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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龙戏凤  第7页    作者:席绢

  皇上!?他怎么又来了?又是夜深时刻?

  她第一个动作是抓住睡衣襟口;这种不合宜的扮相,别说是面对九五之尊了,连任何一个外人都不许看到的。

  而……老天!她低叫:

  “您来多久了?”

  问得慌乱而无礼,但龙天运好心情地不予介意,并且邪笑了出来:

  “你瘦得很,但倒还算有模有样。”

  不理会她的杏目圆瞪,他拎着半干的画纸走入房内,移近灯火处,细细欣赏起荷花之美。品画先神韵,赏诗重性情,其道理不会有错的;而柳寄悠不仅将荷的神韵勾勒得十全十美,连画工也精致得无可挑剔。

  人人都说京城第一才女是赵吟榕,但此刻龙天运才明白容貌的好坏可以造成多少谬误的传言。太傅才是对的,这柳寄悠何止不下于赵吟榕,根本是才高一着了。

  “朕也来画上一幅吧!”他将画摆一边,拿起未清洗的笔,沾着墨,直接挥于棉纸上头。

  柳寄悠悄悄要退回内室着上正式的衣袍,却被他叫住:

  “不许走。”

  “皇上,这是不合宜的。”

  “朕还看过完全没着衣的,你这又算啥?”他笑着。

  “我并不是您的宫妃。”

  “只要朕愿意,天下的女人都可以为朕所有。”他望向她:“包括你。”

  “皇上何须屈就至此?”

  “你不明白愈得不到会愈想要的道理吗?”

  她收摄心神,尽量以持平的口吻道:

  “皇上真爱说笑。这个道理的前提是得不到之物必然是一位佳人,而不是貌平无奇的女子,古往今来,还未曾见过有例外的。”

  龙天运搁了笔,走近,伸手握住一束她垂在耳前的发,凑近鼻端轻嗅——散逸出一股暗香,不是来自香精所沾染,而是纯粹常常洗涤自然而生的清净气味。

  “如果你存心要朕打消念头,怕是白费工夫了。如果朕没记错,你是被封为才人吧?”

  他在宣告事实,而不打算理会曾答应康大人的事吗?

  柳寄悠无路可退,轻道:

  “如果皇上当真记得,那么柳寄悠会相当感激。”

  他浅笑,摇头:

  “能受朕临幸,相信令尊会更觉荣幸。这比出家为尼或嫁给平凡男人而言,是更好的归宿。”

  “如果——会这么认为的,只是皇上,而不是我呢?”她不再退却,昂首直视君王。昏黄烛光闪动下,是两张互视的面孔,与灼灼燃动的阗黑星眸。

  他伸手轻抚她触感柔嫩的脸蛋:

  “女人想引朕注意的手段很多种,其中当然不乏以退为进,欲迎还拒。”

  “所以,皇上才会看不出来何谓“拒绝”吗?”

  “无礼的女孩,你已惹怒朕许多次了?”

  她淡淡一笑:

  “请皇上恕罪。但,同理,倘若您不是皇上,那我根本是无须受这种侮辱的。”

  被了!他容忍她放肆太多了!堂堂一国之君,他何必纵容她的过分?那只会使她更得寸进尺罢了!女人不全都是一个样吗?

  “今晚到甘露殿侍寝!”他挥袖欲走。

  她在门口处抓住他衣袖:

  “皇上,您不能……”

  他冷冷一笑:

  “你很清楚我能!”手背滑过她脸颊:“而且你最好开始想怎么取悦朕,让朕忘了你的种种不谦逊!”

  她一直漏了计算男人天生的劣根性,因为她不以为平凡如她的抗拒,竟也可以令男人兴起愈得不到愈会想要的心态;看来即使是兄弟,她亦不能把亲切直率、不介意尊卑之分的三王爷与眼前的皇上相等看待。

  皇上是天之骄子,为所欲为的,只能曲意承欢,不能惹、不能抗拒,否则饶是明君一位,也随时有杀头之虞。她以为……他与三王爷本质是相同的,而显然,她是看错了一回。

  怎么办呢……

  “皇上——”她跪下身子,立即下了一个决定。

  龙天运原本想不予理会,但仍是冷声应着:

  “说。”

  “倘若皇上要我的身子,那我给您,但不要以一般臣妾侍寝的方式,也不要让女史去记载,只在这儿,也在此刻。”

  “为什么?”他强健的手臂一把捞起她纤纤柳腰,一瞬间他们脸对着脸,近在咫尺!

  她懂不懂在甘露殿临幸才能正式记载他宠幸过她,日后倘若有孕也才会被承认?她在想什么?

  “皇上只是贪着一时新鲜,所以要我,但从未准备放更多的临幸在我这平凡女子身上吧,自然,也不会有封衔上的、宝饰上的恩赐。而民女也不冀求其它,但求皇上让我依然苟安于此,不要卷入妃妾间的争宠中。”

  他只是瞪着她,久久不语。

  柳寄悠咬着苍白的下唇,纤白柔荑微抖着,但仍坚定地拉住君王的手,移着步伐,缓缓往内房中退去。他没有抗拒,任她拉着,感受到她的害怕与沁冷。

  她……究竟是怎么样的女子!?

  她要给他身子,就是为了不要他;要他断了一切念头,所以什么都给他!这是什么想法!?

  而……他更明白她当真是那么想!

  进入她素的卧房,他伸手闩上门,在她吹熄烛火之前拉住她往床榻而去。

  “让朕看你。”

  她不敢迎视他灼烫人的眼,抖着手伸向他的襟扣,吞下她的难堪与害怕,以及面对一个帝王临幸时不该有的——屈辱,默默地为他宽衣、为他服侍……也许她还该感到荣幸。为了怕女人身上带有不洁净的东西传染给皇上,一般女人受临幸时还必须沐浴清洗。完全干净了才许侍寝;她倒是省了这一项。

  费了好久的时间,才将他的上衣脱掉,她不敢多看一眼上头的男性躯体,纤手复又移往他腰带上的布结……

  也许是他等得不耐了,以惊人的熟稔,一下子剥去她的寝衣与罩衣,粉绿色的抹胸映着雪肌玉肤,透出珍珠般的柔泽。

  情况已不容转圜的明显,今夜,她会成为帝王成千上万拥有过的女子中的一个

  而且最为微不足道。

  当他邪恶的双手滑上她颈项,挑动着抹胸脆弱的带子时,她双手惊慌地掩上,再也没有勇气去褪下他最后一件衣衫。

  “别怕朕。你不是一向胆大包天吗?”

  他将她搂抱住,在欺吻住她红唇时,亦将她扶上床榻,开始了他种种掠夺,也存着一种征服的蓄意。他要她为他痴狂、要她的身躯因他而火热、要她收回种种不要他的话语!只要是他要过的女人、钦点入的宫妃,全要以他为天、为神,心中只能有他一人,不允许有排拒他的念头。

  至少,柳寄悠不能有!

  她抬手捂住垂泪的双眼,也掩住眼中惊惶渐升的火热,躯体交缠,磨蹭着火般的狂炙烈焰……这就是书中说的云雨之事吗?

  她从不以为这辈子会领受这种事,更没想过居然是由堂堂一国之君来侵占她的身子!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朕!不许遮眼!”

  他将她双手拉开,钉握在枕侧,在眼眸相望的一刻,确确真实,他侵占了她,摘下了这一朵空谷幽兰,不再任其悠然绽放、自得闲趣不知世间愁——

  她的泪如雨下,望着他灼热的眼,为着那其中的坚定而悲伤——无论日后他要不要她,她都回不了无波无绪的心思,再也寻不回天真不知愁的心境了……

  非关爱与不爱,而是他强迫她记住他的一切,他此刻掠夺的行为是胜利的宣告。一旦心湖印上了他,她的日子怎么过回当初的空白无忧?

  怕是……无论如何,这张英俊而邪恶的面孔,会积压在她心口,成为一生的梦魇了……

  好痛……

  这种事,只有男人才会感到欢快吧?

  闭上双眼,疲惫与疼痛的不适榨干了她的体力,而难止的泪始终未曾停过——

  第五章

  首先发现不对劲的,是一大早端热水前来给柳寄悠洗脸的挽翠。向来不晏起的小姐,居然在天大白后没有起身读书?在推门入内室后,看到柳寄悠的衣物散了一地,而……贴身的抹胸居然也在地上——小姐只有在沐浴时才会脱下这种贴身物的!

  “小姐!”

  她放下脸盆,将床帐勾好,不待查看主子的面孔,首先瞄到的是被上已干涸的血迹。

  她低叫出来:

  “小姐!怎么了?”

  “翠儿……”柳寄悠睁开红肿的眼,撑起身子时因扯动了疼的下体而无力轻喘着,跌靠在挽翠身上。

  看到主子被单下空无一物,不必细想,挽翠立即面如死灰:

  “是谁那么大胆!?小姐,哦——老天爷!”气愤的吼因真切看到柳寄悠身上满布的淤痕而哭了出来。

  “怎么了?”落霞跑了进来,在看到柳寄悠的情况后,尖叫:“是谁?怎么回事!?小姐!回去请老爷替你讨回公道!没想到皇宫内院也有采花贼敢——”

  然后,落霞住口了,圆瞠的大眼瞪着被单掀开后主子右脚踝上的金子。

  那是……那是只有皇帝老爷才能拥有的图腾呀!一只精雕成的九爪金龙环,正系在她们主子纤白的足踝上,那么就是说,昨夜侵占她们主子的恶徒正是当今的圣上?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小姐,是皇上吗?”落霞低声问着。

  柳寄悠低头看着九爪金龙,无力地别开眼:

  “帮我沐浴净身。”

  挽翠还想说些什么,被落霞眼光阻止。两人默默地扶柳寄悠到浴间,先用刚才那一盆热水为主子洗去血迹,再去烧来一盆温水,让柳寄悠冰冷的身子得到彻底的温暖与舒适。

  两人趁柳寄悠沉思时,到外头商量。

  “怎么办?小姐都不说话,看来好伤心。”挽翠低语,又不明白道:“皇上几时来的,咱们怎么都不知道呢?还有,皇上几时注意咱们小姐的?”

  落霞揉着额角:

  “看来,是皇上强要了小姐,所以我们不能说受临幸是小姐的幸运。要知道,人家眼中的那一套,并不是小姐所会看中的。”

  “可是,皇上宠幸小姐,那小姐日后就翻身了——”

  “看着冷宫那些女人吧!哪一个没被临幸过,挽翠?咱们小姐又有多少手段与人竞争后位?只要当不了皇后,一切都是假的。”

  挽翠忧心道:

  “那怎么办?小姐的清白——”

  “咱们还是早日让三王爷安排出宫吧!小姐并不喜欢让皇上……接近,管它清不清白,反正咱们早有出家的念头了,又不是要出宫去嫁人。”

  “我去找些药草来给小姐洗药澡吧,她会舒服一点。真不明白皇上在想什么,美人那么多,偏又要来招惹咱们小姐。”

  外头的丫鬟们在说些什么,柳寄悠并没有注意,双手轻揉着的肌肉,尽量让自己放松,什么也不想,直到揉到足踝。碰触到那金龙,她才顿住,无法不去想起昨夜——

  当一切结束后,他原穿戴好衣物,应该走了,而她也让疼痛折腾得昏昏欲睡,但他却是坐在床沿,将一清凉的东西套在她足踝,为她盖好被单时,他似乎又说了些什么话。她没听进去,只有最后一句敲入了她心湖。不断地震汤——

  你是我的人。

  什么意思呢?“我的人”?而不是“朕的女人”?

  自秦始皇嬴政以“朕”为天子自称辞之后,这个自创字,便成为帝王的专用,无从分割起。

  “朕”的女人,代表后妃为其所有。

  “我”的女人,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占有用辞。

  他的用意是什么呢?而自己又为何耿耿于怀?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吧?得到了他要的东西,再来几次都嫌乏味。况且,她不仅没有娇声呢语地曲意承欢,反而任泪如断线珍珠般的垂落难抑,任何男人看了,只会倒足胃口。

  她该庆幸,他不会再来了。与其保有处子身,引他想占有尝鲜,还不如拾弃向来为女人所重视的第二生命,以换取怡然清闲的生活。

  她不会再为此伤神了,绝不。

  疼痛会消失,记忆也会遗忘,岁月的流转向来不留情分,一切皆会淡淡褪颜色,再也不能自怜太久。

  将外头的丫头唤了进来,她准备吃完早膳立即过去冷宫。

  ***

  “皇上,您昨儿的事,应交代敬事房的女史记上一笔——”江喜伺候着君王更衣与早膳。

  下了早朝,等会还要在两仪殿北书院接见诸位大臣,也只有趁此空档,江喜才有机会提起这种事;身为当今圣上的贴身太监,没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皇上可以随时撤去所有随从,却不能撤开江喜于五里之外,一如外出或早朝时燕奔大人的职责一般,一内一外,皆以皇上的安危为首要工作。当然这种人,除了必要的忠心不二之外,也必须心思缜密,且深谙守口如瓶,言其所当言的道理,绝对不搬弄是非,不嚼弄舌根以图自身利益。

  自然,昨夜守在勤织院到三更天的人,除了江喜,不作第二人想。

  龙天运低首瞧着上衣襟口,原本系结五扣间的缀饰九龙金的地方,如今缀上另一条翡翠珠。那条九龙金,是他出身时,父皇所赠的,也代表他命定是真命天子的宣告,其意义深远到不该轻易离身,更别说转赠他人。当年他的太子妃伸手向他求取都未曾得他应允,如今他却在一时动情间,硬是将扣环在柳寄悠足踝上,丝毫没有考虑其草率行事的后果。

  “江喜,这事,不必纪录。”昨夜没让她在甘霞殿侍寝,就表示他应允她的央求,而他即使自鄙、自厌,也不会有所戏言。反正——反正那女人也不希罕,不是吗?她献出身子就是要他别再去烦她!

  “那奴才叫膳房熬药汁送去勤织院。”

  “那——也不必了。”他挥手。

  “但倘若柳才人有孕——”

  “等朕南巡回来再裁决。”他没有想过要让柳寄悠怀下他的皇子或皇女,但想到要赐她药汁防孕,却又直觉地排拒这念头。

  一切,让它顺其自然吧!他不该为女人烦心太多,尤其在此时公事繁多的时刻。女色只是闲暇之时的娱乐;历代君王为女色倾国的案例令他鄙弃厌恶,当然他不会让这种事加诸在自己身上。

  “摆驾两仪殿。”

  “是。”江喜招手要宫女撤下膳食,转身又道:“皇上今夜要召哪位宫妃侍寝?”

  “三十六位秀女中,朕还未曾宠幸过谁?”

  “康婕妤等共七位,皆姿色中等,不若赵昭仪的美。”江喜中肯地报告着。

  龙天运想了一下:

  “就康婕妤吧!”

  他不要去为女人费心神了,当然,柳寄悠也不会是其中的一个。她想过清静的生活,就遂了她的愿吧!他不在乎。

  ***

  别花散发芬芳的气息,秋意散落满庭,彷佛一夜之间,秋天就造访了。

  招呼着丫鬟们摘取别花,准备留着酿酒与腌酸梅;在这种深宫大院,唯一打发无聊的方式,就是不断地劳动了。柳寄悠远打算叫家人送来一些书册,打算学着制造花的香精,以供冷宫女子们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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