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你尽管拿去,这是你赢得的彩金啊!」
「就是、就是,在我沙牵刀心目中,红姑娘永远是最美的姑娘,而且又聪明伶俐,正所谓才貌双全呀,这赢得的彩金你不拿谁拿?各位乡亲,你们说是吧?」
「是啊、是啊!」
「红姑娘,你就拿着,别客气了。」
她眼角漾出了两滴泪水,轻轻地道:「那红红就收下各位的好意了。」
「红姑娘千万别这幺说,别跟我们客气。」沙牵刀一拍胸膛,豪爽道。
他这话又赢得在场人士的一致共呜,点头如捣蒜。
在众人内疚又疼惜的眼光目送下,红芷轻柔地道:「那……我走罗?」
「红姑娘慢走啊!」
「我走罗?」揣着二十几两银子果然很重,走起路来都有些蹒跚了。
「你慢走……」
那就……走罗!她背对着众人往前走去,幽幽的蹙眉神情奇妙地改变,瞬间变成了乐不可支的模样。
嘿!嘿!嘿!
二十多两银子耶!简直就像在作梦一样,她从来都不知道参加蜚短流长团队,竟然还可以得到这种实质的好处耶!
她乐得笑靥如花,揣着沉甸甸的荷包举步往风花雪月大客栈走去。
何故?何解?
因为那个迷倒一堆人的美丽姑娘走进客栈,必定会有更多的消息和热闹出现,以她爱凑热闹的性格,焉能放过?
再说,她也要找个机会感谢一下病美人让她嬴到这幺多的茶资啊!
第二章
趁美丽姑娘进了客栈,外头的人群渐渐散去,里头的人声开始鼎沸起来之际,红芷也溜进了宽阔的客栈大厅,找了个角落里最隐密,景观却最佳的桌子挤坐了进去。
说起看热闹的技巧,她可是无不通晓,该站哪个地方听得最清楚,最不容易引人起戒心,最不会漏到精采细节,问她就知道了。
由于客栈原本宾客就多,所以这可以凭栏欣赏后院莲花池的角落桌椅,早已有人占据了,但是红芷只顾着占最好的地点瞧热闹,小手摸呀摸,身子蹭呀蹭地摸到了一具坚硬的物事上,她小脸热切地望着病美人娉婷袅袅的身影,也没想太多,一屁股就跌坐在那坚实的物事上头,小脚还轻松地前后晃荡起来。
冶素行傻眼了,他从刚刚看这个小姑娘倒退着走路,小手摸来摸去摸到了他桌边,还来不及出声提醒她此桌已有人坐,她就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还兴哉快哉地晃起小腿来,一副准备好要看热闹的样子。
他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有风度地轻戳了戳她的肩头道:「姑娘……」
那名病美人正迷惑了掌柜和店小二,红芷只顾着看,皱皱小俏鼻,有点恶心地吐吐舌,「啊,这种风摆弱柳的模样真可怕。」
他愣了一下,忍不住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嗯,的确很可怕。」
如果这样才能够迷得倒男人,拐得到男人,她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希望嫁出羊庄了。
她突然叹了一口气,背往后一贴靠,正好歇在他坚硬有力的胸膛上,自言自语道:「恐怖呀!恐怖。」
「嗯,是很恐怖……耶?」他啼笑皆非。
这个小女人全身上下可能都没什幺神经吧?
不过不知怎的,她的身上有一抹揉和了新鲜苹果与沁心的酒香,甜甜嫩嫩的,直往他鼻端深处溜去,悄悄地漫进了他所有的感官知觉……他的胸膛也敏感地觉察着她温香柔软的小身子,软软地偎倒在他胸上,彷佛这里是她最安全的栖靠处一般。
他的胸膛怦然一动,飞扬明亮的眼神却有一丝惊悸。
他这是怎幺了?
素行轻咳了一声,低头瞅着她的头顶,优雅地道:「姑娘,请问……我好坐吗?」
咦,头顶上怎幺会有人?
红芷迅速一仰头,双眸直直对上了一双闪动着趣意的深邃凤眼。
咦?咦?咦?
好……美啊!她痴痴地仰望着他,眼睛都看直了。
怎幺会有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明亮、智能、勾引……是的,他的凤眸底有着缭绕流转荡漾的诱惑勾引神魄,在他性感的唇微微往上挑时,凤眸也漾出了清清浅浅的笑意。
从来不知道娇羞为何物的红芷没来由地脸红心跳,她怦怦然的胸口起起伏伏,想要低下头又舍不得离开这双眸子,一时之间,但见双颊酡色若胭脂,雪肤微微泛起了丝丝热气。
素行俯视她,微微笑了。
好可爱的小脸蛋,红嫩得让人真想要轻轻地吻上一吻,或是偷偷的捏一捏。
还有她清亮澄澈,充满信任与惊喜的大眼睛,他陡然心下一阵狂悸--
哎呀,不好,她的眼里有着魔力,只此几个流光波转间,他就几乎克制不住平素镇定自若的心神。
「你叫什幺名字呀?」红芷软软地问道,脑子里别的什幺心思都没有,就是怎样也不能让眼前这个男人溜走。
决计不能让他……她脑中灵光一闪,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哎呀,她真是大猪头!红芷火速回身揪紧了他的衣襟,攒得紧紧的,然后双眼才放心地后瞥往桌上一看--
一盘花椒盐炒花生米,一盘什锦五色小包子,一壶清淳大红袍茶,一只白玉杯……
独自一人自斟自饮,喝的却是茶而不是酒,这样的突击检查最是真实无误了。
她欣喜若狂地转过头来,小手几乎颤抖得揪不住他的衣襟,她望入了剑眉微挑略带疑惑的素行眼底,高高兴兴地宣布,「我要嫁给你!」
他呆了一呆,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正想要摸摸她的额头,看她有没有发烧的迹象,蓦地察觉到了危机逼近,他登时化笑意为「浓浓的爱意」,温柔地笑了。
「好呀。」真是天助他也,这个挡箭牌来得及时。
红芷作梦也没想过自己生平首次搭讪、首次求婚,竟然就成功了?眼前这个俊朗非凡的男人当真就这幺随便……呃,是随和地答应她了?
她只不过说了两句话,就拐到一个俊尔出色的公子答应娶她了?这一定是在作梦……是梦……
这下换她呆住了,小嘴张得老大……
就在这时,他的大手自动揽上了她的小蛮腰,将原本已经稍稍拉开距离的她再度贴紧了自己,然后转身。
「戚姑娘。」他迷人一笑,感觉到那张小脸蛋还僵在胸上的模样,只得强忍住亟欲出柙的笑声。
那名风姿曼妙的病美人一愣,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怀中的红芷,她微微轻颤着扫视向来徇徇儒雅、有礼自持的冶素行,怀里竟然亲亲密密地偎着个姑娘家!
戚小小不愧为江南第一花魁,只是一眨眼间,立刻将波涛汹涌的惊急忧惧统统压下,轻柔地敛首作礼。
「冶公子。」
「没想到会在京师看到戚姑娘芳踪,真是太令人意外也太惊……喜了,请坐。」他微笑道。
骗鬼,他明明知道戚小小就是跟随着他的足迹而来,不过暗地里跑给她追是一回事,被她当场追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礼貌可不能不顾。
戚小小幽怨地别了他一眼,在两旁侍女的搀扶下轻轻落坐。「贱妾是特地追随公子而来,公子该不会忘了你我曾在江南和曲吟诗过,贱妾的心早已经……」
「戚姑娘,我已说过,你我之间仅止风雅之交,戚姑娘国色天香,石榴裙下伏臣无数,自当另去追寻自己的幸福才是,莫将一片心浪掷了。」他温和地道。
戚小小眼儿一眨,神奇地眨出了一片迷蒙泪雾。
自始至终呆呆贴在他胸前的红芷总算清醒了过来,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病美人。
「哗,你好厉害喔!」她羡慕得不得了。「是怎幺弄的?可不可以教我?每次我家姥姥骂我的时候,我都得花上好几盏茶的时间才挤得出两滴眼泪骗骗她,如果我学会了一眨眼就掉眼泪的功夫,说不定下回她老人家就舍不得把我骂得跟小猪头没两样了。」
戚小小忿忿地瞪向她,素行却是噗地大笑了出来。
老天!
戚小小原本想要显露出一枝梨花春带雨,却被她的大嘴巴破坏掉了美感,心下又气又恼又妒,脸上却还是带着娇娇弱弱的神态。
「冶公子,敢问这位姑娘是……」
「我叫绵红芷。」她兴高采烈地自我介绍。
戚小小眯起了眼睛,「绵姑娘,你是……」
「我的未婚妻。」素行好整以暇地道,低头亲昵地亲了亲红芷芳香的发顶,怜爱亲密之意不言可喻。
什幺?红芷心儿停跳一拍。
什幺?戚小小脸色煞白。
素行迷人性感地笑了,「很意外吗?」
「是啊,我自己都不……」红芷口无遮拦地回应,却被他倏地收紧的臂力搂得差点断了气,她莫名其妙地望着皱眉叹息的他,「怎幺了?」
还怎幺了?这个小笨瓜当真一点都不懂得看眼色吗?
他提醒道:「刚刚……咱们俩互订盟约了,你该不会想赖皮吧?」
「你是说……」她倒吸了一口气,又惊又喜地道:「你答应了?那我不是在作梦罗?」
「你怎幺可以赖皮呢?亏咱们俩已经这幺好了,你还故意捉弄我,你真坏。」他笑嘻嘻地轻拧了拧她的嫩脸颊一记,故意笑得暧暧昧昧,「罚你喝一口茶。」
他体贴地拿起白玉杯,在里头斟上了八分满的沁香大红袍。
戚小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风流蕴藉的冶公子竟然已经有未婚妻了?而且还是个这幺不起眼的小土豆?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她也不会放弃冶公子的!
「冶公子,妾身倒是失礼了,原来这位就是未来的冶少夫人。」
野兽唬人?
红芷搔搔头,愣了一下,「不,你弄错了,我不是野兽,也不会唬人。」
素行拿在手上的茶全笑洒了,还溅了几滴在她的裙摆上,他强忍着笑帮她拂拭,不忘爱怜地道:「有没有烫着你?疼吗?」
「我没事。」她困惑地回头,「我刚刚说错话了吗?戚姑娘看起来脸都涨红了。」
他温柔地笑了,点了点她的俏鼻头,「没事,你只是不惯听江南口音罢了,会有语误是正常的。」
戚小小见他对她这万般体贴的模样,嫉妒得要命,可是她乃见过无数大场面的第一花魁,自然深谙进退之道,抑下怒火,轻轻地笑了起来。
「绵姑娘真可爱,就算耳力不好也丝毫无损她的甜美。」
耶?红芷敏感地嗅到了一丝酸溜溜的火药味,她一抬头,刚好和戚小小挑衅的眼光对上。
哼,不过是未婚妻罢了,又不是已经明媒正娶八人大轿抬进冶家「轻花飞雪馆」拜过堂,她戚小小就不信无力扭转乾坤,让冶公子改变心意爱上她。
冶公子乃是江南武林的领袖,年纪轻轻就是南方第一高手,家大业大势力大,人人崇拜尊敬,更兼之俊色风流、温柔儒雅,嫁给他可是全南方姑娘家心目中的美梦。她戚小小虽是青楼中人,然而年届十八依旧守身如玉,举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南方第一艳色花魁,她不相信冶公子不喜欢她,他一定是太害羞也太矜持了,所以才会结识半年来,只上过她的梦青楼一次。
可这唯一的一次邂逅,就把她整颗心给勾走了。
她不顾一切毅然北上,就是为了要让他爱上她,要他承认她才是他命里的妻啊!
素行是何等人物,岂会洞悉不出威小小隐含着机诈的眸光,她全心全意地摆出备战状态,准备藉伶牙俐齿逼退小笨瓜,这一点让他的眼神不自禁地冰冷了起来。
她若是敢伤害无辜的挡箭牌,他保证一定让她后悔莫及!
白衣飘然、俊秀风流的素行是江南赫赫有名「轻花飞雪馆」的年轻当家馆主,年方二十六就已担任了三届的江南盟主,今年嫌琐事缠身太多,不由分说就甩掉了这个麻烦透顶的头衔,逍逍遥遥晃到京师来游山玩水,顺道和好友聚一聚。
高大修长如琼树临风而立的他,看起来像是徇徇儒雅的书生状元郎,凤眼微挑、笑意轻抿,不知醉倒了多少姑娘家的芳心,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对女人一直没有多大的兴致,因为在他的心里,女人几乎跟「三姑六婆七婶九姨」的形象脱不了关系,所以他一向对女子敬而远之。
女人是麻烦,而且是非常非常大的麻烦--这是看似温文儒雅的他嘴里最常吐出的恶毒话。
所以当戚小小一副恨不得巴着他、揉进他骨子里的神情出现,他立刻就落跑到京师来,希望她能够知难而退,可是没想到戚小小还是追了过来。
女人果然是非常、非常麻烦的麻烦生物!他的教养使得他不愿出言强拒,只能稍稍提点她,可是戚小小的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他有说等于没说。
为免麻烦,他还是有多远躲多远。
只不过他好似忘了怀里的红芷也是个女人,因为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摇头叹息时,双手还是自动自发把她搂得紧紧的,好象想要保护稚嫩的她不被戚小小欺负。
就算他有意识到什幺,他也只是告诉自己,小笨瓜是他的挡箭牌,不好好保护怎幺行呢?目前她可是个极好的幌子,拿来做籍口挡住戚小小的死缠赖打,必定有极大的功效。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清秀可口……天真无害的样子,必定是个毫无心机的姑娘,待会用完了只要哄个两句,他就可以拔腿落跑了。
所以素行慢条斯理地拥着红芷,善尽保护「未婚妻」的职责,以略微警告的眸光告诫戚小小,不得轻越雷池。
可是戚小小实在太生气也太心急了,她急着想要让红芷尝尝厉害,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警告的目光,还故意温温弱弱地道:「绵姑娘,你看起来好『小』,衣裳都合穿吗?你好象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若服侍起冶公子会不会太吃力呢?冶公子这幺强……」
她脸飞红了起来,「噢,对不住,不该跟年纪这幺小的你提这个的……怕是会吓着你吧!」
她在胡说八道暗示个什幺东西啊?素行脸色一沉。
却见红芷脸不红气不喘,不动声色地道:「是啊,我年纪实在太小了,所以都听不懂你在说些什幺哩,相公,她是在说什幺呀?红红听不懂耶,是不是因为我和威姑娘年纪相差太多的关系呢?」
「你--」戚小小万万想不到她竟敢暗示自己老,气得七窍生烟。
「我?对啊,我的确比你小。唉,我也有千百个不愿意啊,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也想要像你这幺风华绝代、风韵犹存的……咦?我是不是用错成语了?你的脸又变红了,别气、别气,年纪大的人是气不得的,心脏受不了的。」
「你……你好样的。」戚小小气到只挤得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