疑是个难缠的索命厉鬼,他们无视风雷的讪笑,头也不敢回的急急逃命去也。
红叶没追去,轻轻的揉著程含妙的发丝。
「你真的没受伤?」他再次确定,因为她的泪掉个不停,把他的前襟都给染湿了。
「我没事。」她哽咽的抬头,「方才我差一点就没命了。」
她心有余悸,更像受了惊吓的孩子想要博得亲人的呵疼。
风雷觑他们一眼便离开了。看来佳人已有护花使者,毋需他费心了。
那日庙会时,她一直奇怪的看著他,他还以为她对他有意思呢,原来不是,唉,真教人伤心。
红叶拭了拭她淌满泪痕的脸。
「我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话中有责备的意味,但更多的是心疼。
「我一个人在屋里闷得慌,所以才想出来走走嘛。」她没打算告诉他,她想上风家寻亲之事。
「怎么会遇上他们?」红叶问。
她泣说著经过,「我走著走著来到西街这边,不巧就给瞧见了,他们还带我上那什么天香楼的,幸亏我机警,使计伤了他们,才能逃出来,可他们也追了过来,那人出了一掌要打向我,就在千均一发之际,多亏四表……有个人即时挡下,我才逃过一劫的。」咦,四表哥走了?
红叶带她回去落脚的民屋。
程含妙察觉到他隐隐压下的恚怒。
「我听你的话,往後不再随意出来就是了。」
红叶摇头看著她。「不是你的错。」
她在他神色中觑见他不经意流露出的怜惜,心中蓦地一暖,抚平了不少方才的惊悸。
他扶她走进她的房中,「你先歇会儿。」
察觉他似乎想离开,她拉住他的衣袖。
「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或许是因为受了惊吓,她不自觉的渴望他的陪伴。
红叶话声中透著爱怜,「好吧,我留在这陪你。」
她坐在床上,有点抱怨的说:「你最近都在忙什么?镇日都见不到人。」这会儿她就像被娇宠的妻子在质问丈夫的行踪。
沉默了下,红叶深看著她开口,「我在追查一件事。」
「那你还要查多久?」
「已经有结果了。」红叶望著她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没说。她才受了惊,他决定等过了明天後再告诉她。
程含妙瞥到肩上垂落的发丝,陡地低呼出声。
红叶被她吓了一跳,急问:「怎么了?」
「我的簪子刺进了那个人的肚子!」
她双手抚住了自己两鬓的头发,可以想见此时自己的狼狈模样。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像个疯婆子,对不对?」她倏地钻进被里,想藏起自己的丑态,不想让他瞧见。
红叶轻笑出声,上前掀开被褥。
「你打算把自己活活闷死吗?」
程含妙捣住自己的脸,就是不想让他见到自己的糗样。
「总比这么丢死人好。你出去,我要梳洗。」
红叶摇头走出了房间。
女人心真难捉摸,方才仍要他留下,不过才眨眼间又要赶他走。
第八章
「咦,你究竟是要带我上哪?」穿过热闹的街市,红叶领著她走往她曾走过的路上,她愈走愈疑惑,因为这个方向是到……
「待会儿就到了。」他说著,和她再走过了一段路,便停在一座宅院前,「就是这里了。」
程含妙震住,这里是以前的程府,她曾经住了十年的地方,可是现下它已经易主了。
「进去吧。」红叶道。
「可里面有住人哪。」虽然守门的人不见了,可那也不代表可以随意的进去。
「现在都没人了。」
程含妙微愣,突然大惊的低叫,「你把他们全都杀光了?」
红叶俊脸一沉。「我在你眼中是个这样的杀人恶魔吗?」
她一脸疑虑。「可你说现在都没人了,那他们都上哪去了?」
「他们搬走了。」红叶深睇她。
她讫异的问:「他们为何会突然迁走?」
「因为我买下了这里。」他淡然回道。
程含妙不敢置信的望住他。
「为什么?」片刻她即知道了答案,是为了她,因为这是她的故居。
「你不想进去看看吗?」
程含妙神色凝重了下来,缓缓的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可每走一步,心便扯痛一下。
她梭巡著屋内的景物:心底窒闷难抑,只觉有两种极端的情感在她心中猛烈的冲击著,也同时撕扯著她的心。
他怎么可以这样?在那样无情的杀了她的亲人後,又这么对她!
他是想将她推向永劫不复的地狱吗?让她陷落於爱与恨的纠葛中,无法脱身!
「你怎能这样害我!」她厉声指责,旋身冲出了宅院,奔回暂租的小屋里。
她懂了,她终於明白了自己这些日子来,矛盾的心绪是怎么回事了。她爱上了他,这个与她有著不共戴天血仇的男人。
红叶急跟於後。
「怎么了?」追她到房中,他关切的问。
「你太可恶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怎能这么残忍!这么恶毒!杀了我全家还不够,还要这样折磨我!」她怒吼指控,泪潸潸的奔流而出。
这就是她一直想逃避的真相,害怕去深思自己的心意。
该是在「赤阳居」见到他时,她就爱上他了吧!所以,她才不让他吃沾有青蛇唾沬的菜;所以,当青蛇想伤害他时,她会感到心痛与懊悔!
他不解的问:「我做了什么?」他买下那座宅院只是想博取她欢心,不意竟招来她如此深的怨怼。
「你到底想怎样?你想要我吗?就像青蛇和那两个禽兽一样。我可以给你,只求你放了我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她泣诉,在他面前解开襟带,褪下罗衫。
「你做什么?」红叶倏地冷了脸。
她泪眼看他。「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那么用尽心机的为我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这样,只是你和那些卑劣的人作法不同,想让我自动献身,我现在就如你意,只是以後请你立即消失,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她竟拿他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他阴骛的注视著她,星眸跳动著一抹怒焰。
「我们的仇已结得太深,我不在乎再加上这一桩,我也不想知道是谁主使杀害我们程家了,今日过後,请你放过我吧,你走你的,我过我的。」她的心为何这么痛?为何那么炽烈的烧灼著?为何眼泪始终止不住?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竟比恨一个人还要痛苦百倍!
都是他!他心机深沉的设计这一切,就是想要诱取她的芳心,让她无地自容,再也无颜面对死去的亲人!
红叶怒极反笑。
「你以为这样就能令我满意了吗?」
「你已经把我逼到绝境,你还想怎么样?」她怒吼。
「我要的不止是你的身子,」他定定的看著她,「我还要你的心。」
程含妙恨恨的瞅睇他。「你的诡计得逞了,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了,我的心早就……已经不属於我的了!」
红叶一震,瞬间凝目熄怒,痴望住她,忽然笑了起来。他上前搂住她,覆住她的唇瓣,深深的吮吻。
「既然这样,那么我不客气了。」他剥除自己身上的衣物,用自己的身子来宠溺她的身子。
他温柔的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烙下他的吻,小心翼翼却又热情如火的用他炽热的唇,膜拜他身下那具娇柔的身躯,他不住呢喃著她的名字。
「含妙、含妙……」
他颐长伟岸的身子细细的呵疼著她,在她痛苦的低吟出声时,他放柔了动作,温暖的手不住轻怜的爱抚著她,然後再慢慢的潜进她的圣地,等她适应了他後,他的动作渐渐的炙猛,将她一步步的推往她从来不曾感受过的情潮中……
缱绻过後,他的薄唇逗留在她的唇畔,轻吻著她,细语著她的名字。
「含妙。」
她仍被他方才的激情撼动著,无法回神,陷溺在他的柔情中。过了许久,她才终於清醒,眼神冰冷的睨住他。
「现在你满意了,你什么都得到了。」
红叶含笑道:「没错,我是很满意。」他仍叠合著她的身子。
「那么你该遵守约定的放我离开。」她面无表情的说,觉得自己心在淌血。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
「你还要怎样!」她怒叱不已,「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再也没什么好给你了,你究竟还想怎么凌辱我才肯罢手!」
他轻柔的吻了吻她,附在她耳边低声说著,「我怎么舍得凌辱你,傻丫头,我只想跟你共白头。」
程含妙震住。「不可能的!」
「为何不能?」
「就算你忘了你的手上沾了我亲人的血,我也不会允许自己遗忘五十六条亡灵的冤仇。」
「倘若我说,」他正色的看著她,「我的手上没染过他们的血呢。」
程含妙咬牙。「你别忘了,当时我在场亲眼目睹了一切。」
他反问:「你亲眼看到我杀人了吗?」
「我见到你持著凶器站在我爹爹身边,这还不够吗?」
「他们不是我杀的。」他早就知道当时那种情形要让她相信他很难,因为他在不对的时间站在不对的地方,不能怪她不信。
她沉痛道:「我真希望我是个傻子,这样我就可以相信你的话了。」
红叶徐徐的开口,陈述当日的经过。
「当年我路过野牛岭,见到了一地横陈的尸体,原没打算停下来,不过有一把剑吸引住我,我才拾起了那柄剑时,你便回来了。」
她无法相信。「你以为凭你这几句话,我就会信了你吗?我真有那么愚蠢无知?」
红叶说得坚决。「跟我到甘州,我自会向你证明一切。」
她惊疑的望著他。
「你说的是真的?」见他一脸笃定,她不由得有几分动摇了。
「相信我一个月,对你并没有损失。」
她犹豫了下质问道:「若不是你,之前为何你从不否认?」
「在还未查明真相前,我不认为你会相信我说的话。」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是有眉目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前因後果他都查清楚了,一把剑、一段情、一场恨,结下无法化解的仇,导致了多年的生离死别。
她要他提出证明,「好,那你先说,杀害我程家的人究竟是谁?」
「之前盘踞益州西荡山的一帮强盗,不过他们现在流窜到了甘州。」这是那场仇怨引来的血腥杀戮,那人一定也没料到,一剑快意恩仇後,其余的五十几人竟全都命丧了盗贼之手。
她细细的盯著他,想从他的脸上辨明他话中的真假。而他认真的神色令她无来由的相信了他八分。
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自己爱上的人,真的是与她有著血仇之人,所以,她宁愿相信他的说词。
「你刚说你是因为一柄剑而停下来的,那剑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她没遗漏这个重要的问题核心。
他实话告之,「我曾经见过那把剑。」一把他从十岁起就认得的剑,他太熟悉那把剑的主人了,因为那个人,他才会成为杀手红叶。
「是谁的?」她直觉事情似乎另有蹊跷。
「以俊你会知道。」
「不,我要现在知道。」她很执著。
「要不了一个月,你一定能知道答案。所以耐心点,会有另一个人来告诉你真相。」那段往事不该由他来说,有一个人比他更合适来告诉她,这件纠结多年仇恨的前因後果。
「是什么人?」她狐疑的问。
「那把剑的主人。」红叶取出一只莹翠的镯子,套上了她的皓腕,移转了她的注意。
程含妙惊疑的瞪视著镯子。
「这是……做什么?」
红叶睇著她淡淡的说:「送你。」
「为什么?」
「因为它适合你。」
抚著手上的温润触感,程含妙不禁漾著甜笑偎入他的怀中。
他问:「喜欢吗?」
她娇笑点头。「嗯。」怎么看这镯子都觉美极了。
红叶手上没染著程家的血,那么爹他们不会死不瞑目了。心怀一开,她连眉眼都漾著深深的笑意,更加动人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