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人们开始对孟冠人诉说自己工作上的状况时,洛洛眼尖的瞄到孟红歌默默走到楼梯那边的柱子旁,眺望窗外的景色。今夜无星月点缀夜色,什么也看不见。
“我们出去走一走可好?”洛洛站在孟红歌面前。
孟红歌想要拒绝。没有人能看透她的内心,她从不与人分享悲与喜,她的面具够坚强,不需要任何的帮助。
“冠人!让红歌送我回家好不好?”洛洛扬声叫着,第一次叫他名字,叫得自然。
孟冠人看透洛洛的心思,虽舍不得,仍道:“好。回去后打个电话给我。红歌,麻烦你。”
老大都开口了,她还能拒绝吗?一颗心居然不争气的跳乱一拍。
“走吧!”她领先往大门走去。
洛洛扬眉看着走向她的孟冠人,他搂住她一吻。
“本来要留下你的,我渐渐迷上你乳臭未干的味道,能搂着睡也挺好的。”
“我可不想当你的肉垫。”她推开他,也感到有点一舍。“明天来找我?”
“中午过后。”他拍了拍她,牵她出门。红歌的车已开过来,他打开车门送她进去。
“我不否认,对你的内心世界感到好奇。你是第四代中唯一能入主孟氏的女性。经常是冷冰冰的一张冰雕面孔,好奇心使我想一探究竟。”洛洛坦率的道出自己的想法。一双精灵大眼不曾离开孟红歌冷凝的脸上。
“你管事的范围超出了本份。”孟红歌始终全神贯注的开车。
洛洛对碰钉子一事无所觉,在车子中找了找,问:“有烟吗?上回我看过你抽烟,那牌子的味道很好,我也想尝尝。”
孟红歌眼神闪了下,握着方向盘的青葱玉手泛白,紧握着,更冷淡的道:“没心情抽了!”
低笑了二声,洛洛故作不经意道:“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与我一同替你换轮胎的那个人,叫耿介桓的大个子。他最讨厌人家抽烟了!他古板死了!尤其认为女人不该抽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难怪二十八岁了还没有一个女人爱上他!”没有女人爱当然是假的,他那一张山地与平地人混血的面孔可俊俏了!尤其拥有一双山地人特有的纯黑亮眼眸,不知迷死了多少女人;但那些女人通常都是些喝酒抽烟当家常便饭的大姊大人物,从没有机会接近耿介桓,因为他讨厌那种“不像女人的女人”。所以黑道女人又称他“清教徒”。
孟红歌警戒的看了她一眼。这小女孩不会比她哥哥好应付,一般的难缠。她早知道这女孩不像她外表显现出的天真。突如其来的谈起那人必有深意,使她很高兴多知道一些有关于他的事情。
洛洛又说了:“不过没人爱反而好,反正他没有结婚的打算,而且他也快走了,回到他的老家生活可是很清苦的,若有人跟着他一定会吃苦。”
见孟红歌始终不搭腔,可见她的定力超人;这样子的一个女人,构筑了坚不可摧的防卫,从不让人触及,又聪明的用沉默抵挡一切。为什么守得这般紧密?又抗拒得如此强硬?这种人内心的七情六欲是否比寻常人更激烈?而在知道自己强烈的热情又怕遭人窥破的心态下,才这么冷漠?
“心如止水”这词不适合女人来用,更不适合用在未经情事洗涤的女人身上。硬是强迫自己心如止水就有违自然运行!毕竟孟红歌功力还不够深,否则那会给洛洛与孟冠人看出端倪?
车子已接近耿宅,洛洛道:“开进大门去吧!”转眼间心中已浮出一个小计谋。
孟红歌原本想在大门口放人后立即回家,可是洛洛都要求了,自然是驶入耿宅。她对黑道人物存着排斥的心态,耿家又是雄峙一方的大霸主,一驶入大门就见四周布满黑道人物在守卫安全,看来就有不舒服的感觉。
车子停在屋前,过来为洛洛开门的正是耿介桓,他眉头半键,目光随意的扫了下孟红歌。晚上当然不必戴墨镜,他漂亮过人的双眸也瞧入孟红歌的眼中。她立即别开眼看着另一边的车窗。
这给了洛洛一个下手的好机会。她做势要下车,半侧的身子挡住介桓的眼光,留在身后的左手在仪表板上做了点手脚。她出来后,车子也熄了火。
孟红歌不以为意,再度启动车子,却是再也启动不了,然后前车盖冒出了白烟!怎么可能?!她前天才去保养的,而这一辆新车买不到半年!
“哎呀!怎么了?坏了吗?我上楼去找工具下来替你检查看看。”一溜烟的,洛洛进屋上楼去了。
留下的这一男一女,情况有些难堪的凝滞。
孟红歌咬住唇,下车走到车子前面。
“等等,别动!”
耿介桓的警告来得太迟,她已打开车盖,几滴滚烫液喷了出来,他只来得及抓她入怀,以身体代她挡住。热液滴在他手臂上。
“你不明白车子在冒烟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吗?”他对她低吼,双手抓住她肩膀,丝毫不管手臂上的热烫感!即使他穿长袖,也一定会痛!孟红歌眼中首次出现惊惶!不是因为他的斥责,而是他的手……相同的那只手!她拉高他的袖子,没有意外的看到一道像是受过严重擦伤所留下的长疤痕,热液也是滴在这上头,她冲到车门旁拿出湿纸巾立即敷上他手臂……那是一道狰狞伤痕!所以他一直穿着长袖衣服。
“我没事!”他口气不善,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不自在。这女人是座冰山,高高在上的冰山就该有冰山的表现;而且他与她根本非亲非故!然后,他看向她着长衬衫的左腕处似乎也有伤疤!他心中隐隐一动!挥开手中的湿纸巾抓住她的左手缓缓拉高!可以说是意外,也可以说是不意外的看到一道相同的伤疤!不尽相同的是,她伤疤范围较小,较轻微……那么,她的肩颈处也一定有这一种伤口……他复杂的眼光看着她高束的领口。
孟红歌淡淡一笑,露出了没人发现过的小笑涡。“是的!那里也有,背部也有。”他记起来吧?当年那个企图寻死的高中小女生……
“是你!”他从来没有刻意去记忆那么多年前的事,大概七、八年了!面孔早已模糊,他记忆中唯一的女性是他那下落不明的妹妹。当年他听说某个山区有一处私娼寮是负责转卖雏妓的基地,特地前去是救出了那些小女孩没错,却再一次失望的发现妹妹不在其中!处理完一切要下山时,却发现一处土石疏松的山崖边站了一个小女生,那种决绝的面孔令人心惊,他想也不想的停下车冲过去,小女生见有人过来立即纵身跳下,他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抓住她的手也连带的向下坠落,幸好他及时抓住一旁强轫的藤蔓,幸免了二人落入数十丈高的山崖成孤魂的命运。幸好女孩没有挣扎,否则他们一定还会再掉下去。等他将人拖上安全地方时,才发现女孩给那些土石磨擦得血肉模糊。
为了身分不明的她,他在山中多停留了一天,将女孩送到医院治疗,女孩却跑掉了!若不是当时他有事得去美国,而且班机已定,他一定会再回山上找那女孩,生怕在好不容易救回她后,她又去寻短!当初她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还真有点以为她是聋哑儿,并且遭受重大打击而想寻短见!
她欠他一个解释,堂堂一个孟家大小姐,为什么会寻短?孟冠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走!你欠我一个解释!”抓她丢入他车中,不等洛洛下车,他一踩油门,车子已消失在夜色中。
“哇!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洛洛坐在二楼阳台自言自语。她偷看好久了,美丽完美的孟红歌怎么会有那种伤痕呢?依她想,那种伤口可经由整容轻而易举的除去,可是为什么她偏要任那疤丑陋的附着在她手上?她像个一丝不苟、力求完美的人,理应会消除一切不完美。为什么她不?
天哪!她好奇死了!明天快些去找孟冠人,他搞不好也不知道他妹妹身上有疤哩!
“少爷!总部有令,要您立即动身到日本,有任务要执行。”手下走到艾瑞克身边报告上头的命令。
艾瑞克缓缓啜饮了口威士忌,挥手道:“我知道了。”
“那……”
“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
手下们立即识相的全部退下。
洛洛!洛洛……他紧紧闭上眼,他想她想得心都拧紧了!可是他也明白,洛洛不再是他的洛洛了!昨天下午她那种惊惶无措与怨恨,清清楚楚的告诉他,她是那人的女人……洛洛开始懂情了!但对象不是他。
如果洛洛能冷静思考,她会知道他派出二名手下去“教训”孟冠人只是想探他虚实并无意取他性命;他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当时失了方寸的洛洛什么也想不清……狠狠灌下手中的酒。早知道生命中没有东西是可以长驻不尽的,再如何小心呵护仍是没用……
“洛洛……”将手中酒杯掷向墙壁,被双手捂住的面庞逸出一声负伤野兽般的低吼!
他生命中短暂的春阳再度消失,回复许多年以前的严寒冰冻!他不需要了!不再需要了!既然不会长留,就根本不必存在,他不再需要春天!
“洛洛……”
不意外的接到一通电话。孟冠人来到约定的地方;是一片草地。是夏天的骄阳,却有着秋天的萧瑟!四周荒芜,风由四面八方徐徐吹来。
孟冠人半靠车身,打量着侧面如石雕冷硬的艾瑞克·詹森。
他知道有人来,但没转身面对。
“她是我的宝贝。”
“你已幸运拥有她五年。”
“你却能拥有她一辈子。”
“我爱她。”
艾瑞克转向他——
“胜不了我,就没资格说爱她。”
孟冠人轻笑。“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如果不是情敌,他们会是朋友,他深信。可惜,他们这辈子当不成好朋友。
“希望你并不是如你表现出来的文弱。我知道你不是单纯的富家大少。”来台湾四天,陆续得到些有关于他的资料,明白这人不容轻视,即使这人的纪录上从未有动手的纪录。
“我是会一点拳脚,但从没有机会施展。”孟冠人有些自言自语:“从来不曾想过会为一个女人而与人决斗,我曾说过那是傻子的行径。”堆满自嘲的笑了笑。好吧!充做一次傻子又如何,也就这么一次。
“如果你输了,就必须放弃洛洛。”
“我不拿她当赌注,她有足够的自主去选择她要的男人。我会前来,是想了结我们之间的事,不牵涉到她。我开始明白你失败的原因了。”
艾瑞克含着凶光怒瞪他那令人气愤的自在面孔;他讨厌面对这种人,看似无害,却又深藏危险。
“是吗?”
“你从不当洛洛是独立的个体,从头到尾只当她是你的。对她的行为,只有纵容,没有认同,仍当她不解世事,什么都替她做主拿主意。你大概不知道,连她的父亲也从不曾真正命令过她什么事,更不会在她背后任意取决有关她切身的事。你的爱法太专制,如果你们真的发生恋情,总有一天洛洛会死在你的爱情下。你该找的是那种全心全意愿意为你而活的女性为伴侣。我想娶洛洛,却从不曾想过要驾驭她。”他不是要夸耀什么,就事论事而已。
艾瑞克当然不是肤浅的男人,即使听了这些话心中大感不舒服,但并没有反驳,皱着眉头而已。
“你为什么会来?既不以洛洛为赌注,又何须来?”
孟冠人诚恳道:“你是洛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当然是要来取得你的认同呀!没有得到你的肯定,洛洛会伤心的。”
“若无法胜过我,我一辈子也不会认同你!”他的眼神渐渐转为专注的肃杀之气。
她明白孟冠人为什么要说中午过后来接她了!早上起床,她心中突然一动,拨电话去找艾瑞克;他的属下含糊其词,只说不在,而且下午三点要搭机去日本。如果他就要离开台湾了,第一件事应该是来向她告别,而不是到别处晃。然后她开着孟红歌昨夜留下的车子到孟宅,发现孟冠人一大早就出门了!在接到一通电话之后。
连忙从背包之中挖出一个仪器,打开电源,仪器立即显示出方位!在北方,应该在市郊不远处,立即上车,沿着指示方向而去。
说到这个机器,就得说出在实验室那一夜,在查名单时她顺便在孟冠人手表中动了点手脚,也就是加了点通迅器之类的东西。本来只是一时好玩,没想到却马上派上用场!
她知道艾瑞克与孟冠人之间迟早会正面交锋,可是仍希望能在她努力之下变成和平无暴力的面谈。他们之间不管谁胜谁败,都不是她乐见的。艾瑞克对她而言亦兄亦友亦父!她爱他、敬他,只是无法给予爱情而已!而孟冠人更令她担心了!她仍不确定他是否有点防身的功夫,到时给艾瑞克打死了怎么办?她不要他有什么差错!全身上下都不许有伤!
当车子穿过一片树林,到达草地后,她跳下车,瞪大眼四处找着。然后,在西边看到两辆车子,想也不想立刻冲了过去,然后——一声尖叫响辙云霄!
她走得太急了,没有想到四周那些半人高的草丛也许布满了一些危机。想由她这头走到平地那头,中间还有着一截一公尺高的落差!在什么也没有防备之下,她纵有再好的身手也得乖乖的滚落那一处低洼地!更不幸的是,她恐怕是扭到脚踝了!完全站不起来。
她可以略感安慰的是,当她尖叫声传遍云霄时,两个打得难分难舍、形状接近狼狈的男人同时住了手,飞奔向她这方向而来。
“洛洛!你在那里?”
“你怎么了?别淘气,快出来!”
敢情他们还以为她在与他们玩捉迷藏呢!高大的杂草完全遮住她的身影。孟冠人与艾瑞克两路夹攻。拨草找人,终于找到了跌在中心点的洛洛。
“我好痛!痛死人了!”这点疼痛并没有疼到令她无法忍受的地步,可是她看到两个挂彩瘀青满布的男人后,当下决定——扮柔弱,反正她真的扭到脚了嘛!
“你从上面跌下来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艾瑞克太习惯呵护她、责备她了!立即什么也没想的抱起洛洛到他车上。孟冠人没有与他争,道:“我知道最近的医院,跟着我车子走。”他也上了自己的车,平稳而快速的向市区开去。艾瑞克也没有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