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她是……」他笑看她一眼,才转身以契丹语告诉那少女。「我的爱人。」
她浑身颤抖了一下,他回过头,轻抚她的脸。「冷吗?」
「不冷!」她推开他的手,身体摇晃了一下,连忙又搂紧了他。
「我真喜欢看你这模样。」耶律烈放开原本扶着她的腰的双手,满意的看到她拉紧他。
「故我下来!」她脸色苍白,微征泌出冷汗,低低的在他耳边道:「我……我……」
他的眼神瞬间柔似秋水,抱她入怀。
「可怜的小东西。」
「烈哥哥!」红袍女孩忍不住娇嗔出声,她不能忍受这种忽视、与他对别的女展现温柔!
「青蔻,你该回宫了!」
「不要!我要留下来晚膳。我与皇额娘请示过了!」耶律青蔻挽住他手臂,不满地叫:「她该不是不会走路的瘸子?为甚么要抱着她!」要不是碍于心上人在,她早一鞭子抽过去了。这个不要脸的贱民,胆敢依入烈哥哥高贵的怀抱!
「啊!我舍不得让她走路呀!况且她轻得像是可以飞起来似的。」
「我也不重呀!你为甚么不抱我?」她用力扯他的手;那女人若敢再倒在堂哥的怀中,她真的要打人了。以着她仅懂的汉语词汇指君绮罗,说:「你,滚开。」
「青蔻|我要生气了!」耶律烈脸色沉了下来。
「你为了那女人生我的气!」耶律青蔻尖叫出声,抽起红鞭挥了过去,目标是想抽花那女人的脸。除了那张脸,她根本一无可取!
啪!
她打到了耶律烈横挡着的手臂,将他左臂抽出血丝,也划破了衣服。他抢过她的鞭子。「胡闹!」
「你……你……我要告诉皇兄!」青蔻公主猛跺脚,眼泪豆大的滴了出来。
「咄罗奇,送公主回宫!」
「是!」咄罗奇连忙奔过来。
而青蔻公主早已冲向大门而去。
他无言的抱她回房。
「少主…你的手臂!」冬银低呼了出来,连忙翻出药箱。
耶律烈放下她后,看着自己的左手臂,舔了一下血丝;那丫头该好好打一顿,愈来愈骄纵任性!
「少主,奴婢替你上药……」
「不必,你退下。」他挥手让冬银退出去。
君绮罗有些明了的看向他。
「你是故意在她面前对我亲热!让她以为你心中有人?」这足以解释刚才他特别温柔的原因了。她居然会有晕眩惑,实在是太可笑了。
耶律烈淡淡扫了她一眼,独自走到桌旁,将拉高袖子的左臂浸入水中,洗涤流出来的血。她总是有法子将他的善待想出一个合理又别有用心的解释。他若想控制怒气就得别理她的问题。她是个相当聪明的女人,聪明又世故,并且爱憎分明,永远不会原谅错待她的人;也不相信会有人平白对另一个人好。她不愧来自君家;也是因为她有着高明的经商手腕,否则不会如此难缠。
可是,也正因为她的难缠、冷傲,以及坚强的意志才真正吸引住他。
乍见时的美貌是感官直觉上的娇艳;但是,如果她是个软弱、或毫无个性的女人的话,也许他连碰也不会想碰她。
在他二十五年来的岁月中,女人对他而言,并没有占着重要的地位,甚至是无足轻重的。每年各国进贡的美女多不胜数,可汗皆会赐与各部族夷离董,但他从来不接受美女。虽说君绮罗的美貌少见,但绝对不是独一无二的。可以与她相较的美人,他见过几个,但是总引不起他占有的心思。
她是个矛盾的组合体,拥有脆弱的形体,却比任何女人还坚强不屈!那种心志力量,几乎可以与他这个大男人相抗衡。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以她那薄弱的身子,傲然的生存在北方艰难的气候环境中吧!
她是朵寒梅,不及牡丹华丽,不比玫瑰娇艳,但却独独能在霜雪中展颜怒放。小小的,淡淡雅雅的,不与百花争春,不与秋月咏情,独力抗拒霜雪。
这样的一个女人,她的心是珍贵的。他想得到她的心,也势在必得,即使穷尽一生,他也无怨无悔。
她盯着他的手臂,他似乎没有上药的打算,一迳儿的坐在椅子上看她,像在思考着甚么。
她绞着手指,眼光总是不争气的看向他的手臂。血又流出来了!他是故意在逞英雄气概的吗?再钢筋铁骨的身子到底仍是肉做的,那有受伤不会疼的?
还是被那女孩打过的伤分外舍不得让它太快痊愈?
「你扮男装几年了?」他问出令她意外的问题。
君绮罗迟疑了一下,才道:「四年。」
「没人发现!」
她摇头。这人为甚么突然对她的过往好奇了起来?之前除了逗弄她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举动。
他起身改坐到床沿,搂她的肩膀入怀。
「你一定表现得让君成柳恨不得你是男儿身,所以一直不让你嫁人是吗?」
「不!是我决意不嫁人的。我不要让任何一个男人来当我的主人、主宰我未来的生命。」她双目炯炯的迎上他;用着美丽而坚定的眼睬,诉说着她是自己的主人。
耶律烈扯开了笑意,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原来,你不是拒绝我,而是拒绝全天下的男人!」
「没有差别!」
「是吗?至少我的挫败感不再那么深。」
「你的血滴到我衣服上了!」她低首瞪着雪白锦袍上的血滴,多得像已死了一条人命似的,他的血会流光口「再换一件袍子不就得了!」他不在意,反倒像是很有调情的兴致,直想亲吻她的粉颊。
她忍不住低叫:「你为甚么不止住它?」
「给女人打出的伤口死不了!」
「是吗?那我也来划一道血口,让你的伤口有个伴!」她拿过桌上的剪子,做势要戳他的手。心中就是气不过他那不在乎的模样,更气不过自己的在意!
他大笑着躲开,迳往床内缩,像在取笑她没那个胆似的。她爬上床,右手拿剪子,左手成拳;明明床榻就那么点大,不难打到他巨大的身形,可是她就是沾不到他的衣袖。
终于抓住他一片衣角,却正好是他手臂的伤口,想刺也刺不下手,打也打不下去,就这么个迟疑让他抱了个满怀。
「啊!」而她却吓飞了剪子,又被耶律烈快手的接住;否则剪子落下来的地方绝对是正对着她的花容月貌。
他将她压在床榻上,吁了口气。
「你是我见过最悍的女人。」
「我不是!」她拒绝他的说法!甚么形容词她都可以接受,但她自认没有泼辣这一项「美德」。「我可没有你那青蔻公主那般娇蛮。」
「当然!她年幼无知,没有你的成熟风韵,也沉不住气。」他吻住她,意图很明显,他想要她。
君绮罗推着他的身子。
「不要!你受伤了,而且,大白天的……」
「这不是理由!你这是欲迎还拒吗?」他毫不领情,那一双转为墨蓝的眼眸充满期待的兴奋。
欲迎还拒?她咬住牙关,狠狠瞪着他。
「就让你血流到死算了!」
「多体贴的话儿哟!够味!我喜欢!」他豪迈大笑,一手挥开了床柱上的挂钓,雪白的纱帐像波浪一般的垂落,立即盖住满室搪旋风光,更不让渐升的瑰丽霞光偷瞧。
渐渐失落的两颗心紧贴对方心口,互诉着不能言传的情意……※ ※ ※ 冬雪时刻,花园内不再有百花争艳的景象,只有梅林一隅缓缓绽放的清香怡人心性。梅林下,笙歌正起,琴声悠扬有若天籁;数十个着羽衣霓裳的美女随着乐曲轻盈地舞动。是这场初雪冷瑟中缤纷的彩蝶,使人不觉地忘了寒冷的低温。
「听说昨儿个,青蔻那妮子在你那边撒野?」一个着黄袍汉服,外披裘袍的年轻男子,带着笑意开口。但即使语气亲切温和,仍能让人感受到威武的气息。身形高大与耶律烈不分上下,但面皮白皙,温文尔雅,蓄着八字胡,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拥有一双睿智的深蓝眼瞳。
他就是耶律隆绪,十二岁登基为帝,是大辽史上着名的明君:发扬大辽武功,威镇各国,带领出太平盛世。
历代耶律家族的领袖都会有一双奇特的蓝眼。在塞外,尤其是契丹与苏揭(俄罗斯)接壤,血统上就与中原人不同;处处可见红发、金发的人种,但仍以黑发、黑眼居多。
而非常奇异的,近几代以来,凡是继承者,必有蓝眼。耶律烈因为是独生子,没有第二人选;而耶律隆绪则是皇太子中唯一具有蓝眼的后代,也注定了他帝王的命运,为契丹一族写下辉煌的历史。
耶律烈缓缓啜着烈酒;大冷天的,他却着短袖上衣。戴着毛皮腕套。左手臂上包扎的伤口一目了然。
「她打的?」耶律隆绪皱眉问着。
「还会有谁?」
「胡闹!她竟然还有脸向我哭诉你欺负她。」
「早些安排她出阁早省事。」耶律烈不想多谈。改口道:「太后有甚么打算?」
耶律隆绪抚着下巴的胡子,轻道:「当今八部族中,虽以我族军力最多、物产最丰饶。但是,占地最广的却是奚族。母后希望以联姻方式使咱更加强大。咄罗质洼的企图心很明显,若不用联姻手段,就得想法子削减他的兵权。上个月窟哥延德曾上表,要求朕作主将他的女儿呼娃许配于你……」
「别告诉我,你要我娶她们!」耶律烈当场沉下了脸色。
「联姻是最快的手段!而你,是当今每位少女心目中的得意郎君;连青蔻都对你死心塌地,若非血缘太近,朕早敖不过她,将她许配于你了。」耶律隆绪微微笑着,又道:「而你,早该为咱们耶律族生下继承人了。太后一直在为你找妻子呢!」
耶律烈凝目向他。
「要我接收几个?正妃的位子只有一个,却有三个女人在争;而她们地位相当,另两位若收为夫人,不怕会惹怒另两族?皇上倒是可以全收为妃子!」
耶律隆绪笑道:「咱们大辽虽不若中原皇帝讲究三十六宫、七十二院的排场,但皇城内数百嫔妃,朕已觉太足够,无须再消受那三位女子。很简单,朕来主婚,三位皆列为正妃。你看如何?听说三位公主都是北地佳丽,这一次游猎,她们都会前来,你可以看仔细了。正好也可以趁这一次盛会,为青蔻挑个丈夫。耶律烈观看着石桌上的地图,淡淡道:「再看好了!」联姻的确是收效最快的方法。
「反正咱们皇城在来春之前会有喜事可办了!」耶律隆绪忽地想起甚么。
「听说你在贺兰山拦下君家的商旅时,掳到了一个绝世美女?」
耶律烈皱眉。
「谣传的?」
「你驱逐了德族的事,大辽各族之间争相走告;问明了原因,都说一怒为红颜。朕倒想看看,是甚么样的美人儿会令你如此倾迷!以往朕要赐你再美丽的女人,你都摇头,连看也不看一眼。朕还担心你不打算娶妃了呢!」
「只是一个大宋女子,与你宫中那些汉女没两样!」耶律烈草草带过,脸色明白表示了不想多谈。
耶律隆绪深深看着他。
「可别陷得太深才好!女人可以疼,可以宠,但不可以爱!一旦爱上了,便会任她予取予求,许多事将会因此而无法施展。记住你的身份!」
他不语,伸手轻抚亭外枝头上初绽的梅花;随手摘下一枝,几乎看得痴了--美丽的梅花,瓣瓣都是她的化身。
第六章
转眼间,冬天已降临。
皇城外的大草原上,架起了九个大帐蓬;黄帐居中,两旁各有四个帐蓬,以各族的颜色标示出各族的所在地。
在游猎之前,得先有技艺竞赛,为期三天;然后拔营上路,到辽东滨海一带开始,一路狩猎回皇城,才算是八部大人竞选过程完毕。
早来京都的这两个月,除了耶律烈去皇城观见可汗外,大多时候他会带她到处游玩。
他呈现了他的另一面:多情、温柔、戏谑;当然,霸气依然,只是他没有再发脾气!当他们言语间有摩擦时,君绮罗不得不承认,大多时候都是她惹他的。
而他会乾脆转身不理她,或走到外面去,等气消了再回来。然后惩罚性的吻她,吻到她喘不过气时便会看到他报复成功的笑容……老天!她已经开始忘了江南,忘了要逃,忘了一切一切;或许「想逃」的意念仍在,但是并不再坚决,只是形式上的想法而已……
女人会成为全天下最可悲的人,原因在于她看不破情关,冲不破情网的魔障。一但陷入了真情。便会不顾一切的沉沦!而男人却仍可以兼顾更多的事。
所以长久以来,男尊女卑的社会体制成了运行不变的轨道。
就算冷傲如她 君绮罗,到底也在耶律烈的温柔中动了七情六欲。
她仍骄傲,仍是冷冷淡淡,可是心态变了。她会偷偷看他,偷偷沉醉在他温柔的对待中,就因为他喜欢她,也让她看到了他的真心……
她可以将一生交给他吗?她不敢问,也保守的不愿回报些甚么。再怎样甜蜜的爱情,也冲昏不了她的理智。她仍是知道,他不能有汉人妻子,他要她,但不会娶她。再如何坚贞的爱情,仍要有名份来表示尊重的心意!她无法豁达,也不愿一晌贪欢。自幼的教养让她明白自爱、自律与尊严,以前对他深恶痛绝,根本不屑他所给的任何东西,即使是名份她也视若粪土。
但是,现在不同了,她动了心、动了情,她爱上了这个侵占她一切的男人!
所以,他爱她一辈子是不够的,将她收为小妾更是侮辱她。如果他会如此自私的待她,她会恨他一辈子。
她的理智不容许她苟且偷生的去希冀一个男人的疼惜,更不容许她甘愿处于见不得人的卑微处境。
爱有多深,恨就会有多深!
当她以屈辱之心面对一个掠夺她的男人时,她不要任何东西,而且会以最具尊严骄傲的心过完一生,因为她的心自始至终不曾失落。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是以一个女人的心去面对一个男人的心。当她奉上了自己的一切所有,而得到的回报不是相同的真心真意,她会死!死得屈辱且丢人……
冬银已替她着装完毕。
「小姐,你看看!相信等会儿在皇城草原上,没人比你更美丽了!」她拿着镜子要她看。
君绮罗挥手。
「不,我不看!没甚么好看的。」
「谁说的!」一双大手搂住她纤腰:「我的绮罗是全大辽最美丽的女人。」