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康看他。
“那么她一定非常寂寞。”转眼看向屋子,感到一片寂然。她看到屋檐下一个穿着白色中式长衫的中国妇人正用一双温柔又估量的眼光看她,猛地看得希康不觉心虚。
“妈!快拿一套衣服给她换上,她刚才在海边跌倒弄湿了。”沈拓宇拉近双方的距离。
“她是?”沈母笑问。
“杨希康……”他正要说明。
“他的犯人。”希康接口道。
沈母又笑了,拉住希康说:“快些跟我上楼吧,我的衣服全是沙龙、罩衫之类的中国服,老少咸宜。”说完两人就进屋上楼去了。
母亲喜欢希康,沈拓宇马上发现这一点。近些年母亲不停地在替他物色结婚对象,却从没有一张照片出现在他眼前过全被母亲否决掉了。希望他早日成家,却无中意人选。两年前母亲到法国见他,那时他正与一个法国女警合作办案。母亲对那女人的殷勤明白表示出拒绝;她知道那女孩的居心,也不打算接受。后来又有几个华裔女子,母亲也不中意。父亲曾挑过几个出色的女警回家用餐给母亲挑:不必他拒绝,母亲替他省了事。在他印象中,母亲冷冷淡淡的,不易与人亲近,执着她的小世界,只爱父亲与他。她当然是寂寞的,才会将花花草草弄得这么好;她宁愿每天打扫这么大的房子也不愿请佣人。处不来是一个原因,借工作打发时间,排遣寂寞才是重点。
是希康人见人爱呢?还是母亲终于看对眼;'无论是什么原因,他的心莫名地高兴了起来。
希康好奇地从穿衣镜中看到自己生平第一次穿中国服的模样,竟然还不赖。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外表欠缺了点中国古典的味道,不适合穿这么雅致的衣服;可是沈母的一双巧手将她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优雅的髻,只留几丝秀发飘在两鬓,闲逸古雅的味道就出来了,髻上的碧玉发簪更是加强了效果暗暗记住一定要记得拿下来还沈母。
“拓宇从来没有带过女孩子回家呢。”沈母从镜中看她,她看人从来只看双眼。这女孩的眼神明亮开朗,并且闪着智慧与善解人意。刚刚听到她在庭院中说的话,就已深得沈母的心。外貌出色的女孩都有一股傲然骄气,折损了气质修养;但这女孩没有。良好的举止表现出良好的教养;不俗的衣着表示出家世的不凡----这么一个难得内外兼美的姣姣女,拓宇能追到手是他的福气。她同时也看出拓宇动心了,一双眼不再平板冷淡,看向女孩时,不自觉漾着温柔。但是这女孩呢?怎么的心情?
“今天是例外。”希康不以为这能代表什么。沈母冷冷的气质加上古典的瓜子脸蛋,很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的感觉.与自己的母亲恰好相反;可是三人相同的避世,能成为好友的机会很大。不觉地对沈母倍感亲切。
沈母笑了笑说:“下去吧!用完晚餐再走。拓字的爸爸今晚不回来,可是我菜买了不少。”
“好呀!好久没露一手了,我煮得不错。”看出沈家没请佣人,她立刻这么回答。让沈母去煮,她可没脸等吃饭。她轻快地下楼,没见着沈母窃喜的表情。
结果两个女人分工合作煮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食物可口,气氛愉快;可是沈拓宇却心不在焉,一双眼老瞟向与沈母相谈甚欢的希康。
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美!这种很家居式、很闲静柔雅的美,怎会在换了一种妆扮后就出现?
这样的一个女子,出现再多的追求者,传出再多的绯闻实不足为奇。她真的会那么随便吗?”随便”这两个字加在她身上是不搭调的。
沈母正在讲希康最有兴趣的话题。
“他爸爸很不得将全世界为非作歹的人都关到大牢去,才有这么一个疯狂的计划狠心将不满七岁的独生子先送到大陆去学武术,再送到英国去学枪法机械之类的专技知识,然后又放他到各地出生入死。看看他,才要他回来住一阵子就这种无聊的表情。我希望他娶妻,并不是要用妻子绑住他手脚,而是要他无论身在何处打击犯罪都要保重自己。父母守不住他的心,妻子儿女总可以吧!你就没看过他侦查案件那股劲儿,不要命似的!那种死了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心态最是叫我操心。这种工作的危险性很高,打从我嫁他父亲时就有所感;但我不会因为自己忧心,就要求丈夫、儿子放弃所热爱的工作。只是要他凡事为家中顾虑几分,每次都要肯定自己能平安回来。”
嫁这种丈夫实在不保险;希康可以了解为什么沈母眉宇间总会有一抹轻愁。
“我不是一直平平安安到现在吗?”他不想继续这话题,徒勾起母亲伤感而已。
沈母看他。
“还说呢!你上衣脱掉给希康看看,那一道由左肩横到右腹下方的刀痕曾经使你差点没命,昏迷了三个月才清醒,又休息了半年才复原,更别提那些枪伤了。”
“妈!”他打断母亲的话。看到希康好奇地瞪大眼,似乎想看看伤痕长成什么样子似的,令他心中浮起一股燥热----这女人就不懂得保留一点吗?这么的看他!
“好了,好了,快七点了,我带她回署里处理一些事情。”他拉起希康,有些粗鲁地拖到门口。
沈母追在后面。
“有空常来呀,希康。伯母和你聊天。”
希康回头直笑,在玄关处拖住沈拓宇的手说:“谢谢,我一定会再来的。晚餐很愉快。”
道别完毕,上了车后,希康不以为然的看着他问道:“署里的事真有这么急?”
他没回答,面孔绷紧。
经沈母一提,希康才发现他的手、脸、颈,凡看得到的地方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细微的疤痕,不注意倒是看不出来。她看到他的右耳下方有一道长疤,好像是新伤口,肉色还呈红色的。她伸出左手轻轻一碰,问道:“还会痛吗?”
他猛然煞住车身,希康一个不稳晃动了下,却跌入他坚实的怀抱中,他紧紧搂住了她。
希康用力挣扎着,抬起头想阻上他的无礼,却被两片灼热的双唇牢牢压住了。她的人已被搂到他大腿上,被牢牢箍住了。
黑暗的车内,只闻两颗急如擂鼓的心跳与粗哑的喘气声。波涛暗涌的情潮回汤在紧贴约两具身子中。他的吻带点愤怒,也带点欲望,更有着一种莫名的情感:他当她是什么?这么随便地吻她,这么霸道地搂着她是了,他一直当她是荡妇,没有什么贞操观念的淫女,很容易上手,不必有什么尊重!
“不要碰我!”她别开自己的脸,却挣不开他的怀抱,只好低埋在他肩上,防止他再吻她!她的双手握成拳,紧紧抵住他胸膛。
“为什么?”他粗哑地问,努力抑制自己的情感。
“你没有资格碰我!你以为我是什么?如要解决需要,找妓女去!”她吼着。
“我没有当你是妓女!不许你这么想!”他愤怒地叫。她怎么会这么想?她又当他是什么?一个色情狂吗?虽然他表现得或许有点像,可是那是因为她那么的美!那么的拨动他的心!他一直按捺着鼎沸的情欲;可是经她一碰,他所有的自制都溃散瓦解了!除了渲泄,他又能如何?
“不许我这么想,你却表现得这样!”她指控。挣回自己的身体,坐回座位,寒声道:“我辉煌的历史让你很高兴是吗?让你可以不必尊重我就加以侵犯是吗?”
“你闭嘴!”他不想听她说这些话。“你过去的历史与我何干!我反正是来不及介入了,现在再来耿耿于怀又能如何?我告诉你,即使你的过去纯洁如白纸,我今天还是会吻你!”
“别告诉我你不介意!”她心申百味杂陈。明白他受西方教育,对女性的贞操不会太在意:可是他毕竟是中国人,又是占有欲极强的人,说得再冠冕堂皇也缺少可信度。
沈拓宇叹了口气。
“有心想追求你的男人都会介意。你有胆有那种过去事迹,为什么怕追求你的男人会介意而对你存轻薄之心?是你的过去让你对我草木皆兵、处处防范。既然自己都那么介意了,又怎么会有那一段过去的产生?不是你心虚,就是根本没有那些事情发生。那些只是你的保护色。”
希康暗暗吃??于他的分析能力,他在用世俗眼光衡量她之前就用自己那一套逻辑推理判断她的态度了。
“你的意思是----你吻我是在追我?”她不信。
“似乎是!我的行动力向来不等大脑三思之后下达命令就擅自有动作。”对这么一个女人,看来也只有追她、娶她了事;他根本见不得别的男人看她。
希康心跳快了一拍。
“这么的三级跳?那有人以吻人开始追求的!太快了吧!”
他执起她手,轻道:“我的行事原则是:确定目标,立刻执行,达到目的,一分钟也不浪费,而且出奇制胜。”
她没挣脱,只是深深探索他的眼。
“如果介意我的过去,就别轻易展开追求,我开不起玩笑。”她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这让她感到无助与不确定。她从没有这么没自信,这么惶恐过。
“如果能,我希望在那些事件发生前就出现在你身边----假如那些是真的话。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你;我会将你包成阿拉伯女人,藏在深闺,专供我一个人欣赏,独享。既然我现在才出现,就无能为力去改变些什么,只能从现在锁住你,为时未晚。介意,多少有;但还不至于到可以使我不注意你,或放弃你的程度。你以为如何?”他这次很轻地啄了不地的唇。
这就够了!这样的说法。他相当诚实,她看得出来。这种男人,也许就是她一直在等的!她微微地笑了。等着看吧!沈拓宇,如果我们有未来,你将会知道那些过去都是子乌虚有的事,而你会得到我全心的爱与意想不到的惊喜!希康心中浮上了愉悦。刚才的不愉快,两人都失控了,她对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反应过度,而他则是为他自己的感情感到愤怒!多奇妙呀!感情就这么浮现了。
“你确定你是在办案,而不是假公济私地在对嫌犯下手?”她俏皮地问。
沈拓宇给她一个凶恶的神色。
“还不是你害的!我一世英名尽毁于此。”
在希康明朗的笑声中,车子再度启动。才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由陌生到这般亲近:这感觉真是好。他们都是理智的人,也都不相信一见锺情;可是,才识得没多久光景,居然谈起恋爱了,真是不可思议!也许下个月她搞不好就是沈太太了呢!以沈拓宇那种掠夺式的行动力来说,很有可能。
何文杨毒瘾发作,下午我给移送到戒毒所,往后上法庭侦讯再提见,所以沈拓宇又送希康回公寓。
才一开门,希康就??呼了声,抓住沈拓宇的手。
公寓乱成一团,被翻箱倒柜得惨不忍睹。怎么会这样?这是一幢有管厦,外人不能轻易上来的。值钱的东西全在,有的东西被摔坏了:但是好西。她又没有什么仇人。
沈拓宇一言不发立刻打电话到警署派人来采集指纹证物,挂掉后,立扑房。
“衣服收拾一下,到我家或回你家----不----到我家比较安全。”
“我回自己家。家人会担心。”她收拾几件盥洗衣服,脑中不停地想:会是谁来她的公寓?门锁没坏。又是如何进来的?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别人要的?
“显然歹徒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那么你的安全堪虞了。”他大略看了下,注意到连小厨房内的菜刀也被丢得四零八落,这是十分没道理的。他眼睛眯了起来,心中若有所悟。
“那代表我必须藏好一阵子罗?”她有些浮躁。她一生的运气从没像最近那么背!虽然因此才有机会与沈拓宇的生命有交集,可是陷入这种扰人的麻烦中,未免太刺激了!她叹了口气。
“或许是我们小题大作了;这搞不好只是单纯的闯空门,没有其他意义。”这是她衷心希望,可是论点站不住脚。
他拿过她的行李,扶住她后脑倾身吻了一下。
“我们都这么希望;可是你知我知,那是不可能的。不妨将可疑人物列出来,何仲平可以排第一号。”
“他何必这么做?”她不明白。
“我会给你答案。”他搂她走出去。有些事,他必须好好想一想,当务之急是将希康先安顿好。
接下来几天,希康足不出户窝在家中。沈拓宇每晚打来一通电话问候,没有对她说明案情进行到什么地步,只是再三交代她不要出门。只知道没有官司了,但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即使她想出去透气也得再三考虑;现在她的官司问题倍受各方瞩目,光想到出门会被别人指指点点当怪物看,就没了那股兴致。
她开始想沈拓宇与自己。他们之间的感情发展得实在太快,快到有些事情来不及了解认知;这实在冒险。没有深厚的基础,恋爱谈得再轰轰烈烈也显得空空汤汤的,少了份真实感。尤其分开近一星期了,那种心悸情动因为空间相隔而逐渐冷却下来,所有发生的事就没有那种踏实的感觉,好像只是突发的游戏,过了,就散了。在电话中,听到他的声音当然高兴,但是千篇一律的问候却一次比一次感到生疏。对他的好感毋庸置疑;他对自己的关切也很清楚。这份不定的情绪,也许只想要求再一次的确定吧。因为她内心的热度已经消退了。
再分开更久些,它大概就成了“逝去恋情”了。----时间与空间对情感的杀伤力是很严重可怕的。
上回他自希康那边带回何文扬行凶的水果刀,并没有缴回警署。声名狼籍的何仲平有多次强暴未成年小女生的案件;但强暴因属告诉乃论,受害人通常因为其他原因而没有告他;有的即私下和解,用钱打发了事。从四年前,他就大量培植所谓的玉女明星,开了演员训练班,召集国中小女生,尤以逃家翘课那一类的学生为主。有一、两个的确被培养成当红明星;但是,其他的呢?
近些日子以来,他着手调查何仲平的资料,发现他那间颇具规模的演员训练班,四年下来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学员是下落不明的。二百多人左右,这么多的人失踪,却没有人报案,没有人注意,自然有蹊跷处。再从调查局调来资料,上头的调查结果是那二百多人通常是早已脱离家庭的不良少女,加入演员训练班学成后,自动要求被安排到东南亚一带发展,大圆星梦。东南亚一带,的确有何仲平旗下的表演团在各地表演,但人数不足四十个。而所谓的表演团也只是偶尔登台跳一些不堪入目的舞蹈而已。那么,其他少女呢?据说是因为出名无望,自己脱队求发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