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的客人中,有没有你中意的公子?”其实由她自己来看,也没有发现半个足以配得上秋雨的!要有……也是数日前那个自称苏柳的南方俊俏子,但那人在一番轻薄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又怎能列入考虑中?
“这事,娘就看着办吧——是谁——我都无所谓——反正,都是一种——”污秽;她没有说出这二个字。只是,她怀疑自己是否能活到那一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体被玷污——她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傍晚时,那个自称是开阳太守的朱炳金大人又来了,放下一箱金子说要以一千万两买下你,替你开苞;如果令他满意的话,他准备以黄金万两来替你赎身。这是目前为止最高的价钱了,也是天价,从来没有人会花这么大的手笔;看来他是志在必得了。我想,当官夫人也不错;有权、有势又养尊处优。”朱大娘其实也不满意朱炳金那个一身官僚气息又脑满肠肥的模样;秋雨配他的确是糟蹋了。可是,其他的公子哥儿又好到哪里?至少,那个朱炳金对秋雨的痴迷会让秋雨过几年好日子吧?至于往后姿色不再时……如果被抛弃,也得认命,谁叫她们女人天生命贱?
反胃的感觉又升了土来,是因为那个在傲龙堡轻薄她、一直想摸她手的那个大官吧?老天爷!秋雨将自己身子搂得更紧,她的面孔益加惨白了起来——不要!不要!她不要任何男人来碰她;一根手指头也不许!如果非许身不可,那么她宁愿……她只愿许给一个男人——石三公子!
不敢妄想嫁他为妾为妻,不敢奢想得到他的真情,她只单纯的想献身于他——那种露水姻缘;不必他付出感情,而她必定倾注毕生所有的爱恋——但不会让他知道自己的这片痴心。
石三公子——她还会再见到他吗?如果能再相见会是什么情境?可以想见的是——他到然英姿焕发、坦率无伪;而她呢?会是人家的妾?抑或是千金可买的名妓?不管是什么,终必是残花败柳之身了……
朱大娘不明白秦秋雨心中的曲折,只当她对那位大官不以为然。是呀!这么美的女人,配他本来就可惜,但她也不多说,只是起身道:
“早点休息吧!反正还有一些时日,也不一定是朱大人啦!咱们北方富可敌国的公子多得是,现在下定论太早了。”
目送朱大娘走出去,秦秋雨也让丫头下去休息了。
夜深了,风更凉,月光更清冷。秋雨拖着受伤的脚踝,缓缓关上每一扇窗,心中却一直挥不去那令她深深眷恋的英挺身。她正要走去关门时,却见银白的月光映照出一条人影,在树影中若隐若现。她愣愣的抬起眼,一手轻捂住自己快跳出胸口的心。
是他!
她在门内,他在门廊外,两人视线胶着得近似痴狂。
“我送药来。”石无介深深的凝视她,并且举高了右手的那包药。
“如何进来的?”她承受不住脚疼,于是将身子轻倚门栏,更加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她相信石无介不是由正门走进来的,因为没有人来通报,而且这等深夜,虽说是万花楼最热闹的时刻,“雅庭”却是被允许不受打扰。傲龙堡的石三公子若光明正大上这种地方,会引起多少人的猜测与流言?石家公子们端正的象是远近驰名的。
石无介没有回答,只是好不容易移开痴情的眼光,转向她的脚——“还很疼吗?”
“还可以忍受。”这才想起二人站在门口话是不妥的;可是,要请他走吗?在她好不容易将他盼来之后?但,一同进入恃内,是更不妥的……“进来吧。”她拒绝接受心中理智的警告,一跛一跛的转身回恃内。
石无介倒不曾想那么多;他并没有打算侵犯她的念头,自然就进恃进得理直气壮了。见她走得辛苦,他忍不住扶她一把——可是,他还不懂得拿捏力道,稍一用力,就将秦秋雨给揽入怀中了。他这才意识到这样的亲密行为也许是不可以的;既然她连脚都不能给男人看的话,又怎能让人搂住她身子呢?可是他不想放开她!他迟疑的看着她说道:
“我该放下你吗?”
这……要教她如何回答才好?红晕染上了她的粉颊;他的确是不懂男女之间的礼教的。
“将我放在椅子上。”她低语道。“把门关上吧!”她怕有人经过会看到她恃内有男人,这对他们两人都不好。而她相信石无介的为人;他有一双坦率的眼睛,眼瞳中丝毫没有邪念,这是骗不了人的!
石无介将她放在椅子上才反身关上门。
“请坐。”她倒了二杯香茗之后,一时之间倒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只知道自己一颗心一直波动难平。
其实石无介站在庭外好一会儿了,没有进来是不想与朱大娘打照面,也是被她弹的乐曲吸引住了心神。直到他们到了秦秋雨的身价问题时,石无介才恍然回神,一颗心疼得都揪结在一块儿了。现在他想问,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你有话要说?”她哪有感觉不出来的道理。
“你的十八岁生日……”他起了个头。
秦秋雨明白他想知道的。她苦笑一声:
“再十天就是了。如今我是砧上肉,任人称斤论两而无法反抗;身为妓女,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风光的?我该得意才是……”
“别这么说!你不该被糟蹋的——”石无介不愿看到她自暴自弃的样子;他怎能让她独自承受这种痛苦?
她深深的凝望着他;够了!有他这么一句,她已满足。她早知道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所以才会在第一眼时就将情感倾泻于他;那个她一直以为早已不存在的情感,就在这么不经意间全倾注而出了。
“我替你赎身可好?”他脱口而出这一句。
“不。”她拒绝。她相信他的心无邪念,却不愿欠他这份恩情。她可以给予他一切,可是不接受怜悯与施舍,也不要他的——爱;她没有资格要。
“为什么!”石无介完全不明白她复杂的心思;他真的有心要赎她呀!不为美色,不为别的,只是单纯不忍见她遭人玷污——为什么她不接受?
她笑了笑,轻声道:“我弹琴给你听可好?”话闭,即双手抚琴,一曲又一由的弹出她的恋慕倾心——呵!可是他不会懂她的情衷为谁而诉的。
让石家三公子来为她赎身,会招来多少毁谤、流言?会将他说得多么不堪?他这么正直的一个人,到时为了不伤害她,只有娶她了事;而不管他多么不情愿!谁会想娶一个妓女当妻子?尤其像石家这种名门正派,岂不是有辱石家门风?到时他得承受多少责难?她怎么忍心见他受伤害?不!
石无介纵有千言万语,却不忍打断她弹出的天籁之音,只能默默的、痴痴的被她的琴音引领进入她细致纤柔的情感世界中,而深深陶醉着。
清冷的夜空、满园的秋香、流泻的乐曲,与情衷暗许,却无法诉诸于言词的有情男女,交织出秋夜中神得若有所待的情怀——诗情的秋天,是有情人的季节,不是吗?
苏幻儿穿梭在八院之中,要找出她那如野马般的儿子吃午饭;真是不得了,才三岁就这么会跑!长大了不就更不容易见到人影?到时想见他一面恐怕得四处通缉,并且加以重金悬赏才找得到人!
近日来她较有空闲来管儿子吃饭睡觉,只因目前无介、无痕他们都属各自进入状况培养感情期,外人不宜当电灯泡的;她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这时若硬要介入凑热闹,就叫做鸡婆而不叫月老了!在下一个计画施行之前,她总要尽一下当母亲的义务嘛——如果她找得到她儿子的话。至于复仇那种血腥的事就交给男人去做了;她兴致缺缺。
儿子是没找到,却在通往客院的林荫道上,看到掩面跑来的王秀清,看来似乎受到什么打击。
这个小姑娘的活泼坦率是很对幻儿的胃的,幻儿也常与她聊天。幻儿只知道小丫头疯狂的迷上了梁玉石,当玉石是翩翩贵公子、美男子,一心想当她的妻子。幻儿一直想找机会暗示王秀清,让她知道玉石并非男儿身,但二人都忙,倒是错过了。
“秀清,怎么了?”她抓住王秀清的手。
王秀清见是石夫人后,就猛地抱住幻儿毫无节制的大哭起来;果真还是小孩儿的心性。
幻儿一时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能任她发了,但十分心疼这一身新衣服;今天才刚穿,还没有给无忌看过呢!她无奈道:
“你有委屈尽量哭没关系,但是眼泪鼻涕请自己控制一下,要嘛吞回去,要嘛就请先擦干净再来抱我好吗?”
说真的,按她以往的“故意”惯例,每当与石无忌争吵,而委屈得哭出来时,她一定会赖在他怀中,趁他安慰她之时,拼命的把眼泪鼻涕弄到他衣服上,做为小小的报复,现在她怕王秀清也会这么做。
这一说,王秀清连忙离开幻儿的怀抱,抽出手绢用力的抹脸,倒也能立即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知道自己是太逾矩了。
“对不起!大夫人。”
“来吧!有什么委屈对我说,我会替你做主。”幻儿拉住她的手,就近往凉亭走去,坐走后才问道。
王秀清小嘴无限委屈的嘟着
“她——她原来不是男人!”
“你何时知道的?”幻儿不相信直肠子的王秀清会看得出来;她当然知道王秀清指的是谁。
“刚才我去客院要找她时,见到二公子也在那里,他们原本像在争吵什么,而因为二人脸色都很难看,我就想等一下再过来好了,也就听到他们一直吵着,到最后……二公子居然……居然抱住她……吻住她的嘴……我当时吓呆了!男人亲男人?二公子怎么竟是个不正常的人?后来,才听到二公子说,要梁……姊姊变回女人,他要娶她,不许她走,今生今世她只能待在傲龙堡,当他的妻子!我才知道……原来……她是女的……她不可能当我的丈夫了!”她不能忍受的是,她所恋慕的人居然是女人;她纯纯的初恋居然是给了一个女人!她甚至还写信给她爹说她要在傲龙堡嫁人,要她爹快来看她的心上人!这下子,她可糗大了……
幻儿双目倏然晶亮;原来无痕那小子已经进展到这种程度了!真是的,平常看来文质彬彬的人,原来这么有手段!看来可以进行她下一个步骤了。有了王秀清,事情更好进行,这计策简直妙透了!
“秀清,既然你已经付出感情了,得不到半点回报,你不会不甘心吗?”
“我只觉得丢脸,你们一定在笑我笨。”王秀清呐呐的说着。
“才不!那是很正常的;只怪玉石一直不肯回复女儿身。我们一同来替你报仇如何?既能达到报仇的目的,又能使梁玉石回女儿身当一个正常的女人,最重要的,又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很好玩吧?要不要加入?”幻儿的一番话挑逗着王秀清禁不起引诱的心。
“怎么做?真的很好玩吗?”王秀清已经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哭得乱七八糟的,现在猛抓着幻儿,瞪大眼睛,充满了期待;似乎是个很减的游戏——
“附耳过来——”幻儿搂近王秀清,开始说出她的计画。
“你什么时候要娶我?”
傍晚时刻,秋日深红缤纷的彩霞映出满天的炫丽,王秀清在通向草原的后院入口,堵住梁玉石,脸上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但又非常执着的问着。
梁玉石惊愕得几乎无法成言,连向来可以控制自如的冷漠表情都险些溃散。什么时候要娶她?她躲王秀清都来不及了!哪可能会让她有机会接近自己,进而让事情发展到论嫁娶的地步?
一个石无痕已经搞得她心力交瘁了,这王秀清又该如何解决?此时她才深刻体认到不男不女的麻烦与困扰。
在石无痕面前,她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女人,也不肯正视自己是个女人的事实。但,面对热情奔放的王秀清,她宁愿自己已回复女儿身,至少就不会沾上这些麻烦;这种三角恋情实在让她啼笑皆非,又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王秀清又认真的问了一次:
“你说呀!到底是什么时候?我爹就快来了,你要是没有给我一个交代,可不饶你!他就只有我一个女儿,想要将我嫁得风光热闹。现在只等你的意思了。玉石哥哥,你先拣个好日子来向我爹下聘吧!”
“王——姑娘,我想,你是弄错了!我并没有娶妻的打算。”梁玉石结结巴巴的说着,一边举目四望,不是企对找个地方闪躲,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可以出现来救她。可惜,在这傍晚时刻,大家通常都待在各院中休息,是不会有人在附近闲桁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什么你会没有娶妻的打算?莫非是认为我长得不够美丽?”她咄咄逼人的质问着,一副得理不饶人的神色。
梁玉石被逼得节节败退——
“不,不是……你是天山牧场的一朵花,怎有不美丽的道理?只是……只是……我不能娶……”
王秀清一个箭步,冷不防的死搂着梁玉石,将她红的唇,印在梁玉石的面颊上,而且还不只是亲一下了事,她趁着玉石吓呆时,足足亲了十几下才罢休。
“放开我!”梁玉石有机会推开王秀清时,已挽回不了什么了。眼看王秀清又要黏上来,这会儿梁玉石退得更快:“不要过来!”她快被吓死了。
王秀清一副陶醉的神色,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我们已经这么亲密了,你还想假装我们之间没有一点感情吗?别自欺欺人了!这是我们的定情之吻,你可不能反悔哦。我爹明天会到,你要向他提亲;玉石哥哥,我会是个好妻子的。”说完,立即捧着双颊,故做小女儿娇态的奔回她住的客房中。
而梁玉石只觉得头晕目眩,改佛天地都快要毁灭了似的……她该怎么办?
苏幻儿!
在无助时,她只能想到全傲龙堡上下一致公认最鬼灵精的石大夫人;也许她有法子可以替自己解决这麻烦。既然她的最装身分早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了,她又何必再顾忌什么?何况比起现在这种无妄之灾,坦承自己是女人是不会有什么坏处的,只要能把事情解决掉;她可不想被人当成骗人感情的登徒子!
事实上,她的最扮已不再是保护膜,反倒成一种锁与负担,所招惹来的麻烦之多是她始料未及的。也许,能摆脱目前这种不男不女的身分是件好事——如果她懂得如何去当一个正常的女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