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平早已习惯,耸耸肩道:“只能暂时蛰伏着了。本来还想当他事业上的得力助手;但,我早说了嘛,公司将我列为拒绝往来户,即使我是正宗继承人也不甩我。后来想开个律师事务所,但……史威就……让我怀了孕。”俏脸上浮着一层红晕,深情爱恋全浮在眼底眉间。
这当然是史威的手段。可是杨希平,除了脾气暴躁了些外,也不是个傻瓜。这种事就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还得一个愿挨才行。杨希安岂会不清楚?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餐厅入囗处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在四处搜寻什么,一会眼光看向她们这一桌,走了过来,英俊的脸上露出阳光一般的笑容。
希安对希平道:“史威来了。”
史威正好走到,双手轻放爱妻肩上,温和地对希安打招呼:“嗨!希安,好久不见了。”
希平拉史威坐在一边。史威全副精神立刻放在妻子身上,柔声问:“医生怎么说?”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希平展现娇媚柔婉的一面,轻道:“医生说咱们会有一个精力旺盛的儿子。”
“一切都没问题?”他不放心地问。
“我确定。”希平再三保证。
史威安心一笑,扶起妻子,对希安一笑。
“有空到我们那边坐坐,希平一个人会寂寞。”
希安笑了笑,与他们一同走出餐厅,目送他们逐渐远去的俪影。他们这对欢喜冤家,从二十多年前就注定纠缠一生一世。缘份,多么奇妙的东西!竟然也可以那么戏剧性!对缘份,她并无多大羡慕,但对爱情,却勾起了向往。属于她这种全身上下挑不出一个浪漫细胞的人的恋情,将会如何掀开序幕?
在十大死因排行榜中,意外事故一直居高不下;而意外事故中,又以车祸占最多的百分比。
一大清早,救护车的鸣笛声,就以雷霆万钧之势远远地、扰人清梦地传到医院。送患者来急救,十之八九是车祸。车子被卡车撞得惨兮兮,成了一堆破铜烂铁;车主却十分命大,只断了右手与左小腿,以及一些小小的刮伤。幸好车子的设计精良,有防护措施保住车主一命,否则真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严格说来,这不算什么大事故;可是消息却传遍全医院,甚至轰动新闻界,还发动大批记者竞相来采访。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医院中的社交圈子就那么一点点,平常聊的话题不外是:那一科的实习医生很帅,那个医生在追那个护士,那一床的病人有钱,或那一床的病人难伺候之类的。
只要稍有风吹草动,消息马上如燎原之势传遍全医院,成了流行话题。今天新来的患者可出名了。
一个中法混血儿——这算平常。
英俊高大——这自然有本钱成话题。
带点印地安式的粗犷豪迈——少见又稀奇,不得了。
兼具法国人的浪漫特质——令天下女子怦然心动。
他叫周约瑟——国际问惯用的名字则是约瑟.格瑞——一个连续三年得到世界赛车锦标冠军的赛车王子。英俊,并且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赛车冠军;十六岁在法国称雄,按着美洲、欧洲、澳洲、亚洲一路杀下来,直到世界冠军。所到之处全是为他疯狂的女人,二十五年来从未间断。
显然这个赛车王子并不是个安份的病人,一能开口说话,立即逗得情窦初开的小护士们个个神魂颠倒。芳心猛跳不停。
每一个名花尚未有主的护士都希望被护士长点中去当那个赛车王子的全日看护。也不知道护士长是怎么想的,欲角逐者竟然全部落败,反倒一旁悠哉悠哉置身事外的杨希安中选。
大家全都不敢相信。
自从一年前,杨家人对外公布财产全部由长女杨希平所独得后,一夕之间,杨希安的身价大跌,再没有人每天殷勤接送,更没有玫瑰、香水之类的礼物堆满护士休息室。曾经是热门话题的杨希安,着实平淡了一年多。
这对杨希安而言,算是大大松了口气;但在别人看来却像被打入冷宫。本来嘛,在大家眼中,杨希安不仅是杨家的怪胎,也是四姊妹中最不出色的一个,被三个如花似玉的姊妹一比,何止是比到太平洋去而已。如此一个平凡女子,如果没有金钱为烘托,那会招徕各方男子的青睐?——事实不就证明了?
一向只有难缠的病人,护士长才会交给杨希安,但这一次却例外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不过,杨希安不曾多问,因为她从不挑病人。
五楼的特别病房。
杨希安才端入早餐到周约瑟的病房不久,还没坐定,房门就被推开,阵阵香风袭人而入,一团火红身影挟其甜腻之音闪了进来。
“约瑟,亲爱的。怎么那么不小心?前天晚上才在我家参加宴会,昨天就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吓得我心跳几乎停止。哦,你坏死了!”
红衣女子长得又娇又艳,脸上无懈可击地妆点出三分姿色、七分妆扮的最佳写照;身材倒是非常有看头——除去一双裹在黑网丝袜中稍嫌粗的腿之外。一看便知是某个富家的千金小姐。
周约瑟展开万人迷的笑容,他深知自己的魅力,更知道如何发挥到淋漓尽致。
即使目前裹得像木乃伊,他仍是个最英俊、最潇洒的病人,任何情况都无法阻挡女人疯狂爱慕他。唉!从他上幼稚园,众多小女生为他打得头破血流后,他就知道这一生,注定要在女人的眷宠中过完这辈子。
“莉娜,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骨折而已!这对赛车手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他的口气永远是漫不经心的潇洒。
方莉娜娇镇佯怒地嘟着抹满红艳的嘴道:“还说呢!贫嘴!你痛不痛?骨折呢!好恐怖哦!以后不许再出意外吓我。我要罚你吻我!”说着,红唇凑到他面前。周约瑟当然义不容辞地吻了下去。亲吻而已!家常便饭。他是个中高手。
抬起头时,见方莉娜一脸陶醉欲昏,他笑了笑,看向门边不知何时站了个穿着黄色套装、成熟妩媚的女子正似笑非笑地看他。周约瑟记起,她是莉娜的表姊,负责他这次回来拍广告的企划经理高斐彤。她手上提着一盒礼物,对眼前所见,不以为然。方莉娜对表姊笑了笑,有些示威的意味。
周约瑟淡淡笑着。女人对他有意无意,或刻意引用招数引他注意,所有的把戏他都十分清楚。高斐彤自是对他有意,否则不会三年前在法国见过一面后,就一直以电话与他联络,力邀他来台拍广告。这算是含蓄的作法;莉娜就坦白多了,三年来他全球到处赛车,她也跟着他跑遍了全球。
一个是任性娇俏,一个是美艳成熟,各具特色。其实这些戏码,在法国更多,所到之处也充满自动粘上来的女人,不算新奇了;但他喜欢玩游戏,看她们各显神通。
他是出了名的情场浪子。女人们用各种方法想套住他这匹脱缰野马,始终没有人成功,而不放弃的女人依然在努力着。就是他那股生来玩世不恭、风流潇洒的劲儿,激起女人强烈的征服之心。加上他本身又是名利双收的赛车手,本身所有优异的条件使得他在女人堆中永远无往不利。他不曾是个好丈夫,也不曾是个专一的好情人,因为他同时与许多女子交往而不讳言;不过,与他约会,绝对是一种享受,没有女人能否认。
“表姊怎么来了?”莉娜抬起头问。
“来与周先生谈拍广告内容。”她理直气壮地说。
两人各坐一张椅子,看来就要暗中较劲了。
杨希安一直站在角落默不出声地看时间,直到会客时问过了,她走过来道:“对不起,探病时间已过,明天请早。”
“医生说没有什么危险了呀!”方莉娜不依地叫道。
“如果你想让他早日出院,最好让他多休息。”杨希安没有多做说明,迳自消毒针,走到周约瑟身边,拉开他左肩袖子,很熟练地擦了酒精,注射下去。周约瑟皱了下眉头,这个护士好像当他是具木偶似的,根本没把他当人看,打一进来也没正眼看过他。
高斐彤一直注视杨希安的名牌。打量良久,问:“你是杨家的那个杨希安?”
杨家四姊妹的大名,上流社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方莉娜吃了一惊,囗无遮拦地叫了出来:“你就是那个分不到财产的杨家老二?”十分好奇这个容貌平庸、不苟言笑的护士竟然就是大家囗中的传奇人物,根本不特别嘛!大家都言过其实了。
只有周约瑟一头雾水。难道这个小护士颇有来头?依他生性好动、静不下来的个性而言,肯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才罢休。不过,只好等明天了,因为两个能提供他故事的女人已被关在门外了。
“要吃早餐吗?”她拿温度计放在他腋下。
同约瑟瞄了一眼乏善可陈的菜色,非常地委屈;可是自己打从昨天出手术房到今晨排气前都滴水未进,早饿扁了,不爱吃,也只得将就了。
“只好吃了。”他对她眨眨眼,十分淘气。
杨希安端了一碗肉骨粥给他,只见他指指右手,并不接过。她只好坐下来,一囗一囗送入他嘴中,心中感觉奇怪,就道:“没想到右手骨折的人,左手竟然也会变得那么不中用了。”
“什么?”刚要吞下肚的一囗粥,差点梗在喉咙噎住。她怎么一点也不同情他,反倒夹讽带刺出囗不逊?若说要引他注意就用错方法了!难道不能用南丁格尔的精神感召他吗?
“我生病哪!你怎么这么说我,跟我过不去?”
这个人也真是奇怪,她这么说那里不对了?
“我何必跟你过不去?你该去二楼小儿科的复健室看看,有一个小朋友双手严重灼伤,却仍不要别人喂,叫人将饭粥搅成浓汁用吸管喝。最近他左手稍为能用,就完全不必别人帮忙了。只有骨骼发育未完全的婴儿,与老得无行为能力的老人才会让他人喂食。”
周约瑟逐渐失去胃囗与笑容,拉下脸孔。
“你来我的病房做什么?”
“你的看护。不然你以为我会闲着没事坐在这里?”看来这个人并不聪明。“我有没有欠你们医院任何一毛钱?”他又问。
她耸肩。
“听说你开的支票面额足以让你住院住到明年秋天还有剩。”
这女人不但相貌平庸,更有一张乌鸦嘴、一副晚娘面孔,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你干嘛一直让我不开心?病人不开心,会使病情严重,不容易康复,你不明白吗?”此刻他已经没有展露致命吸引力的兴致了。这女人不配得到他的风度翩翩。
杨希安收起碗筷。这人大概不知道生病的人从来就没有几个是开心的。她看看他道:“我是在激励你。不要想成自己已经回天乏术了好不好?只是个小伤小痛,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当真以为很严重吗?听说你还是个赛车手,技术好到出车祸。
你不觉得很丢脸吗?还渲染得天下皆知!”
老天!他遇到的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这是什么鬼激励?他真想问她有没有病人曾经给她气死过。突然,他含讽地问:“你来当护士,想必是被南丁格尔的故事所感动罗?”
这问题牵扯到一个伟大的答案,说来话长。杨希安目前不想多做说明,只当他问了个白痴问题。
“我自护专毕业。不当护士才奇怪呢!只是一种职业,与南丁格尔绝对无关。”
“有专业知识并不代表适合当护士。你以为你的心态适合吗?”他颇不以为然,并且已经开始打算找医院替他换另一位可亲又可爱的迷人小姐来陪他。
希安觉得他这问题问得更白痴。
“为什么不适合?这是个很需要专业知识的职业,与心态无关。要是来了一个充满爱心却无护理知识的人服侍你,而让你出了什么差错,那才叫冤枉。实际一点,先生。”
这女人十分奇特,在他以往女性名册中找不到前例。突然,周约瑟对杨希安好奇了起来,也有点兴致了起来。他饶富兴味地笑了,所有火气尽消。与女人恶言相向绝对是周大少不做的事。如果能将这个怪女人变成一个恋爱中的女人,为他倾倒,为他痴迷,将会是怎样的情状?这么一个不矫情、不留情、不做作的坦率女子——令人伤心的是她甚至不被他外貌、头衔所吸引——已幸运地引起他的征服欲了。
可是杨希安显然不合作,她可没空看他卖弄风情。量完体温,让他吃完药,交代他睡觉就走了。这对他的俊男自尊而言简直是奇大侮辱;周约瑟追求杨希安的决心因此更确定了。
第三天正式开放探病。医院空前的热闹非凡。
花边新闻版太久没有新闻可以大炒特炒了。举世闻名的赛车手,一来台就出车祸,这本身不就是大新闻?车体全毁,人却只受了点小伤,除了可以宣扬车手本身技术高超外,车子的防护功能也功不可没。看来某名车也会跟着这一波新闻热炒而大发利市。
而上流社会中两朵名花为周约瑟争风吃醋更是个好题材。周约瑟来台的目的就是应邀拍某名车广告,除了天文数字的价码外,与他搭档的名模特儿杨希康又是个大话题,已传出两人暗中交往已久……。
不必周约瑟开口,小道消息已在四方广为流传开来。真假不论,反正有人爱看,就有人拚命写。身为一个有身价的花花公子,本身的故事向来挖掘不完。
人一多,周约瑟就更活络,他向来乐意成为焦点中心。走了一批记者,又来了一批名流公子。熟的,不熟的,反正周约瑟就是那一张笑了二十四小时也不曾扭伤或脱臼的笑脸。
杨希安本想躲到一边凉快,但周约瑟硬是留她在一边,说他身体虚弱,随时要有人在一边看管才放心。院长交代过,她目前主要的工作就是看护周约瑟,其他琐事都可以搁下。他虚弱?哈!天大的笑话!一大群人看得她眼花,有些想睡。人一多,话一杂,就令她不舒服。正想出去喘口气,在门口却又遇到另一批来访的客人。杨希安瞪大眼,看着人群中那个最修长亮丽的身影,不正是她的妹妹杨希康吗?忙将她拉到一边,讶异地问:“你来做什么?”她可不希望希康也是盲目崇拜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