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宁馨的脸挂不住了。
「她……写那麽草……我看不懂。」她忙使著眼色。
「哦……哦!」任佑这才想起她不识字,赶紧将信收回。「总之我气坏了。」
「这也难怪了!」一听到他说他气坏了,她的俏脸难过的垮下来。
他一定很喜欢那位姑娘,才会气成这样。
「可是,你怎麽会转到我这儿来呢?」她这才想到要问。
「唉!」任佑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是不得已的呀!宁馨,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我还真不知道要找谁呢。」
这应该是「很损人」的话,可是听在宁馨的耳朵里却十分的受用,任佑在危急时会想到她,可见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宁磬关心的忙问,「少爷,到底发生了什麽严重的事,让你急成这样?」有话好说,她一定帮他的。
「还不是为了冲喜。」
「冲喜?」
任佑又叹了声,「你也知道我娘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大夫请过了,风水师来看过,甚至连道士来也没用,我娘的病依旧没有起色。不得已,只好试最後一项方法——冲喜。看能不能籍著成亲的大吉喜气把我娘身上不乾净的一切都冲掉。」
「原来你是为了夫人才这麽做的呀!」
她忍不住又站起来,不过这回大夥有「先见之明」,不约而同全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免得又前功尽弃。
「可是这样有用吗?」
「叹,你可不能小看这方法哟,红帽、红衣、红鞋,样样喜气洋洋、大吉大利,而不祥之物最怕红色。」这也是他听人家说的。「还真有人试了之後让家人的病好起来了,你可别小看这『偏方』。」
少爷真是孝顺,连她听了都感动万分。
「可是,少爷,你为什麽命人把轿子抬到这儿来呢?」这可奇怪了。
妻子跑了,就再找一个嘛,有什麽大不了的?难不成少爷怕人家笑他?所以躲到这儿来?也不对……
如果怕人家笑他,干嘛还要叫她穿上嫁裳呢?这也说不通。
身上的衣物打点好了,接下来就是上妆了,难敌众人之力,宁馨只好侧过身开始任人摆布,用箸眼尾馀光、拉长耳朵,等著任佑说。
「因为我日子订了。」
「可以退呀!」这有什麽大不了的?
「问题是今天是『冲喜大吉日』——也就是黄历上记载的天赦日!一年就这麽一天,错过了今天,得再等一年。」
他可不要忧心如焚的拖个一年。
「真的呀?」
这麽说?过了今天夫人就没救了?
「是呀,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才终於请到一个『能人』,好不容易将全家大小每一个人的生辰合合算算,才算出这一天最适合?你以为随便选一天就能冲喜呀?还得看命盘合不合,有没有人对冲,你以为那麽容易呀?」
宁馨直眨著眼睛,说真的,她实在听不懂这度深奥的言论。
不过管他的,这不是重点,反正少爷的意思是这一天是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选的,一定不能错过——
她突然睁大了双眼,猛地回过头来。
「哎呀!」喜娘们一阵惨叫。
眉毛又得重画了!
任佑转著指头,意思要她转过头去,用听的就可以了。
转过头,她结结巴巴的叫道:「少爷……你……你的意思是说……你……一定要有个对象过门,是……是不是呀?」
「对!」他猛地一拍大腿,一脸欣慰。「你终於懂我的意思了!」他原来还以为必须要解释三天三夜呢。
她终於懂了,但肯不肯帮?
「宁馨……」他一脸紧张的看著她。「你答应吗?」
宁馨侧著脑袋想了一下,给果又引来一阵大呼小叫,她赶紧把脸转正,不敢乱动。
「可是少爷……」
「别说话!」正在替她妆点红唇的人斥著她。
任佑只好耐心地等著。
「好了好了,可以说话了。」那人满意的看著。
终於大功告成,不用再担心会前功尽弃,捏著冷汗了。
既然可以说话了,那她就说吧。
她如释重负的转过身来,任佑却看得眼睛发直。
他眼里闪过了惊叹,只可惜宁馨不好意思的垂低著脑袋,没看见。
「别动!」
有人扳住她的头。
「别动!」
有人正脱她的鞋。
帮她换好鞋,替她小心翼翼戴上凤冠後,是一阵惊喜的喊声。
「好了好了。」
大夥全累坏了,从没有遇到这麽不合作的新娘子,因此大功告成时她们也欣喜若狂。
「我看看!」
新娘子依言站起来。
「啊!」
一声声惊喜的喊声不约而同的呼出口。
「真漂亮耶!」
大夥兴奋的绕著她转,欣赏著出自她们的得意杰作。
「是很漂亮。」
有人直点著脑袋。
「我们打扮过那麽多新娘子,就属你最漂亮。」
「嗯。」
「对。」
任佑急著听到答案,赶快掏出喜钱赏给这些喜娘,拜托她们先出去,好让他和宁馨单独说话。
「快一点喔!」
「好、好。」
任佑直点著脑袋,拜托她们赶快出去,结果门一关上,他一回首又突然呆住。
「宁……馨!」
宁馨羞红著脸蛋,咬著唇偷笑,那模样融和著幸福和快乐,使她原本就很亮丽的脸蛋更显丰华,他看得都忘了呼吸了。
「宁馨,你……答应了?」
她摇头,她还没搞清楚前不能答应。
「你不答应?」任佑的脸突然刷白了。
她笑得更不好意思了。
才不是呢!她有说她不答应吗?
只是有很多问题她必须要问清楚。
「那……老太君怎麽办?」
「你只是来冲喜的,没关系。」
宁馨突然愣住,不敢相信的望著他。
「你的意思是……」
「就是『冲喜』而已,只要轿子确定有载著新娘子在指定的时辰刚好进入大门,就算冲喜了。」
宁馨眼睛眨呀贬的。
原来她误会了!
少爷不是要娶她,而是要请她「帮忙」。
只是纯粹的帮忙而已。
她误会了!宁馨突然跌坐在椅子上。
「你怎麽了?」任佑一脸的关切。
这……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宁馨的心正备受煎熬,任佑也是。他的心不但受煎熬而且更紧张,更害怕。
他怕宁馨不肯答应。
快乐从宁馨的身上抽离,她整个人失了魂。
「怎麽,不答应?」任佑急切的望著她。
他眼里不但有急切还有恳求,恳求著她一定要答应。
望著那张俊脸,纵使她有一千、一万个不愿只当「临时的」,可是教她如何说得出口呢?
「答应吗?」他急切的再问了声。
她想点头,可是自尊却在此时作祟,「你……难道就不会找别人吗?」
绕那麽一大圈,就为了找个能够顶替,而且还是「临时的」。
「这……临时你叫我上哪儿找人?」
她果然是「临时的」!宁馨痛苦的闭紧了眼眸。
「而且我跟你『最好』,咱们好友一场,难道你不肯帮我吗?」任佑开始软硬兼施。
宁馨张开了眼眸。
「府里那麽多丫环……」
「可是轿子一定得出来,然後再进去呀!为的就是时辰!」
宁馨懊恼得漂亮的五官都挤在一块了。
「我……」她想拒绝。
「少爷,你还要拖多久呀?」喜娘不耐烦的喊。
「快,宁馨!」不等她答应,他随手拿了喜帕就替她覆上随即将她往门外推。
喜娘一看见新郎牵新娘出房,立刻高嚷。
正在门口等著的迎亲队伍一听见了喊声,立刻吹奏起音乐,霎时鞭炮声、高亮的音笛声,盖过了沸腾的人声,也盖过了她的抗议。
「等等,我还没答应呢!」她急得拉下头上的喜帕。
没有人听见。
「少爷,我还没答应——」
任佑根本充耳不闻。
聋了!大家都聋了!
她气得想挣脱他的手,可是任佑太有力气了,紧搂著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推往门外。
「等等,还有我娘和弟弟。」
就算她答应吧,总不能不事先跟娘说一声,不事先跟弟弟说一声。
这个任佑总算有听见了。
他赶紧凑向她耳边跟她说:「你放心,我会照顾他们的。」这个不用担心。
谁跟他说这个?
她的意思是,她娘如果知道她突然嫁人了,一定会气坏了。
她怎麽可以不告而别?她怎麽可以让娘伤心呢?
不行!她急著转身想要逃,硬是将任佑推开。
任家确实待她不错,少爷也确实很照顾她,可是她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呀!起码得娘答应才行。
可是任佑又将她拉了回来,急忙将她推进轿子。
「少爷!我不能答应!」宁馨急喊。
「什麽?」任佑也吼,「你说你答应了!」他立刻露出一脸的惊喜。
不是!
宁馨气坏了。吵死了,吵死了,说什麽都没听见!为什麽不安静一下让她说?
「少爷!」
「宁馨,」任佑恳求的看著她,「难道你忍心见死不救吗?」
他听不清楚宁馨在讲什麽,可是由她一直不肯上轿的样子看来,他也知道她还在犹豫,只好再央求她。
「可是……」宁馨突然无力的垂下了肩膀。
少爷说得对,她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她也只是上轿子坐进门而已,对她一点损失也没有,她何不帮少爷完成他的心愿?
不孝有三,无後为大。少爷这一辈子什麽都不缺,可身旁的亲人却只有两个,如果夫人不小心……少爷只剩下老太君,那岂不是此她还可怜?
一向单纯的宁馨,压根没想到一旦任佑成亲不就又有亲人了?她只想到他的一片孝心,善待她的种种好心举措,因此她的同情心开始泛滥,让她慷慨的想伸出援手。
「好,我答应。」
这句话的语音刚落,同时爆响的鞭炮声盖住了她的话。
「可是你得立刻再把我送回来哟!」
任佑直点著脑袋。
「还有,我不再当你们家的丫环了,不要再挽留我了,还有……」
任佑一直笑,向拚命跟他抱拳说恭喜的村人们颔首答谢。
「少爷!」宁馨嘟起了嘴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嘛?」
管他有没有在听,反正他的心愿终於达成了。
当她说「好,我答应」的瞬间,鞭炮竟然噼啪的响起来了,好像是在恭贺这兴奋的一刻。「新娘上轿。」时辰已至。
「可是我娘……」才刚坐进轿子里的宁馨连忙探出头。
任佑伤脑筋的比著手势要她赶紧坐回去。
「还有我弟弟……」宁馨又喊。
新郎哪有空有理她呀?
任佑跨上了马背,引来乡亲们一片热烈的掌声。
「起轿!」
「等——」她话还没说完呢!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完全盖过了她的抗议,高亢的欢喜乐声以及起轿时乡亲们的鼓掌声,让她只好坐回位子上。
娘一定会骂死她的!
「少夫人,别忘了你的喜帕。」喜娘在外头叮咛。
她又不是少夫人!她嘟起了嘴巴,不过还是乖乖的将喜帕覆在自己的头上。
可是她依旧很烦恼,不晓得回乡探亲的娘和弟弟回来听到消息後,会不会昏倒?
第十章
宁馨被送进了洞房。
她是「临时的」耶!她还以为只要她坐在轿子里,让轿子能准时将她送入任府,就算是大功告成了,怎麽也没想到竟然还要「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算了!也许要这样才能算是冲喜吧!如果少了这些步骤,恐怕老天爷会认为之前那些都不算数,那不就白忙一场了?
因此她连抗义都不敢抗议,反正拉著红丝带,任佑牵著她走到哪儿,她就跟著走到哪儿,只想早点完成这些步骤好赶快回家。
她呆呆的坐在床沿等著任佑,一动也不敢动。
喜娘嘱咐她,一定得等少爷回来後替她掀掉喜帕,她自己千万不能乱来,还说这是少爷特别交代的。
好吧、好吧!少爷交代的就少爷交代的。
她只好乖乖的坐著,真的不敢乱动,深怕这一乱动,会把努力辛苦经营了一天的「冲喜」给吓跑,那就很对不起少爷。
左等有等,在众亲友的簇拥下,任佑终於回来了。
宁馨兴奋的等著。
少爷,她可没乱动哦!
门咿呀一声打开,在众人的欢笑声中随即被掩上。
快,怏,她有好多话要跟他说,只是他不掀喜帕她就真的不敢乱动,连话也不敢说。
少爷,你快掀了喜帕,这样我才能动呀!
宁馨不知道任佑所谓的「别乱来」,是怕她又跑了,所以才嘱咐她一定得等他,哪知道宁馨会错意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回宁馨想要偷跑,恐怕比登天还难了。
「宁馨。」任佑轻轻替她掀开喜帕。
「少爷!」宁磬突然跳了起来,大叫一声,「我肚子好饿!」
「啊?!」任佑没料到两人新婚之夜的第一句话竟会是这样,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不待他说,宁馨早已经冲过去,开始尽情享受著满桌的佳肴了。
「吃慢点,吃慢点,别噎著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竟然噎著了,他赶紧帮她拍背顺气,让她慢慢把食物咽下去。
似乎看她吃东西是一种享受,任佑带笑的俊容一直盯著她,不时用眼神鼓励她多吃一点。
宁馨当然更不会客气了,这一餐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犒赏,吃饱了她就走人。
终於,她吃完了,「少爷,轿子呢?」她拍拍手,当作擦过了事。
「轿子?」什麽轿子?
「送我回去的轿子呀,还没准备好吗?」她得连夜赶回去免得让娘担心。
他没听错吧?她现在要坐轿子回家?
「宁馨。」他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他八成是喝多了才会听错。「你……现在……需要……轿子?」
「是呀!」有什麽不对吗?「这麽晚了,难道你要叫我一个人走回去?」她杏眼圆睁。
老天,他真的没听错!
「你要坐轿子回去干嘛?哪有新娘子才刚进门,晚上又立刻坐轿子赶回去的?更何况从今以後这儿就是你的家呀!」
「我的家?」她忍不住笑出声。「少爷,你醉了。」连她今天只是临时顶替的都忘了。
「我哪有醉?」他恼了。
他分明没听错,这家伙……不,他娘子竟然跟他吵著要回娘家,而且是立刻!
「还说没醉?」宁馨娇笑的「开导」,「你忘了,咱们约好我只是暂时帮忙的,临、时、的!」她强调。
「我什度时候说过你是『临时的』?」他怎麽会说这种话?
宁馨无奈的瞅著他,以为他真的醉了。
「你说你的新娘子跑了,错过这麽伟大的天赦日可惜,一定要我一个人坐轿子进门的,你说你『临时的』上哪儿去找?只好找我来帮忙冲喜呀!」
虽说她很委屈,不过刚刚吃了那一顿之後气就消了,现在她该回去了。
天啊!他简直被她打败了。
敢情她还以为她真的是来冲喜的呀?
任佑捧著脑袋,对她的迟钝感到无力,他不知道该怎麽跟她说了。
「你看,你真的醉了。」还说没醉?「头昏了吧?」
「呃……」他直点首。「我头都『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